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真的灵
气极的先生让离烁独自反省，一连数日都没再出现，离烁知道先生定然是不想见自己了。
这天先生依旧没有来，他自己看了会儿书便又开始发呆，想得正出神，房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是他的父亲离燃，离燃对离烁从来不上心，除了一些重要的场合父子二人必须一同前往之外，离烁很少能够见到他。
但离烁没有眼花，真的是他的父亲，有生之年，他的父亲竟然亲自来找他了。
离燃没有理会离烁的惊讶，径直坐在了平日里先生坐的那个位置，离烁看着父亲坐下，自己不自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一动不动地只是站着。
“坐吧。”
离烁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像块木头一样直立着。
“你是要站着讲话吗？”
离烁这才回过神来，他太紧张以至于以为自己是幻听。
离烁缓缓坐下来，眼睛却不敢再看离燃了。
“先生已经和我说了你所谓的第二条路，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离烁不知离燃是何意，一时之间不敢作声，离烁向来不爱说话，他不说话也不奇怪。
“先生说你天真，你是否不服？”
离烁抬眼看向离燃，一字一顿道：“不服。”
他看见父亲笑了，他见过很多次父亲的笑，但这是第一次父亲对自己笑，离烁不想追究他笑中的意味，是讥笑也好，耻笑也罢，他只知道，这个笑容是属于他的。
“既然说出了第二条路，想必你已经想好怎么实现了，说来听听。”
那个笑容给了离烁勇气。
“...之前的和议不成，是因为...赞成方太少，如今族中多数权力还是执掌于一些顽固派之手...只要...”
离烁观察着父亲的神色，父亲也突然看向他。
“继续。”
“只要先跳过他们，转而说服族中有威望的几个大家，让他们支持我们，到时那些老顽固也奈何不了我们，那么和议便可达成，灵族与人族就能和平相处。”
离烁说完了，离燃却许久没有作声，良久，离烁心里忐忑不安，离燃方才开口。
“你就想说这些？”
“...是。”
“天真。”
离烁觉得有什么东西塌了。
“你觉得一纸和约就能维持两族和平？且不说一张纸没有多大用处，你觉得他们凭什么支持你？支持你、达成和议或者说你的第二条路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离烁意识到原来父亲是来给他泼冷水的，但他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维持两族和平当然不能仅靠一纸和约，达成和议只是第一步，后面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要人族和灵族一日心存偏见，就一日不是真正的和平，只是消除仇恨，打破偏见谈何容易。”
他没有给父亲说话的机会，鼓足劲儿将自己的想法一句接着一句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我族除了离氏，如今极具威望的当属墨氏与山海氏，我们只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就能订立和约！我知道你们都恨极了魔族，所有如今他们取出魔力，去除魔心，甚至就算他们现在在你们面前以死谢罪都不能减轻你们对他们的半点仇恨，可是父亲，世世代代无休无止的仇恨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们乃至我们的后代生来就该背负血海深仇，就该为报仇雪恨而活吗？看着一个又一个被仇恨扭曲着哭泣的灵，看着一张又一张因仇恨而变得狰狞的脸，难道您就不会感到难过吗？父亲，我很难过，看到您与人族争锋相对时的剑拔弩张，看到您因为仇恨而变得痛苦的神情，我很难过。我知道在您看来我的话不过是笑话，您根本不会重视，但是我依旧相信，总有一天，我的第二条路走得通，总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放下仇恨，所有人都能平等的生存。”
离燃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只是该为他的成长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他的想法而感到担忧。
“平日里话都不说几句，今日倒像变了个人一样。”
“您不了解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离烁话中明显有埋怨的意味，离燃只当没听出来。
“我确实不了解你，连你几时生出这般妄念都不知道。”
离燃听了离烁的话，却依然否定了他，但离烁从未对自己的父亲有过幻想，便也就没有失望。
“不是妄念。”
“你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尚能想到的事情，你觉得那些位高权重的会想不到？墨氏与山海氏的家主哪一个不是仁人志士，你都明白的道理他们怎么会不明白？”
“既然明白，为何还...”
“就算明白，他们心中牵挂却不可能是什么芸芸众生，而是身后家族，身为家主，他们身上系着数千性命，你以为他们不想要和平？不想订立和约？就如你所说，顽固派手握重权，就算加上离氏，三大家族联手也没有胜算，这尚且不是最重要的，我问你，你可知，最重要的是什么？”
离烁突然发觉，自己想得或许真的太简单了。
“...是恨意，两族之间难以消弭的仇恨。”
离烁的回答在离燃的意料之中，离烁果然还是太年轻。
“是仇恨，也是民心。”
离烁从未想过民心向背的问题。
“你以为上位之人是如何统治灵族的？他们把仇恨作为信仰灌输给所有灵，灵族便有了共同的敌人，也有了共同的信仰，如此，上面的人下达命令，下面的人便不论生死，前仆后继，这种让将士们乖乖听话的方法既有效又省力，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弃吗？而各大家族如今既有权势又有地位，他们凭什么抛弃这些去帮你？再者，若你真有一天成功了，灵族再不仇恨人族，那么人族呢？你能保证他们也一样不再痛恨灵族吗？”
“但凡你长些脑子，也不会产生这种愚蠢的想法。”
离燃说的都是事实，是离烁不曾知道的事实，他无从反驳。
他真的错了吗？父亲离开了，但那些话久久萦绕在耳边，长夜漫漫，只有离烁独自绝望。
这天先生依旧没有来，他自己看了会儿书便又开始发呆，想得正出神，房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是他的父亲离燃，离燃对离烁从来不上心，除了一些重要的场合父子二人必须一同前往之外，离烁很少能够见到他。
但离烁没有眼花，真的是他的父亲，有生之年，他的父亲竟然亲自来找他了。
离燃没有理会离烁的惊讶，径直坐在了平日里先生坐的那个位置，离烁看着父亲坐下，自己不自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一动不动地只是站着。
“坐吧。”
离烁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像块木头一样直立着。
“你是要站着讲话吗？”
离烁这才回过神来，他太紧张以至于以为自己是幻听。
离烁缓缓坐下来，眼睛却不敢再看离燃了。
“先生已经和我说了你所谓的第二条路，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离烁不知离燃是何意，一时之间不敢作声，离烁向来不爱说话，他不说话也不奇怪。
“先生说你天真，你是否不服？”
离烁抬眼看向离燃，一字一顿道：“不服。”
他看见父亲笑了，他见过很多次父亲的笑，但这是第一次父亲对自己笑，离烁不想追究他笑中的意味，是讥笑也好，耻笑也罢，他只知道，这个笑容是属于他的。
“既然说出了第二条路，想必你已经想好怎么实现了，说来听听。”
那个笑容给了离烁勇气。
“...之前的和议不成，是因为...赞成方太少，如今族中多数权力还是执掌于一些顽固派之手...只要...”
离烁观察着父亲的神色，父亲也突然看向他。
“继续。”
“只要先跳过他们，转而说服族中有威望的几个大家，让他们支持我们，到时那些老顽固也奈何不了我们，那么和议便可达成，灵族与人族就能和平相处。”
离烁说完了，离燃却许久没有作声，良久，离烁心里忐忑不安，离燃方才开口。
“你就想说这些？”
“...是。”
“天真。”
离烁觉得有什么东西塌了。
“你觉得一纸和约就能维持两族和平？且不说一张纸没有多大用处，你觉得他们凭什么支持你？支持你、达成和议或者说你的第二条路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离烁意识到原来父亲是来给他泼冷水的，但他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维持两族和平当然不能仅靠一纸和约，达成和议只是第一步，后面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要人族和灵族一日心存偏见，就一日不是真正的和平，只是消除仇恨，打破偏见谈何容易。”
他没有给父亲说话的机会，鼓足劲儿将自己的想法一句接着一句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我族除了离氏，如今极具威望的当属墨氏与山海氏，我们只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就能订立和约！我知道你们都恨极了魔族，所有如今他们取出魔力，去除魔心，甚至就算他们现在在你们面前以死谢罪都不能减轻你们对他们的半点仇恨，可是父亲，世世代代无休无止的仇恨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们乃至我们的后代生来就该背负血海深仇，就该为报仇雪恨而活吗？看着一个又一个被仇恨扭曲着哭泣的灵，看着一张又一张因仇恨而变得狰狞的脸，难道您就不会感到难过吗？父亲，我很难过，看到您与人族争锋相对时的剑拔弩张，看到您因为仇恨而变得痛苦的神情，我很难过。我知道在您看来我的话不过是笑话，您根本不会重视，但是我依旧相信，总有一天，我的第二条路走得通，总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放下仇恨，所有人都能平等的生存。”
离燃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只是该为他的成长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他的想法而感到担忧。
“平日里话都不说几句，今日倒像变了个人一样。”
“您不了解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离烁话中明显有埋怨的意味，离燃只当没听出来。
“我确实不了解你，连你几时生出这般妄念都不知道。”
离燃听了离烁的话，却依然否定了他，但离烁从未对自己的父亲有过幻想，便也就没有失望。
“不是妄念。”
“你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尚能想到的事情，你觉得那些位高权重的会想不到？墨氏与山海氏的家主哪一个不是仁人志士，你都明白的道理他们怎么会不明白？”
“既然明白，为何还...”
“就算明白，他们心中牵挂却不可能是什么芸芸众生，而是身后家族，身为家主，他们身上系着数千性命，你以为他们不想要和平？不想订立和约？就如你所说，顽固派手握重权，就算加上离氏，三大家族联手也没有胜算，这尚且不是最重要的，我问你，你可知，最重要的是什么？”
离烁突然发觉，自己想得或许真的太简单了。
“...是恨意，两族之间难以消弭的仇恨。”
离烁的回答在离燃的意料之中，离烁果然还是太年轻。
“是仇恨，也是民心。”
离烁从未想过民心向背的问题。
“你以为上位之人是如何统治灵族的？他们把仇恨作为信仰灌输给所有灵，灵族便有了共同的敌人，也有了共同的信仰，如此，上面的人下达命令，下面的人便不论生死，前仆后继，这种让将士们乖乖听话的方法既有效又省力，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弃吗？而各大家族如今既有权势又有地位，他们凭什么抛弃这些去帮你？再者，若你真有一天成功了，灵族再不仇恨人族，那么人族呢？你能保证他们也一样不再痛恨灵族吗？”
“但凡你长些脑子，也不会产生这种愚蠢的想法。”
离燃说的都是事实，是离烁不曾知道的事实，他无从反驳。
他真的错了吗？父亲离开了，但那些话久久萦绕在耳边，长夜漫漫，只有离烁独自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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