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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目光

    在蓝陆的月神和冥界生命神的注视下,越来越多的神明注意到了分出神魂四处游荡的新生神明的存在,祂那巨山之中的躯体依旧宁静,但祂感觉得到有无数道目光在看着祂。

    普莱亚又一次来到白日墓,不停往返于城镇与墓地的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常客,尽管她并不是为了来看望谁,却被老人以“她是来看望这里的所有人的”为理由放行。事实也如此,她并没有因为这里属于死者们的国度就像在普通的墓地一样保持沉重的肃穆,而是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居住了无数人的花园。她在这里对周围的草木唱着小时候从女仆那里学来的歌,草木无声,却也努力回应着生者的歌声。

    祂又回来了。在不知多少神明的观察下,祂开始觉得以这样一个幽魂的形态跟随在一个弱小人类身后旅行不太妥当,出于对自己神明身份的不认同,祂思索着有没有办法利用自己的神力做出一副接近人类的、普通的躯体。

    “既然生命神能把逝去的生命化成的尘土重新塑造成新生命的躯壳,那么只要能找到祂塑造躯壳所需要的材料打造一副人类的躯体似乎也不是难事?”

    怀着这样的想法,祂又见到了冥神,问祂怎样造出一副新的躯壳。冥神横躺在祂那巨大的宝座上:

    “你还真是像个人类……”

    祂无心编造什么辩解的借口,也觉得没有便捷的必要,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来自人类也像个人类才想造一副人类的躯体。”

    “啧……”高傲的神明眼中流露出不屑,但祂还是没有拒绝这个“人类”的求助。

    尘灰,泥巴,水,金刚石,自然死去的植物……种类很多,都是些常见的材料。凑齐所有的材料后塑像,既然是为神明打造的身体,那么只要祂附身在这座软泥雕像之上,雕像便会显现生机。看似简单的过程,在毫无生机的白日墓却是无稽之谈。冥神嫌恶这由自己亲手制作却还没有生命的人类软泥塑像,因此,祂把这尊像放到了那愚蠢的神明的栖身之地——是祂的死地,也是祂的诞生之地。

    那被嫌弃的神明思索着,祂那庞大的躯体若是直接点活这尊像,即便那里早就已经是曾经有神明陨落的危险荒土也一定会有把愚笨当作忠义的信徒前往追寻神迹。祂只能先任由那尊像放在那里再另想办法。

    旅店里的普莱亚也意识到自己是时候再次启程了,她翻着冒险者留下的笔记,下一个目的地是整片大陆最北方的、被认为是格雷菲亚最危险地带之一的冰原。

    她打开地图,从现在停留的位置到那片冰原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最近的路线是经过白日墓后的轻语湖再翻过有神明栖息的荒山,跨过一小片针叶林后到达那片被成为镜原的冰原。从名字就看得出那里有镜子一样的寒冰覆盖大地,传闻还有可怕女巫栖息在镜原之下……

    说起来传说中栖息在那座荒山上的神明就是提点自己踏上旅途的神明,虽然人们说那里是连神明都能杀死的不祥之地……但若是有那位神明的庇护的话,或许对自己来说那里并不是很危险?

    她并不知道那神明此刻就在自己的头顶盘旋,祂甚至在看着自己被单大的地图,计划着如何在路径那里时找到冥神随手丢下的软泥塑像。镜原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若是有了拥有实体的自己的保护,说不定也能让普莱亚少遇到些危险。

    天真地相信着自己在神明庇护下游走的普莱亚把那片荒山定作下一个目的地,而此时,世界各处无聊的神明们也因那缕四处乱晃的神魂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祂们在世界之上交谈着:

    “那家伙这是也打算收神使了?”

    “神使?呵——也就他会用下贱的人类当神使。”

    神明们一向是不愿意背地里讨论其他的神明的,但与被祂们认为是“既愚蠢又高傲的低贱的秽物”的人类交流是祂们最不能接受的事之一,不友好的目光刺向那与人类同样低贱的神明背后,祂大体感觉得到,祂第一次感受到神明对“同类”的恶意,这是曾经那位女神背负过的寒冷。

    这么多年过去,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质疑着那位女神,但现在,所有的怀疑都已经被敬仰打散,或许还夹杂着愧疚——祂就是在这样的偏见中,即便虚弱也想要拯救自己和家人,却被幼小的自己眼中混着怀疑的不纯信仰消灭了的啊。祂现在几乎要看到她曾经见过的一切……濒死之时把神力遗留给自己,“难道您这样做,是希望我看到这些吗?”

    不会的,不会的……祂那样的神明,心思绝不会如此浅薄。

    喋喋不休的众神不会丢弃自己的偏见,但祂们终究是懒惰的,只是闭上嘴,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看热闹去了。祂也不再理睬祂们,默默看着普莱亚整理穿过轻语湖的路线。

    轻语湖?

    白日墓是死者的国度,是冥界与生者世界的接口,但唯有死去的生命才能找到通往冥界的路,生者看来这里不过是一片白色的、零零散散堆落着破旧墓石的森林,但如果……不理会这里和冥界的联系,径直穿过这片纯白的森林,在这无尽的纯白之后藏着的是什么?

    祂记得自己曾经到过轻语湖,普莱亚的地图上也确实标注了轻语湖的存在,但祂留下的笔记本上并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录。好在普莱亚曾在王城时就听说过有归来的冒险者传出的关于轻语湖的信息,那里是妖精的家乡。

    妖精啊,祂沉思着,妖精是格雷菲亚的活跃种族之一,也是愿意亲近人类的智慧物种之一。由于生于自然且敬仰自然,他们被神明视为是比人类洁净的生物。轻语湖……只能算的上是妖精的故乡,这些活泼的生命早就已经将自己的血脉带到了大陆各地,就连王城中都有妖精商人为贵族们提供些精致的妖精小玩意。

    普莱亚离开了旅店,缓慢地拉近自己和那神明的栖息地的距离,无言的神明回忆着没有被自己记录的轻语湖旅程,那里似乎是和星幕海一样会吸引来者迷失的湖泊……只是想要让旅人们沉溺的并不是湖泊本身,而是居住在其中的生物,比如……

    妖精虽然喜欢恶作剧,但应该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轻语湖……好像不只是妖精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