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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耀与纯净

    这就是星幕海。巨大的、如同繁星汇聚成海洋的湖泊,不分昼夜的缀满繁星的天空,不知是什么的孢子还是萤火虫的光点,布满湖畔的发光植物,还有……不知从何而来涌入内心的安逸。

    “哈,要不是一个不注意就容易睡过去,我还挺喜欢这里的。”齐尔斯抓了抓耳朵,像是在让自己保持清醒,“神明的帷幕……众神之床,说不定真的会有神明睡在这湖里。”

    祂笑了,根本没有神明愿意在这种全都是人类冒险者的地方睡觉。况且只有在人类看来这里才是一片湖泊,在洞察万物的神明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座迷宫。

    存在于人类意识中的,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的迷宫。

    人们看不穿这不知是那位神明搞出的把戏,只知道这里是“绝对神圣、绝对闪耀、绝对纯净”地繁星之海。冒险者们游弋在数不尽的星辰中,陷入无源的懈怠。

    普莱亚的同行者们在离开车厢之后没多久就不见了踪影,说是要去寻找什么水母草,只留下一句“千万不要睡着喔”便捧着探测水晶走开了。她明白自己和他们的终点本就不同,她停下脚步望着闪烁着的天幕,她的眼神有些空洞,这里纯净的安逸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神明飘在她肩头,回想着年轻时的自己踏上这片神圣土地时的心境。这里应当有一些原住民才对,独角兽等不存在于人类主要活动区的纯洁生物,还有看起来与人类孩童相差不大的“星子”,不过他们的皮肤是透明的,整个身体飘在空中且时常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呆滞不动的普莱亚似乎引起了星子们的注意,他们提着萤火草做成的灯笼飘过来,试着和她讲话。祂记得与星子交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们不会直接袭击外来者,但他们使用的语言不需要靠听觉来感受,而是直接渗入内心,意志薄弱的人很容易被他们影响,忘记自己原来的目标和前行的路。

    尽管在从幼时遭遇劫难之后,冒险者就始终怀疑神明的存在以及祂们对人类的看法,但直到自己成为神明祂才明白:人类,由于进化出了超越野兽的自我意识,又因智慧与尚未泯灭的本能混合生出了复杂的欲念,他们既不属于洁净的普通生灵,也不属于高傲却圣洁的神明他们本身就是由尘土构成的“有生命的污秽”。

    而星幕海之所以会令人怠懈、引人沉迷,因为它是神明创造的净化池,这里只有绝对的纯净,想要消灭一切闯入的“污秽”的纯净。

    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迷茫,难道是因为生而为人的污秽本能尚未消除就直接得到了超脱的神性?未泯的人格和突然降临的神格相互摩擦,却无论如何思考都无法想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矛盾越来越多,迷茫便于割裂的缝隙中诞生?那么普莱亚那远超众生的神性又是哪来的?如果这天降的神格并没有来到自己身上……如果是她取代了自己的位置,那她或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神明吧?

    祂看像普莱亚,她明显也在人格和神格碰撞的裂隙中迷茫,但她依旧是人类……在人类不该有的神性中逐渐变得淡漠的、不像人类的人类。

    她还在看天空,现在的她还想不到那么多神明才看得到的问题,她只是单纯地、幼稚地想要带走众生的痛苦,空无一物的内心让她直接无视了星子们那不可闻的言语。

    星子们散开了,紧接着,她的发丝中好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就像那伫于天幕的星光一般。

    她把空洞的目光从天幕挪回来,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迈开步子,径直向前走,看着前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她想都没想便径直踏了上去。

    这……?

    祂又开始翻找自己的回忆。当初自己和伙伴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是听着星子们注入意识的言语,努力地让自己的意识不受到干扰。在伙伴们不间断的相互鼓励下,大家才走出了星幕海……若是纯净之地发觉有闯入的“污秽”在被净化前就离开了这里,便不再试着将其净化。这也是冒险者们最常用的离开星幕海的办法,相互鼓励,保留意识,无数次向自己灌输自己真正的目标。

    祂再看普莱亚,她脚下的湖水像一潭透明的凝胶,所及之处留下了凹下的足迹,足迹也像被灌入了星光,充满了闪耀却有几丝诡异的光。这究竟是在逐步走向“净化”还是干脆被洁净之地所放弃?湖心的祂回望四周,湖畔尽是些被洁净的星子们影响了的闯入者——有的失去了苏醒的意识呼呼大睡,有的消除了理智而陷入癫狂。

    那奸商的车厢就是被癫狂的来者砸毁的吧。神明眼睛微闭,有灵光闪过大脑,人类啊……那商人为了招揽趁车的顾客,不惜向没有经验的冒险者和旅人散播“星幕海没有危险,甚至可以当作旅游景点”的消息。

    自从祂以神明之躯重生便再也没有看过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此时祂才亲眼看到星幕海的闯入者们的模样,这也正是曾经的自己的影子。

    星子们聚集在已经彻底被净化了精神的闯入者身旁,化作星点,将他们剩下的污秽身体带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在湖中央,除了癫狂者们歇斯底里的胡言乱语,莱瓦娜听不到任何声音。她不知道星幕海的繁星中埋藏的秘密,也并没有陷入任何不清醒,只是向前走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不觉,她离开了空旷的湖面,穿过湖边已经变得透明的来者的躯体,径直走进了与星光一同生长的湖岸森林中。星子们无声的言语会融入意识,却搅不乱空空如也的内心,原来……要走出星幕海的真正方法,不是坚持保留自己的意识,而是心无杂念。

    只是无论是漂浮的神魂还是空洞的少女都暗自思考着,真的没有一丝污秽的“绝对的纯净”……真的就是正确吗?以神明之躯化成的世界,高傲且圣洁的神明立下的规则,建立于该规则之上的世界秩序,神明立于信徒心上坚不可摧的权威……真的是为世间众生降下的福祉吗?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如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奔向湖中央——

    那是聚集了星幕海所有星光的、无比闪耀无比纯净的,“神明帷幕”之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