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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83

    围观的人们都在议论纷纷,什么闲言碎语都随着风声传入了党苍童的耳朵里。

    党苍童本就花白的胡子,不住地颤动着。

    这种丢面的事儿,打党苍童记事起,就从没有过。

    想不到老了老了,却当街让人给数落了。

    真是让人下不来台啊!

    党苍童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手中的拐杖也重新直戳在地上,他那凌厉的眼神渐渐变的柔和了一些。

    “原来是我教子无方,老朽这是找错了人的...”

    那女人也是一愣,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嘛,只能默不作声地扯出胸前塞着的一方丝巾,轻轻地抿着脸颊。

    党苍童也是冷冷地扫视着围观的人们,都是赊旗镇的街坊四邻,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都是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说白了,都是在看他党苍童如何下台哩!

    任你再有钱,也绕不过这家长里短的腌臜事!党苍童几乎已经能想到,明天这赊旗镇里疯传的闲言碎语,会如何折煞党家了。

    党苍童想到这儿,心已是凉了半截了

    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生意,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才给党家攒下这点薄面,今儿算是让这个不孝子给糟蹋干净了。

    “畜生...你过来!”

    党松涛身子一哆嗦,犹豫地看了一眼党苍童,党苍童的眼神却是一点都没看自己,只是垂目盯着脚下的黄土。

    张堂文也是一惊,他已经猜到了党苍童的意思,他试探着想要劝慰,却看到党苍童轻轻地摇了摇头,“堂文,你不用拦着,我自己造的孽,迟早要报应到自己身上的。”

    党松涛几乎是用蹭的,缓缓地来到了党苍童的跟前,那女人的眼神也是一闪,想要言语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跪下...”

    党松涛此时也是明白了,党苍童这是要当街教子么?

    党松涛已然三十好几了,平日里在赊旗镇上谁见了不得恭敬的唤一声“党公子”。虽说一直躲在党苍童那伟岸身形的阴影下,但也毕竟算得上是赊旗镇上数得着的富家公子。便是平日里有些不检点,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些风流罪过而已。

    可现在,在这儿跪了,虽说跪的是自己家老爷子,可那也终究是丢份子的事儿。

    何况,党苍童显然不只是让他跪下那么简单。

    现在街上四邻街坊都有,一旦传扬出去,这辈子可就在赊旗镇上抬不起头来了。

    党松涛的这一犹豫,却让党苍童更是寒了心,他缓缓地抬起拐杖,指向党松涛,杖尖都快戳到党松涛的眼珠子了。

    “跪下!”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让街上顿时鸦雀无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静静地看着须发皆白的党苍童怒视着自己的儿子。

    党松涛迟疑着,缓缓跪下了。

    党苍童双手按住拐杖的把手,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睁着通红的双眼瞪视着党松涛,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质问道:“她说...是我教子无方...”

    “不...不...是...儿子糊涂,儿子知错了!父亲保重身体!切勿动气!”党松涛连声告饶,膝行着爬向党苍童,还未近身,却被党苍童手中的拐杖顶住了前胸。

    “子不教...父之过...我党家扎根赊旗镇,到你这儿,有八代人了...八代人啊...到你这儿,单传...你是党家的独苗啊...”党苍童娓娓道来,眼眶中却早已热泪盈眶,嗓音也听着让人愈发心痛,“打小你娘就护你...风吹不着,雨打不进,是捧着怕受凉,含着怕化了,做什么都由着你!盼的什么...盼你成器,盼你为党家开枝散叶,盼你堂堂正正接了党家的招牌!可你呢?你呢!”

    党苍童深吸了一口气,喉间传出了一阵沙沙声,听得近处的张堂文心中不由一揪。

    “不学无术...哪怕你把人做好!混吃等死...哪怕...你给我党家留个后呢!我党苍童这一辈子也多少有些念想了!”党苍童的泪花终归是止不住了,顺着他干瘪的脸颊缓缓淌下,“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你...”

    党苍童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手紧紧地按在胸口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吓得张堂文连忙上前来看。

    党松涛也是面色惨白,连忙要过来搀扶。

    党苍童却是一咬牙,一把推开了张堂文,当空一脚直直地踹在了党松涛的胸前,把他踢开了好远。

    紧接着党苍童挥舞着手中拐杖追上前去,狠狠地抽打着党松涛,一棍接着一棍,很快,枣木的拐杖就折成了两节。

    党苍童却浑然不顾党松涛的哀嚎求饶,冲着党家的下人怒喝道:“棍子!”

    一个下人迟疑着,递过来一只木棍。

    党苍童接了棍子,完全不顾张堂文的劝说,挥舞着便又走上前去,继续抽打着党松涛。

    党松涛初时还硬挺着,怕越嚎叫惹得老爷子下手越狠,谁知竟是没有用,这棍子打得越来越重了,索性也顾不得颜面,连挡带躲的告饶了起来。

    党松涛就在女人的面前,眼跟起,这十足的狼狈相,惹得女人也是一脸冷冷的不屑。

    “我怎么看上了你这么个废物...我真是瞎了眼了...”

    “你说什么呢!哎呦!快跪下...跟我爹爹求情告饶啊!哎呦!我都快让打死了!”

    “打死?打死了活该了!你不是八代单传么?打死了刚好,一了百了!哼!活着也是个窝囊废!党老爷子能打死你?断子绝孙的罪名,他背不起!”

    女人的话,如刀子一般直直地戳在了党苍童的心窝里。

    党苍童高举着手,哑然停在了空中,高高地悬着,一动不动。

    党松涛四处躲闪的眼神诧异地看向党苍童,脸上的惊恐顿时化作了恐慌,一旁的张堂文也是急忙赶上前来看。

    党苍童那双怒瞪的眼睛,空洞的眼神,似乎在这一霎间失了光芒,他干瘦的身子稳稳地定在了这一刻。

    “爹!爹......”

    随着党松涛的一声哀嚎,党苍童直挺挺地仰面倒下,倒在了急忙赶到背后的张堂文的怀中。

    围观的人们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变故,有些认得党苍童的人慌张地捂住了嘴巴,更多的人却是无动于衷地一阵唏嘘。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只是又一出家长里短的腌臜事,平添了又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只有一日三餐才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