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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祸事近(2)

    晚上下班,李玄钺匆匆忙忙的洗了个凉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便火急火燎的去找郭文峰。这小子拍胸脯子说废铜的事儿他一力承担,但具体细则晚上见面详谈;还有兄弟之间久未把酒言欢,颇觉生分;晚上敬治薄酒、恭候台光等等一肚皮废话。对于和他喝酒,李玄钺早已失去了兴趣,不过是看在他肯主动出力的份儿上,才不得不放下身段走此一遭。

    李玄钺很怕去他家,最后一段路程总是走的战战兢兢。因为被包租婆逮到过一次,心里有了阴影,总觉得暗处有人窥视。李玄钺想在外面吃,但是郭文峰非说要亲自下厨,整几个拿手小菜方显得诚意十足,况且家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都是全新置备的还没开过几次光;李玄钺实在是无可奈何。

    来到郭文峰的住处,李玄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门开着,郭文峰正在淘米洗菜,身上系着围裙,很有家庭妇男的味道。放眼望去,小屋收拾的干净利落,本来不大的面积又被占据一角用作厨房,非常局促。除了挂着的几件花里胡哨的女式内衣,彰显着女性气息之外,看不出特别之处。

    “贤弟辛苦了!”李玄钺道。

    “呦,李哥来了!快请坐,桌子上有烟,有花生瓜子八宝粥,啤酒饮料矿泉水……一时三刻晚饭还未齐备,谁便先吃点儿垫巴垫巴。”

    “不用管我,我不会客气的;倒是贤弟劳累了一天,本该歇歇了;我却还要扰你一席,让你疲惫的身心得不到修整,愚兄着实过意不去啊!”

    “李哥说的哪里话,见外了不是?李哥能够赏光是我郭某人的荣幸,别人请还请不来呢!”郭文峰兴致盎然,贵客总算来了。

    “哪有那么邪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李哥是哪位朝廷大员呢。”李玄钺一脸得意,郭文峰的马屁拍的刚刚好。

    “你可别谦虚,没准将来要吃皇粮呢?以李哥的才情,多早晚总是要发达的!”

    “借贤弟吉言……菜别搞多了哈,吃不完浪费。”

    “没关系。漫漫长夜,你我兄弟尽情畅饮……今天是个月圆之夜,喝酒赏月倒也不负恩泽。”

    “偶……妙极……难为贤弟心思独到。”

    李玄钺嗑着瓜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闲话。还好前门后窗通着过堂风,油烟味儿才显得没那么浓重。不一会儿饭好了,李玄钺不好意思干坐着,慌忙起身收拾桌子,摆放碗筷。郭文峰端出盘子,一共四样小菜:一盘麻辣豆腐,一盘青椒沫炕鸡蛋,一盘猪头肉,一盘鱼香肉丝,末了还有一盆紫菜蛋花汤。

    “饿了吧李哥,让你久等了……”郭文峰翻出一瓶牛栏山,拧开瓶盖道:“匆忙之间肉也炖不熟,我就没弄;家里也没什么好酒,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李哥见谅!”

    “哪里哪里……四菜一汤足显丰盛,况且牛二最符合咱们劳苦大众的身份地位,几千上万的洋酒我还喝不惯;自家兄弟不要再说这么见外的话,真要客客气气的反倒生分了……”二人一阵寒暄,场面话说了一箩筐。郭文峰斟满美酒,双手奉上,李玄钺慌忙起身双手接过。

    “来,李哥!咱先咂一口,场面话我就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了……”郭文峰端起酒杯,二人碰了碰,各饮一半。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一样的辣嗓子;想当年咱们两人就着花生米经常分一瓶,喝完还能包夜上网……以前虽然穷困,但是没有什么烦恼,无忧无虑的日子真叫人怀念……”郭文峰回忆往昔,一上来就打起了感情牌。

    “是呀,当年流行杀马特!咱俩都留着长发,染着黄毛,你特么的还打了耳洞……”二人哈哈大笑,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当年要多傻逼有多傻逼。

    “唉……就因为打耳洞被小混混看不惯,把我堵在角落里吓唬一顿……你一点儿不够意思,居然撇下我,跑的比兔子还快!”郭文峰望着李玄钺,像是在述说着不满。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我们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来,贤弟,我也敬你一杯,也祝福我们今后步步高升,小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李哥咋不吃菜呀,我做的不好吃还是咋滴?”郭文峰道。

    “好吃好吃……”,李玄钺忙不迭的说道:“贤弟是拜过师的,到底是比寻常人高明一些,色香味俱全。”

    “李哥谬赞了,此番不仅仅想请李哥尝尝我的手艺,同时也为了练练手;我虽然学了几年厨师,但久不做饭,技艺都已经生疏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唠着家常,一来二去有将近三百回合兀自还未切入正题;两人都有求于对方,却各怀心思不想首先开口。眼看着时候不早了,酒瓶子早已经见了底儿,李玄钺有点儿憋不住了,他要整点儿花活儿;有道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不把郭文峰整哭,他是不会老实交代的,反正自己那点儿油水早一天晚一天收拾也无甚大碍。

    “时间过得真快啊,整天趴在工地里昏头昏脑,没发现又是一个月圆之夜!诗曰:‘情人怨摇夜,竟夕起相思’,贤弟如今是一对鸳鸯两地分居,晚上不要思念的睡不着觉啊!”李玄钺别有用心的说道。郭文峰果然上钩,若有所思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丢人,李哥从此以后再也休提那个贱人,我们一刀两断了。我是被害惨了,遍体鳞伤,还有一地的烂摊子等着收拾……也希望李哥以我为戒,切勿步我的后尘。”李玄钺大为惊讶,从谢争雄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还做不得真,此刻从郭文峰嘴里说出来是板上钉钉了。

    “怎么搞的,决裂也得有个原因吧?听说你们一直两情相悦,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李玄钺有心调侃,面上却是一副凝重的样子。

    “女人都是喂不饱的狼,当你手里有几两碎银的时候,她陪着你一起风光,吃香的喝辣的,你就是她的天,要多亲热有多亲热;一旦你吃尽当光、身无分文,她就脚底抹油,溜的比兔子还快;末了还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嫌你穷是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我又想起了张爱玲的那段话,真是至理名言啊……”郭文峰絮絮叨叨的发表着对女人的控诉,李玄钺洗耳恭听,甚是稀奇。

    “唉声叹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还想破镜重圆就要努力争取;除非……你已不抱希望,主动放弃。”李玄钺道。

    “我就是抱着希望才搞到散尽家财、负债累累。每天看她的脸色行事,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买衣服、送礼物、吃吃喝喝花钱跟淌水似的,眉头都不带皱一皱的,结果呢?人都他妈跑了还打电话跟我要钱,说是给奶奶治病……分明知道我兜里比脸还干净,还想着弄两个现的……”

    “确实憋屈,我都听不下去了,给奶奶治病有她父母,还轮不到她……此仇不报,以后再也不要说你是个带把儿的,我看不起你。”李玄钺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犹自火上浇油。

    “怎么报,找到她家里讨说法?”郭文峰顿了顿,两人各自点上一根烟,“其实我也想过去闹一闹,总比在这里独自生闷气的好……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哥又嫉恶如仇,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此番请你前来,就想李哥陪我跑一趟……咱们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毕竟到了她的地盘,我孤军深入别再着了道儿。”李玄钺行走江湖也算有些年头儿,自谓老奸巨猾;没想到千算万算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这……其实……”李玄钺脸皮子薄,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李哥一向待我不薄,把我看的比亲弟弟还亲,我都记在心里呢;如今亲弟弟着了歹人的道儿,走投无路来求大哥,总求大哥仗义相助。”郭文峰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咱兄弟自己的事儿,当哥哥的有什么不上心的,况且贤弟已经开了尊口,愚兄少不得多担待;只是……一来,你搞到地址没?二来,盘缠得提前筹措;三来吗……万一对方人多势众,把我们包了饺子,你我如何全身而退?四来,李菱歌抵死不认,反告你个诱骗良家少女,你当如何应对?五来,李菱歌若是乖乖就范还则罢了,若是撕破脸皮……你到底想要讨个什么说法才算满意?你那些吃吃喝喝的花账我估计是要不回来了,买的实实在在的东西也许还能打个折扣。”李玄钺心想今晚想要善终,需得郭文峰自己打退堂鼓,于是急中生智想了五条来难为他。

    “难为李哥想的这么周全,到底是个老江湖,我只知道随机应变。我觉得凭李哥的才智还能再想出个五条来,并能一一找出应对之道;但是我总觉得夜长梦多,还是兵贵神速要好。”郭文峰听出了李玄钺的意图,不给他退路。李玄钺也听出了郭文峰的弦外之音,两人继续兜着圈子。

    “老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愚兄真不是故意刁难。人家的地盘,人多势众、人多嘴杂,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我二人淹死;即便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还怕到时候晕头转向没有章法,岂不做实了我方理亏?愚兄的一片老诚谋国之心,贤弟不要误会了。”

    “李哥句句肺腑之言,令我十分感动;我再怎么糊涂,多少还知道好歹,又谈何误会呢?”

    “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再说了急也不在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从长计议……”李玄钺缠绕不过,急于脱身。

    “李哥要走,我是断断不依的,今晚就在此对付一宿;我们不谈国事,聊点别的……”郭文峰拉住李玄钺的衣服,两人一个要走一个要留,撕扯半天还是李玄钺败下阵来。

    “真不知道我是哪辈子造的孽,碰上你这么个孽障;你不让我走,我也不让你好受。”李玄钺心道,于是接着给郭文峰添堵。

    “贤弟如今拉了多少钱的饥荒啦?”

    “我爸的银行卡里我取了整整两万,这是实打实的负债,我的一万工资也花干了;关键是女人还没弄回家,哪怕叫我父母见上一面,以后东窗事发我也好有个交代……”

    “我很好奇,我明明告知你了她的底细;又是男女关系不清不楚的,又是做戏跳河骗钱,他又跟你说她上大一,你就没有一点儿怀疑吗?”

    “我怎么不怀疑?我旁敲侧击的问过她以前交过几个男朋友,她说你爱的是我的现在就不要计较我的过去;即便年轻的时候犯过错,也还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郭文峰吐出一口烟,继续道:“我也提出过送她去上学,她非说她还是个学生影响不好;我特么再往下说,她就一味的撒娇,我能怎么办?只好由着她。”

    “贤弟就是过于孟浪,又不是多有钱的主儿,自己的家底儿自己还不清楚?搞到现在成了没头苍蝇,连我也无法可想!”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了意义,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也不要阴沟里翻船;而我另外想的就是如何才能大仇得报!”李玄钺也懒得接茬儿,起身帮忙收拾桌子、打扫卫生,忙前忙后。及至躺到床上,早已是精疲力竭。

    两人各怀心思,都睡不着觉,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话题又转到女人身上。

    “以前看《红楼梦》,电视里的美女都是圆脸;美不美用贾母的话说:‘让我先看看肉皮儿’;用兴儿的话说:‘(呼吸时)气儿大了吹倒了林姑娘,气儿暖了吹化了薛姑娘’。现在的电视剧里美女都是锥子脸,少了条条框框的限制,也就没了那种弱不禁风的病态美;呵呵呵……搞的我现在的审美都出现问题了,不知道到底哪个好了。”李玄钺道。

    “审美再好能有啥用,你还能真找个美女做老婆啊?想想得了。”郭文峰深深地吐出一口烟,继续说道:“刚上初中那会儿,我迷上了婉约词。读的多了,给我的感觉生活就是个悲剧!这也正符合叔本华的观点:人生是痛苦的。再年长一点儿接触了王次回的妆奁诗,以及现代的香草美人诗,我又以为有个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生活也不妨是出喜剧;如今真正身临其境才发现,原来生活特么的是出儿荒诞剧!”郭文峰感慨万千。

    “哈哈哈……贤弟若不是此番经历,这些话也不会说的亲切有味儿……”李玄钺调侃道。

    “其实诗词读的多了,我发现一个现象。我感觉几千年来,中国的男人就分三个档次:寄情山水、青楼梦好、报国无门。最后一种最可怜,总是一腔热血、自怜自艾,貌似也是最感人的……”郭文峰继续发表高见。

    “只可惜现在的人,寄情山水也没那情操,更没那文化修养;承平之日,国又不用报,最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吴姬压酒、纤手剖橙、青楼梦好……”李玄钺补充道。

    “李哥总结的真好,我以前就是这样想的。”

    “谁不是呢?其实像我们这般穷酸样儿,美女根本养不家。到头来一地鸡毛,凭白的找罪受!”

    “还是得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呵,长相不重要,只要心灵美就行!”郭文峰终于开了窍。

    “那是当然。苏子说:丑妻恶妾胜空房,我是不敢苟同;丑的也到罢了,恶的是千万要远离的。”李玄钺道。

    “我记得有位知名女侠还是个少妇的时候说过,希望丈夫压迫她、虐待她,她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反迫害,和丈夫杀个你死我活……这位女侠真是现代女权主义的鼻祖哇,搞性别对立先把自己男人搞死;李哥你觉得女侠是恶还是善呢?”郭文峰说完,两人呲着牙笑。

    “人无完人!我在想如果女侠求仁而得仁,丈夫果然对她恶语相向、棍棒伺候、关小黑屋,不知女侠还能硬气起来啵?”李玄钺道。

    “我估计历史上不会有女侠的记载了,她老人家只能悲伤垂泪、自怜自艾,写写无伤大雅的闺怨诗;改朝换代少了她的身影该是多么无趣!”郭文峰道。

    “贤弟的此番见解真是独特,愚兄受教了……”李玄钺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和贤弟聊天真是愉快,今晚又学到不少新知识……”

    “李哥谦虚了,还是李哥珠玉在前。睡吧,我也困了!”郭文峰道。不一会儿两人鼾声四起,睡的着实香甜。一个美好的夜晚就此翻篇儿,无数难忘的夜晚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