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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月亮

    图恩柏克码头的蒸汽船慢吞吞地开过来,从这里到海湾对岸需要在船上过一夜。这是一艘为身上还算有些钱财的平民准备的船,乘客则什么人都有——陆地与海洋之间往返的游商,艺术家,冒险者,还有家族败落的小贵族。普莱亚坐在一个靠着窗户的位置,低着头发呆。

    大家都忙着饮酒作乐,还有人在打牌,门旁的不知名乐手们费力地拉着琴弦,角落里时不时传来金属餐具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船舱另一侧有个粗糙的香槟塔和一伙醉汉,其中一个扯着僵直的舌头说自己能把桌布扯下来而不发出一点声音,紧接着便传来杯子们接连摔在地上的巨响,还有其他醉汉的大笑。

    普莱亚像一个被阻隔在一切喧闹之外的幽灵,她掏出那本旧笔记:

    一百年前的蓝陆是大陆北侧最繁盛的人类聚居区之一。

    看了看船上那些带着黑帽子的商人们……前往蓝陆的商人甚至比冒险者还要多,应该现在也不差。

    “蓝陆最大的特点便是每逢夜晚都悬挂在夜空中的那轮圆月,是蓝色的、永恒的满月,因此蓝陆居民使用的历法中没有月份的划分。这里终年昼短夜长,气温也比大陆其他主要的人类聚居区低一些,但不会使人觉得寒冷。蓝陆的白昼与大陆其他地区并无明显分明,但每当夜幕降临、蓝月升起,蓝陆的一切草木、禽畜乃至人类,身上都会泛出淡淡的蓝光,这也是这片土地被称为蓝陆的原因。

    “蓝陆人擅长制药和占卜,他们生性保守,不爱远行,也从不外出经商或冒险。他们以这里的蓝色月亮和在蓝色月光下诞生的一切生灵以及自己的习俗为荣,并奉月光为生命的来源,在蓝陆长时间停留的外来人会在环境的影响下逐渐出现类似蓝陆人的特征,但离开蓝陆后这些特征便会慢慢消失,所以没有必要特别担心。

    “值得一提的是,蓝陆虽是和平的人类聚居区,却也是格雷菲亚人类活动区与非人类活动区的分界线。按照我们的路线前进,一旦向北离开蓝陆,便来到了极少有人类活动的极危险地带,如果在蓝陆边缘遇到危险,发现的蓝陆人会尽可能保护你。

    “不要害怕夜间看到的皮肤泛蓝的蓝陆人,他们是正常且善良的普通人类。”

    普莱亚挤了挤眼睛,“他们也是正常且善良的普通人类”,为什么这么说?他们难道会遭到来自其他地区人们的排挤吗?可他们又不爱远行……怎么会有人跑到他们的领土去排挤他们?说起来笔记本上对于蓝陆的记录比星幕海要详细得多,甚至还记录了一些从蓝陆人那里学到的药材名称、药方和手绘的指示图,旁边还用看不太懂的语言做了一些歪歪扭扭的标注……是蓝陆语吧。

    出身贵族的普莱亚从小就学习了格雷菲亚所有主要人类聚居区的语言,蓝陆语也包含在其中,但因为她从来没去过蓝陆,没见过蓝陆人,也没听说过有谁见过蓝陆人,所以这门语言在没有使用可能的情况下被逐渐淡忘了。其实硬要她解读的话,她大概还有一些能解读出来的自信,不过这潦草的手写标注,尤其在覆盖了时光的纹理后,她真的看不出上面写了什么。

    此时百无聊赖的神明浮上了甲板,看着一大群人在伴着奔放的海岛音乐热舞。祂脑中突然复现了奇怪的想法,跟着他们的动作扭了扭没有重量的身子,这让他找回了一点曾经作为人类时的快乐。在快活节奏的起伏中,祂偶然抬了抬头,一轮蓝色的圆月映入了眼帘。

    真是美丽的月亮,祂这样看着,却总觉得这月光中有几丝陌生,像是混入了祂百年前未曾见过的光——整轮月亮也好似更亮了些。

    但空有月亮悬在海面上空,往前看也没见到有什么陆地的影子。

    甲板上那群人舞动的节奏越来越快,祂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们就像逐渐失去了理智一样不停地舞动,那月光仿佛是有能让人变得疯狂的魔力。神明的目光离开甲板,看向了船舱里的人。

    除了一个一直坐在角落里、不安地盯着船舱门的老太太,他们还是像一开始那样吵吵嚷嚷,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有普莱亚胳膊撑着脑袋架在窗台上,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看来只有暴露在月光下的人们情绪出现了异常,这轮月亮……在百年间发生了什么?

    和星幕海的遇害者们不同,月光下的人们并没有变得无神,他们更像是精神中被加入了大量的亢奋,像喝了烈酒那般——甚至还有人跑下甲板去叫船舱里的朋友去陪他们玩。

    普莱亚以一种极其奇怪的、看上去比那天奸商的车厢里的花瓶还不稳定的姿势睡着了,在星幕海透支了过多的体力和精神力,她也该休息一下了。神明又回到甲板,那群躁动不安的人们已经放弃了无趣的舞蹈,只是合着音乐找新的乐子——

    祂不忍直视,居然有人在比谁肚子上的毛发多。

    这艘船不知道还要行驶多久才能着陆,丝毫不会被月光影响的神明只觉得无聊。祂心想,既然自己是神明,这艘船无论如何都能被自己的神魂所看到。正当祂考虑要不要抛下这艘船先行一步前往蓝陆时,突然的落水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不知为何摔进海里去了。

    甲板上的人们如同爆炸了一般,一部分或是因为惊吓或是处于无助哭了起来,哭得就像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尽管他们不知道落水者是谁;另一部分变得更加亢奋,就好似巨大的落水声成为了他们的伴奏,他们扭动着,甚至有人开始生气,扬言着要把破坏气氛的人也丢尽水里去。

    普莱亚被甲板上人们的吵嚷声闹得醒了过来,她皱着眉头揉揉昏沉的脑袋,船舱里还是和之前一样充满喧闹的和平……她依稀感受到了有哪里的生命逝去了,被吵醒的烦躁被内心的平静压过,她闭上眼睛,默默为那可怜的逝去者做了一些祷告,便又睡过去了。

    ……不知道有过去了多久,巨大的蒸汽船终于停靠在了蓝陆的蘑菇码头。普莱亚挤在欢乐的人群中下了船,在船上涌下的密密麻麻的人海中,在无形的神明的注视下,她突然瞥见码头边缩着一个老太太,焦急地看着那艘船,她的手无助地摸着地面。

    有码头的工作人员走了过去,对她行了个礼:

    “您好女士,请问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她的耳朵好像有些问题,那人重复了好多遍她才听到。她的声音打着颤,手也在发抖:

    “我的儿子不见了……昨天晚上他说要去甲板上给我拿免费的饮料,然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哦,冷静一点,女士,您昨天晚上有向船上的服务人员报告吗?”

    “没有人理我……我以为他在上面睡着了,可船上的人都下来了,我也没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