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浪，过往

    罗斯科夫老了，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下去了，眼球也混浊了。满是伤痕的双臂衰朽了，他是那样聪慧灵巧的脑袋也生锈了，就连那颗曾经如此坚毅，激情跳动的心，也如喘气般无力了……满脸胡子的他是那样颓废而悲伤。

    人们开始厌恶起这不属于时代的老家伙。乌鸦盘旋在他那破败的前苏联赫鲁晓夫房旁，苔藓入侵在他那个贴上斯大林肖像画的小房间里。阳光也不会眷顾此地，在不远处倒下的列宁雕像也显示了这里的无力——尽管他被涂上了快百层的漆。

    只有从他胸前五彩缤纷的勋章才可以得以窥见那份独属于他的过往。只有通过那独属于灵魂的交涉才能知晓他心灵的方向……可，谁会这样做呢？

    他每天都杵着拐杖，拖动他那几乎瘫痪的腿，披着那年复一年都披在身上的灰大衣，尽力用水兵帽将脸覆盖住才缓缓下楼。尽管这样，这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走在大街上依然只能接受到鄙视和嘲讽。甚至有时候还会遭到披头士们动手动脚地挑衅。

    他喜欢的一言不发的坐在喧嚣地街道大街，看那泛黄发油地，不知道几十年前的《真理报》，他常常会看到列宁或斯大林的文章，当看到它们时，罗斯科夫总能迸发一种来自于灵魂的激动与火焰般的思想，使他脸上情不自禁地挂着微笑。以前他常常会到河旁，清扫那里老旧的列宁雕像，可自从那次拆迁以后，那座可怜的雕像也被切成两半随意抛弃在了垃圾苍蝇一旁。而最近，披头士和大批民族主义者的无理取闹，使得就连罗斯科夫在大街看书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如果要说，罗斯科夫迄今还能唯一享受得起的，就只有在他那狭小、破败，满是青苔的浴室里沐浴洗澡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放下一切现实的重袱，打开照明的浴霸，在金色耀眼的光芒下，享受韵热的流水拍打在自己衰老皮肤上的温暖。他在浴室窗台上放了一个老式音乐播放器，透过刺端不断摩擦到生锈处的杂扰。就可以听到那些老曲调了。他喜欢听《山楂树》和《喀秋莎》，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属于他的那份爱情，他那个战死在卫国战争上的妻子——他们曾经是那样的甜蜜。

    袅袅的烟雾升起，维克多.崔的《改变》夹杂着窗外城市的喧嚣。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那尽管萎靡却依旧紧绷的肌肉才会得到松弛。他很想哭，可他每当这个时候才会想起，自己早已把泪水和血水，全部都献给了十月革命与卫国战争，献给了一切的美好，献给了一切光荣的劳动人民。

    他想要回去，回到妻子的怀抱中去，回到孩子们的笑声中去，回到如钢铁般的领袖的革命里去。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想的自由也快被剥夺了。是啊，只有在恍惚间，他那生锈的大脑中，才能认识到，他想，他十分想，得到改变！

    房东给他留了一封信，告诉他：他欠的水费和电费到底什么时候还？他知道，他已经无力偿还了，他连退休金都已经没有了，连温饱都已经无法维持了……早已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他之所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动力，找到那失踪快30年的儿子，也没有哪怕一点希望了，他已经彻底的放弃了。

    现在，罗斯科夫，只求一死，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一场无愧于人民红军身份的壮烈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