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子衿1
几乎在一瞬之间，雨师妾就与那泪珠一同消散了。
祁风急忙看向棺爷，却见他垂下眸微乎其微的叹了声气。
连棺爷也没有办法。
雨神久久伫立在原地，背对着他二人，是以根本无法看见他此刻会是什么模样，一定极为难过吧。
他用想尽了法子将棺爷寻来，又用尽了心思求棺爷出手，都只是为了帮她，助她放下执念。她找了公孙阳千万年，他又何尝不是找了她千万年，否则怎会刚巧就管了这档闲事，会如此清楚有关她的一切。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分明还有很多话想与她说的吧。
“早知如此，在识海中就该多说几句话的。”雨神猛地蹲下身，将头埋在膝中闷声道。
听见声音棺爷才回过身，走到他身边将金棺收回，轻飘飘的落下一句：“既是如此，你那绿豆大点的单相思何不也一并放出来，让我替你抹去做什么。”
他抬起头愤愤道：“那怎么行！”随即又蔫了下去，“她只想找回与他记忆，我与她的我留着就行。”
祁风恍然，所以之前雨神所说还请棺爷帮忙的就是这个？在识海中掩去他与雨师妾之间的记忆！
“嗯，还有她如何受罚，如何身灭都一并掩去了。”棺爷的视线从雨神身上缓缓移开落向祁风。
“雨神，你……”祁风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竟没忍住险些脱口而出那句话，赶紧又严实的闭上。
雨神起身，抖了抖下摆，用力一吸鼻子才让泛着红圈的眼睛没那么疼。
他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垂着脑袋大方承认：“是，我仰慕她，一直一直……”
“在我还是一条任人欺负的小青蛇时，她是九天神官，我是什么福运能遇上她，留在她的身边，可我那时还一心想着要自由。”他苦笑，又吸了吸鼻子，泪珠子几次在眼眶里打转都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棺爷看了他一眼，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你那点故事就不必再讲一遍了吧。”
他这话一说完，雨神和祁风都齐齐看向了他。
一个满脸的委屈，一个满脸的好奇。
“我都这么伤心难过了，你还要让我憋着嘛。是你先起的头，我也不愿意再提的，我都打算好好的放下，永远压在心底的，你非要捅破它，还不让我倾吐，我也就只能与你们说说，还能与谁说……”他撇撇嘴，声音颤的厉害。
“随你。”棺爷甩下两个字懒得再理会他，走到床边坐下，背靠着床帷闭眼休息。
没一会儿桌子那头就开始了那个他听了不下八百遍的故事，大概是太累了，所以连金消也懒得施，才任由它在耳边絮叨，任由他吐个痛快。
蒲城郊外。
有歌声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一人蹲在溪边，黑袍垂地。
水中映出女子的模样，五官精致如画，美得摄人心魄，尤其是那一头掩在黑袍之中赤红如火的秀发，将那水中的小蛇都看得呆愣住了。
她笑着用手指探入水中，轻轻拨弄了下它的小脑袋。
那小青蛇竟也未躲开，结果又挨了一下，这才回过了神，冲她吐了吐信子，“你，你干嘛打我！”
她歪了脑袋看看它，又微微侧头问：“我打它了吗？”
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她的右耳坠上盘着一条与它差不多大的小赤蛇。
那条小赤蛇扭动了下身子，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又冲它吐信子，“雨师姐姐见你呆了许久，这才与你打招呼的。”
呆……
它昂了昂脑袋，“谁发呆了，我那是……那是动不了了。”后头几个字随着它重新蔫下的头声音也弱了不少。
它试着扭动了下身子，结果一扯劲儿，伤处又被撕裂开，疼得它瞬间沉在水底再不敢动弹一下。
“原来是受伤了，怎么伤的这么重？”她将它从水中捞了出来，轻轻放在掌心。
它已经疼得没了力气，只能任由她拨弄身子查看它的伤势。
“被个无力的臭大个儿欺负了呗。”它虚弱的靠在她温热的掌心上无奈道。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光她连那小赤蛇也跟着笑了。
它不满的扭了扭，努力扬起小脑袋，“哼！再过个几百年，待我再长些个头，你看谁还欺负得了我！”
她点头，将指腹贴在它的伤口处，“你若跟着我，无需百年，这就替你报仇去。”
手指拿开时，伤口已经愈合，断裂的蛇骨也已经重新接上。
它不可思议的动了动尾巴，既欣喜又不可思议：“我的伤好了！”
“嗯。”
“那……谢谢你啊！”小青蛇麻溜的一跃纵下她的手掌就开溜。
她微微一怔，看着那小身影逃似的奋力游走，忍不住发笑，冲它一勾手，那小家伙就又重新落在她掌中。
“你跑什么呀！你不愿跟着雨师姐姐吗？”小赤蛇探出身子对着它奇怪道。
小青蛇白了它一眼，毫不客气道：“当然不愿意了，我自由自在的，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还要困在那小小坠子上！”
雨师妾听罢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只不过你这伤啊，我虽医好了，却也没有完全医好，毕竟也是头一次。留你也是为了方便我日后观察，万一要是有什么其他病症落下就麻烦了。”
“啊，不是已经医好了吗？我这感觉挺好的呀，你看尾巴也跟之前的一样。”它甩了甩尾。
雨师妾伸手捏了捏它的小尾巴，“这样呢，有什么感觉没有？”
小青蛇瞬间疼的直叫：“疼疼疼！”
她点头：“果然，还是没好全，你若不想日后做个断尾蛇，还是先留下吧。”
小青蛇疼得给尾巴直呼气，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留了下了。
这一答应，它果真成了她左耳上的小青蛇，与那小赤蛇正好一左一右。
它还因此有了个奇怪的名字，子衿。
她说与它初遇那日它一身青正与那首词相应，“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虽没等到想等的人却也等来了一条小青蛇，所以就给它取了“子衿”二字。
它倒也不太在意，名字不过就是给人使唤用的，既然命是她救的，又寄人篱下，她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往后的每日便是傻傻的吐吐信子，跟着她上上天界开开眼，看她如何施雨，看她掌管的山河八川无一处干涸，人间百姓未受一刻干旱之灾，天下水事无所忧。
待到空了闲就又跟着她往人间跑，起初还以为她是喜欢到人间玩，后来发现她是到处在找一个叫公孙阳的人。
听她说那是她喜欢的人。
一个神官喜欢一个凡人，还是一个连影子都瞧不见半个的凡人，这是什么新鲜事。
直到那日她总算见到了她的公孙阳，它一个劲的撺掇她进去，可她就是不去见他。
里头的人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吗，这人就站在那为什么反而不见了？
她却忽然落了泪，都说雨神的眼泪最为珍贵，不得轻易落下，它也从未见她哭过，它呆怔怔的望着她，望着那些从眼中滚出透亮的珠子，它吐着信子轻轻舔舐了一口，很苦。
后来她又跑了许多地方，很多人都说那公孙阳已经死了，她不信。
她去冥界后它是有机会逃走的，可好端端的天忽然就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久不见停。小赤蛇说要去寻她，它没跟着去，在外游荡了许久，豆大的雨点当头砸下，它倒没什么，只是路上那些行人遭了殃，一个个的边逃边抱怨。
大雨连着下了十多天，许多地出了洪涝，人们怨声四起：几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莫不是天上的神仙发了脾气，可怜百姓要遭这无端端的罪！
天下水事皆由她管，她断然不会令这样的事发生，一定是出事了。
它折了回去，等了几天也不见她回来，四处求了好多小仙才得了机会进入冥界找到她与小赤蛇。
那是它第二次见她哭，彻底的哭。
小赤蛇绕在她身侧，陪着她。
它与她说话她没反应，去扯她的衣裳她也不为所动。
泪水落到它身上，沉重而滚烫，比外头那雨还要疼。
它着急：“你怎么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眼泪呢！”
“他已经死了，你再哭他也回不来了，你看看外头阑风长雨，你忍心看着那些人因你而受难吗！”
小赤蛇贴了贴她脸，轻轻咬了她一口。
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总算回了些神色，看着忘川下的风雨人间，止了泪。
雨是止住了，可引发的洪涝水难她难辞其咎。
它与小赤蛇在神宫中，看着庭狱司的方向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天雷，震彻整个天际，引得各宫的神官都纷纷议论。
都说人间常有闲言碎语，市井流言，它看来这神界较之更甚。
在神宫中养了许久的伤，那雷刑所落之处都有罪烙之印，便是好了也难以抹消，她倒全然不在乎，只管日日恪守自己的职责，也不在乎神界对她的蜚语。
她那性子的确不会在意这些，但有些人有些事她没那么轻易会放下。
它是不明白的，尤其是听那小赤蛇说了他二人的故事它更不明白。
“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我是说那个叫公孙阳的人。”
她思索了片刻，摇头：“我也说不上，不知为何会是他，千万人中偏偏就认定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你都不清楚那怎么就认定是喜欢了。”
她看向远处，瞳孔中印出天边的霞光，美得像画一般。
“我与他之间自相遇到生情远没有戏本子上的精彩动人，可就是叫我无法忘却。情不知所起，一旦落了心，便更说不清了。只知动心是真，喜欢也是真。”
她收回视线，笑着与它说：“这种事啊以后等你遇上了就知道了。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心中的滋味。”
它吐了吐信子，歪头问那小赤蛇：“你呢，你有心上人吗？”
小赤蛇安安静静的盘在坠子上，睁开眼眨了眨，才缓缓说：“心上人？心上人是什么？”
它讪笑了两声，挥了挥尾巴：“没事没事，继续睡吧。”
“哦~”
往后的时日中它又有几次想要逃跑，都没能成功，到最后它也懒得跑了，它劝自己小蛇一条哪能斗得过神仙，而且如她所说，有她在的确算是过着无蛇敢欺的舒坦日子。
为此它还特意去寻了那条曾经欺负过它的那条臭大个儿，仗着有神官撑腰，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把它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得，以报断骨之痛、断尾之仇！
那条小赤蛇也是厉害的主儿，它几次想跑都是折在它手上，不过在这事上也是多亏了它才能将那臭蛇和一帮小弟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也让它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勤加修炼，争取早日与它一样厉害，要比它还厉害，这样它的自由路才有望实现！
它可不想一辈子与那小赤蛇一样，只是雨师妾的耳饰，跟着她天天授雨寻人。它要做一条顶天立地的大蛇！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且要无拘无束，这才是它所向往的！
“明日花神设了花宴，她的百花宫平日可谁都进不得半步的，可算是有机会能一饱眼福了。可惜阿赤对花过敏去不了，子衿呢？可要去？”
“我没事，我去。”
“此处人妖混杂，一会儿只怕顾不上你们，切勿乱跑，乖乖的待在耳坠上。”
“好的。”
“……”
连它也不知道它居然变得越来越听话，身体越来越诚实。
祁风急忙看向棺爷，却见他垂下眸微乎其微的叹了声气。
连棺爷也没有办法。
雨神久久伫立在原地，背对着他二人，是以根本无法看见他此刻会是什么模样，一定极为难过吧。
他用想尽了法子将棺爷寻来，又用尽了心思求棺爷出手，都只是为了帮她，助她放下执念。她找了公孙阳千万年，他又何尝不是找了她千万年，否则怎会刚巧就管了这档闲事，会如此清楚有关她的一切。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分明还有很多话想与她说的吧。
“早知如此，在识海中就该多说几句话的。”雨神猛地蹲下身，将头埋在膝中闷声道。
听见声音棺爷才回过身，走到他身边将金棺收回，轻飘飘的落下一句：“既是如此，你那绿豆大点的单相思何不也一并放出来，让我替你抹去做什么。”
他抬起头愤愤道：“那怎么行！”随即又蔫了下去，“她只想找回与他记忆，我与她的我留着就行。”
祁风恍然，所以之前雨神所说还请棺爷帮忙的就是这个？在识海中掩去他与雨师妾之间的记忆！
“嗯，还有她如何受罚，如何身灭都一并掩去了。”棺爷的视线从雨神身上缓缓移开落向祁风。
“雨神，你……”祁风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竟没忍住险些脱口而出那句话，赶紧又严实的闭上。
雨神起身，抖了抖下摆，用力一吸鼻子才让泛着红圈的眼睛没那么疼。
他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垂着脑袋大方承认：“是，我仰慕她，一直一直……”
“在我还是一条任人欺负的小青蛇时，她是九天神官，我是什么福运能遇上她，留在她的身边，可我那时还一心想着要自由。”他苦笑，又吸了吸鼻子，泪珠子几次在眼眶里打转都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棺爷看了他一眼，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你那点故事就不必再讲一遍了吧。”
他这话一说完，雨神和祁风都齐齐看向了他。
一个满脸的委屈，一个满脸的好奇。
“我都这么伤心难过了，你还要让我憋着嘛。是你先起的头，我也不愿意再提的，我都打算好好的放下，永远压在心底的，你非要捅破它，还不让我倾吐，我也就只能与你们说说，还能与谁说……”他撇撇嘴，声音颤的厉害。
“随你。”棺爷甩下两个字懒得再理会他，走到床边坐下，背靠着床帷闭眼休息。
没一会儿桌子那头就开始了那个他听了不下八百遍的故事，大概是太累了，所以连金消也懒得施，才任由它在耳边絮叨，任由他吐个痛快。
蒲城郊外。
有歌声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一人蹲在溪边，黑袍垂地。
水中映出女子的模样，五官精致如画，美得摄人心魄，尤其是那一头掩在黑袍之中赤红如火的秀发，将那水中的小蛇都看得呆愣住了。
她笑着用手指探入水中，轻轻拨弄了下它的小脑袋。
那小青蛇竟也未躲开，结果又挨了一下，这才回过了神，冲她吐了吐信子，“你，你干嘛打我！”
她歪了脑袋看看它，又微微侧头问：“我打它了吗？”
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她的右耳坠上盘着一条与它差不多大的小赤蛇。
那条小赤蛇扭动了下身子，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又冲它吐信子，“雨师姐姐见你呆了许久，这才与你打招呼的。”
呆……
它昂了昂脑袋，“谁发呆了，我那是……那是动不了了。”后头几个字随着它重新蔫下的头声音也弱了不少。
它试着扭动了下身子，结果一扯劲儿，伤处又被撕裂开，疼得它瞬间沉在水底再不敢动弹一下。
“原来是受伤了，怎么伤的这么重？”她将它从水中捞了出来，轻轻放在掌心。
它已经疼得没了力气，只能任由她拨弄身子查看它的伤势。
“被个无力的臭大个儿欺负了呗。”它虚弱的靠在她温热的掌心上无奈道。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光她连那小赤蛇也跟着笑了。
它不满的扭了扭，努力扬起小脑袋，“哼！再过个几百年，待我再长些个头，你看谁还欺负得了我！”
她点头，将指腹贴在它的伤口处，“你若跟着我，无需百年，这就替你报仇去。”
手指拿开时，伤口已经愈合，断裂的蛇骨也已经重新接上。
它不可思议的动了动尾巴，既欣喜又不可思议：“我的伤好了！”
“嗯。”
“那……谢谢你啊！”小青蛇麻溜的一跃纵下她的手掌就开溜。
她微微一怔，看着那小身影逃似的奋力游走，忍不住发笑，冲它一勾手，那小家伙就又重新落在她掌中。
“你跑什么呀！你不愿跟着雨师姐姐吗？”小赤蛇探出身子对着它奇怪道。
小青蛇白了它一眼，毫不客气道：“当然不愿意了，我自由自在的，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还要困在那小小坠子上！”
雨师妾听罢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只不过你这伤啊，我虽医好了，却也没有完全医好，毕竟也是头一次。留你也是为了方便我日后观察，万一要是有什么其他病症落下就麻烦了。”
“啊，不是已经医好了吗？我这感觉挺好的呀，你看尾巴也跟之前的一样。”它甩了甩尾。
雨师妾伸手捏了捏它的小尾巴，“这样呢，有什么感觉没有？”
小青蛇瞬间疼的直叫：“疼疼疼！”
她点头：“果然，还是没好全，你若不想日后做个断尾蛇，还是先留下吧。”
小青蛇疼得给尾巴直呼气，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留了下了。
这一答应，它果真成了她左耳上的小青蛇，与那小赤蛇正好一左一右。
它还因此有了个奇怪的名字，子衿。
她说与它初遇那日它一身青正与那首词相应，“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虽没等到想等的人却也等来了一条小青蛇，所以就给它取了“子衿”二字。
它倒也不太在意，名字不过就是给人使唤用的，既然命是她救的，又寄人篱下，她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往后的每日便是傻傻的吐吐信子，跟着她上上天界开开眼，看她如何施雨，看她掌管的山河八川无一处干涸，人间百姓未受一刻干旱之灾，天下水事无所忧。
待到空了闲就又跟着她往人间跑，起初还以为她是喜欢到人间玩，后来发现她是到处在找一个叫公孙阳的人。
听她说那是她喜欢的人。
一个神官喜欢一个凡人，还是一个连影子都瞧不见半个的凡人，这是什么新鲜事。
直到那日她总算见到了她的公孙阳，它一个劲的撺掇她进去，可她就是不去见他。
里头的人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吗，这人就站在那为什么反而不见了？
她却忽然落了泪，都说雨神的眼泪最为珍贵，不得轻易落下，它也从未见她哭过，它呆怔怔的望着她，望着那些从眼中滚出透亮的珠子，它吐着信子轻轻舔舐了一口，很苦。
后来她又跑了许多地方，很多人都说那公孙阳已经死了，她不信。
她去冥界后它是有机会逃走的，可好端端的天忽然就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久不见停。小赤蛇说要去寻她，它没跟着去，在外游荡了许久，豆大的雨点当头砸下，它倒没什么，只是路上那些行人遭了殃，一个个的边逃边抱怨。
大雨连着下了十多天，许多地出了洪涝，人们怨声四起：几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莫不是天上的神仙发了脾气，可怜百姓要遭这无端端的罪！
天下水事皆由她管，她断然不会令这样的事发生，一定是出事了。
它折了回去，等了几天也不见她回来，四处求了好多小仙才得了机会进入冥界找到她与小赤蛇。
那是它第二次见她哭，彻底的哭。
小赤蛇绕在她身侧，陪着她。
它与她说话她没反应，去扯她的衣裳她也不为所动。
泪水落到它身上，沉重而滚烫，比外头那雨还要疼。
它着急：“你怎么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眼泪呢！”
“他已经死了，你再哭他也回不来了，你看看外头阑风长雨，你忍心看着那些人因你而受难吗！”
小赤蛇贴了贴她脸，轻轻咬了她一口。
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总算回了些神色，看着忘川下的风雨人间，止了泪。
雨是止住了，可引发的洪涝水难她难辞其咎。
它与小赤蛇在神宫中，看着庭狱司的方向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天雷，震彻整个天际，引得各宫的神官都纷纷议论。
都说人间常有闲言碎语，市井流言，它看来这神界较之更甚。
在神宫中养了许久的伤，那雷刑所落之处都有罪烙之印，便是好了也难以抹消，她倒全然不在乎，只管日日恪守自己的职责，也不在乎神界对她的蜚语。
她那性子的确不会在意这些，但有些人有些事她没那么轻易会放下。
它是不明白的，尤其是听那小赤蛇说了他二人的故事它更不明白。
“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我是说那个叫公孙阳的人。”
她思索了片刻，摇头：“我也说不上，不知为何会是他，千万人中偏偏就认定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你都不清楚那怎么就认定是喜欢了。”
她看向远处，瞳孔中印出天边的霞光，美得像画一般。
“我与他之间自相遇到生情远没有戏本子上的精彩动人，可就是叫我无法忘却。情不知所起，一旦落了心，便更说不清了。只知动心是真，喜欢也是真。”
她收回视线，笑着与它说：“这种事啊以后等你遇上了就知道了。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心中的滋味。”
它吐了吐信子，歪头问那小赤蛇：“你呢，你有心上人吗？”
小赤蛇安安静静的盘在坠子上，睁开眼眨了眨，才缓缓说：“心上人？心上人是什么？”
它讪笑了两声，挥了挥尾巴：“没事没事，继续睡吧。”
“哦~”
往后的时日中它又有几次想要逃跑，都没能成功，到最后它也懒得跑了，它劝自己小蛇一条哪能斗得过神仙，而且如她所说，有她在的确算是过着无蛇敢欺的舒坦日子。
为此它还特意去寻了那条曾经欺负过它的那条臭大个儿，仗着有神官撑腰，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把它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得，以报断骨之痛、断尾之仇！
那条小赤蛇也是厉害的主儿，它几次想跑都是折在它手上，不过在这事上也是多亏了它才能将那臭蛇和一帮小弟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也让它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勤加修炼，争取早日与它一样厉害，要比它还厉害，这样它的自由路才有望实现！
它可不想一辈子与那小赤蛇一样，只是雨师妾的耳饰，跟着她天天授雨寻人。它要做一条顶天立地的大蛇！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且要无拘无束，这才是它所向往的！
“明日花神设了花宴，她的百花宫平日可谁都进不得半步的，可算是有机会能一饱眼福了。可惜阿赤对花过敏去不了，子衿呢？可要去？”
“我没事，我去。”
“此处人妖混杂，一会儿只怕顾不上你们，切勿乱跑，乖乖的待在耳坠上。”
“好的。”
“……”
连它也不知道它居然变得越来越听话，身体越来越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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