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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拜仙君

    仙凡两边,昆玉玑都摊上大事,只可惜,一连数日她旁敲侧击,白吉却都是守口如瓶。

    昆玉玑自小到大并没吃过多少苦,吃的苦都是她自找的:什么埋伏在山野里打猎,什么区FL战场上凑热闹……这一切皆是因为她家境殷实,昆玉玑的那点胆子全仗着她爹娘的疼爱与宠溺。白吉虽说她有劫数,但也说了她家族不会没落,因此昆玉玑对自己的命运全然无法,却也不至于太担忧。

    总归还有三年嘛……昆玉玑这么想着,暂时将劫数之事抛诸脑后,预备着及时行乐了。

    这关头,孟师却突然发来邀约……说实在,约在乐馆见面,昆玉玑是存了几分私心的。

    孟师请她出府见面,让她选地方。她就不信,在乐伶中间孟师也能坐得住,因此赴约路上,昆玉玑很是雀跃,带着白犬进了常去的乐馆时,立刻点名让剑伎隽烟来陪。

    隽烟来包厢的时候,推门很是急切,但见屋内只昆玉玑一个客人,便问:“七郎还没到吗?”

    七郎。傅昭常常让人这么喊他,但真正了解他的都不这么称呼,隽烟姑娘身为烟花街上才女之冠,是一颗心栽在傅昭那里,因此也就眼盲心盲了。换做以往,昆玉玑肯定要打趣的,但此时昆玉玑看她,不禁思及自己对待李承叡的时候,是否也有些呆傻。

    昆玉玑于是直言道:“七皇子今日不来,等会……孟兄会来。”

    隽烟于是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踱步到琴案前坐下,昆玉玑也从窗边走到她对面,她听到隽烟说:“自从七郎在宫中养病,我竟一直不知……他还好吗?”

    昆玉玑心道,傅昭岂会缺人心疼,倒是隽烟,在此自苦,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怜惜。但转念一想,虽然傅昭是佛面蛇心了些,但还算尊重隽烟了。

    昆玉玑听隽烟弹了一曲《寒鸦戏水》,天色渐暗,晚上道旁竟也有了些蝉鸣,这一曲弹完不多时,孟师便到了。他推门进来时有些怀疑,问道:“我来晚了?”

    昆玉玑道:“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呢。是我不喜欢旁人等我,也想和隽烟姑娘多说一会儿话,所以来得早。”

    隽烟见孟师进来,站起来行了礼,孟师回礼后,在昆玉玑一旁坐下,他本以为昆玉玑会让隽烟出去,没想到隽烟行礼过后,却又坐了下来,问:“孟公子想要听什么?”

    孟师有些诧异,他想,昆玉玑或许还不想单独和他共处一室,于是道:“随意。”

    隽烟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才开始弹下一曲。

    孟师静静听着,昆玉玑也没有说话。孟师没听过这首曲子。想来并不是名曲,但也颇有意趣,听着像是迥临飞鸟,驾鹤云端。等到将要结束时,曲调却又由激昂转为寥落,仿佛一场大梦初醒。

    “这是新登科的才子们喝醉了,在我裙子上写的一首词,我谱成了曲。”隽烟拨了拨弦,身子朝昆玉玑倾了倾,这才想起孟师也在,于是忙转头去问孟师,“孟公子,何如?”

    隽烟本不想问孟师,不仅是她,楼里的姑娘没一个不怕孟师的。她们虽然平日多为献唱,但是有时也卖身,教她们的嬷嬷都是历经改朝换代的,总告诉他们战场上、江湖里的男人恶癖总是很多。

    孟师平日来,又总是寡言少语,虽然长得像尊水月观音,但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再说了,武夫能懂音律吗?

    谁知她问过之后,孟师道:“姑娘去过鹳雀楼吗?”

    隽烟愣了愣,摇摇头。

    孟师道:“‘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大概就是刚才那首曲子的意境吧。”

    昆玉玑有些奇怪,他对着隽烟姑娘说话,眼风却总往房顶上飘。

    隽烟没想到他听懂了,一时莞尔,道:“既然这样说,那隽烟若是有一日得了自由身,一定要去鹳雀楼瞧瞧。”

    昆玉玑不想和孟师多谈,趁着这个话头,正想点一首曲子,孟师却没等她发话,突然道:“玉玑姑娘,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就算孟师真的想说什么,总不该用这个作为开场白。因此昆玉玑侧耳仔细留意了外头的动静,除了蝉鸣和人声,倒没特别奇怪的声音。

    孟师却伸手往自己腰间摸去,他摸了个空,才意识到刀放在马上了。但方才隽烟弹筝时,他的确听到瓦上有动静,一时压根放心不下,更何况昆玉玑也在这儿。安危总比兴致重要,孟师思忖片刻,还是对昆玉玑道:“玉玑姑娘,你能陪我去取我的刀吗?”

    昆玉玑犹豫一阵子,终究还是起身随他去了。

    孟师没有喊来随从,径自去了拴马的地方。马厩和茅厕很近,来往人不过两三个,都醉熏熏的,步伐也踉跄。好几次昆玉玑都险些被旁人撞着。好在不多时孟师就找到了刀,他和昆玉玑一起回到房间时,隽烟也有些紧张地看过来,她道:“方才妾并未听到什么声音。”

    孟师举目四望。隽烟是花魁,因此用的包厢也是最顶楼的,梁下铺了顶棚,孟师看了不久,像是确认了方位,缓步走到次间,骤然踩着拔步床的雕花,腾身而起,用刀柄劈开一面顶棚来,上头随即传来一声惨叫——竟还真有人藏在里面。

    昆玉玑赶紧把隽烟拉到自己身后退远了些。那从顶棚里掉下来的人一袭白衣,头戴儒冠,但他落地后,出手极为迅疾,压根不似读书人,先是一掌直奔孟师心口,孟师意欲拔刀,却被他一掌拍回鞘中,倏忽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孟师武走刚猛一路,此人虽身形飘逸,有若游龙,柔能胜刚,却不能抵挡至刚,再过五招,孟师的刀鞘看准空门,一击即中,敲在他腿上,将他逼跪在地。

    “你是何人?”

    那人跪在地上,扶了扶歪掉的儒冠,抱拳道:“幸会,小人白和砚,一届书生罢了。”

    孟师皱了皱眉,但还没等他说什么,昆玉玑讶然道:“白和砚?!”

    白和砚转过头来,儒冠正好歪在地上,露出他一头不短不长的头发来,昆玉玑愈发确定是他——往常在府中只见他的背影,昆玉玑因此只记得他头发乱糟糟的。

    白和砚笑道:“这位必是昆小姐了,我进府做食客时遥遥见过县君一面,一直想要拜会,没想到在此相见。”

    昆玉玑于是对孟师道:“孟兄,这人住在我家中,是我哥哥的同期。”

    孟师仍将刀拄在白和砚面前,道:“你尾随你家县君至此?”

    白和砚瘸着一条腿从地上站起来,咧着嘴笑道:“我在上头画画,不小心掉了支笔,这位仁兄要是不信,大可以上去看看嘛。”

    孟师见他油嘴滑舌,拔出刀来,道:“莫要狡辩,我分明听到你在瓦上行走。”

    昆玉玑也有些疑窦,但是抬头看了看那顶棚,望了望隽烟,福至心灵,突然明白过来。隽烟也面露难色对她颔首,昆玉玑越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些做皮肉生意的楼里,总有些画秘戏图的画师给妈妈塞钱,通过暗道躲在柜子或是桌下。她先前还是听傅昭说起才知道这回事,不过躲在梁上的画师还是头次见,昆玉玑一时没想起来,这时候更是不知怎么和孟师解释。

    白和砚并不在意孟师的质问,只耸耸肩,将孟师的刀挑动一下,他云淡风轻地笑道:“哦?那你上瓦看看,有我下来破的窟窿吗?”

    昆玉玑赶紧走到孟师身边,提醒孟师道:“你不知道这种地方都会放画师进暗格吗?”

    孟师低头看昆玉玑,昆玉玑继续厚着脸皮道:“隽烟姑娘都告诉我了!”

    可是这和隽烟姑娘有什么关系?孟师有些困惑,他瞧着白和砚,又看着远远站着的隽烟,昆玉玑在他耳旁小声道:“书生脸皮都很薄的,他都考中翰林了,当然不想承认拿这种画挣铜板!”

    她的呼吸吹在孟师颊侧,叫孟师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了,于是退了半步。谁知昆玉玑像是以为他不近人情,又上前一步,红着脸对他道:“秘戏图!都卖得很贵的!”

    孟师怔愣半晌,什么画师、暗格、书生脸皮薄、秘戏图、挣铜板,他这才明白过来,当的一声回刀入鞘,也不盯着白和砚了,他又退了一步,结果一脚踩在了拔步床前的脚踏上,不得已只能登上去,整个人蹭的拔高一截。

    孟师笔直地站在脚踏上,道:“……既然是画师,怎么还习武?”

    “我是武僧啊大少爷!”白和砚揉揉腿,却没如昆玉玑料想中那般叫苦,他仍笑道,“从抚宁一路逃难过来,没点本事早就饿死了。”

    孟师扫他一眼,默默从脚踏上下来,又质疑道:“你额前那块玉,可不像逃难的人会有的。”

    白和砚摸了摸抹额上的玉,干脆将抹额扯下来,往孟师面前一递,道:“遮羞布都不能有一块?诗中说——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说得还真不错!”

    那块玉的确不该是逃难人该有的,昆玉玑料想是自家哥哥送给他的。因为这白和砚额头上生了一块青黑色的斑,他戴着抹额能遮去八分,再戴个儒冠,就看不见了。

    昆玉玑打圆场道:“隽烟姑娘,劳烦去请个大夫来,给这位白公子瞧瞧腿。”

    隽烟点点头,过来扶着白和砚到桌旁坐下,昆玉玑也走过去,孟师倒一直站在拔步床前,好半天才过来。

    昆玉玑头次仔细看这位哥哥十分欣赏的同期,白和砚中人之资,一双丹凤眼却分外好看,别说,戴了抹额后,美玉配着一双美眸,还真是好看许多。这时白和砚将那块玉取下来,又因受了伤臊眉塌眼,整个人像是没了精气神似的。

    因为一场带点艳情的误会,直到大夫来之前,屋内都没人说话。好在白和砚骨头没断,只好好休养就成,昆玉玑站在一旁,看着白和砚,突然想到孟师所说的瓦上的足音,她相信军人的耳朵,一时觉得有些奇怪,再说了,妈妈怎么会将白和砚引到隽烟姑娘的房中呢?她应当知道今日隽烟的客人是谁……

    趁着白和砚在屋内包扎,昆玉玑便借口要去亲自挑一罐酒带回家去,出门找妈妈去了。一问果然,妈妈告诉她,今日楼中没有画师造访,她也不认得一个戴儒冠的画师。

    昆玉玑心里大呼不妙,先前进隽烟屋时,她想着带一只狗多有不便,也怕隽烟不喜欢狗,于是将小白安排在马厩边,此时她赶紧跑去马厩,喊了小白跟着自己,又一溜烟飞奔到隽烟姑娘房间去。

    拉开门时,倒是一个人没少,隽烟姑娘换了一首曲在弹,大夫在包扎,而白和砚竟然和孟师聊起金锡灾荒之事——只是孟师不怎么开口接茬就是了。

    见昆玉玑去而复返,且气喘吁吁,孟师便抬起手,止住白和砚的话头,问道:“是太重了吗?你没叫伙计帮你?”

    昆玉玑愣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问酒的事,昆玉玑刚才吓得心到喉咙眼,生怕白和砚有心报复,闹出人命,哪里还有空安排一壶酒去自家马车上圆谎。因此也只是含糊道:“无事,无事……”

    孟师也就没再多问,帮昆玉玑倒了一杯茶。

    白和砚的腿包好后就要告辞了,正巧昆玉玑不想在这处多呆,于是便假借送白和砚回府的机会,同孟师告辞了。

    马车上,昆玉玑和白和砚相对而坐。此时夜已深了,帘外雨声渐密,昆玉玑脚边卧着那白犬,她有了依仗,说话才有底气,一番措辞,才对闭目养神的白和砚道:“没人告诉你,隽烟接待的是女客吗?为何要去那间屋子?你真不是尾随我去的?”

    白和砚闻言,笑了起来,他睁开眼看着昆玉玑——方才在明处还未觉出,此刻在马车内,昆玉玑看见他一双眼竟含着墨绿色,白和砚笑道:“县君从孟将军手中救我,又是为何?”

    “是我在问你。”昆玉玑有狗在脚边,大妖真君也不是没见过,只要周围没有旁人,昆玉玑打从心眼里并不怕他,说道,“不是你在问我。”

    白和砚方才还坐得一本正经,此刻却松懈下来,他一双腿朝昆玉玑伸直了,靠在马车另一边软榻上,道:“我确实是从抚宁来的,因为实在害怕李书生的封疆令,一直想求县君庇护。但县君的哥哥一直不让我见到你,只有跟着你找找机会。”

    昆玉玑道:“封疆令?”

    “为了保护你,李书生杜绝一切妖怪进入辖区。”白和砚整理一番衣裾,像是掸了掸腿上的灰,随即就将伤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显然是用妖术治好了腿,不必再装了,他道,“金锡灾荒,人死得差不多,妖也没处活了,我算是本事大的,杀出重围到了京华这等富庶之地。但在李书生面前,也不过是略施小计掩盖妖气的小妖罢了,被李书生发现是迟早的事,所以想请县君您用身上的仙缘为我略作遮掩,倒也不麻烦,三日见我一面足矣。”

    昆玉玑想了想,道:“所以,你谎称是秘戏图画师,其实真的就是从瓦上穿瓦而过的?”

    白和砚道:“是,没错。”

    昆玉玑有些好奇,问道:“你是什么妖?”

    白和砚笑道:“白写,一条鲤鱼。”

    这种鲤鱼大都名贵得很,都是由瀛山进贡、皇帝赏赐才能有,抚宁多才子,说不定这鲤鱼精成精前还真是哪个大夫第安享香火的写鲤呢。

    昆玉玑随即又想到了更要紧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和砚真是书香门第的鲤鱼,他竟还真中榜簪花了!昆玉玑忙问:“你是妖,也能做官吗?”

    她刚说完,就觉得自己问的不好,谁知白和砚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现在朝中没有妖?又不是什么难事。”

    昆玉玑被噎住,好半天才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过了半晌她才想起来,白和砚说起话来和李承叡真够像的——用反问来回答问题,怎么听怎么膈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