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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断线

    提尔走了。

    何塞没留他吃饭。

    陌生人之间的交流到此为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交易不交易什么的,在一开始,何塞就没考虑过答应。

    他礼貌地表示,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如果能够铸造阿斯加德,他会考虑给他们留有座位。

    何塞有着奥丁的账号,但从来不意味着他就是北欧神话里那个高居在神座上,统治着阿斯加德,用昆古尼尔来裁断世间的神明。

    他连北欧人都不是,他是个纯种的九夏人,自内而外的那种。

    哪怕是和师傅一起度过四年,他依旧有着一个九夏人该有的生活习惯,比如说是喝开水。

    九夏人会和朋友做生意,而不请自来的家伙,算不上朋友。

    就是上门来送钱的,他也得给他们关在门外面。

    一个人能有的东西应当有且是与自己能力相匹配的,小孩子总是想抓住尽可能多的糖果,却反而有可能会被里面较大的块给支开缝隙,导致小的漏掉。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该要的东西千万别碰。五百万彩票肯定是好东西,可它同样会引发出不同的结果。一个能够理性运用财产的智者会让它成为人生转折的关键,缺少投资智慧的愚者会让自己陷入其中傲慢的泥潭里。

    何塞不确定自己这个文盲到底有几分水平,所以还是老实点,撸起袖子自己来吧。

    奥丁的路,他要自己走。

    摩托车已经修好了,文件也看完了,何塞结清了手续费,在嘴角里重新插上一根劣质烟卷来起个提神作用。

    酒足饭饱,也该是时候出发了。

    他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有一种急迫感在逼迫他前进,就像是摩托车坐垫着火了一样...总觉得,如果他再不快一点,整座城市里可能会发生一些...意外?

    应该是会死很多人的那种意外。

    如果可能的话,他需要更快一点了。

    “可惜,你不是斯莱普尼尔。”

    一瞬间何塞有着那么一点遗憾,奥丁穿着中足踏闪电的坐骑,就目前来说,和他还处在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不过摩托车也行,现代工业燃料制造的机械和神话传说里的奔马,指不定谁跑得更快点。毕竟要是斯莱普尼尔速度够快,那奥丁还要废那么大力气修彩虹桥干什么?

    确认了油箱里的余量,何塞准备踏上旅程。

    “带好头盔。”

    在一旁的修车工看着少年这缺少防护的模样,忍不住砸吧了下嘴,从柜台下面摸出来一个粉色的头盔来,也不考虑少年的反应,就这么顺手给槛在了少年头顶。

    “五十块,付现金,谢谢。”

    何塞支支吾吾的抗议声完全不在他考虑范围以内,这位修车工只是随口回了一句:“机动车上路不带头盔,在路上飙车,交警是有权予以拘留的。”

    “你想我等会通知他们吗?”

    似乎是早就计划好的,绑匪般的推销手段。

    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何塞乖乖付钱了.

    反正出了门,带不带都是他的事情。

    “欢迎下次再来啊!”

    说这话的时候,摩托车已经没影了,而对于修车工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拉下店门,关掉电灯,平静面孔消失不见,他颤抖着跪倒在黑暗里,顾不上压在膝盖和小腿下那令人疼痛的螺丝钉。“可以放开我了吗?”

    话语的声调带着绝望,这位能够拎着扳手能够砸断货车轴承的猛男,也只是一个被利益所诱惑的可怜家伙罢了。

    扭曲血肉从面部延申而出,化为了一张赤红色的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遮住了还在不停祈求的嘴唇。一开始还有些反抗的声音,可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弱,直到不如蚊子的嗡鸣。

    来自于集体的意识覆盖了他的头脑,母体的指令化作唯一的思考。他的戏份和工作内容已经完成了,计划进入最后的阶段,那就没有必要保留作为分体存在的必要了。

    回归吧。

    离开了房间,没有锁门,顶着烈阳,无视了能够煎鸡蛋的地面温度,已经被夺走了主观意识的男人开始在这个天气下跑步——接下来需要连续三十二个小时的连续行走,按照规划,当他到达合理位置的时候,残余生命的精华依旧可以作为圣主降临的一部分。

    这份在修车工连接断线的同时,另一个分离出的小玩意被启动。

    一丝赤红从粉色头盔上,极为隐秘的流过。

    这东西连成型的血肉都算不上,既没有操控的能力,也没有观测的本领,它只是客观存在,作为一个定位的信标,被用来标注某个人物的移动。

    在联合最近一系列因素,母体的主脑里下沉到了水中,随着水蒸气的沸腾,以及路面上某些人咒骂气温的声音,祂提前预算了可能会遭遇到的情况。

    一号,指令唤醒:扫清线索。

    在空气中作为介质的昆虫快速接力传递着母体的信息,直达候命的个体。

    某个正在漫步在学校里,早就已经到达附近位置的学生突然全身肌肉一僵,猩红色的染料将那双带着哀求的蓝色瞳仁完全吞噬。

    按响了门铃,他以教授学生的身份来访,关心因为家中顶梁柱下落不明而造成恐慌的一家人。

    这是必要的一步棋。

    在演算了诸多可能性之后,母体再一次的伸出触手,将附近下水道里所有能找到的生命——从老鼠到蟑螂,尽数用触手掠夺进食,化作运作的能量。

    对于变量的数据收集开始。

    ......

    “我记得给过你警告。”

    在楼下等着他的,是某张仿佛是吃了臭豆腐和鲱鱼罐头混合物的,摆着张臭得不能再臭脸庞的校长,盖尔。

    “我不记得我的拜访需要你审批。”

    何塞在某方面很讨厌这位对于自己工作的干涉,但在另外一方面,他在内心某处对于如此固执的人物又有止不住的欣赏——当年师傅也是类似顽固不知命令的家伙。

    “我只是恰好同一时间来串门而已,顺手来通知一下这对可怜的母子,丈夫与父亲突然失踪的消息。”

    “可怜”,“突然失踪”,这几个词被咬得很死,加重了音调,仿佛是在暗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罗夏教授失踪一案,作为官方人员,我有权进行过问。”

    平静的回应对方质疑,何塞从兜里摸出来一份警方盖过章的特殊权限通行证——文件创作由路边小摊贩制作,盖章由何塞和家里没吃完的萝卜改刀完成。

    实际审核率百分之零,造假率百分百。

    最终解释权归本地肃清者何塞所有。

    这玩意其实就是个方便调查的,正常人看到那带着的修正院徽章和何塞习惯性一身正装就得怂半天,恨不得把自家邻居内裤颜色都交代出来。

    至于有怀疑,甚至敢于动手的?

    袭警是一种罪,袭击肃清者也是另外一种被收录的行为。

    至少是个体制内,再怎么说,这点方便还是有的。

    盖尔校长也没有阻拦,只是跟在何塞后面,看着对方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作为本地的老教授,在岗至少二十年以上,除开上课还有稳定论文产出,收入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在人才区里为家庭争取一件别墅还是做得到的。

    清脆的铃声在房外响起,但是完全没有传达到房内。

    粘稠的血肉被刻意糊在音响上,在门前的廊道电话里,只能听到从室内传来的沙沙声音,就好像信号失真般的声音。

    “机器坏了?”

    何塞也想过直接翻墙进去,但奈何于旁边有着一个正在虎视眈眈的校长先生,他自问除非是一棍子把这位敲晕在这里,暂时没什么办法能够逃脱他的监视。

    出于礼貌,他只能再按了两遍,并在内心深处祈求回应。

    而在别墅的内部,某个赤红色的“人”,亦或者说是非人之物听到了门前铃声的呼唤,扭曲的人影从天花板的窟窿里从二楼下落,连带着一具半截仍有残留温度的尸体。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只是拖延了死亡的时间。

    不过考虑实际,其实逃避与反击并无结果的区别。

    它将一只手搭在已经蔓延了整个别墅的血色帷幕上,另外一只手放在这不断有声响的门铃前。

    透过了安装的前置摄像头,它看到了今早不久前,刚刚与它相遇的少年。

    这是符合母体预料的安排,但又不完全符合。

    站在它旁边的那个陌生人并没有在预料的计算内。

    母体的最终指示,要求它与对方在此全力一战,试探对方能力的极限,作为下一步计划的参考变量。

    一号看了一眼脚下,以惯常经验推断,不过是一介凡人,对于接下来将爆发在此处的战局无关紧要。

    看着那半截还在地上爬行,试图触摸到彼此的身躯,它深刻得认识到人类这一生命本身的顽固性与脆弱性。

    所以,放进来吧,蝼蚁不会作为计算之内的一环。

    血肉模糊的大手里,有着白皙且带着老茧的指尖弹出来,撞在了细小的开门按钮上,随后滚落在沾染污血的褐色鞋柜间。

    确认了门外的两人推门而入,一号认真思考,再度打开背后隐藏的双翼,穿过之前下落时的天花板,将自己安放在了二楼那个被染成赤红色的沙发上。

    作为猎手,它应当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