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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

    空气一片死寂。

    男工作人员都快要抓狂了,这个宋㿥是个什么大宝贝吗?一个两个都抢着见他。他冲着女工作人员疯狂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大佛请走。

    信号接收成功,女工作人员吞了吞口水,望了一眼身旁好以整暇地看着他们的晏鸿离,又望回眼前这尊惹不起的冷面大佛,艰难地开口:“请您跟我来”。

    他两手插兜,施施然地走在女工作人员的后面。刚走出两步,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暴躁的男人叫住了他:

    “等等,你给我站住。”

    空气怎么会说话?他头都不回,径自走自己的路。

    “我靠?这么拽!”晏鸿离愣在原地,转头怒视无辜的男工作人员,咆哮声几乎把天花板掀翻了,“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他一句话就能见宋㿥,我就不行了?这事儿难道还要看脸?我长得差哪儿了?人还是我抓回来的呢!!!他谁啊?啊?!”

    男工作人员内心的咆哮几乎要冲翻自己的天灵盖的,阎王啊,这个祖宗是有什么毛病吗?

    他汗涔涔地小声对晏鸿离耳语:“他是咱主城区的许主务官啊,晏先生应该是没怎么见过的,他平时比较地低调,哈哈…………”

    晏鸿离听了这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道:“确实很低调,穿的一身黑,跟参加谁的葬礼似的,难怪我没见过。”

    男工作人员:“…………”你最好祈祷他没听见这句话。

    好吧,其实他听见了,不过他懒得理会。

    这个人倒是敢想敢说,挺有意思。

    直到走远了,空气重新归入安静,只剩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他心想,那个人说是他抓的宋㿥,那他就是那个中士了。

    他盯着眼前某处虚无问:“那人叫什么?”

    女工作人员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晏鸿离,是负责抓捕宋㿥的那名中士。”

    晏,鸿,离。他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了,他和宋㿥见了面,再出来时,晏鸿离已经离开罗杰姆监狱所了。从此以后,他和晏鸿离再没见过面。

    许泽端睁开眼,他们已经在A层中心大楼的门口了。

    成然把车停在停车位里,解下安全带,“可算是到了,累死小爷了。”

    许泽端下车,抬头仰望着这栋中心大楼。

    晏鸿离一脚把杜尔特踢醒,“起床了,呆子,睡不死你。”

    “到了?好快。”杜尔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成然伸了个大懒腰,边伸边问,“老大,你确定那个崔仰誉会把资料给我们?就因为他是主和派的?我可听说他是个软硬不吃的铁钉子,想找他走后门的人把门槛都踩烂了,最后都是空手而归的。”

    许泽端毫不犹豫的说:“他会。”

    “走。”他干脆地迈开脚,走向中心大楼,一行人连忙跟上。

    中心大楼附**时就没什么人敢靠近,今天更显冷清。

    许泽端径直走向服务前台。

    “找崔主事,预约了,许泽端。”

    前台的工作人员估计没见过这种说话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许先生,请跟我来。”

    许泽端跟着她,成然原本想跟着,许泽端把手背在身后挥了挥,示意他们留在原地。

    成然见状,把迈出的脚收回来,整个人焉哒哒的,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老大又不带上我,真没意思。”成然瘫在沙发上碎碎念。

    晏鸿离看着许泽端进了电梯,若有所思。他转过身看着杜尔特问:“你这几天都在哪儿?怎么我们联系不上你?”

    杜尔特脸上的迷茫和困意在一瞬间消失,又恢复成平常的面无表情。听到晏鸿离的话,他没急着回答,抬起头直视晏鸿离的双眼,一本正经的回答:“忘了。”

    晏鸿离:“…………”

    成然霍地坐起来,“你说嘛?忘了?你再好好想想,怎么可能会忘了?”

    杜尔特认真地点头,“忘了。”

    “你再好好想想,怎么可能会忘了?”

    “真忘了。”

    “你再好好想想,怎么可能会忘了?”

    “真忘了。”

    “你再好好…………”

    两个人顽固地重复着同样的对话,没有一个人得到想要的答案。

    晏鸿离一个头顶两个大,这两个货到底在玩什么破游戏啊?

    “行了行了,都闭嘴。”他出声打断成然,“等许泽端回来再说。”

    成然不满自己的问话被打断,语气不善地说:“当然是等老大回来,不然让你问吗?”

    晏鸿离几乎要被气笑了,但他没说什么。成然因为许泽端跟他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选了一个离成然最远的沙发坐下,闭上眼睛,把成然当空气。

    成然翻了个白眼,也闭上了眼睛。

    杜尔特左看看晏鸿离,又看看成然,站着沉思了一会儿,选择坐在中间,两边都不打扰,两边都不得罪。

    坐下后,他就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边,许泽端跟着女工作人员进了电梯。他看着电梯里显示楼层的小数字不断跳跃,最终定格在16楼。电梯门缓缓向左右打开。

    “许先生,这边请。”女工作人员伸出右手,示意他往走廊右边走。“崔主事一直在会议室等您的来访。”

    许泽端迈开腿,向右边走。走廊的尽头是一道不起眼的门,门前摆放着十几个纸皮箱子,不特意找,真还以为这是个杂物间。

    真是大隐隐于市啊,许泽端在内心感慨。

    走到门前,女工作人员轻轻敲了三下门,一个低沉模糊的男声从门后响起:

    “进。”

    女工作人员走上前,帮许泽端打开门。许泽端走进去,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

    许泽端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里摆放了成排的货架,货架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器械,还有堆叠如山的纸盒子,地上还丢着几个沾满灰的杠铃。

    …………这里好像真是个杂物间。

    这时,一个身形修长瘦削的男人从货架后徐徐走出来。

    许泽端向后退了一步,率先张口打了招呼,“崔主事。”

    崔仰誉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过膝风衣,他比一米八的许泽端高半个头,面容俊逸,低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许泽端。

    “好久不见,阿许。”

    许泽端微微垂下眼睑,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崔仰誉挠了挠下巴,从他的身边缓缓走过,语气兴奋地问:“阿许,你看我的办公室怎么样?”

    许泽端:“…………”他管这地儿叫办公室?

    他斟酌了一番言语:“很古朴,嗯。”

    崔仰誉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阿许你会这么说。嘿,你猜怎么着?这不是我的办公室,就是一个杂物间而已,我的办公室可豪华了,怎么可能那么烂?”

    许泽端:“…………”这哪来的神经病,吃饱了撑的把人约在杂物间。

    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变来变去的多没意思,你不也没变死,闷骚男。”崔仰誉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咱俩的关系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说吧。这么久了都没找过我,我一当上A层主事人就来约我见面,来拉拢我的?”

    许泽端低着头,想找个地方坐着,却失望地发现整个房间能放屁股的地方只有杠铃中间的那条杠。

    崔仰誉看出他在想什么,走到身后一个货架后面,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两个小马扎,“喏,给你坐。”

    许泽端脸色变得十分纠结,“这东西干不干净的?”

    崔仰誉蛮不在乎地撑开了一个马扎坐下,“绝对干净。”他还贴心地帮许泽端撑开了另一个马扎,戏谑地看着他笑。

    “…………谢谢。”许泽端还是妥协了,慢慢地坐下去。现在他和崔仰誉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

    我要喧寂园五年之内的回收率报告,越详细越好。”一坐下,他就开门见山地说。拉拢崔仰誉是他的第二目的,查清任务难度和主旧城区死亡率之间的联系才是他想要的。

    崔仰誉皱眉:“回收率报告只能通过喧寂园官方公布,距离发布日还有半年时间,现在也还是保密和统计阶段,恐怕不能轻易给你。”

    许泽端早已预料到这种状况,不过他故意留了余地,“你是A层主事人,我是主务官,这能有什么不轻易的?”

    崔仰誉摇了摇头,“我只是A层的主事人,不是喧寂园的主事人,权限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大,牵涉到很多事,我不能详细告诉你。”他话锋一转,“不过呢,如果你确实想要,我可以付出一定的代价,代价多大,就看你的诚意了。”说完,他还狡黠地冲许泽端眨了眨眼,全然不见刚才的严肃。

    许泽端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调整好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十分无所谓。“报告并不重要,我觉得,”他停顿了一瞬,接着开口说:

    “你比报告更让我感兴趣。”

    他和崔仰誉四目相对。

    崔仰誉眼中的兴味渐浓,“说说看。”

    上钩了。

    许泽端直视他的眼睛,不急不缓地说:“你刚才说的确实没错,我来见你,主要是为了寻求盟友,你也不希望主旧城区开战吧?”

    “原来我是主和派的?”崔仰誉不正面回答,只笑着反问。

    “你当然是主和派的,不仅你是,我也是,不然的话,今天我不会见你。你知道我们都是旧城区出来的,旧城区什么情况你也清楚,现在的旧城区经不起任何一场战争。既然我们能想到这一点,主城区的高级会议厅怎么会想不到?那他们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出手?因为主城区也自身难保。”

    崔仰誉微微瞪大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心和忧虑。

    许泽端貌似无意地看着他,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用担心,主旧城区还没彻底到开战的那一刻。旧城区最近连月暴雨,难民数量大幅增长,想活命,只能溜进主城区或者进入任务状态。现在我们的话题再回到回收率报告。你说它现在正在保密和统计阶段,那想必你也不清楚吧。”

    许泽端适时收住话头,崔仰誉沉声追问,“我不清楚什么?”

    “公共世界出状况了,或者我说的并不准确,是任务出状况了。你是A层主事人,主管的是失眠者研究和公共系统回收率的整理工作。最近收上去的报告难道没有相关任务的分析吗?”

    崔仰誉略一思考,“你说这回事儿?有倒有,但报告上显示死亡率起伏很大,我以为是因为人口综合素质被这一段时间的突发状况影响而下降。所以你的意思是任务难度在上升?”

    “没错,你知道,公共世界系统发布的任务分为三类,分别是升级任务、生存任务和奖惩任务。这三个任务。难度从高到低,代表了生存任务的B到E级,是公民赚取积分的主要途径。近期投入生存任务的人大幅增加,死亡率也随之上涨,但是也不会上涨得十分夸张。我最近投入的任务都是生存任务的B、C级别的,已经十分接近升级任务的难度了。但奇怪的是,有时它的难度并没有我想象的和以前经历过的那么难,有的时候它们的难度却十分接近升级任务的S级或A级。你知道,升级任务和生存任务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级别的,可它们之间的界限却越来越模糊了。”许泽端说道。

    崔仰誉听完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深。许泽端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

    最终,崔仰誉看着他问:“你已经百分百确定这件事吗?如果这件事属实,我们必须马上上报主旧城区,提前做好挽救工作。”

    许泽端摊开手,坦然地说,“我不确定。我只有六七成的把握。而且你觉得上报主城区有用吗?用处大吗?主旧城区的矛盾是因为利益,城区内部难道就没有矛盾吗?你我都清楚,任务难度上升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

    崔仰誉直视许泽端的眼睛,他突然觉得那双眼睛里的自己已经被那双眼睛看清,无所遁形,所有的想法都被对方看穿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我们当然要上报,仅凭我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弄清所有事。”崔仰誉答道。

    “这段时间我会带领小队亲自投入任务,尽可能采集数据,到时确凿的数据结果给你,你就可以确定我说的是真的。”许泽端看着崔仰誉,对方只是低着头沉思,并不看他。

    他继续开口,“你一定想要这份数据,有了这份数据,你们就可以缓解主旧城区之间的矛盾。如果你现在把这个消息昭告天下,不仅没人信,还会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怕死,不再投入任务,积分收入没了保障,后果不堪设想。等到数据拿到手,主旧城区一定会联手解决这个共同的大麻烦,到时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管什么内讧呢?”

    崔仰誉抬起头,戏谑地看着他笑,“我当然想要这份数据,你能现在就给我吗?”

    许泽端摇头,“不可能,数据样本太少,我不能保证准确度,但你可以相信我,最迟三个月,我会尽量整合数据,在这期间,我们要合作。”

    “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主务官先生?”

    崔仰誉看着他的眼睛问。

    “我需要喧寂园的回收率报告,你可以不用急着给我,但我投入下一次任务前,你必须给我送过来,三个月后我会把任务数据给你。这三个月内,我会尽量拖住主城区,让他们把视线都转移到别处,而不是发动战争。你是A层主事人,我了解你,立场绝对中立,而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用尽各种手段让主旧城区都放松警惕。我不管你是伪造城区信息报告还是怎样,”

    “你的唯一任务就是阻止这场必然到来的战争。”

    许泽端斩钉截铁地说。

    一阵沉默,崔仰誉抚掌:“这么看的话,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呀。”

    许泽端微笑,“战争算一害。”

    崔仰誉望向窗外,目光闪烁,“为什么到哪都有战争呢?不打仗不行吗?我当A层主事人就是不想再待在旧城区那种环境下了,到处都弥漫着硝烟味儿。阿许,当初我跟你在伯里郡军区一起训练,我每天都想死,总想离那个破地儿越远越好。后来你去了主城区,我来了喧寂园,咱们多久没见了?两三年了吧,现在还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许泽端抱着双臂,靠着墙,不由自主地喃喃说:“”有矛盾和摩擦,就一定会有火花。现在只需时间,就看那捧火花,能不能引爆炸弹。”

    崔仰誉从窗外收回目光,上下打量起徐泽端,嫌弃地说:“你还真是没变,一身黑衣服,一年四季穿到尾,我都怀疑你内裤是不是也是黑色的。”

    许泽端:“…………”

    “别扯没用的,你就说答不答应?”他干脆利落地问。

    崔仰誉轻轻笑了几声,“换别人的话,我可能还会犹豫几下,你这个人我最信的过了。给我五天时间,我把回收率报告派人送到长安城。”

    许泽端点点头,目的都达到了,他站起来转身欲走。

    崔仰誉又叫住他,“阿许,你不怕死吗?”

    许泽端背对着他,沉默不语。窗户透进一束束阳光,阳光中的微尘得以被发现,它们在空中不停飞舞,轨迹无迹可寻。

    他看着眼前做着无规则运动的微尘,转身看着崔仰誉,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大家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多一次少一次又怎样?”

    崔仰誉仰起头,和他默然对视。

    蓦地,他也笑了。

    “确实不会怎样了。”

    他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出去,我还想跟你多聊会儿呢,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我们两个是死是活了”

    许泽端对他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崔仰誉哈哈笑了几声,替他开了门,“那小马扎要不要带回去,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许泽端回头看着那脏得像抹布似的小马扎,一个字没说就走了。

    “啧,爱要不要。”崔仰誉圆睁着眼,气鼓鼓地把门关上了,“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坐坐,超级豪华的办公室。”

    “嗯。”许泽端点点头。

    两人并肩进了电梯,许泽端按了一楼,电梯门缓缓合上。

    他开口问,“主事当的怎么样?”

    崔仰誉看着电梯对面反射出的模糊的自己,叹了口气,“不容易呀,我以前在旧城区待过,这件事很多人知道。最近一些人排着队来找我,让我念及旧情,多给他们些便利。主城区也希望我站在他们那一边。人要保持绝对公正和中立,真的不简单。”

    许泽端不语,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崔崔仰誉,轻声说:“尽你最大的努力就行,没有人要求你做到最好。”

    崔仰誉苦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你呢?还在找那个人?”

    许泽端愣了愣,才听明白他在讲什么。

    他的声音毫无波动,“嗯。”

    “这几年没想过放弃?”

    “从来没有。”

    崔仰誉点头,“我知道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语气藏着兴奋。

    “诶,你知道十年前A层有个失眠者潜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