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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暴君

    三百层面,诸神在离开世界之初,赐予其造物“人类”的土地。

    虽然这种说法因为近百年来与中间地带和东方的交流而存疑,但无论诸神还是三百层面的人类均由诸神创造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初代至高神将这片大地分为三百个不同的地区,这便是“三百层面”这个名称的由来。

    ……但第五层面的居民并非由“神”创造,或者说,他们是天生的逆神之人。

    独自在林间行走的巨像穿过斑驳的树荫与光斑,很难想象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在和修斯曼分别后一头扎进了这片除了樵夫几十年没人光顾过的树林。

    在没有阳光和泥土的古老年代,无数的邪神凭本能在无垠的冻土上彼此争斗杀戮,那是被称为“混沌纪”的黑暗岁月。

    直到随着第一缕光,以及由冰雪融化而来的水一同诞生的初代至高神帕斯杜姆的苏醒。

    利用阳光、泥土和水,帕斯杜姆创造了最初的诸神,并率领他的军队发动圣战,在将光热带到了当时已探明世界的每个角落。

    他把无法彻底消灭的邪神统一流放至极北之刻意保留的冻原内,施以神力构筑的单向结界,利用严寒、风霜和自愿留下的冰雪之神安马茹的权能将其完全封印,至此,三百层面初具雏形。

    ……但直到离开大地,诸神也没在“第五层面”这片一年中近八个月封冻的不毛之地留下过一名人类。

    或者说,他们创造的,而不是尼禄·拉穆夏尔这样的人类。

    第五层面先民的最初血脉,来源于哪怕在风雪中也依旧不朽的邪神残骸,他们诞生于残骸中,又以残骸和邪神适应了严寒环境的眷族为食——这几乎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学界内只是个不便提起的话题。

    即便心怀怜悯的安马茹在逝去前将灵魂化作了为他们光热和信仰的种火,作为邪神意志延伸的他们也本应永远在雪暴冰霜中永远过着茹毛饮血浑浑噩噩的日子。

    如果企图反抗第二代至高神的巨人卡塔克提斯没有被流放冻原的话。

    ——那是所有第五层面人真正意义上认为的祖先,流淌着混沌纪血脉的初代至高神末子,因为反对第二代至高神建立神旨教会继续干涉人类的理念而被驱逐出神域的、象征“蹂躏、征服、开拓与杀伐”的逆神之人。

    巨像单手抬起一棵因虫蛀而倒塌的两人合抱的朽木,动作不比一个孩童抽出牙签更难。

    卡塔克提斯赐予第五层面先民智慧、文明与抵御风雪严寒的方法,并告诉他们外界有着更好的环境、更充沛的食物和更稳定的生活,同为世界的孩童,他们没理由被独自隔离于这座地狱中。

    依照他的遗嘱,当时的部落酋长率领理性初开的族人含泪分食了这位神明的尸身,沸腾的神血因此流入部族的传承。

    化身巨人的勇士高举冰神遗留下来的种火,在极夜和雪瀑中为自己的同胞照亮那条意味着生存和未来的、通往冻原外温暖世界的路途。

    那是一场漫长的跋涉,无数的族人在寒冷的雪夜被活活冻僵,死者为生者开辟道路,而生者唯一的前程似乎也只是步入死者的后尘。

    背叛、冲突、矛盾、内斗,被疯狂和饥寒支配理智的先民们一度成为自己的灾难,却又在灾难消逝后重新接过不灭的种火,不为别的原因,仅仅是为了自我的救赎和种族的延续。

    几乎走了近千年。

    神话中的卡塔克提斯可与天地平齐,其血肉为跋涉之初的第五层面先民提供了超过百载的食粮;而到了继承巨人血脉的先民遇到同样被流放的战神阿帕克萨时,其平均身高已不足七米。

    阿帕克萨被放逐的理由与卡塔克提斯如出一辙,因此当他看见这群逆神的后裔时,便明白了一切。

    战争、兵具、冶炼、国家机器的建立和运转,这位战神在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先民们全部的知识和权能后,选择了与卡塔克提斯同样的道路,他的灵魂则冲破无法从内部离开的冻原结界,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帮助先民们最后一次挣断了诸神的镣铐。

    第一次见到天空和阳光时,队伍中年纪最大的老萨满,也不过三米而已。

    那时的三百层面已经走向昌盛,艺术作品的创作和对至高神的赞颂借吟游诗人之口经久传唱,流传不息;

    那时的各国体系已经完备,城堡和要塞的建立伴随着农场耕地一手写就的繁荣成为历史学者永远无法绕过的课题;

    那时的世界喜忧参半,不同的人们为了不同的目的,手执兵器发起不同的战争,又在彼此的砍杀下流出同样颜色的血;

    “那时的人们,叫我们‘蛮族’,”手杖插入土中,喃喃着这段无法遗忘的过往的巨像仿佛在和谁对话,“甚至没给我们适应温度的机会,得到消息的他们就已经组建好了把我们驱逐回冻原的联军。”

    “……然后呢?”确实有声音回答他,不带感情的、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复合声线。

    “如今的三百层面,再无人敢面北而射。”

    巨像的脚步从容稳健,也许正在行走的他本人便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如修斯曼所说,他死过一次;但他也没撒谎,死神确实带不走他的灵魂,一定要说的话,因为他的灵魂太重了。

    出于同样的原因,他需要向将他的灵魂带回身体的某位“贤者”支付代价,其中的缘由很复杂,但他在这段时间里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利用成神路的遗址,登上通天塔,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

    或者形容得简单一些:获得属于他的神格和“神力”,毕竟他和神域的诸神相比也只差了个名号。

    “那名古神裔叫你‘暴君’。”还是那个声音,比巨像更不像人类的、没来由的声音。

    “一个无所谓的称呼而已,”手杖敲在一块石头上发出响声,巨像依靠这种方式辨识方向,“在第五层面,这个词语一般代表‘最高战力’和‘负罪之人’。”

    “这不是什么好词。”

    “当然不是,”视线的缺失显然影响不到巨像在林中的行进,“这个词最早是在一次次的战争中外国人用在我们的战士身上的。”

    “……知道吗,”声音短暂沉默了几秒,没再继续问下去,“在我看来,你就是由无数的谜团组成的大谜团,哪怕你在不说谎的前提下给我你的全部经历和过往,我也看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就对啦,”巨像边走边说,“要是在我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长时间的人能被一名沉睡了三百多年的神使一眼看穿,那我也没必要到哪都被人喊一声‘大公’了。”

    “一直都很在意这个词,”声音道,“那是你的爵位?”

    “……过去是,现在他们应该叫我‘亲王’才对。”

    “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明白你们这群贵族的关系,”声音不屑地一转语锋,“看——感知到最粗的那棵老树了没有,起始神庙的遗迹就在下面,不出意外的话,这附近应该有一座小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