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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诉儿入魔

    当脚步靠近的时候,我已经将怀里的凝香露倒出来洒在身上。虞狐说幻容术可能骗不过苍之岑,那就加点让人容易迷失神智的凝香露,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前,还是能抓住机会溜走的。

    “你……”苍之岑停顿了下来。

    我缓缓起身,但依旧低着头,嗡声地说道:“仙主大人辛苦了。我让人为你炖了汤,我这便取来给你……”

    说完,我转身刚要溜,却看到迎面飞来的戒莺。那家伙可是能辨所有人真面目的仙物!

    我又赶紧转回身去,而后就直直地撞到了身后人的怀里。我一时怔愣住,心里一边想的是:快些离开不然露馅了,又要被丢进琉晶洞里了;另一边却又想:就那么一会儿,就留恋那么一会儿,他不会发现的……

    “唔……”当两唇相抵时,那些所有的“心想”就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清晨,当我被侍女唤醒时,吓得衣服都来不及穿戴好,就冲出了仙穹殿的寝室。而后看到印霜端着食盒走来时,又匆匆地跑回寝室的床上。

    “仙主命我为夫人备了早膳,不知夫人可醒了?”印霜对房里的侍女问道。

    俩侍女面面相觑了一下,才回道:“夫人还未梳洗,印霜姐姐且先放着吧。”

    印霜将食盒放下,疑惑地看了蜷缩在床幔里面的我一眼,便退了出去。

    我这才重重地送了口气!可随之,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就觉得心塞。

    不知道是幻容术太逼真,还是那凝香露太迷幻,苍之岑竟然被我蒙骗过去了。可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被当作别人与他恩爱,我心里是满满的悲哀。

    昨夜他对我有多眷恋,我心里就有多难受!什么“无怨无悔”,什么“刻骨铭心”,都是假的!

    “夫人?您是否起身梳洗?”侍女怯声地问道。

    我把眼泪擦干,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除了昨夜,好像还有件事情和预料的不一样。就是璩萖哪里去了?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被当作假冒伪劣给关进去?

    我一边由侍女伺候着梳洗用膳,一边旁敲侧击地询问。

    原来昨日璩萖带人去追踪墨雪,一路追到通往冰谷的隧道后,她与身边的贴身侍女便和其他人走散了。当侍卫急匆匆地跑回来禀报时,却发现夫人竟然回仙穹殿了。

    当然,仙穹殿的夫人不是璩萖,而是我。我不知道墨雪把璩萖引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也不能多呆,免得真的璩萖回来就露馅了。

    我身上的凝香露也不多了,而且我总不能天天用这个来蒙骗苍之岑吧?

    我支开身边的侍女,打算在苍之岑出现前离开仙穹殿,却又冤家路窄地遇到了那只戒莺。

    我眼露凶光,直接用定魂咒定住了它,把它翅膀羽毛都剪了,再丢进那棵古老银杏树的树洞里。

    “哼,看你以后还怎么告状!”我望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得意洋洋地啐道。

    可一时忘形,竟踩到了身上的长裙而失去平衡。跌进熟悉的怀抱里,我才开始发慌:忘记抹凝香露了!

    我做好了要被丢出去的心理准备,可苍之岑却只是蹙眉道:“神树不可任意攀爬。”

    嗯?他没认出来?我心虚地吐了口气,才低声细语地回道:“我记住了。”

    被抱回仙穹殿,两个侍女目瞪口呆地怔愣了半天,直到苍之岑开口让她们退下才回神。

    苍之岑将我轻放到床上,眼神不似之前望着我时的冰冷,增添了些柔情。我情不自禁地幽怨起来,因为,他的温柔体贴是给璩萖的!

    尤其当他把扶云玉笄戴到我头上时,仿佛像是插入我心口。曾经那句“扶云玉笄只认一主”成为了笑话!

    但我气极反笑:“仙主大人,不若今夜举办一场筵宴,犒赏下各仙人,如何?”

    他眼睛略微一眯,我以为他察觉出来了,顿时心跳如擂鼓。没想到,他只回了一句:“依你所言。”

    是夜,筵宴上个个都在欢快畅饮。我盛装与苍之岑坐在高位上,胸膛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当苍之岑在炽噬炼狱里受炽火煎熬时,这群仙人他们在做什么?当我痛失骨肉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当瞿云嵊在拼命守护我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除了安逸地坐在这里享乐,道貌岸然地固守着一堆仙规,甚至诛杀无辜之人,他们还能做什么!

    “诸位仙家!”筵宴进行到一半,我突然起身道,“感谢诸位如此尽力维护各界安宁!我代仙主敬诸位一杯!”

    说完,先干为敬。那些仙人各个诚惶诚恐地起身回敬,并说了一堆恭维和赞美之词。

    等他们废话完,我又继续说道:“璩萖身为仙主夫人,平日多受各位尽心扶持。今日,我为诸位献上一曲,聊表心意!”

    待我换了舞姬的纱裙上台时,那些仙人脸上的神情瞬时变得十分精彩。

    哼,你们不是想要一位端庄优雅的仙主夫人吗?我偏让你们美梦尽碎!

    心里有多恨,我的笑容就有多甜,舞起来更是极致妩媚动人。睨视着那些人或惊艳、或迷恋、或惶恐、或失望的各色表情,都不如苍之岑那阴沉的脸让我痛快!

    曾经那些醉人的誓言,如今变成一把把利刃将我的心痛割得鲜血淋漓。这时,我早已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我不知道,再唤起苍之岑的记忆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恢复记忆后,就会放弃璩萖?难道,我就会忘记这段时间所受的背叛的苦楚?

    不!那些痛苦和怨恨不会减少!它们在我体内燃烧,它们在声声地控诉,我甚至还听到了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当他被生生剥魂的时候,凄厉的哀嚎!

    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为什么要我的孩子承受这一切?只怨天地太不公平!只恨眼前这些人太无情!苍之岑,你太无情!

    一道红光随着我赤毒的目光,直朝着大殿正中的人而去!扶云玉笄倏然在距离他心口一寸的地方停住,苍之岑脸上尽是沉痛。

    但是我怎么可能就此放过他!我要他死,要他为我的孩子陪葬!要这里所有的人为我的孩子陪葬,为我逝去的爱陪葬!

    刹那间,一团炽热的火焰从小腹窜至我全身!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毁一切!想要让这天下万物一起焚炙殆尽!

    直到一股冰凉通透的灵气,从口中传至全身,冻结了血液中的怨气,熄灭了腹中的炽火。我的神智渐渐清明,意识却渐渐涣散……

    第二日,所有仙山的人都在盛传,仙主夫人入魔了!

    而仙主也被蛊惑了,竟然没有让仙主夫人伏诛,甚至都没有关押到琉晶洞里,而只是禁锢在仙穹殿内而已。

    我听着外面两个小侍女战战兢兢地议论着,内心也是很惶然。昨夜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被怨恨充斥全身的一瞬间,之后那些献舞引诱仙人、弑杀仙主的恶行,我自己听起来都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我真的入魔了?不然我为什么想要杀苍之岑!可苍之岑为什么没有怪罪我?他对璩萖已经用情至深到这个地步了?

    “唔……”当我想到这里,小腹开始灼热燃烧起来。同时,又有另一股清透冰凉的气流,在慢慢地把那股灼热压制下去。

    房门被打开,苍之岑快步朝我走来,将我放置到床上,一只手抚在我小腹上,缓缓地为我注入灵气。

    “苍之岑,你有多爱萖儿?”我颤声问道。若是真的很爱,那我就不再折磨自己,也不再来折磨你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凝望着我。我又问:“你可有想过要恢复记忆?有一样神物,能帮你恢复记忆,你可愿意去取?”

    这回,他终于开口了:“在何处?”

    我带着苍之岑来到了冰谷,虞狐见到了先是震惊,接着便一脸哀恸地说道:“墨雪已为你取得沁心雪莲。”

    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拿到了沁心雪莲,虞狐却是这样的神情?

    我忙问道:“她如何取得?有没有被白皎翼兽伤了?”

    “她……”虞狐垂头而泣,“她以自身魂灵偿还血债……”

    “什么?”

    我几乎站立不住,苍之岑伸手扶住我,沉声问道:“她在何处?”

    虞狐将我们领到一冰晶洞中,墨雪就静静地侧躺在一方冰晶石台上。一朵淡粉色的沁心雪莲,衬托着她身上的毛发更加雪白。

    我简直要愧疚死了!当我还在因嫉妒怨恨矛盾不已时,墨雪却可以为我们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与她相比,我觉得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夫人,你莫心伤。”虞狐反过来安慰我道,“墨雪为我雪狐一族洗刷耻辱,我等皆为她引以为傲。”

    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她死,不该是瞿云嵊死,不该是我的孩子死,应该是狐王!是他!他才是最该死的!

    如果不是他引苍之岑去荒芜沙漠,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如果不是他,镜湖水仙也和龙讫少主也不会死!该死的是他!

    “夫人?你……你何时入魔了?”虞狐见到我眼中燃起的炽火,惊吓得连连后退。

    “亓诉儿!”苍之岑又要为我压制体内的魔性,可是我此时哪里克制得住!

    我奋力地推开他,恨不得焚炙所有一切,最好是连我自己也一并摧毁了,那样就没有痛苦了!

    “仙主,沁心雪莲可抑制魔性!”虞狐疾声催道。话落,她随即扑过来将我按在地上,却被我身上窜出的炽火烧得痛苦哀呼。

    苍之岑手一伸,一根坚韧的透明丝线飞来将我捆绑得结结实实。他手执沁心雪莲,将它放置我小腹之上,片刻后便清晰可见一团浓郁的黑气,从我体内被吸附到沁心雪莲里。

    等所有黑气被吸收完时,沁心雪莲也已全然变成墨色的了。苍之岑从乾坤锦囊里拿出一个古玉法瓶,将那沁心雪莲尽收其中,再施以封印。

    这时,虞狐才敢再靠近我:“夫人,幸得你安然无恙。”

    我此刻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浑身虚脱无力。只是,小腹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冰冷或者像刚才那样灼热了。

    苍之岑小心翼翼地把法瓶收入乾坤锦囊里,再将透明丝线收回,之后轻柔地抱起虚弱的我,转身回了仙山。

    在苍之岑识破我的身份后,幻容术就已经失效,自行解开了。

    仙山的所有人,见到我被苍之岑带回来后,又开始在背后议论纷纷。说璩萖仙子入魔后被仙主囚禁到炁雪原林去了,现在仙主又重新找回原来的仙主夫人了。

    这次回来,那些仙老们也没有半点为难,默认为入魔的璩萖才是加害仙主的罪魁祸首,而他们竟未发觉而深感愧疚。

    我一直保持沉默,静静地待在仙穹殿养伤。谁的话也不管,谁也不见,包括印霜。这几日她来求见过几次,我都一一拒绝了。

    现在身边的侍女,就是原来在书房外见到那两个,她们倒是肯为印霜求情。

    “夫人,并非印霜姐姐害您被关押,那时璩萖仙子早已发现您的踪迹,印霜姐姐欺瞒不了。”其中那个叫妤儿的小侍女说道,“您被璩萖仙子押至琉晶洞之后,印霜姐姐特地将此消息告知了仙主……”

    后来,她们又说起,自从璩萖仙子当了仙主夫人,还将印霜等几个原来仙主身边的婢女都赶出了仙穹殿;因为她们两个年纪最小,才被调来仙穹殿负责平时的打杂事务。如今,仙山连舞姬都被解散了。

    “即便如此,仙主大人依旧每夜宿在书房,且严令禁止任何人皆不可踏进一步。”妤儿嘟嘴道,“璩萖仙子为此没少与我们撒气,可仙主不愿亲近她,与我等有何干系?”

    另一婢女显儿比较慎言,她只叹一声:“如今仙主夫人重回仙山,我等亦可少些责骂。”

    我只听不作声。自从苍之岑识破我的身份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旁人都以为他是重拾旧爱,可他记忆根本没有恢复,最多当我是他曾经的夫人而已。

    至于他对璩萖到底有情无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瞿云嵊回不来了,墨雪回不来了,我的孩子回不来了,曾经的苍之岑也回不来了!或者,以前的我也回不来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叹息:“为何我无法堪破?”

    我静静地感受着曾经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却没有了以往的悸动。

    金光铜镜不在,以往站在身后为我挽发的人也不在。我也不在意妤儿她们为我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准备什么膳食。

    甚至坐在那个被保留下来的秋千上,我也知道期盼不来从前可以将我推到最高,再稳稳接住我的人。

    那是曾经为我倾注满满宠溺与深情的苍之岑,而不是如今总是带着纠结又陌生的目光探寻着我的仙主大人。

    “诉儿……”

    印霜又来了,我也不再避而不见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多时,才说道:“我已将前尘往事皆告知仙主。”

    “多谢。”我淡然地点点头。

    “诉儿,如今你为何好似换了一人?”

    见到她同样用疑惑的目光探寻我,我只是低声回道:“若你经历了我所经历的那些,你也无法再做回原来的那个人……”

    在经历了痛失爱人、骨肉、挚友、忠仆,我甚至成了魔,又如何再做回原来的自己?这句话,我只能在心里叹道。我没想到,原来,成魔如此容易!

    “仙主如今记忆尽失,你且多体谅。”印霜劝道,“多些时日,仙主定能复原。”

    失去记忆,或许能找回来吧?可失去的生命又该如何呢?现在我虽然不再怨恨,可心却也好像变成一潭死水一样,无法再泛起任何波澜了。

    苍之岑是遗失了记忆,我却是想封锁情感。这样便不再感受到失去的痛苦了吧?也不会因为那些执念成魔!心里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这样告诉我: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丢弃那些贪嗔痴才能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