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河源2
巷子口几个孩子蹲在地上，围拢成一圈，脑袋扎在圈里，时不时挥臂叫上两声。
“冲呀！咬它，咬它！”
几声喊完，必有一方高兴的站起来蹦两下，在他对面的则沮丧的蔫头耷脑，余下的开始嚷嚷：“换我上，该我了！”
孩子们的乐趣闹腾谁也不会多留意，大人们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吵闹，但巷子东侧的围墙后，有人却透过墙上的小洞，始终留意着他们。
他猫着腰趴着墙，瞅准时机，捡了块石头，朝墙外投去，方向避开了那群孩子，砸向拐角处一个坛缸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孩子们被吓了一跳，纷纷起身朝声响处走去。
墙后的人见状，立刻从一旁用杂物掩住的破洞口里钻了出去，跑到那群孩子蹲过的地方。
小盅里有两只蛐蛐儿相互缠斗。
他小心的打开手掌，将护了许久的蛐蛐儿放进去，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却响起一声喊叫：“你在干什么！那是我们的东西！”
他微微一颤，依旧背对着，没有犹豫的拔腿就跑，可还是慢了一步。
被两个大孩子拦了去路。
“话都还没说你跑什么啊！”
他用双臂死死捂着脑袋遮住脸，退避不及，急的连连打转。
后头的孩子冲他面前的俩人喊道：“蛐蛐儿还在，而且还多了一只。”
“多了一只？”俩人疑惑的对看了一眼，齐齐看向捂着脑袋的少年道，“是你放的吗？”
他点了点头，转身又要跑，结果没跑几步又被其中一人扯住臂弯一把拖住。
“你怎么老跑啊，你……”那孩子抓着少年的手臂，话音却在见到少年的脸后生生断住。
不光是他，其余的孩子在看到那张暴露出来的面孔后全都呆愣住，在下一瞬后就本能的连连后退。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又或者说这真的是一张人脸吗？
抓住他臂弯的孩子吓得立刻抽回手，惊恐道：“你，你的脸！”
年纪小的孩子索性边哭边嚷：“妖怪，有妖怪，呜呜！”
他慌乱的重新捂住嘴脸，逃似的跑开，消失在巷子深处。
废弃的墙堆里，他抱着膝坐在杂草从中，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他，他只需要静静的坐到天黑，再回到破庙中休息。
外面所有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他也不敢再去看，害怕又会像方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跑出去，哪怕他只是想悄无声息的送一只小蛐蛐儿给他们，可最后还是把他们吓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触到异于常人的浓毛，快咧到耳根子的巨嘴，为什么他会是这个模样？
怪物，长毛大嘴怪，妖怪，只要见过他的，这些词就会落在他的身上。因为他与他们长得不一样，所以他便成了世人眼中的怪物。
或许这也是父母舍弃他的原因吧，谁也不希望有他这样的孩子。
他埋头，脑中又开始胡思乱想，那些从小到大不敢见人四处逃窜的经历，一幕幕很清晰，清晰到就像是在看别人的一样，一晃他竟这样活了这么多年，忽然觉得命运似乎待他也不算太差，至少给他一条烂命，能苟且活着也是种恩赐吧。
夜色降临，他不知不觉的眯眼睡着，等醒来时外头已经大黑。
他挪了挪僵麻的身子，缓了一会儿后才站直了身，即使天黑人烟稀少，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利落的翻出废墟堆，朝着城西外跑去。
一路上摘了些野果，路过溪边顺带捞了条鱼，在破庙外支起木架子，生火烤了吃。
山中人少，偶尔生火也没人会在意，尤其是座破庙里。吃惯了果子给自己开顿荤腥，思来想去还是选在了外头，毕竟还要借住人家的屋子，总不好太无敬意。
躺在佛殿破旧的桌帷下，以蒲团为枕，稻草为被，待明日晨曦微照便又是一天了。
原以为他可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虽算不上好，但至少也有一席之地，不必露宿街头。
可天不遂人愿，破庙没了。
一帮人吵吵闹闹的带着家伙进到庙中，口中说着什么捐助，什么修葺的话，总之这里待满了人，而他只能逃离这里，重新寻找新的落脚地，这么多年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河水清澈，照得人也清晰。
他看着水中丑陋的脸，以前自己也被吓到过，现在除了怕吓到别人，心中已经渐渐没有任何波澜。
伸手取了一抔干净的水饮了两口，落在水中的模样还真像是野兽喝水的景象。
被自己的想法莫名逗笑，将手里剩余的水朝水面一撒，赌气似的故意又做了几个鬼脸，长毛直立，大口龇牙咧嘴，那模样简直无法用骇人来形容，吓得河里的鱼虾都避退不及。
玩的正起劲，眼角一瞟，搁在身旁的果子竟顺着水流一个个往河水中央飘去。他急忙伸手去捞，劲儿起大了，脚下又一打滑，整个人狠狠一晃，凌空扑腾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勉强站住了，只湿了一只脚，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声：“哎呀，不得了了，别跳别跳！”
他下意识的捂住嘴脸，听声音苍老年迈，应该是一位老者，他也不敢去看转身就要走。
结果那老者竟然直冲冲的往河里奔去了，双手往前挥腾着，好在被他拦腰一把给截下，否则真就径直扑在河里了。
老者抓着他衣袖，整个人被这么猛然的一带，一时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嘴里喘着粗气。
他扶着老者在石滩上坐下，抬眸时发现老者正盯着他看，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脸，惊慌的扭开脸又准备逃离。
衣角一紧，被老者轻轻拽住。他僵在原地，用力拽了拽还是不行，背对着老者语气中有些焦急，“老人家，我得走了。”
“去哪啊，我要松开，你是不是又要去那河里了？”
他看了眼河水中已经不见踪影的果子，无奈道：“我只想捡个果子，并不是轻生，眼下果子也没了，我不去河边了。”
老者一听，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嗐，吓死我了，都怪我这老眼昏花的。”他伸手往怀里掏了掏，又扯了扯他道，“你别难过，我这还有好吃的，给你！”
他踌躇了一阵，衣角又被拽了两下，他只好捂着脸缓缓转过身，见老者果然手举着两块小饼，只不过对的方向却不是他。
仔细一看老者的眼睛有些浑浊不明，如他所说似乎真的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
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但手还是不敢拿下，四下望了望道：“老人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山中路不好走，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老者没回答他的话，反而盯着他的脸问：“你老捂着脸干什么？”
“因为……”他下意识的又别开脸，臂弯缝隙里露出的一双眼四下闪躲。
“因为长得不好看？”老者凑近了几分。
他哑然，被人直接一语道破，对方还一脸真诚，他竟也木然的点了点头：“对，很丑，怕吓着您。”
老者粲然一笑，把小饼往他怀里一塞，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年纪轻轻，再丑能有我这张满脸褶子沟壑的老脸难看啊。不就是毛长了些，诺，就跟我这胡子一样。”
他脸上不由得一红，好在死死捂着对方也瞧不见。
老者伸手往怀里掏了半天，又摸向自己的腰带不知道在找什么，不一会儿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剃刀。
“哈哈，我就记得我带出来了！”老者晃了晃手中的剃刀，冲着他嘿嘿一笑，“快，把手拿下来，我给你理理，保证修的和我的一样！”
那小刀子离他越来越近，他一瞬间后悔自己干嘛要鬼使神差的坐下，但当老者拿开他的手臂时他却没有挣扎。
心想那刀子或许真的能将它们刮干净吧。
老者凝视着他的脸，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张脸从来都是引人注目的，可从来都是伴随着指点和惊恐，像他这样细细端详的还从未有过。
“小娃娃你这毛发还真是不得了啊，茂盛，真是茂盛。”他啧啧叹了句，将脸凑得极近，捏着他下巴，举起剃刀道，“我眼神不好，动作又慢，得费些时间，你等一等啊。”
“没事。”他闭了眼，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甚至心想若是那刀子真的偏了几分，他也不会说什么。
剃刀在脸上一下一下缓缓划过，有轻轻软软的触感在脸上滑落。
清风拂过脸颊，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清爽。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要来抓几条鱼去集市上卖的。”
“卖鱼？”
“是啊，卖鱼换钱，治眼睛。”老者顿了顿又道，“我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就喜欢到处走，四处看。我这人就是闲不住，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去，恨不得把这世间都走遍了，把最美好的都收在眼里。”
他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距离，老者的眼就像被笼上一层白纱的明灯，很亮却被生生裹住了明光。
他轻声道：“那您都走遍了吗？”
老者对上他的眼，笑道：“要是再给我一百年应该就行了。”末了又揉了揉双眼道，“主要还是这眼睛不中用了。都还没来及的看够呢就要瞎了。”
他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他身后连绵有绝的山峦，还有尽收眼底的天际，似乎走到哪都亘古不变。
“大概走到哪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吧。”
思绪随风飘远，就如他这漂浮不定的人生一样，从来都是毫无定数，走哪看哪，最后的结果毫无意外也都是一样，世间如何似乎从来与他无关。
许久后他才注意到脸上的动作不知不觉的停了，他收回视线看向老者，正要开口却见他又在盯着他看。
眼神却变了，神情也变了。
就像是一个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满脸透着欣喜。
“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者歪了歪头，指着他的鼻子嘿嘿一笑：“小猴子，小猴子！”
他呆愣在原地，对于眼前老者突然发生的变化手足无措。
方才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老者突然抓住他的臂膀，不停的晃动：“我抓住你啦，陪我玩，陪我玩！”
他想要挣脱，却又害怕会弄伤老者，一时间僵持不下，好在远处有人赶了过来。
“爷爷！爷爷是你吗！”一个年轻男子高声呼喊，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他用力睁开老者的手，低头看了眼落在石缝间的剃刀握在手心，捂住脸背过身去。
男子跑到老者跟前，抱住老者张牙舞爪的双手，好生哄道：“阿爹乖啊，不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可急死我了。咱们回去啊，乖！”
那老者果真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嘴里却依旧喃喃着要玩。
他始终背对着二人，不再多作停留就朝林中跑去。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小兄弟谢谢你啊，我家阿爹给你添麻烦了！”
“冲呀！咬它，咬它！”
几声喊完，必有一方高兴的站起来蹦两下，在他对面的则沮丧的蔫头耷脑，余下的开始嚷嚷：“换我上，该我了！”
孩子们的乐趣闹腾谁也不会多留意，大人们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吵闹，但巷子东侧的围墙后，有人却透过墙上的小洞，始终留意着他们。
他猫着腰趴着墙，瞅准时机，捡了块石头，朝墙外投去，方向避开了那群孩子，砸向拐角处一个坛缸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孩子们被吓了一跳，纷纷起身朝声响处走去。
墙后的人见状，立刻从一旁用杂物掩住的破洞口里钻了出去，跑到那群孩子蹲过的地方。
小盅里有两只蛐蛐儿相互缠斗。
他小心的打开手掌，将护了许久的蛐蛐儿放进去，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却响起一声喊叫：“你在干什么！那是我们的东西！”
他微微一颤，依旧背对着，没有犹豫的拔腿就跑，可还是慢了一步。
被两个大孩子拦了去路。
“话都还没说你跑什么啊！”
他用双臂死死捂着脑袋遮住脸，退避不及，急的连连打转。
后头的孩子冲他面前的俩人喊道：“蛐蛐儿还在，而且还多了一只。”
“多了一只？”俩人疑惑的对看了一眼，齐齐看向捂着脑袋的少年道，“是你放的吗？”
他点了点头，转身又要跑，结果没跑几步又被其中一人扯住臂弯一把拖住。
“你怎么老跑啊，你……”那孩子抓着少年的手臂，话音却在见到少年的脸后生生断住。
不光是他，其余的孩子在看到那张暴露出来的面孔后全都呆愣住，在下一瞬后就本能的连连后退。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又或者说这真的是一张人脸吗？
抓住他臂弯的孩子吓得立刻抽回手，惊恐道：“你，你的脸！”
年纪小的孩子索性边哭边嚷：“妖怪，有妖怪，呜呜！”
他慌乱的重新捂住嘴脸，逃似的跑开，消失在巷子深处。
废弃的墙堆里，他抱着膝坐在杂草从中，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他，他只需要静静的坐到天黑，再回到破庙中休息。
外面所有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他也不敢再去看，害怕又会像方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跑出去，哪怕他只是想悄无声息的送一只小蛐蛐儿给他们，可最后还是把他们吓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触到异于常人的浓毛，快咧到耳根子的巨嘴，为什么他会是这个模样？
怪物，长毛大嘴怪，妖怪，只要见过他的，这些词就会落在他的身上。因为他与他们长得不一样，所以他便成了世人眼中的怪物。
或许这也是父母舍弃他的原因吧，谁也不希望有他这样的孩子。
他埋头，脑中又开始胡思乱想，那些从小到大不敢见人四处逃窜的经历，一幕幕很清晰，清晰到就像是在看别人的一样，一晃他竟这样活了这么多年，忽然觉得命运似乎待他也不算太差，至少给他一条烂命，能苟且活着也是种恩赐吧。
夜色降临，他不知不觉的眯眼睡着，等醒来时外头已经大黑。
他挪了挪僵麻的身子，缓了一会儿后才站直了身，即使天黑人烟稀少，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利落的翻出废墟堆，朝着城西外跑去。
一路上摘了些野果，路过溪边顺带捞了条鱼，在破庙外支起木架子，生火烤了吃。
山中人少，偶尔生火也没人会在意，尤其是座破庙里。吃惯了果子给自己开顿荤腥，思来想去还是选在了外头，毕竟还要借住人家的屋子，总不好太无敬意。
躺在佛殿破旧的桌帷下，以蒲团为枕，稻草为被，待明日晨曦微照便又是一天了。
原以为他可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虽算不上好，但至少也有一席之地，不必露宿街头。
可天不遂人愿，破庙没了。
一帮人吵吵闹闹的带着家伙进到庙中，口中说着什么捐助，什么修葺的话，总之这里待满了人，而他只能逃离这里，重新寻找新的落脚地，这么多年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河水清澈，照得人也清晰。
他看着水中丑陋的脸，以前自己也被吓到过，现在除了怕吓到别人，心中已经渐渐没有任何波澜。
伸手取了一抔干净的水饮了两口，落在水中的模样还真像是野兽喝水的景象。
被自己的想法莫名逗笑，将手里剩余的水朝水面一撒，赌气似的故意又做了几个鬼脸，长毛直立，大口龇牙咧嘴，那模样简直无法用骇人来形容，吓得河里的鱼虾都避退不及。
玩的正起劲，眼角一瞟，搁在身旁的果子竟顺着水流一个个往河水中央飘去。他急忙伸手去捞，劲儿起大了，脚下又一打滑，整个人狠狠一晃，凌空扑腾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勉强站住了，只湿了一只脚，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声：“哎呀，不得了了，别跳别跳！”
他下意识的捂住嘴脸，听声音苍老年迈，应该是一位老者，他也不敢去看转身就要走。
结果那老者竟然直冲冲的往河里奔去了，双手往前挥腾着，好在被他拦腰一把给截下，否则真就径直扑在河里了。
老者抓着他衣袖，整个人被这么猛然的一带，一时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嘴里喘着粗气。
他扶着老者在石滩上坐下，抬眸时发现老者正盯着他看，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脸，惊慌的扭开脸又准备逃离。
衣角一紧，被老者轻轻拽住。他僵在原地，用力拽了拽还是不行，背对着老者语气中有些焦急，“老人家，我得走了。”
“去哪啊，我要松开，你是不是又要去那河里了？”
他看了眼河水中已经不见踪影的果子，无奈道：“我只想捡个果子，并不是轻生，眼下果子也没了，我不去河边了。”
老者一听，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嗐，吓死我了，都怪我这老眼昏花的。”他伸手往怀里掏了掏，又扯了扯他道，“你别难过，我这还有好吃的，给你！”
他踌躇了一阵，衣角又被拽了两下，他只好捂着脸缓缓转过身，见老者果然手举着两块小饼，只不过对的方向却不是他。
仔细一看老者的眼睛有些浑浊不明，如他所说似乎真的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
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但手还是不敢拿下，四下望了望道：“老人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山中路不好走，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老者没回答他的话，反而盯着他的脸问：“你老捂着脸干什么？”
“因为……”他下意识的又别开脸，臂弯缝隙里露出的一双眼四下闪躲。
“因为长得不好看？”老者凑近了几分。
他哑然，被人直接一语道破，对方还一脸真诚，他竟也木然的点了点头：“对，很丑，怕吓着您。”
老者粲然一笑，把小饼往他怀里一塞，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年纪轻轻，再丑能有我这张满脸褶子沟壑的老脸难看啊。不就是毛长了些，诺，就跟我这胡子一样。”
他脸上不由得一红，好在死死捂着对方也瞧不见。
老者伸手往怀里掏了半天，又摸向自己的腰带不知道在找什么，不一会儿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剃刀。
“哈哈，我就记得我带出来了！”老者晃了晃手中的剃刀，冲着他嘿嘿一笑，“快，把手拿下来，我给你理理，保证修的和我的一样！”
那小刀子离他越来越近，他一瞬间后悔自己干嘛要鬼使神差的坐下，但当老者拿开他的手臂时他却没有挣扎。
心想那刀子或许真的能将它们刮干净吧。
老者凝视着他的脸，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张脸从来都是引人注目的，可从来都是伴随着指点和惊恐，像他这样细细端详的还从未有过。
“小娃娃你这毛发还真是不得了啊，茂盛，真是茂盛。”他啧啧叹了句，将脸凑得极近，捏着他下巴，举起剃刀道，“我眼神不好，动作又慢，得费些时间，你等一等啊。”
“没事。”他闭了眼，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甚至心想若是那刀子真的偏了几分，他也不会说什么。
剃刀在脸上一下一下缓缓划过，有轻轻软软的触感在脸上滑落。
清风拂过脸颊，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清爽。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要来抓几条鱼去集市上卖的。”
“卖鱼？”
“是啊，卖鱼换钱，治眼睛。”老者顿了顿又道，“我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就喜欢到处走，四处看。我这人就是闲不住，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去，恨不得把这世间都走遍了，把最美好的都收在眼里。”
他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距离，老者的眼就像被笼上一层白纱的明灯，很亮却被生生裹住了明光。
他轻声道：“那您都走遍了吗？”
老者对上他的眼，笑道：“要是再给我一百年应该就行了。”末了又揉了揉双眼道，“主要还是这眼睛不中用了。都还没来及的看够呢就要瞎了。”
他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他身后连绵有绝的山峦，还有尽收眼底的天际，似乎走到哪都亘古不变。
“大概走到哪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吧。”
思绪随风飘远，就如他这漂浮不定的人生一样，从来都是毫无定数，走哪看哪，最后的结果毫无意外也都是一样，世间如何似乎从来与他无关。
许久后他才注意到脸上的动作不知不觉的停了，他收回视线看向老者，正要开口却见他又在盯着他看。
眼神却变了，神情也变了。
就像是一个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满脸透着欣喜。
“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者歪了歪头，指着他的鼻子嘿嘿一笑：“小猴子，小猴子！”
他呆愣在原地，对于眼前老者突然发生的变化手足无措。
方才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老者突然抓住他的臂膀，不停的晃动：“我抓住你啦，陪我玩，陪我玩！”
他想要挣脱，却又害怕会弄伤老者，一时间僵持不下，好在远处有人赶了过来。
“爷爷！爷爷是你吗！”一个年轻男子高声呼喊，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他用力睁开老者的手，低头看了眼落在石缝间的剃刀握在手心，捂住脸背过身去。
男子跑到老者跟前，抱住老者张牙舞爪的双手，好生哄道：“阿爹乖啊，不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可急死我了。咱们回去啊，乖！”
那老者果真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嘴里却依旧喃喃着要玩。
他始终背对着二人，不再多作停留就朝林中跑去。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小兄弟谢谢你啊，我家阿爹给你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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