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夜,孩童,梦想
清晨,火车站。
火车从更南部的地区开来,载着人,黄沙和灰尘。
我走进乌烟瘴气的车厢,将座位上的灰尘擦掉。
给家中打了电话,告知他们已经准备回家之后,我百无聊赖,打开了照相机。
并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照片中空出的,原本是我的位置上,十个小孩子站在“我”周围。
我愈发觉得这个空出的位置很有意思:他们围在“我”身边,而眼睛又在看着镜头,对镜头那边正在拍摄的‘本我’开心的笑着。
一切都好像是刚刚好。
刚刚好在拍下那组照片时,沙尘将天空分隔。
刚刚好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在难得的星空没有被灰尘遮蔽的夜晚,刚刚好是这八个小朋友,给我讲了他们的愿望。
……
“戚老师,能不能麻烦你来一下幼儿园,今天有八个孩子,家里人在乡政府上农牧民夜校,要晚点过来说的,我家里有点事,我给和你一起的老师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
打给我电话的是幼儿园的保育员,在哺乳期。
“嗯…好,我现在过来。”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抗拒,但唯独给我打了电话,我就明白了。
大部分都是我班里的孩子。
她口中‘和我一起的老师’也大约就是我的搭班老师了。
在路上,一辆电动车在我身边停下。
“你好,你到哪里去?”
“一村,”我看着这位大姐,她皮肤黝黑,眼睛明亮。
“坐上来吧,我也去一村,帽子在后面,”她指了指座位后的小箱子,我从里面拿出一顶粉色小头盔,挂在头顶上出发。
我在路边下车,幼儿园很好找,就在村委会下方,是整个村子最好的建筑。
我走进警卫室,环顾望去,一排十个孩子齐刷刷坐在五颜六色的小凳上,围在火炉旁。
看到我出现,都惊喜的拍起小手:“戚老师!”
我点点头,指着外面比划道:
“过一会儿,你们的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们了,我们一起在这等等他们,好不好?”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
但我此时还是有点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听懂,毕竟三四岁的孩子,学习国语的程度还不高。
但我忽然想到,我与孩子们在这大半年的相处时光中,已经锻炼出来一种默契:
每当我说“好不好”时,孩子们都会说好,即使他们不一定对我说的话都听懂。
这得益于我在每次说“好不好”后,与他们进行的教学活动都会比较有趣味,最后还会给予奖励。
这样长此以往就建立起了一种信赖,它跨越沟通障碍。
“戚老师,这些娃娃全都是你的吗?”
警卫大叔从看监控的椅子上转过来,对我说道。
“对,都是我的……学生。”我无形纠正了一下警卫大叔。
“这些娃娃特别乖,都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烤火的呢!戚老师你教的特别好,真的!”
我笑起来,这些话并不能算是恭维,而是本地人对前来支援者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夸赞,这种夸赞总会让人开心而不觉尴尬。
“我看出来他们很乖了,”我从口袋中拿出纸巾,擦了擦其中一位胖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笑道:
“你看,迪娜都已经热的冒汗,还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烤火的呢!”
“呐,自己擦一擦。”我示意迪娜自己将流进脖子中的汗擦擦,小家伙接过纸,擦了之后,又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上衣缝着花边的小口袋里。
随身带纸,是我一个糙汉子在这里养成的习惯,用以防止忘记带纸的小朋友出现:方便完——跑出来——坐下前后晃动蹭沙土——提裤收工。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初夏的晚上,9点多正是夜幕刚刚落下之时,警卫室中烧着的炉火多是为了提前将屋子烘热,用以抗衡深夜骤降的温度。
我越发承受不住房间的温度,于是搬了个高凳走出,坐到院中。
大约十分钟左右,在屋内窗后不停看向我的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终于忍不住。
门被推开,双胞胎小男孩探出了头,一个表情淡定,一个露着笑意。
“嗯?!”我板起脸装作愠怒:“快回去坐好。”
两个小男孩好奇的表情消失,用黝黑的小手做扇风状,苦着脸说道:“戚老师……”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懂,但我知道大概意思是警卫室太热。
“出来吧,把凳子搬上。”
我看到两个小男孩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准备朝我这边冲来。
“哎!”我用语言将他们雀跃的身形和样子重新拉回地表,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下的凳子:
“凳子,凳子拿出来。”
两个小男孩又高兴起来,冲回警卫室。
我周围出现了一圈搬着凳子的小朋友……
我有些无奈,环视一番,七个小朋友。
还有一个出现在他们身后,正搬着比她只略小些的凳子,吭哧吭哧的朝我们这里挪步。
这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女孩子,个头也是最小的,叫做“苏麦娅”。
因为个小且敦实,平时跑起步来抡着肉肉的短胳膊,以及偶尔会发出中气十足如同拖拉机般的笑声,可爱极了。
所以我也叫她,“小小苏麦娅”。
“若彼燕,快去帮她一下,”我对我们班中最认真,最文静的女孩子说道。
她清脆的对我说了句“好”,然后去拿下凳子,轻快的跑来。
“小小苏麦娅”抡着胳膊紧随而来。
夜已黑,我们坐在幼儿园大门附近,因为门的上方有一盏灯。
今夜不同往日,星光像是拨开浮糜在低空的灰尘,纤毫毕现于我们眼前。
我指向夜空,问围坐在我身边的孩子们:“这些是什么?”
若彼燕不出意外的第一个说道:“天空。”
我摇摇头,指向天空,拖着很长的尾音。
“不是,内~个。”
“星星!”孩子们异口同声,坐在最旁边的小男孩艾孜买提甚至激动的从凳子上跳起来。
“对。”
我决定教他们一些星座名称。
因为语言不通,我除了教学,好像也实在没什么能给这些孩子们说的……
我继续指:“那一条,银色的线,叫做银河,呐(一起读),银河。”
“银河!”
“对!看,北方那个,叫做北斗七星。”
“北斗……”
“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孩子们念的准确。
“看,北斗七星像什么?”
我自问自答:“像勺子,”但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个词放在当地……不是什么很好的称谓,连忙阻止了准备齐声跟读的孩子们。
“像我们,喝汤的,那个……勺子。”我比划着用汤匙喝汤的动作,孩子们也比划。
“小小苏麦娅”甚至还砸了咂嘴。
警卫大叔此时走出来,盘腿坐在我们身后的地上。
此时,双胞胎中沉稳的哥哥,忽然苦着脸说:
“戚老师……”
我看向警卫大叔:“木哈提在说什么?”
大叔笑着说:“他饿了说的呢。”
是喝汤的动作勾起了食欲……
在村中的幼儿园里,一般这几个词出现,就往往会有一呼百应的效果:饿了,想上厕所,想爸爸妈妈。
好在这次因为人少,并没有出现连锁反应。
得改变策略……我快速想着,忽然想起一个老生常谈,但是总能引起很好效果的话题出现。
你长大想干什么?
这个话题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可能绝大部分是不好的回忆,因为多少有父母亲戚逼迫的元素。
但是对于这些只有3、4岁的孩子而言,还只是生命中比较新鲜的……灵魂拷问!
这个话题很不错,而且正好有警卫大叔半截翻译,再依靠我的半听半猜,能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负负得正了属于是。
于是我打算挨个询问,我挺直腰杆(给孩子们一个“认真起来”的肢体语言)。
问向两个双胞胎——木哈提和木沙江:
“你长大想干什么?”
他俩的眼睛明亮起来。
火车从更南部的地区开来,载着人,黄沙和灰尘。
我走进乌烟瘴气的车厢,将座位上的灰尘擦掉。
给家中打了电话,告知他们已经准备回家之后,我百无聊赖,打开了照相机。
并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照片中空出的,原本是我的位置上,十个小孩子站在“我”周围。
我愈发觉得这个空出的位置很有意思:他们围在“我”身边,而眼睛又在看着镜头,对镜头那边正在拍摄的‘本我’开心的笑着。
一切都好像是刚刚好。
刚刚好在拍下那组照片时,沙尘将天空分隔。
刚刚好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在难得的星空没有被灰尘遮蔽的夜晚,刚刚好是这八个小朋友,给我讲了他们的愿望。
……
“戚老师,能不能麻烦你来一下幼儿园,今天有八个孩子,家里人在乡政府上农牧民夜校,要晚点过来说的,我家里有点事,我给和你一起的老师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
打给我电话的是幼儿园的保育员,在哺乳期。
“嗯…好,我现在过来。”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抗拒,但唯独给我打了电话,我就明白了。
大部分都是我班里的孩子。
她口中‘和我一起的老师’也大约就是我的搭班老师了。
在路上,一辆电动车在我身边停下。
“你好,你到哪里去?”
“一村,”我看着这位大姐,她皮肤黝黑,眼睛明亮。
“坐上来吧,我也去一村,帽子在后面,”她指了指座位后的小箱子,我从里面拿出一顶粉色小头盔,挂在头顶上出发。
我在路边下车,幼儿园很好找,就在村委会下方,是整个村子最好的建筑。
我走进警卫室,环顾望去,一排十个孩子齐刷刷坐在五颜六色的小凳上,围在火炉旁。
看到我出现,都惊喜的拍起小手:“戚老师!”
我点点头,指着外面比划道:
“过一会儿,你们的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们了,我们一起在这等等他们,好不好?”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
但我此时还是有点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听懂,毕竟三四岁的孩子,学习国语的程度还不高。
但我忽然想到,我与孩子们在这大半年的相处时光中,已经锻炼出来一种默契:
每当我说“好不好”时,孩子们都会说好,即使他们不一定对我说的话都听懂。
这得益于我在每次说“好不好”后,与他们进行的教学活动都会比较有趣味,最后还会给予奖励。
这样长此以往就建立起了一种信赖,它跨越沟通障碍。
“戚老师,这些娃娃全都是你的吗?”
警卫大叔从看监控的椅子上转过来,对我说道。
“对,都是我的……学生。”我无形纠正了一下警卫大叔。
“这些娃娃特别乖,都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烤火的呢!戚老师你教的特别好,真的!”
我笑起来,这些话并不能算是恭维,而是本地人对前来支援者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夸赞,这种夸赞总会让人开心而不觉尴尬。
“我看出来他们很乖了,”我从口袋中拿出纸巾,擦了擦其中一位胖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笑道:
“你看,迪娜都已经热的冒汗,还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烤火的呢!”
“呐,自己擦一擦。”我示意迪娜自己将流进脖子中的汗擦擦,小家伙接过纸,擦了之后,又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上衣缝着花边的小口袋里。
随身带纸,是我一个糙汉子在这里养成的习惯,用以防止忘记带纸的小朋友出现:方便完——跑出来——坐下前后晃动蹭沙土——提裤收工。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初夏的晚上,9点多正是夜幕刚刚落下之时,警卫室中烧着的炉火多是为了提前将屋子烘热,用以抗衡深夜骤降的温度。
我越发承受不住房间的温度,于是搬了个高凳走出,坐到院中。
大约十分钟左右,在屋内窗后不停看向我的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终于忍不住。
门被推开,双胞胎小男孩探出了头,一个表情淡定,一个露着笑意。
“嗯?!”我板起脸装作愠怒:“快回去坐好。”
两个小男孩好奇的表情消失,用黝黑的小手做扇风状,苦着脸说道:“戚老师……”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懂,但我知道大概意思是警卫室太热。
“出来吧,把凳子搬上。”
我看到两个小男孩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准备朝我这边冲来。
“哎!”我用语言将他们雀跃的身形和样子重新拉回地表,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下的凳子:
“凳子,凳子拿出来。”
两个小男孩又高兴起来,冲回警卫室。
我周围出现了一圈搬着凳子的小朋友……
我有些无奈,环视一番,七个小朋友。
还有一个出现在他们身后,正搬着比她只略小些的凳子,吭哧吭哧的朝我们这里挪步。
这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女孩子,个头也是最小的,叫做“苏麦娅”。
因为个小且敦实,平时跑起步来抡着肉肉的短胳膊,以及偶尔会发出中气十足如同拖拉机般的笑声,可爱极了。
所以我也叫她,“小小苏麦娅”。
“若彼燕,快去帮她一下,”我对我们班中最认真,最文静的女孩子说道。
她清脆的对我说了句“好”,然后去拿下凳子,轻快的跑来。
“小小苏麦娅”抡着胳膊紧随而来。
夜已黑,我们坐在幼儿园大门附近,因为门的上方有一盏灯。
今夜不同往日,星光像是拨开浮糜在低空的灰尘,纤毫毕现于我们眼前。
我指向夜空,问围坐在我身边的孩子们:“这些是什么?”
若彼燕不出意外的第一个说道:“天空。”
我摇摇头,指向天空,拖着很长的尾音。
“不是,内~个。”
“星星!”孩子们异口同声,坐在最旁边的小男孩艾孜买提甚至激动的从凳子上跳起来。
“对。”
我决定教他们一些星座名称。
因为语言不通,我除了教学,好像也实在没什么能给这些孩子们说的……
我继续指:“那一条,银色的线,叫做银河,呐(一起读),银河。”
“银河!”
“对!看,北方那个,叫做北斗七星。”
“北斗……”
“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孩子们念的准确。
“看,北斗七星像什么?”
我自问自答:“像勺子,”但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个词放在当地……不是什么很好的称谓,连忙阻止了准备齐声跟读的孩子们。
“像我们,喝汤的,那个……勺子。”我比划着用汤匙喝汤的动作,孩子们也比划。
“小小苏麦娅”甚至还砸了咂嘴。
警卫大叔此时走出来,盘腿坐在我们身后的地上。
此时,双胞胎中沉稳的哥哥,忽然苦着脸说:
“戚老师……”
我看向警卫大叔:“木哈提在说什么?”
大叔笑着说:“他饿了说的呢。”
是喝汤的动作勾起了食欲……
在村中的幼儿园里,一般这几个词出现,就往往会有一呼百应的效果:饿了,想上厕所,想爸爸妈妈。
好在这次因为人少,并没有出现连锁反应。
得改变策略……我快速想着,忽然想起一个老生常谈,但是总能引起很好效果的话题出现。
你长大想干什么?
这个话题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可能绝大部分是不好的回忆,因为多少有父母亲戚逼迫的元素。
但是对于这些只有3、4岁的孩子而言,还只是生命中比较新鲜的……灵魂拷问!
这个话题很不错,而且正好有警卫大叔半截翻译,再依靠我的半听半猜,能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负负得正了属于是。
于是我打算挨个询问,我挺直腰杆(给孩子们一个“认真起来”的肢体语言)。
问向两个双胞胎——木哈提和木沙江:
“你长大想干什么?”
他俩的眼睛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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