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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念奴娇(6)

    “贤弟勿恼,事已至此,我们须得想个法子挽回的好。”李玄钺道。

    “挽回个屁,这等坑蒙拐骗的货色还留着过年啊,我现在就去活剐了她!”

    “哎哎哎,消消气,万不可冲动。你到底给了她多少钱啊,我听着好像是一万?”郭文峰也不答话,气的浑身直颤。

    “你就是个白痴,教都教不醒;妈的,我俩千叮咛万嘱咐你都当放屁了是吧?”李玄钺大怒。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把钱追回来才是正经;我现在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总求李哥慈悲为怀想想办法……”郭文峰眼圈一红,差点儿没掉下泪来,“我偷了我老头子的银行卡,这要是漏了馅儿,家里非得鸡飞狗跳不可。”

    “依着我说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呢,咱俩杀到咖啡店,老板肯定有她的身份信息,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乖乖还钱……你不是说你俩一夜鱼龙舞吗,她也可能悔过自新,所以另一条路就是干等;报警还为时过早……”李玄钺条清缕析,慢吞吞的分析道。

    “老板要是死活不说呢?毕竟李菱歌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是知道是他透露的再去找他闹腾,划不来的。”

    “你就跪着不肯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你俩都是共患难的——栽在同一个女人手里;再说了,谁还没个恻隐之心?那老板也是恨得牙痒痒,乐的有人替他报仇。”

    “李哥费心了。等我了了这桩孽债,一定摆台席面子,咱兄弟痛饮一番。”

    “既然是兄弟,叫你破费是断断不敢当的,况且你也遭了难,手里没有余钱;只要贤弟记着愚兄的好儿,那我就心满意足了。”郭文峰拱拱手,道:“全仗大力……”

    两人计议已定,准备直奔咖啡店。刚出得门来,一辆蓝色的出租车来到院外,二人都感到新奇,驻足观望。只见李菱歌款步下车,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取行李:还是熟悉的衣服,还是熟悉的身影,还是一样的柔弱无骨叫人垂怜。郭文峰大喜过望,原来昨晚的海誓山盟是真的!

    “我去,铺盖儿都拉来了,看来是打算在此安家落户,和贤弟双宿双栖啊!我的第二条推测应验了吧……”李玄钺道。

    “时候不早了,李哥东奔西跑着实费心,早点儿回去歇着吧!”郭文峰白了他一眼,心下懊悔自己过于糊涂,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没来由的摔盆子砸碗。李玄钺听出语意不善,当下也懒得计较,只是气呼呼的,瞅个空挡溜了出去。

    “菱歌,我来了……”郭文峰站在楼上使劲儿招手,嘴里发出娇滴滴的呼喊。李玄钺跑了老远还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

    “文峰,快来……我提不动。”

    话说李玄钺溜出门来,东张西望,生怕包租婆埋伏在附近,再被抓个现行。短短百十米的路程走的心惊胆战,及至来到大路上才发力狂奔,一口气跑回工地。鞋子一甩,躺在床上生闷气。

    中午开饭的时候,谢争雄发现李玄钺提着破碗,正气呼呼的排队,心里不由纳罕:按说这小子只负责盯梢,一切损失跟他无干,何以去了一上午就把心情都给盘坏完了?此中必定藏着天大的秘密,只是盘算来盘算去始终不得要领。

    谢争雄端着碗来到李玄钺跟前,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笑眯眯的说:“小李儿啊,鸡爪子想吃不?天天粗茶淡饭的没有油水,谢哥都心疼你;走,我们找个僻静处解解馋……”两人找了个角落里一蹲,两腿夹着碗;腾出手撕开包装,三两下就解决了一根,骨头都没吐出一丁点儿。李玄钺意犹未尽,盯着谢争雄的口袋不放。

    “小李儿啊,公是公私是私;一根已是看在朋友的情分上,还想要得靠自己争取……例如拿情报交换。”

    “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呢,不过‘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关系利害,非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

    “不会是有情人终成兄妹吧?”

    “哪有这么狗血?不过李菱歌已经把你老表迷得神魂颠倒,活脱脱是粘板上的鱼肉;搞不好你老表要有一重关煞要过!”李玄钺敲着空碗,说的有鼻子有眼。

    “是不是呀?你不会是想骗我的鸡爪子吧……”谢争雄满腹狐疑,眼巴巴的盯着李玄钺,“给你分两个,再多亦没有了……”谢争雄捂紧口袋。

    “瞧你那小气样儿,给你两块钱又咋滴?”谢争雄摆手不要,道:“李哥一向火眼金睛、算无遗策,只是可惜了我老表。”

    “我可没那么玄乎,一切都是猜测,瞧巴哩!”

    两人洗完碗,也不睡午觉了,挤在一处嘀嘀咕咕。李玄钺把所见所闻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谢争雄大感骇异,堵住李玄钺商量来研究去,直到上班时间到了还没个定论,两人又嘀咕了一下午不提。

    郭文峰一连三天都没露面,整个班组都在谣传郭文峰被狐妖给迷住了。妖怪设下结界,凡胎俗骨进的去出不来;小郭儿被敲骨吸髓,榨成了干尸;末了还成了光棍汉子的典型,广为传扬。顾形胜等几个有家室且上点儿年纪的,一上班就拿此事调侃,空气中活跃着欢快的氛围。能让大家开心,这也算郭文峰为数不多的功绩之一。

    只有李玄钺出力不讨好,是碰了软钉子的;兀自还在记仇,对郭文峰的事儿提不起兴趣。独独谢争雄急的了不得,一时三刻就要拉着李玄钺去一探究竟,一天不知要搅扰几次。

    第四天郭文峰终于千呼万唤的来上班了,大家呼啦一下子围住了他,问东问西。一时之间好似有了主角光环的加持,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他是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的,自是得意非凡。每天瞅着机会就向谢争雄、顾形胜、陆征帆等几个结过婚的或是讨教武艺,或是肆意显摆;从此以后也不大跟李玄钺玩儿了,一个小童子鸡,让我用哪只眼睛瞧你呢,郭文峰心道。

    中午吃完饭,大家围成一圈,倾听郭文峰眉飞色舞的讲述夫妻间的那点儿事儿。

    “菱歌说才住了几天,胸围就大了一圈,真真是秒杀世面上所有的丰胸神药……”众人哈哈大笑,跟着起哄。李玄钺深恶痛绝,躺在床上独自抱着本《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艰难的啃了起来。他实在搞不懂外国哲学为何如此艰涩难懂,一会儿主体一会儿客体,一会儿先天一会儿后天;甚至连“表象”的定义都揣摩了半天才似懂非懂。李玄钺不耐烦的扔掉书本,想要闭目养神。外面还在喧闹,只听谢争雄道:

    “老表,你一天到晚的给老板打电话要钱,老板都有意见了;他说你不是爷爷病危,就是奶奶要死,问我是不是真的。”

    “你咋说的?”

    “我说你爷爷的骨头都烂完了,你奶奶的坟头草也长了老高。”

    “滚,你要敢乱说我剥了你。”郭文峰怒目圆睁。

    “我是觉得你花钱跟淌水似的,不是长久之计。女人要是想好好跟你过日子就不会让你乱花钱的。我给你算了算,大半年了,你统共干了一百七十多个工,一万一千多块钱儿,你找老板支了两个五千对不对?”谢争雄笑嘻嘻的说道。

    “我的工资,早给晚给都得给,还跑了他呀?我最看不上这些抠抠搜搜的老板,一点也不爽利,能做大做强才奇了怪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老板不高兴撒!再说了,你一会儿买礼物一会儿送东西,宝贝儿亲爱的叫的应天响;这还没结婚呢,即便结婚了也未必是个过日子的人。”众人连连称是,郭文峰瞬间变成了反面教材。

    “我用了一碗麻辣烫就把我媳妇骗到手了,结婚之前就省吃俭用,从不肯叫我多花一分钱。领证的那一天,我好说歹说找个大饭店庆祝一下,她还连说破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顾形胜道。

    “我媳妇也是,我用了一个星期就把她哄到手了。当时我们租了个破单间,我小姨子也过来投奔,我想换个套房都不行,三个人硬是挤在一张床上躺了一个月。”陆征帆抢着说道。众人一阵哄笑,交口称赞陆哥好福气,别人还在忍饥挨饿,你一出手就是一对姊妹花儿。

    “我媳妇还是我一个眼神迷住的呢!结婚还陪嫁房子……”谢争雄也不甘落后,几人比着看谁的手段高明,谁的媳妇贤惠。

    付青史、金澄、方高驰等几个单身汉听的眼热,纷纷询问几位大哥还有多余的小姨子啵;大家同事一场,不妨牵个线儿,以后还是好连襟儿。你一言我一语,吵闹个不停。郭文峰就像锯了嘴儿的葫芦,默默无言。

    “咋搞的呀老表,你不是兴头儿的了不得,张口菱歌闭口菱歌吗?何以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啦?你的兴奋劲儿哪去啦?”谢争雄道。

    “菱歌说一个舍得给女人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一个不舍得给你花钱的男人就肯定不爱你。而我恰恰愿意为她花钱!她快乐我就快乐,她开心我就开心,情投意合有何不可?”

    “死鸭子嘴硬,”顾形胜道:“你钱花完了呢?你能保证她不离不弃?”

    “就是就是。吃穿用度要钱,生儿育女要钱,实现理想要钱,保持尊严要钱,你女朋友想要容颜不老、青春永驻更要钱!所以钱得省着花,毕竟不是大风刮来的。”陆征帆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实道理我都懂,我还有一万的窟窿没补,不提还倒罢了,一提起我就吓得冷汗直流。”郭文峰蹙眉长叹,众人意兴阑珊,各自午休不提。

    下午李玄钺请了半天假,想去书店逛逛。这几日形单影只,总是胡思乱想,急需去觅点儿精神食粮。来到书店,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快感!东看看,西翻翻;一会儿头低的供血不足,一会儿两腿站的酸疼不已,再也没了当年光看不买,一站一天的兴头了。

    他拿起《诗经》随手一翻,一首《何草不黄》映入眼帘: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李玄钺一口气读了两遍,心里大恸。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还是一个资源型的人,靠出卖自己的时间、体力谋生?我这双纤手,即便不是搞写作,那也得搞音乐搞绘画,可千算万算没想到是个干粗活儿的料儿!每当揽镜自照,看着镜中一副忧国忧民的死样子,闻着身上浓郁的屌丝气息,李玄钺也是深深的沉醉了。他记得《维识论》里说:见识才是第一位的,再辅之以才和胆,方能立于天地之间。而我有吗,李玄钺扪心自问。临了他看中了一本心理学范畴的《动机与人格》,一本哲学范畴的《小逻辑》,两本加起来得八十多块。李玄钺摸摸口袋里仅剩的一百元,只好忍痛割爱,迫不得已只买了一本《诗经》。

    有的人喜欢买书,有的人喜欢看书;李玄钺的悲哀在于买了太多看不懂的书,以至于热情被慢慢消磨。本来智商就不高,学问又不好,又没闲时间长期研读、沉潜反复。家里的藏书放眼望去,居然涵盖中外哲学、历史、宗教、经济、诗词歌赋等不少领域。基本上一本书读的超过三分之一的都不多,书籍已经不是进步的阶梯了,实为居家必备的装逼利器。

    晚上李玄钺洗漱完毕,拿起新买的《诗经》摇头晃脑的品读。只是两只脚痒的难受,非常影响心情;旁边付青史和马德堪的床板子不断的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就像老鼠在磨牙一般。李玄钺瞟了一眼,二人抱着漫画书和报纸正看的津津有味,四只脚不停的蹭来蹭去。

    “啥情况啊,你们也脚痒难耐呀?”李玄钺大感疑惑。

    “光痒还倒罢了,特么的还臭!我哪天不用香皂洗个四五遍?”付青史道。

    “我也是,鞋垫子、袜子换不赢,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碰到……”李玄钺道。

    “脚气而已,有啥大惊小怪的;凡是住工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马德堪轻描淡写的说道。

    “就是互相传染呗?”李玄钺似有所悟,冲着付青史大骂:“王八蛋,没准儿老子就是穿了你的破鞋才染上的。你小子抠屁眼子吮指头,哪有那么大方,原来是憋着坏!”

    “你要不要点儿脸,是你没有拖鞋才检着穿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鞋臭所以又买了双新的。”

    “我不管,我的精神损失你得赔偿!”李玄钺道。

    “马哥,我的精神损失咋办?我第一天来也是穿了你的破拖鞋。”付青史道。

    “多大个事儿啊,买包《足光粉》泡几天就行了。啥精神损失,还当自己是个大姑娘呐,肉体损失还要赔吗?”马德堪道。

    “为何不早说,我的双脚都蹭出血渣子来了,受尽苦楚,走路都疼!”李玄钺道。

    “我还不是一样,有时候气的想把脚趾头给剁了。最可气的是连裤裆里都痒起来了,挠的直冒血。”付青史道。

    “怪道贤弟三更半夜玩儿失踪,一去半个多小时,原来是个手艺人呐!”李马二人笑的喘不过气来。

    “就算脚上的好治,裤裆里的咋治啊?人家问起来我咋说啊?”付青史颇觉难为情。

    “管它丹膏丸散,只要是能抹的不就得了,你就说治脚气!”马德堪道。付李二人也不接茬,气呼呼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