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许你惜年时光(全集) » 第22章 天知地知,我知,你却不知

第22章 天知地知,我知,你却不知

    周末的中午,惜年在家里精心打扮一番,按着薛崇说的地址开车去他家。他毕业后,他妈妈送了一套内环的房子给他,开窗就能看到黄浦江,在房价寸土寸金的上海,他的居住条件十分优越。

    听到门铃声,薛崇兴奋地从厨房出来,去给惜年开门,看着她进来,替她摆好拖鞋。惜年看他扎着围裙,笑道:“真不敢想象你竟然也会下厨。”

    “为什么不敢想象?下厨是件很难的事吗?”

    “你上学的时候那么傲,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女生背后都叫你毒草,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

    薛崇替她把大衣挂起来,领她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给她倒一杯鲜榨的果汁,笑道:“她们这么认为情有可原,我不屑让她们了解我,你难道也会这么想?”

    “我也并不怎么了解你。”惜年看着他,目光中不无调侃。

    “彼此彼此。”

    把准备好的礼物给薛崇,惜年说:“出差的时候在华强北给你淘了个游戏手柄,上次放行李箱里托运,就没给你。”

    薛崇接过去,心里很暖,她忙到连心心念念的香蜜湖美食城都没时间去,却挤出时间去华强北买游戏手柄给他,这让他一下子就释怀了她出差不和他联系的郁闷。

    “饭做得怎么样了,要我帮你吗?”惜年端着杯子坐在厨房边的吧台上,看着薛崇的背影。他是清瘦型,肩膀不算宽,腰也窄窄的,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协调,尤其是细长笔直的双腿,堪比T台上的模特。长得好看的人,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就有一种潇洒倜傥范儿。

    “不用你,我自己能搞定。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经常去市场买小龙虾回家自己做,我室友自从吃过我做的小龙虾,就再也吃不下美国人做出来的小龙虾,嫌他们本土的做法口味太淡。”薛崇不无得意地夸口。

    “你的室友?不会是个男的吧?”惜年故意揶揄地问。

    薛崇转身瞅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是个女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史小沫一样,脑子里经常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沫那时候和我说,你和林司峤特别般配,说了太多次,我后来居然也觉得,你真的和他很般配。你俩长得都好看,又都是学霸,你高冷他温柔,再般配不过。”惜年咯咯娇笑。

    薛崇过来拍一下她脑袋,“我收下你的赞美,但除了赞美,别的都还给你,我不接受你那些脑洞。”

    “你自己看小沫的漫画不也看得很乐呵嘛。”

    “谁告诉你的?一定是阿东那小子,那个叛徒。”

    惜年见他愤愤不平,饶有兴趣地双手托腮看他一举一动。十年后,他们还能这样静静相对,享受两个人的闲暇时光,是她这么多年来每次憧憬未来时不可或缺的遐想。也许正是为了能和他重逢,她才会又回到故土。

    “我记得你不太能吃辣,没给你做麻辣味的,十三香的你应该能接受。”

    “麻辣的我能吃,这么多年我早就练得能吃辣了,去年去重庆出差,我就点了中辣的火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题到这里两人皆是一怔,隔了三千多日子,他们已经不再是最熟悉的彼此,很多习惯也跟着改变了,只是,天知地知,我知,你却不知。

    薛崇把小龙虾盛在盘子里,端到桌上,叫惜年过来吃,“女孩子别吃得太辣,脸上会长痘,对肠胃也不好。”

    “知道啦,薛医生。”惜年很可爱地冲他耸耸鼻子。也不等他说话,她自己先开动了,戴上透明手套剥龙虾壳。

    “好香——你手艺真不错。”惜年一口气吃了四五只。

    看到她可爱的吃相,薛崇心里不禁感慨,管峰说自己被她伤了元气才会不近女色,其实不是这样,她是丰富的,苦涩、酸甜、既美好又浓烈、充满灵气又嚣张恣意,足以点燃一个人全部热情,经历过她,旁人在他眼中全都索然无味。

    忘不了她不是没有原因,是他在年少的时候已经遇到了最好的人,这样的擦身而过,必然抱憾终身。

    “好吃你多吃点,我还准备了更好吃的,留着肚子别吃太急。”薛崇关掉火,芦笋炖羊排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趁热端到桌上,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惜年更意外了,“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呀?真是太神奇了。”“上海男人会烧几样菜不是很正常,我爸能做出一桌宴席。”薛崇替惜年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看不出来,你会喜欢下厨。”惜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羊排汤,鲜美无比,咸度适中,这手艺真是绝了。

    “自己做吃的挺有意思,我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吃得再不好的话,身体可受不了。”

    “怪不得,原来是为了养生。”

    一盘毛蟹炒年糕过后,他又端上来最后压轴的花胶老鸭汤,解下围裙,坐在惜年对面,给自己和她都倒了一杯花雕,两人对饮。

    “像你这样吃,迟早会发胖。”惜年看着眼前的美食,吃得停不下筷子。

    “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烧一个菜、炖一个汤就够了,我吃得不多。”薛崇出身优渥,家里自幼讲究饮食,既要营养均衡,又不能油腻伤胃,再好吃的食物也不过量。

    “你为什么不和父母一起住?”惜年打量着薛崇的家,装修一看就是他的风格,冷淡、简洁的北欧风。

    “你不也自己一个人住大房子。”薛崇低头夹菜。

    “我和你又不一样。”

    “我在美国那两年一直独立生活,工作以后也不想再受父母管制,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也近,我经常不开车搭地铁上下班。”

    “一个人住当然好,可以花天酒地,也可以夜不归宿。”惜年开玩笑地打趣。薛崇知道她不怀好意,淡定地说:“我只当你说的是玩笑话,不和你计较。”

    “好吧,我错了——我喜欢你家的装修风格,地段也好,能看到江景。”惜年很乖巧地把话题岔开。

    薛崇剥好一只小龙虾给惜年,惜年说:“小龙虾还是自己剥着吃更好吃,”薛崇自己把那只虾吃了。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怎么不说?”惜年见薛崇老是有意无意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等你吃完了再说,吃饭就好好吃饭,吃饭的时候并不适合谈严肃话题,不仅影响消化,还影响对美食的品尝。美食是一种艺术,出色的厨艺作品应该被尊重。苏东坡有一首词《浣溪沙》里说‘人间有味是清欢’,品位美食,是品位人生重要的一部分。”

    薛崇还和以前一样,说话自有一套道理,惜年听着听着很入神,喃喃自语:“我会记住你的话,吃饭的时候不谈工作。”

    酒足饭饱,惜年忍不住说:“幸好我没有你这样的手艺,不然我不知道得胖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经常做给别人吃。”

    两人坐到沙发上,薛崇泡了一壶红茶,端一杯给惜年:“武夷山最好的金骏眉,茶味甘醇,天冷的时候喝最好。”“必须是像你这样会生活的人,才懂得体会生活的好。”惜年夸奖他。

    她家世普通,小时候只要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幸福,母亲和继父忙于生计,没有多余精力去管更多,她也就活得粗糙简单。大学毕业以后工作,她每天想的忙的都是升职打拼,赚钱养家,换更大的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竟忽略了,有时候更好的生活在于精神,而不仅仅在于物质。

    “一直没有问你,庄宇后来怎么样了?”

    惜年一怔,有点儿纳闷地看着薛崇,“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起他?”“想起来就问问。”薛崇必须承认,不问清楚庄宇的事,他始终不放心。

    惜年把庄宇出车祸的事告诉他,“他早就不理我了,说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我,去年在香港遇见,他也躲开了。自从老家拆迁,我没有再回过川沙,张土根还欠不欠他钱,我也不知道。”

    “他终究还是觉得你辜负了他,所以相见不如不见。”

    “有些情债一辈子也还不清,既然无以为报,不见也好。”惜年提起庄宇,淡淡的伤感萦绕心头,这个世界如果有一个人比她更坚决,那就是庄宇。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忽然改主意了?”薛崇直视着惜年盈盈秋水般的双目,希望她给他一个答案。

    “不是改主意,那天本来也就是请你进去坐坐,没想和你怎样。”惜年否认。

    “撒谎,那天你特意煮了现磨咖啡到医院找我,还带我去你家,能安什么好心?大晚上给我喝咖啡,你不怕我一晚上睡不着?”薛崇戳穿她的谎言。

    惜年先是笑了笑,渐渐地收拢笑意,很轻声地问:“如果我没主动让你走,你会留下吗?”薛崇反问:“想听真话吗?”

    “当然。”

    “虽然我心里很想留下,但是理智也许会提醒我,还不是时候。”

    “你变了。”惜年凝视着薛崇的眼睛。薛崇回应着她的目光,“不是我变了,是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也许我还更喜欢你原先的孩子气呢,任性又率真,只要是想做的事,就不管别人的眼光。”惜年自言自语。

    薛崇提醒她:“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知道吗?那套公寓并不是我的。”惜年幽幽地说,“是我找朋友借的。”

    本以为她说出这句话,薛崇会面露惊讶之色,哪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后来查过,那个小区的业主里没有你名字。”

    惜年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自嘲地笑:“我就知道你会去查,你始终不相信凭我的能力,能在短短几年内挣出那样一套房子,也不相信我爸爸和继母会舍得给我房产,你心里或许有很多种疑问,但你唯一不会怀疑的是,那房子不可能是我的。”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薛崇想了想,觉得骗这个字眼太重,补充道,“或者说,你主要的目的是试探。”

    “我不确定在这十年里,你对我的感情还能剩下几分,毕竟当初最炽热的时候,一个庄宇的出现就让你对我产生了怀疑。”

    惜年忽然停下话题。每次想起那个令人绝望的夏天,她都会有一种窒息感,在黑色高三和失恋的双重压力下,她没有就此倒下,真要感谢那时的自己,信念坚定、目标专一。也是那个夏天的脱胎换骨,成就了她现在无坚不摧的信心。

    薛崇看到她忽然凝重的表情,瞬间明白了,接下她的话:“所以你的试探更多的是对我的一种考验,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焦虑型人格的体现,把所有的事情想得都太复杂了,永远用怀疑一切的目光看待别人,很难获得真正的快乐和满足。”

    惜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温柔而平静的目光深深凝望着他,说出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上大学的时候,我去复旦找过你。”

    薛崇惊愕,“什么时候的事?”他对此毫无印象。

    “我大学毕业之前。”惜年说,“那时候我申请了英国一所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正在等待结果,一个人在国外特别焦虑,又没有很谈得来的朋友,我就买了张机票回国找你,但是我没想到,看到你和别的女孩在一起。”

    “我没有啊,一直没有女朋友。”薛崇更惊愕了,分开这么多年,他没有对任何女孩动过心,更不用说找女朋友。

    “那个女孩子个子很高,长得挺漂亮,你对她特别殷勤,骑自行车带着她,我跟了你们很长时间,你们骑车去了校外……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骑自行车,你都没带过我。”惜年有点幽怨地说。

    薛崇细一回想,不禁懊恼:“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师姐,也是我们班的助教,后来嫁给我们学校一个副教授了,那时候她不小心滚下楼梯把脚摔伤了,我才会骑自行车送她,你为什么不找我问清楚?”

    惜年听到这里,眉峰微微一蹙,看来真是没有缘分,才会一个误会接一个误会,如果不是看到他和那个女孩子,也不会对他彻底死心。

    和他分开的最初那几年,她心里还残存着幻想,也许等她学有所成,他俩的世界能拉近一点儿,也不是没想过他有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但是想象和真正看到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一瞬间就让她感到了绝望。

    “我不想再受伤了,那天过后,我从久别重逢的梦境中惊醒,我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再是从前的你。我们没有彼此也能过得很好。”

    “一切都结束了?”他问。

    “十年前就结束了。”她答。

    离开薛崇家,惜年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准备去公司整理资料,国泰华星的case拖了太久,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整个流程清理一遍。

    温从嘉只给了半个月时间,如今已过去大半,打电话把整个Team的人都召集过来加班,惜年更是身先士卒,连着几天没离开公司,不是开会讨论方案,就是关在办公室里写报告,咖啡和烟支撑着意志,废寝忘食、几近疯狂。

    组里新来的Analyst(金融分析师)小妹打电话跟男朋友诉苦,上司是个变态的工作狂老女人,自己没男人、没儿女就要求所有人和她一样没有私生活,连续多日一直加班,害得自己没有时间陪陪亲爱的他。

    惜年从茶水间出来,无意中听到她的话,当场撂下一句:“你放心,用不了五年,你也会变成今天你口中的老女人,而且你就算成了老女人,也不会有我这么美。”

    霸气十足的话语让格子间里其他人纷纷抬头去看,惜年的美貌本来是公司上下都公认的,但是连续几天加班不回家,顶着几天没洗的鸡窝头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还能说出如此自信的话,实在令在场所有人不得不佩服她。

    惜年把方案报告拍在温从嘉桌上,温从嘉笑骂:“怎么这副尊容,大小姐,是谁得罪你了,对我这种态度?”

    “你要的执行方案,满不满意我都已经到了极限,给我批两个星期的假,不然我就猝死在你办公室。”惜年跟他耍无赖。

    温从嘉没说话,把注意力转移到她提交的方案上,一页一页翻看,表情逐渐由凝重变成惊喜,暗自佩服,这小女人仿佛一夜之间开窍了,方案竟写得这么漂亮,难道背后有高人指点?

    “知道你辛苦,回去休息吧。报告我先留下,回头开会进一步讨论。”温从嘉把报告放在桌上。

    对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惜年并不满意,“我要两个星期的假,不然我就罢工。”“知道了,回去放假吧,我再不批你的假,叶老大要找我聊聊了。”温从嘉似笑非笑地调侃。

    惜年眉头一拧,“他找你了?”

    “不是,昨天晚上在索菲特的行政酒廊碰到,聊了一会儿国泰华星的CASE,并没有提到你。”温从嘉否认自己是个八卦的人,但是他心里明白,叶南峥不提,不代表不关心他这个女弟子。

    惜年要走,温从嘉叫住她:“等等,有个小礼物给你。”说话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装雅致的礼盒。

    惜年接过去,问他能不能打开看看,他点了点头。打开一看,是一条爱马仕丝巾。

    “这花色,尊夫人挑选的吧?”惜年狡狯地笑。他太太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喜欢一切明艳的色彩,尤其喜欢撞色。

    温从嘉道:“上星期她去巴黎扫货,我让她选的。这个case你劳苦功高,理应嘉奖。”

    “既然劳苦功高,一条丝巾就打发了?”惜年半开玩笑地说。公司每年都有交际应酬费的预算,数额还不小,老温给下属的小恩小惠都会从这笔预算里出,一条爱马仕丝巾实在算不得什么。

    “当然不是,项目进展顺利的话,我给你争取今年的总裁奖。”温从嘉承诺。

    “这还差不多。”惜年拿走丝巾,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提醒温从嘉,“老大,我明天开始休假,今晚我就上网订机票出国,两个星期别联系我,打电话我也不接。”

    温从嘉笑笑,“去吧,回来给你报销机票,但是手机必须开着,及时回消息给我,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没有叛逃曹营。”

    惜年用力点了点脑袋。

    回到家,她并没有立刻订机票出国度假,而是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睡饱了,才开始懒洋洋地爬起来琢磨行程。十天时间,足够她去世界任何角落过一个不错的假期,但是项目还在进行中,她不放心走得太远,于是选了近一点儿的巴厘岛。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有惊动任何人,提着行李箱坐上飞机,几个钟头后到达目的地,住进了当地一家有名的酒店,每天享受阳光沙滩日光浴,让她一扫前些天心头的阴霾。

    蓝天白云下,美女总是不断有人搭讪,惜年懒得应付他们,拿草帽遮住脸,躺在凉椅上午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薛崇还是少年时的模样,那个有阳光有微风的早晨,站在图书馆的木质书架旁边向她微笑,她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那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画面,最爱的那个人。

    忽然间,只感觉腿上忽然剧痛,冷不丁把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抹去眼角的泪水,才看清是树上落下一个椰子,正好砸在腿上。

    幸好没砸中脑袋,惜年抱着椰子往酒店走,找酒店服务生要了一根吸管喝椰汁。晒够了太阳,到休闲中心享受精油按摩服务,惜年惬意地趴在按摩床上,任由按摩师用刮痧板替她开背推拿。

    电话又响了,惜年本不想接,无奈电话响个不停,只得拿到眼前,竟然是多日不见的乔钰,让她兴奋无比。

    乔钰在电话里告诉惜年,她要结婚了,请她当伴娘,婚礼就在三天后。

    “新郎是谁?”惜年故意开玩笑地问。

    “明知故问,阿东说,一定要找你当伴娘。”乔钰说。两人闲谈几句,约好了到北京以后再聊。

    惜年拿着手机订好了机票和酒店,心里直叹气。阿东和乔钰的婚礼,薛崇一定会去,没准还会当伴郎,阿东两口子请她去当伴娘,目的不言而喻,可就算知道其中关节,多年好友的邀请,她也不能不给他们面子。

    到了北京以后,惜年去乔钰家试穿伴娘礼服,乔钰忍不住夸奖她:“真羡慕你,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只怕到时候我这个新娘都没有你抢眼。”

    惜年换下礼服,笑道:“你才令人羡慕呢,退役前当了世界冠军,年纪轻轻就达到了事业巅峰,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又嫁了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我是运气好,赶上了国家队招人。”

    “谦虚。”

    乔钰眨了眨眼睛,趁机说:“你要是真羡慕我,就不要整天忙事业,也该琢磨找个男朋友早点嫁人了,女人一旦过了黄金年龄,想嫁出去就不容易了。”

    “我倒是想找,也没有合适的。不像你,早早就把阿东抓牢了,他为了你到北京当体育记者。”惜年开玩笑地说。

    “怎么没有合适的,薛崇不是吗?他从美国回来了,你俩完全可以再续前缘,你见过他吗?”乔钰问起薛崇。

    惜年点点头,“见过,他挺好的。”“十年了,他没找女朋友,你也没找男朋友,这说明什么,这就是真爱呀。”乔钰不失时机地给薛崇说好话。

    “要是真爱,他当年为什么怀疑我?我不会原谅他的。”惜年一想起心里那道难以愈合的伤口就痛。

    乔钰看着她,劝道:“那时候你们还小,庄宇那种外表和身份是他没接触过的,他怀疑也是人之常情,反而你太坚决了,不给他一点儿余地就单方面宣布分手。”

    “我提分手他也可以不答应啊,还不是为了自己前途乖乖去了复旦医学院。”惜年赌气地说。

    乔钰说:“两个人在一起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我和阿东也分手过好几次,也有矛盾和争吵、伤心,而且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媒体面前,压力更大,但我们坚持下来了,为什么你和薛崇就不能?”

    “我也不知道,我问过他,他也没法回答。”

    “你俩都太聪明,也太固执了,什么都追求完美,不懂得妥协。时间能冲淡一切过往,让伤口愈合,到头来你找来找去,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最初那个人,这是我一个过来人的经验。”乔钰由衷地说。

    “是吗,你找了几个发现最喜欢的是阿东?”惜年开玩笑地问。

    乔钰说:“有一年和他分手,队友给介绍了一个男的,谈了两三个月,觉得还可以,那人嘴特别甜,特别会说话逗人乐,我跟他在一起也挺开心的,就是心里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我们在宁波集训备战世锦赛,有天晚上我发了条朋友圈,说我发烧了,那人说他在出差,让我多喝水。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阿东连夜坐车从上海到宁波看我,我当时特别感动,决定这辈子都不和他分开。”

    见乔钰说起心上人满含爱意,惜年捏捏她鼻子,“三句话不离阿东,真是爱死了。”

    乔钰故意说:“我倒是也喜欢薛崇,可薛崇不喜欢我呀。我高中时一直暗恋他,后来才知道,他喜欢的是你,我还躲起来嚎了一嗓子,被阿东挖苦,说我哭得梨花带雨。”

    “他可没有阿东那么善解人意。”惜年淡淡地叹了口气。

    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新娘子,惜年主动问她婚戒是在哪里订的,想看看款式。

    提起婚戒,乔钰眉飞色舞,“是阿东找了一个品牌特别定制的,他自己画的草图。”把婚戒拿给惜年看,乔钰满脸得意。

    “这个指环很特别,是莫比乌斯环?”惜年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戒身,觉得很眼熟。

    “你们怎么都知道呀,就我这个学渣不知道。”乔钰把上高中时阿东用纸折给她的那个莫比乌斯环拿出来给惜年看,说她保存了很多年。

    纸已经泛黄变旧了,可那份情意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惜年忍不住鼻子一酸,“真是有心人,一个承诺,校服到婚纱。”

    “中间这颗钻石是心形的。”乔钰忍不住把钻戒戴在手上欣赏。惜年看着她幸福的表情,在一旁笑。

    婚礼前一天,身为伴娘之一的惜年和伴郎团一起参加婚礼彩排,薛崇果然是首席伴郎。看到他穿着黑色礼服,衣冠楚楚精神抖擞的样子,惜年刚想和他打招呼,一个漂亮女孩已经捷足先登。

    女孩是乔钰的一个表妹,也穿着和惜年同款的伴娘礼服,年纪很小,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和薛崇认识的,看到他就一直缠着他不放。

    惜年没有过去凑热闹,站在一旁看婚庆公司的人摆放鲜花,乔钰和阿东的婚礼是近期体育圈的盛事,场面非常隆重,光是鲜花就抬进来一筐又一筐。

    薛崇和那姑娘还在说话,已经说了快半个小时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个人笑嘻嘻的。他一向招人喜欢,到哪里都会成为全场的焦点,女孩子对他更是趋之若鹜,眼不见心不烦,惜年把脸别过去。

    冷不丁的,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惜年转过身来。薛崇站在她面前,“听说你从巴厘岛过来,在度假?”

    “前阵子忙,找领导要了假期,没想到正赶上大乔和阿东的婚礼。”瞥见乔钰的小表妹一直看向自己的方向,惜年没有和薛崇对视,淡淡地把视线转到一旁。她已经过了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争风吃醋的年龄。

    “假期还有几天?”薛崇注意到她那种表情,但是并不在意。

    “一个星期。”惜年想了想,又问:“你呢?”

    “我只请了三天假,婚礼结束后就回上海。”

    两人谈论了几句婚礼有关的话题,气氛有些尴尬,薛崇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一个人住,还是和家里人住?”

    惜年把老家拆迁、妈妈和张土根离婚的事告诉他,“我妈离婚后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我自己买了套房子,不到一百平方米,在长宁。”

    “长宁的房价也不便宜。”像是怕惜年误会,薛崇忙又补充,“我并没有其他意思,你的年薪应该不低,再贷点款应该够了。”

    惜年见他急着解释的表情,心思温柔下来,“我那房子买得早,面积不大又是二手房,那会儿房价和现在没法比,这几年我拼命工作挣钱,平常自己也搞点投资,房贷已经还清了。”

    “看来我又说错话了,不该小瞧你这个金融才女。”薛崇连忙道歉。

    他太过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惜年觉得有点儿好笑,“何必那么敏感,你一向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想什么说什么才是你。”薛崇讪笑,眼睛里满是赤诚:“不想惹你不高兴。”

    只有心里在乎,才会处处小心。

    惜年心里动容,主动伸手挽住他手臂,两人一起参加婚礼彩排。仪式烦琐,光是彩排就练了三个多小时。

    晚上,新郎新娘办单身派对,包了个酒吧邀请相熟的朋友参加,都是年轻人,也就不拘泥于婚礼前新人不能见面的老传统,众人在一起玩得很嗨。

    有人提议阿东和乔钰跳一段舞,阿东本想推辞,架不住朋友们一再起哄,只得和乔钰商量两句,两人来到舞池中央。

    音乐声响起,惜年一听,竟然是好莱坞大导演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低俗小说》里乌玛·瑟曼和约翰·屈伏塔那段著名的扭扭舞的配乐,顿时提起十二分精神。

    阿东和乔钰很显然不是第一次跳舞,两人都跳得非常好,扭扭舞虽然简单,但舞姿和表情很有趣,引得众人边鼓掌边大笑,惜年站在边上看着他俩,心里不禁感叹,真是天生一对,从小到大一直这么默契。

    笑着笑着,竟有些感伤,这么好的朋友,这么青春无敌的岁月,她就一直和他们隔绝了这么多年,以至于不知道阿东和乔钰是什么时候开始跳舞跳得这么好的。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惜年下意识扭头去找薛崇,远远看到他和乔钰的表妹站在一起,两人头挨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舞池里那么精彩的扭扭舞他都没太关注。

    身材颀长的他穿什么都好看,是伴郎团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惜年本想叫他一声,却见他和乔钰的表妹缓缓走向吧台另一边,打消了叫他的念头。

    婚礼当天,惜年上了妆,看起来明艳动人,除了她和乔钰的表妹,另外还有两个女排队员一起当伴娘,尽管惜年高挑苗条,但是在平均身高一米九几的女排姑娘面前,显得矮了一截。好在她的美貌为她赢得了优势,没有在气场上输给别人。

    婚宴场面盛大,身为伴郎,薛崇忙前忙后,乔钰表妹的纠缠更是让他烦不胜烦。

    “我不饿,你饿了先去吃吧,不用管我。”薛崇和乔钰表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寻找惜年,看到她跟在新娘身后,不时有人找她喝酒,本想去替她挡一挡,无奈总不得空,只得时时关注着她。

    “我不行了,不能喝了。”惜年跟在乔钰身后,应付着来敬酒的一干人等。红酒加白酒,酒量再好的人也会醉,到后来,惜年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觉得天旋地转。

    新娘乔钰忙叫来自己几个小姐妹,嘱咐她们把惜年送到一旁休息,“不行去楼上订一间客房让她睡一睡。”新郎阿东刚好过来,看到这一幕忙说:“我去订房间,我跟这里经理熟。”

    房间订好以后,惜年被送到房间里休息。

    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把宾客送走以后,薛崇也准备离去。阿东叫住他,给他一张房卡,“这是我们之前订好的房间,用来给喝醉和外地赶过来的客人休息,你今晚喝了不少酒,上去休息吧,这个点就别回你住的酒店了。”

    薛崇不解其意,“这多让你们破费,也不算太晚,我能回去。”“怎么不开窍呢,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阿东眨巴了一下眼睛,把房卡硬塞给薛崇。

    薛崇不明就里,也不便拂逆他的好意,只得按着房间号上楼。醉意上来,走路不由得就有点儿飘,好不容易打开房间的门,走进去一看,一个身穿酒红色伴娘礼服的女孩趴在床上,曼妙的背影一看就是惜年。

    这小子——薛崇总算明白阿东的用意,脱下西装、拉松领带走到床边坐下。累了一天,晚上又喝了酒,这时候他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洗个澡,然而,床上有个人,让他没法忽视。她大概是喝多睡着了,连有人坐在身畔都不知道。

    撩开她的长发,薛崇忍不住轻抚着惜年的背,她很瘦,瘦得能看到蝴蝶骨,皮肤摸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光滑,替她盖上被子,薛崇去浴室洗澡。

    第二天一早,惜年懵懵懂懂醒来,愕然发现身旁有个人,顿时惊醒。

    薛崇被她的尖叫声吵醒了,转过身来看着她:“你能不能别叫得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惜年脸上一红,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阿东给我房卡,说是他们早就订好的房间,让我上来休息,我没想到你也在。”薛崇实话实说。

    惜年看了看四周,确认已经是白天,而自己和他同床共枕一整夜,气恼道:“你看到我在,为什么还不离开回你自己的酒店?”

    “我和你一样,累了、喝多了,走不动,你能上来休息,为什么我不能。”薛崇慢条斯理地说。

    惜年没说话,低头看看自己衣服,还好还好,这家伙没有趁机图谋不轨。薛崇看到她可笑的动作,故意逗她:“给你重新穿上也不难。”

    看到他光着身子,惜年忙捂住眼睛:“你快点把衣服穿好,这么光着像什么样子,给你一分钟穿衣服。”

    数着差不多一分钟到了,惜年睁开眼睛,发现薛崇穿上了衬衣,才放下心来,钻进被子里想再睡一会儿。

    感觉到边上有喘气声,她睁开眼睛一看,果然看到薛崇俯下身正在看着自己,脸更红了:“你这么看着我干吗,怪吓人的。”

    她睫毛闪动,说明内心很慌乱,薛崇眼波一转,笑道:“我看看你怎么了,你还怕给我看?”惜年不说话,闭上眼睛继续睡,直到感觉他柔软的嘴唇落在自己唇上。

    温暖的触感让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也让她回想起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把嘴唇贴在一起时的情景,那是史小沫自杀后的某个夜晚,伤心的她在天台独坐,他去安慰她。

    惜年眼眶湿润,努力不让泪珠滚落下来,透过眼中薄薄一层水雾看着薛崇,想给他一个冷静的微笑,可是她失败了,遏制不住的泪水让她笑不出来,也看不清他。薛崇把她的脸捧住,深深吻上去。

    从嘴唇吻到脖子,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热情高涨,就在惜年伸出双臂去拢住薛崇脊背的时候,他忽然放开她,狼狈地跑下床冲进洗手间,过了好久都没出来。

    惜年把脸蒙在被子里不让自己笑出声,等薛崇从洗手间出来,她才转过身来看着他。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穿好了衣服裤子,他又是丰神俊朗的才俊模样。

    “你干吗去了?”惜年故意问他。薛崇手指弹她额头,“你说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薛崇别过脸去,假装生气。

    惜年以为他真生气,心里不免有点儿后悔,又不好意思哄他,小声嘀咕:“我还没原谅你。”“矫情。”薛崇轻声说。

    送惜年回她住的酒店换衣服,薛崇问她:“你回上海还是巴厘岛?”“回巴厘岛,我的假期还没过完。”惜年洗了澡换一身衣服出来,擦拭着头发上的水。

    薛崇看到她吹头发,拿起吹风替她吹,“我的机票已经改签成明天,你不急着走的话,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惜年问。

    “去了你就知道。”薛崇卖了个关子。

    他不肯说,惜年也就不追问,看着镜子中长发披肩的自己和站在一旁替自己吹头发的他,岁月静好的画面,鼻头直发酸,不由得就想起了两人少年时,一样聪明、高傲、敏感,却愿意为了对方放下一切去相爱,过去到现在,斗转星移,岁月或许能改变彼此的模样,也无法改变心里的爱。

    难怪人们都说,不要在少年时去爱一个人,因为那个人会是你一生中最爱的人。当年冲动地分手,以为自己不在乎离别,向往波澜壮阔、海阔天空,可是,要用多少个日子的相思才会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那样爱一个人。

    说什么不原谅都是假的,就是希望他能多爱自己一点儿,多宠自己一点儿,男人追得紧,才显得女人矜贵。

    “你把我头发都吹乱了。”惜年忍住想哭的冲动,带着鼻音嗔怪地说。

    “哪有,我吹得这么认真。”

    女孩子总归是感性多过理性,薛崇知道。

    “就是乱了。”

    “好吧,你说乱了就乱了,我给你梳一下。”

    他拿起梳子,细心又体贴地替她梳头,小心翼翼生怕扯痛她一点点,长发梳理不易,花了十几分钟,他才把她的一头秀发梳理通顺。

    看到惜年抱住自己的腰,薛崇轻抚她的背,“你怎么了?”惜年不说话,抱着他不放。

    这些年来,她为了事业蝇营狗苟,活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整天戴着虚伪的面具生活,对待感情,一样荒腔走板,还要靠老朋友们苦心撮合,才认清自己的内心。

    薛崇忽然笑了笑,“吃醋啦?看到我和乔钰的表妹多说了几句话,受不了了?”

    “滚,才没有。”惜年捶他。明明他什么都知道,他还要故意逗她。

    “你让我滚,又不放开我,我怎么滚?”薛崇好笑地说。惜年赌气松开手臂,却被他一把抱住,在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薛崇玩味地说。哪怕他是学霸,他的思维也永远跟不上她的套路。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便感慨一下。”

    惜年放开手臂,一双美眸凝视着他。薛崇笑她太当真,“不然呢,随便测一测?”

    惜年的脸唰一下红了,真不愧是当医生的,荤段子张口就来。这和她对他以往的认知大不相同,曾经他外表冷漠,内心无比清纯。

    见薛崇认真看着自己,惜年主动搂住他,把脸贴在他心口,“前些天我对你太不好了,别生我的气,以后我再也不矫情了。”

    这句话她早就想对他说了,直到此刻,她才有勇气说出口。

    “看你表现。”话虽如此,薛崇情不自禁地把她圈进怀里。

    薛崇带惜年去的是一家疗养院,惜年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满腹疑问,紧紧攥着薛崇的手。

    “干吗来这个地方呀?”

    “带你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