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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十七年蝉的那年夏天(二合一!)

    那年,她十岁。

    云游的师父将她带回了山。

    所有人都夸她惊才绝艳。

    她不明白那有什么好夸的,只不过是别人的剑法她看过就会而已,并不难。

    春日雨。

    夏蝉鸣。

    秋风起。

    冬雪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年她差三个月十七岁,距离超脱凡俗的先天之境界仅半步之遥。

    本以为会就这样继续下去。

    可是那一天,师父把她叫了回来,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想法?

    她没什么想法。

    既没有喜欢,亦没有不喜。

    就这样一个人待在山上无人打扰独自练剑即可。

    并非喜欢剑,只是找不到其他打发时间的东西。

    师父说她有个未婚夫,是家里在年幼时便定下的,问她要不要嫁人。

    是啊,她似乎是有婚约的。

    是谁来着?已记不清了。

    似乎是那个年幼时总瑟缩在孩子们外面的小孩。

    他很卑微,但心底满是戾气。

    她能感觉到得到。

    那么嫁给他?

    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吗?

    她忽然有些惶恐。

    习惯了一个人,便不想打破自己固有的生活。

    她不想成亲。

    于是师父派了两个人随她回去退婚。

    虽已打定主意退婚,可路上她总会胡思乱想。

    因为跟着来的那个苍蝇很烦人,总是嗡嗡叫,就好像孔雀开屏一样晃来晃去,讨厌。

    路上没时间练剑,她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于是就想到了那个人。

    可她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那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模糊印象记得他不喜欢说话,会被其他孩子欺负也不敢还手。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回了斜月城,这里与记忆中似乎并无不同。

    但记忆里的斜月城已模糊了,大概就算有变化她也看不出吧。

    家主见到她很开心,家里的宴会很讨厌。

    那些人夸赞着、恭维着、讨好着。

    可她只觉得他们烦人。

    就连那位家主似乎也变得陌生了许多,甚至与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似乎对他们来说,天玉阁的少阁主芈思悠已经不再是芈家的庶女芈思悠了。

    是了,她爹娘早就走了,她对这里没有丝毫留恋。

    她要去退婚,自此之后便再无烦恼,只要继续在山上日复一日的练剑打发时间就好。

    芈家家主同不同意她已不在乎了。

    她去了白家。

    那一天,她见到了他。

    原来他叫白夜。

    只是他似乎与想象中不同。

    没有卑微、没有懦弱,他总是自信满满的模样。

    哪怕面对白家家主与长老的刁难与其他白家人的看不起,他也依旧淡然自若面带温和笑意。

    她对他产生了好奇。

    他并不是很好看的模样,但笑起来又很舒服。

    只是笑的很假。

    是的,很假。

    她天生就比他人敏锐,所以她感觉的出来,他的笑容看似温和,实则疏离。

    难道他与她一样对什么都不在意?

    但她不在乎那些。

    她讨厌麻烦。

    于是她提出退婚,当着无数白家人或嘲讽或看戏的鄙夷眼神,他含笑答应。

    她忽然有些后悔。

    并非后悔退婚,而是大庭广众之下退婚,是否会让他难受?

    她果然讨厌麻烦的事情。

    后来她想找他解释,可是看到那个一起跟着来的讨厌苍蝇去威胁他,还要废掉他的丹田四肢,她正要出手,却看到那只苍蝇被他一拳一拳打死了。

    虽然他也受了伤,但似乎......又有些夺目的光彩。

    只是,仅此而已。

    一别两宽,从此天各一方,她可以继续过她平淡的生活了。

    于是她回了山。

    原来那只苍蝇是朝廷的皇子。

    朝廷派人来要人,可这里是天玉阁,最终也只是不了了之。

    后来......

    再后来......

    春去秋来。

    冬雪消散夏日炎炎。

    那一年她十八岁。

    师父说相思谷有处秘境被人发现,据说里面有上古武圣的传承。

    于是她随着师父一起去了秘境。

    她又见到了他。

    不,那不是他。

    他不会这样骄纵轻狂,仗着点儿血脉觉醒的火焰能力便目空一切。

    闯关很麻烦,师父拦住了那些鬼灵让她去取传承。

    她又见到了那个讨人厌的白夜。

    他想抢夺传承,还想要她反悔退婚。

    她懒得计较,传承?

    他想要就拿走吧,她从不在意那些。

    可那不是传承,那原来是武圣残魂想要夺舍的阴谋。

    他被夺了舍。

    她杀了他,可也深受重创濒临死亡。

    临死前她意识已有些模糊。

    死......并不会让她恐惧。

    既然在世上了无牵挂,那死便死了吧。

    死后大概也能再见到爹娘吧。

    只是......已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

    他们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了吧。

    接着她又见到了他。

    她被救了回来。

    他似乎有些无奈,只是自言自语说着什么“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带着她找到了一个没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春去秋来。

    那一年,她十九岁。

    伤已快要好了。

    她也早已换下了那身白衣,换上了农妇装扮。

    她也学会了笼着袖子蹲在门槛上看他劈柴发呆。

    过去她不喜欢说话,但现在话多了起来。

    也许是从前没有能懂她的人。

    因为他对她没兴趣,对芈家没兴趣,对天玉阁也没兴趣,所以她觉得很轻松,也很舒服。

    她会对他说练剑的事情,会说练剑的事情,还有练剑的事情。

    因为她过去的人生中就只有练剑的事情。

    明明是很枯燥的事情,可他却总是撑着下巴笑意吟吟的听她说,还会时不时问一句“然后呢”。

    有时候在路过农妇的打趣中她也会想,如果是他的话,一起生活也可以的吧?

    就像现在这样,她还是练剑,他会听她说练剑。

    明明烛火惺忪,可她却能与他漫聊彻夜。

    早春暮春,酒暖花深。

    她开始关注许多以前并不在意的事情。

    养鸡很麻烦。

    养牛也很麻烦。

    赚银子很麻烦,做饭更麻烦。

    他讨厌吃鸡皮,讨厌吃肥肉。

    他喜欢吃牛肉,但并不总是有牛肉。

    他总说饭菜不好吃,味道太淡,甚至还不如他女朋友做的菜。

    她问他什么是女朋友。

    他说是未过门但住在一起的妻子。

    是了。

    他之所以对什么事都很疏离,也对自己没兴趣,是因为他有牵挂的人。

    他总会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每当那时候他也会抱怨她伤怎么好的这么慢。

    她也不想的......

    可真到了伤好的那一天,她反而不想好的这么快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他斜倚门边,影子在夕阳下拉的很长很长。

    他说她的伤已好了,他会送她回天玉阁。

    他想早些回去,家里有等着他的人。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就连眉眼都是柔和的。

    这时候的他才不再疏离。

    可她知晓这些都不是她的。

    所以她说好。

    走之前,她最后看了眼村子把一切都埋进心底。

    归程并不太平。

    缉捕司查到了退婚那天白家发生的事情,朝廷觉得是她杀的那只苍蝇,否则为何天玉阁不愿解释此事?

    村子距离天玉山有三千里路程。

    一路上他杀了很多人。

    她也学到了很多事情。

    比如在客栈有人下毒怎么办。

    比如在破庙有人截杀怎么办。

    她中了很多次毒,可每一次都被他解掉了。

    看着他气急败坏无奈痛骂的模样她很开心,甚至有时候明明发现了却会故意中毒,然后缩着脖子听他怒其不争的骂她。

    因为这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心里想的才会是她。

    他每次都说要把她丢下不管,可每次却都会心软。

    她知道的,他就是这种会心软的人。

    那一天路过洛阳,城中夜放花千树,灯火璀璨,他带着她飞上半空,周围孔明灯环绕。

    他为她挑了一盏牡丹花灯,说一会儿如果走散了就拿着花灯,他就能看见。

    真好。

    他说这世间风月万千,她应该多去看看而不是每日练剑。

    可她的江湖风月就藏在他的眉眼间,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只是天玉山终究还是到了。

    过往让她安心的地方此刻却有些碍眼。

    还有,原来那村子距离天玉山并没有三千里。

    只有两千七百六十二里。

    太短了......

    她没有要他留下,因为她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家,也有一个人。

    那个家并不是天玉山,那个人也不是她。

    只是在他走前,她终究还是开口问了他。

    “你的家在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这么回答着,夕阳下影子拉的越来越长。

    “江湖路远,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他就这么一头扎进了江湖消失不见。

    她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依旧是每日练剑,就像她从未下过山一样。

    可终究是不同了。

    她学会了养鸡,也学会了养牛,还学会了做饭,院门上也总是亮着一盏牡丹花灯。

    她在山上养了许多鸡,也养了许多牛。

    她做的饭菜就连师父都说好吃,只是师父喜欢吃鸡皮与肥肉,可她每次都会去掉鸡皮丢掉肥肉。

    而且终究是不如村子里的鸡和牛还有他做的饭菜。

    她也学会了发呆,就像他一样。

    原来,她也在想一个人。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

    她沟连天地之桥步入先天。

    师父之前在相思谷中深受重创药石难医,终究是挺到她步入先天之后撒手人寰。

    她成了天玉阁阁主。

    那一年,她二十岁。

    往后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发到,养鸡,发呆,养牛,发呆,发呆,做饭,发呆,发呆,练剑,发呆,发呆,发呆......

    那一年,她二十五岁。

    江湖上又有了他的消息。

    江南桃花庵吞百姓良田财产,强迫他们做劳役苦工。

    他向江南而去,于姑苏剑斩桃花庵中桃花仙。

    她拨弄了几下牡丹花灯的灯芯,开始关注起江湖上的事情。

    可他又没了讯息。

    可她知道他总会出现的。

    那一年,她二十七岁。

    塞外金狼部族南侵,烧杀掳掠十三万百姓,致使边关七城几成白地。

    他拍马入漠北,于西风黄沙中手提三尺木剑屠金狼部族士卒二十六万九千四百四十六人、部族头领九百九十七人、于万军之中斩杀金狼大汗与其三子及国师,尔后拂衣了无踪迹。

    从此,降世谪仙之名响彻人世间。

    听闻此事,从不饮酒的她于月下独酌。

    酒至半酣,眼波迷离,双颊微霞。

    听说塞外路途不畅极易迷路,她只愿化作月光替他照亮归途。

    那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与他并肩而立,双剑合璧剑斩姑苏桃花仙。

    也梦到塞外两人一马飞驰月下四处袭杀部族头领,持剑立马刺大汗于万军之中。

    可终究只是梦。

    她从此爱上了饮酒。

    因醉酒方能入梦。

    梦中......总是有他。

    日升日落,春去秋来又几轮。

    那一年,她三十四岁。

    斑驳的院墙被大军踏破,朝廷联合各大门派欲踏平天玉阁。

    门外喊杀震天,轰塌的院墙外无数先天大宗师虎视眈眈,但哪怕她白衣染红亦不敢上前,只因她脚下早已尸山血海。

    可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她只是静静坐在桌前,手中轻抚那盏被岁月梳成斑驳残笔的牡丹花灯。

    桌上放着一杯残酒,她眼波迷离,平静回忆着过去。

    那座小山村,那洛阳城的夜放花千树,那漫天孔明灯。

    还有那道黑衣身影和那隐藏了她全部风月的温柔眉眼。

    他总喜欢穿黑衣,因为他说黑衣耐脏。

    他会嫌弃养鸡养牛又脏又累,所以全交给她做。

    他也讨厌切菜做饭,也全都交给她来做,而且还会抱怨她做的饭菜太淡。

    他才不是什么降世谪仙人。

    他说过她拿着花灯他就能看见。

    于是他果然来了。

    那一天,漫天飞剑遮云蔽日覆盖了整座天玉山。

    那一天江湖绝顶高手死伤殆尽。

    那一天围山的上万大军灰飞烟灭。

    那一天他一剑西去斩皇帝如杀狗。

    那一天......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他说他要回家了,家里有人在等他。

    她说......好。

    那一天......

    在他走后,她取出了天玉阁封存的那一柄魔剑,放出了其中封印的上古金蝉。

    她用剩余的人生换来了十七年。

    十七年蝉有十七年的寿命。

    每一天她的身体都在崩毁,她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几乎能把人逼疯的痛苦,她会死在第十七年的那个入秋。

    但不要紧。

    因为在十六岁零九个月的那个夏天她会再次见到他。

    她会默默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到来。

    在那之前,她会看着另一个他。

    看着那个与他长着同一张脸的孩童,她总会想着......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他的那个她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他们是怎样相处的?

    他大概是不会凶她的吧。

    真是羡慕她。

    时间啊,为什么走的这么慢?

    想快些见到他。

    她不想代替他心中的那个她,因为她不想他纠结。

    她也不会告诉他这一切,因为她知道容易心软的他会伤心难过。

    她只想把那些错过的事情都重来一遍。

    这一次,她要与他一起南下姑苏剑斩桃花仙,她也要与他一起纵马漠北刺可汗。

    还有一起饮酒,一起吃饭,一起赏花灯,一起看孔明灯。

    这就足够了。

    之后她会默默死去,而他也会回到家里去见那个她。

    那一天,他果然出现了。

    那陌生却分外熟悉的眉眼让她承受了十六年又九个月的痛苦在此刻仿佛也感受不到了。

    如果再见到他的话第一句话会说些什么呢?

    你好,我是芈思悠?

    似乎太正经了。

    你想不想我退婚?

    不行,他一定会说想的。

    那就按照千万人中久别重逢的老友的方式跟他开个小玩笑吧~

    强压下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尔后面对这个她最熟悉的陌生人,说出了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

    “走,跟我回天玉阁成亲。”

    而他的反应也不出所料。

    “啊?”

    看着他僵在脸上的笑容,她窃喜着在内心无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知道的话。

    “白大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