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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被需要的太阳

    “他只是不认识你而已。”墨渊制止了自己失控的质问。

    “不认识自家的王,怪我咯。”不知是刻意还是本性使然,沧歌耸耸肩,嘲讽到。

    “沧歌!他只有不到两百岁!而你!已经几千年没有进过血界了!王!”面对他完全陌生的沧歌,几乎是顷刻间,墨渊又要失控。

    “九百九十六年而已,元帅阁下。”轻轻的移开视线,沧歌淡漠的双眼并不包含太多的情感。

    “九百……九十六年……”忽然间失了愤怒的基础,墨渊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是啊,他离开了九百九十六年,但只怕这九百九十六年里,没有哪一天,他不惦念这里的吧!这是他的血族啊,他一手创下的天地。

    然而他却不能回来。或许,是不愿回来。

    血界鼎盛,心高气傲,决意吞并人界,豢养人类,将整个人界作为自家后院食堂。这一家畜改造提案一直通过到军方最高层,沧歌极力反对这种打破世界制衡的行为,奈何军方从上到下,通通请战。而最后的决议之中,作为沧歌扶植的最高元帅的他,念着万年之前的灭族之恨,也选择了不顾盟友魔界的阻止,作战。

    “沧歌殿下,这是军方上下一致的决定,即使是您,惹怒军方也不太好吧。”

    “沧歌大人,血界不需要平衡,你若执意如此惹怒军方,莫怪我等拔刀相向!”

    “沧歌,你为什么一定要惹怒军方呢?……”

    一时间,军方势强,咄咄逼人。沧歌拂袖而去,扬言发生任何事不要找他。

    没有人追出去。

    之后血界一路获胜,斩杀人界欧洲上亿人口,余下的部分早已答应俯首称臣,似乎就要迎来全面胜利了。

    可沧歌说的对,神,不会允许任何一族,打破天地制衡。

    当战斗天使军团投入战斗的时候,血族根本无力抵挡。

    血脉上的完全劣势使得血族损失惨重,战无不胜的最强王牌军一夜之间死伤殆尽。惧怕光芒的血族军队,直至退回本界,都面临着无法抵抗的危险。

    一把圣剑的光就足以让一支军队灰飞烟灭,血族,又如何与天使抗衡呢?

    然而就在手持圣剑的大天使长米迦勒率领天使军团围在血界门口的时候,沧歌凭空出现,走上前去,一个人,站在天使军团面前。

    他乞求得到神的宽恕,因为一切都是他的命令。所有的后果,他愿一力承担。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有人开始用“伟岸”形容他的背影。因为他孤身一人屹立在整个天使军团面前,从容的,就像上百次挡在天谴面前一样。

    能够踏碎山川,崩裂大地,翻江倒海,将整个血界夷为平地的天谴之雷,岂是那么好抗下的么?但是要作为血界的一界之主,沧歌却不得不背负起这个责任来。

    身为王者,守护自己的子民,原没什么伟大。只不过怕是沧歌自己也未曾想到,他拼尽一切去守护的血族,竟然真的将所有的过错推给他,举族批判,王者的不当决定。

    最后,军方拘捕了沧歌,以神指命的处罚血族的方式——木楔钉在十字架上的方式,将沧歌,献给了神。

    沧歌被带走之前,与墨渊的目光交错,微笑着,用口型对他说“照顾好血族”。那时候,墨渊看着一路上滴落的金红的血液,看着身后为了保命而如此的他的同胞,指尖颤抖着无法握紧,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卑微。

    他的双腿失去了骨骼一般,甚至没有力量走出去,告诉米迦勒,告诉神,这场战争的一切由他决定,与沧歌无关。

    沧歌进入天界几天之后,神指派米迦勒将其打入十八层地府,服刑五百年。以黑死病为由安抚了人界,并且不再追究血界的责任。

    再然后,就过了五百年。

    苍白着面孔回到血界的沧歌,只穿了一件血色的长衫,身影单薄的,仿佛一碰就会凋零的花朵。

    教科书上没有记载历史的真相,老一辈的军人又几乎无人存活,苟且偷生的战败者们也不会替他解释什么。整个血界,没有人上前帮助他,他也没有打算插手血族的任何事物,只是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坐在倒十字的雕像上,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

    人们只记得神谕之中是说沧歌引发了失败的战争,致使无数血族家破人亡。数百年来血族势运颓废,再难恢复当年的荣光。人们只知道罪魁祸首,是沧歌。

    但是即使被无知的小孩子们扔石子,被无数的血族冷嘲热讽,他都不曾移动半分,就像死去一样。直到几年后,又是千年一次的天谴的日子,沧歌才缓缓站起身来,再一次,动用自己的力量。

    那一次的天谴几乎要了沧歌的性命。天谴结束,他的保护结界从血界上空消失的时候,他倒在地上,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气息。可是很快,他周身燃烧起熊熊的紫黑色火焰,带着苍凉的绝望,任何方式都无法扑灭。

    于是,没有人能够接近他,不论是想帮助的,还是想加害的。

    那火焰一连燃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当他悄然熄灭的时候,沧歌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仿佛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

    他又一次坐回十字架上仰望天空,一连坐了很久,然后突然间,消失不见。

    而被沧歌拯救并养大的墨渊,为了所谓的最高统治者的威严与平衡,从头至尾,什么都没有做过。

    血界的沧歌凭空消失,几年后,却有另一个沧歌名扬四海。传说他要钱不要脸,杀人不偿命。因带着与神的神秘契约横行九界,无人能敌。

    只不过那个沧歌,宣称自己不属于任何种族。

    “不说这些,今天只来通知你,血界无条件加入九界自贸区,五月初,你要代表王室去零界开会。”沧歌打断了墨渊的回忆。

    “我个人无权决定,要召开军方元老会。”墨渊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原以为自己已然习惯。却不曾想在面对沧歌的时候还是幼稚的像个孩子。

    “不需要你决定,更没有元老会的干系,你只要服从命令就是了。”用灵力构造一张酷似神谕的金色卷轴丢给墨渊,“拿好,圣旨。”

    “沧歌!这不符合血界如今的规制!”

    “规制应该由王室来制定。”沧歌抬起头,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那片刻的迷惘从来不曾存在。“我不在的时候,随你们怎么运作,我站在这里,以我一人为尊。还是那句话,不服,来战。杀了我,就由你来建设新的秩序。”

    当年……那句话么……墨渊的火气再一次被压了下去。的确,当年的沧歌,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呢。

    既然血族的力量与血脉纯度成正比,那么,只要打败了所有人,他就是最纯血统了吧。

    沧歌没有獠牙,没有利爪,甚至不曾张开翅膀,却使用着纯正的血族的力量,击败了所有的挑战者。当然,还有所有的敌军。

    最艰难的岁月,沧歌拄着剑,挡在他身前。浑身伤痕累累,自我再生的能力已经无法阻止血液的流失,可以说摇摇欲坠了,却始终不曾倒下。

    沧歌留给自己的,留给子民的,从来都是坚定地背影。

    他所保护的,便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沧歌,回来吧,没有人会违背你的命令。”

    “当然没有,违背者死。”沧歌把玩着长野的尾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墨渊的情绪。

    “沧歌,血族不能没有你,你是血族的太阳!”

    听着本不应该从血界的实际权力掌控者最高元帅的口中说出来的话,沧歌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擦去窗上的水汽,“当这里还是一片废墟的时候,的确是需要一个太阳,但是你看,现在,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夜如白昼了呢。”

    “那不一样!灯火的光芒再耀眼,也无法取代太阳!”

    转身看着几乎失控的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心头似乎软了一下,却被沧歌轻笑着掩盖了,“很遗憾,这里是暗之血界,血族之众,生于黑暗,是不需要太阳的。

    墨渊,别人不知,你也不知么?我守护血族,并不是为了什么纯血的义务,只是为了,完成他的梦想而已。而今,我已经做到了。”

    看着瞪大眼睛说不出话的墨渊,沧歌调整好情绪,带着他习惯的礼节式的浅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吧,你才是如今存在的当之无愧的最纯血统,不必害怕什么,黑金血脉,只要不吝惜武力,无事不解。”

    “……是么……”

    “什么?”听见墨渊的沉吟,沧歌奇怪的回头,却在一瞬间迎上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瞬间张开防御结界,沧歌还是被这股力量直接推飞出窗外去,猩红爆裂的力量连带窗户所在的整面墙体化为栀粉,堪堪护住自身要害的沧歌撞碎了军营的护栏又在地面上滑出很远,才勉强控制住身形。

    墨渊随后跳出来,瞳孔猩红。手中握着自己血液凝成的长剑,摆出最紧张的进攻态势,杀气四溢。如果真的只有武力可以解决一切的话,即使拼上性命,他也要留下沧歌来。

    “得罪了,殿下。”

    冷冷的看着再一次发力向自己袭来的,自己选择的最高元帅,沧歌虚假的笑容终于消失在嘴角。用自己手把手教会的力量来对付自己么……提起左手猛然发力,湛蓝的光柱强势袭出,毫不犹豫的将墨渊击飞出去。异于血族的力量引发了整个军营护罩结界的铺开,墨渊撞在结界护佑的墙体之上,跌落下来。

    蓝光散开,沧歌缓缓走上前,俯视着不断呕血的墨渊,最终没有再去踩上一脚,“黑金而已,就妄想动摇我的统治地位,呵,痴人说梦。”沧歌这湛蓝色的一击,不只是宣告了自己的灵力远在墨渊之上,更宣告了他沧歌,不属于血族。

    眼睁睁的看着沧歌的离开,墨渊提了几口气也没能制止住伤势说出那句“只是希望你留下来”的辩解。什么地位,什么力量,难道沧歌看不上的,被沧歌养大的他就会放在眼里?他只是希望沧歌留下来而已,就像当年那样而已。

    “小渊,”走了几步,沧歌又停下来,“开会就可以了,桌上那事儿,不必担心。”

    而直到几个时辰之后,沧歌已经消失了很久,墨渊才终于调好气息,控制住失控呕血的身体。没有想到沧歌真的会下这种重手教育自己,墨渊独自走回办公室,十分低落。坐在漏开一面墙的办公室桌前,想起沧歌临走时候的话,看了看桌上被风吹起页脚的文件,然后,泪如雨下。

    桌上一共一十三份紧急应对方案,都是镶金贵族们提出的,为了这一千年的天谴无人护佑,所做的准备。

    沧歌,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他而已,但是那份关怀,瞒得过天下,又如何骗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