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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西月尊主

    “想不到西月尊主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浅纱夫人细细端详着长镜里这个遗世绝尘的男人。

    正说话间,长镜赫然消失,长镜里那个遗世绝尘的男人忽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浅纱夫人大吃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手执剑,一手执刀。剑为银龙,刀为血凤。面色平静,如夜幕中的银月,柔和。双眸平和,如山涧里的清泉,幽然。

    “你是易夕枫!”浅纱夫人面露讶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初,笑道,“难得你辛苦隐藏了三十年,如今突然现世,岂不功亏一篑?”

    “我并不是突然现世,只是现世时见到我的人都不在了。”他的声音温和平淡,像一个虽历尽人间万事却洗尽铅华也从容的智者。

    凭着一刀一剑闯荡江湖,夺取剑尊刀尊双美誉的武林传奇易夕枫,“死后”三十年不曾下过夜王宫七公子榜且稳居榜首,不管“生前死后”,都是武林的一个神话。三十年过去了,他仍然还是三十年前的那个易夕枫,时间仿佛因他而醉了,在他身上忘记了转动。

    “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你杀得了我吗?”

    “当然。”他不动稳如山,不管说什么都像是一个温暖的长者。

    浅纱夫人笑:“你杀不了我的。”

    易夕枫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扬起,落下,浅纱夫人也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易夕枫站在原地没动。银色的剑上沾了一滴温热的血。

    一个人倏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西月尊主易夕枫!”

    易夕枫没有回头。

    另一个人懒懒地倚在门边上,浅笑一声:“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这样的传奇人物,应该此前也见过吧?伊川,我越来越想知道,在那场梦里我们都经历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只是没想到,梦做得正香,又给断了,哎!”

    易夕枫微抬脚,人已飘远。

    伊川青流见状,立即提剑去追,苏尘纤亦追了上去。易夕枫并没有走远,他们很快便追上了他。

    伊川青流道:“我有话要问你。”

    易夕枫答道:“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伊川青流抽剑向易夕枫刺去,但刺了个空。

    易夕枫说道:“如果你打不过我,就什么话都不要说了。”

    “好!”

    苏尘纤盘腿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打,伊川青流的剑术又精进了许多,剑也快了很多,但在易夕枫的面前,他就显得像个刚学剑的孩子一般稚嫩。苏尘纤又仔细观察易夕枫,他的剑似乎已经就跟他的思想连在了一起,抬剑收剑之间十分迅畅,就好像在随意地抬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

    苏尘纤想到了武学的最高境界:人剑合一。

    易夕枫自始至终都只是在防守,那防守似乎就像信手拈来,他全然不假思索。伊川青流竭尽全力进攻,却一次也没能攻破他的防守。转眼天就要亮了,伊川青流已累得气喘吁吁,易夕枫却如初时一般,毫无疲劳的迹象。

    “你现在,是打不过我的。”易夕枫突然主动出击,轻轻一挥剑,便将伊川青流整个人甩出数丈远!

    伊川青流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易夕枫已不见了踪影,只剩苏尘纤一脸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提起剑,转身往回走,苏尘纤也起身跟了上去,听得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想不到咱们还去了一趟西月,看来是还活着从那个传说中有去无回的杀手组织西月回来了!”

    伊川青流没说话,苏尘纤仍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西月在金州,西水楼也在金州,四年前,西水楼楼主秦朝云突然间离奇消失,我猜十有八九也是跟我们脱不了干系了。哇,我们在那梦里可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见伊川青流始终没搭理他,一个人径自超前走着,苏尘纤突然停了下来,说道:“伊川,你对梦中之事不感到好奇吗?”

    伊川青流停了下来,眼眸微垂。此刻,他们已然到了破庙门口,天也亮了。破庙里,明氏止离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他。

    好奇吗?

    一定是好奇的,毕竟那才是他和明氏止离相识的最初起点。

    夜里,伊川青流睡得不是很沉,迷迷糊糊中又梦见了在西月的时光。他和明氏止离在众人的簇拥中、西月尊主的见证下完成了成亲仪式,许是西月多年未曾办喜事,西月尊主还特别赠了西首的一座别院给他们作为他们的新房,周围的人们纷纷为他们这对新人鼓掌。

    伊川青流低头望着站在他身旁的明氏止离,此刻,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盖着红盖头,即使没有看见她的脸,也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喜悦之情。

    “多谢尊主美意,不过,在下还有要事,不能在此久留,还望尊主成全。”

    周围的人纷纷说了起来:“新娘子这么美,你忍心抛下她?”

    “我会带她一起离开这里。”

    明氏止离的头突然矮下去一分,似是因为羞涩而低下了头。

    “西月从来都是有进无出的地方,外面的人进来了,是不会活着离开这里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西月尊主的语气,即使是说着这样叫人听着毛骨悚然的话,也让人觉得像是一位父亲在叮嘱自己的儿女一般温柔。

    月下,这对披着凤冠霞帔的璧人,像自然之神雕琢的美玉一般,熠熠生辉。西月尊主就像在欣赏一件精致的挂饰一般,眼神从未从他们身上挪开过半分。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明氏止离的眼,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双手紧紧地抓着伊川青流坚实的臂膀,耳边传来他异常坚定的声音:“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西月尊主的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外面的人进来了,若是想出去,也不是没有任何法子的。在我西月,有两个极地,一个是极东之地,一个是极西之地,极东之地和极西之地分别有十二名刀士和剑士,若你们能打败他们,再来找我。”

    伊川青流朗声道:“好!”

    西月尊主又道:“从现在开始,若你顺着月亮升起的方向快速移动,便可到达极东之地,若你逆着月亮升起的方向快速移动,则可到达极西之地。”

    “多谢!”伊川青流带着明氏止离穿过人群,从西月尊主面前经过,西月尊主没有任何阻拦,甚至也没有一个人来追赶他们。他们朝着一个方向飞速奔走,很快,周身的人都消失不见了。月亮慢慢地移动着,月色越渐暗淡,天色越渐明亮,最后月光完全消失,血红的太阳之光蓦地占据了半片天空!

    明氏止离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的光刺得双目发花,她猛地掀开红盖头,伊川青流也在这一刻突然止步。一抹血色残阳遥挂天边,染红了大半天空!他们已然穿越月夜,来到了白昼的最后时刻!

    他们停下的时候,那抹血色残阳便定格在那里,不升起也不落下。

    “二哥,这是朝阳还是夕阳?”

    伊川青流凝神望着天边的血色残阳:“是夕阳。”

    明氏止离直摇头:“怎么会是夕阳呢?奇怪,太奇怪了!”

    周围除了他们二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绯红色的大半天空和广袤无边的大半坪地,地和天连接在了一起,他们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一直绵延到了天地的另一端。

    西月尊主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似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西月不同于外面的世界,这里的天、地、日、月、时辰都不能用外界的规律来思考,此去前方便是西月极西之地,若你们最终无法到达极西之地,将会接受太阳无尽的炙烤,等待你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可想清楚了?”

    伊川青流斩钉截铁地说道:“想清楚了!”

    西月尊主又问明氏止离:“你可想清楚了?”

    明氏止离亦斩钉截铁地说道:“想清楚了!”

    “好,那我便再告诉你们,到达极西之地之后,若你们无法打败那十二名剑士,你们将永远留在那极西之地,此生都无法离开,也不能在我西月的世界里生活。”

    明氏止离奇道:“怎么,极西之地不属于西月?”

    “属于西月,也不属于西月。老实告诉你们,在外界,西月是个杀手组织,在这里,只有极西之地和极东之地才是真正的杀手组织,与西月平民百姓的生活之地是相分离的。若你们愿意留在我西月生活,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但若你们执意要离开,便要接受这生死考验。”

    伊川青流道:“阿离,你和西月尊主离开这里,我一个人去挑战他们。”

    明氏止离摇摇头:“不,我要和二哥一起!”

    西月尊主又道:“若你们有幸成功打败了极西之地的十二名剑士,等待你们的只会是极东之地的十二名刀士,所以你们必须连续打败他们二十四人,才能再次见到我。”

    “我知道了!”伊川青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明氏止离亦跟了上去,西月尊主微微一笑,身形很快消失在血色残阳之中。

    二人便迎着那抹血色残阳,如轻鸢一般在空旷的苍穹之下展翅疾行。

    血色残阳慢慢在天边胀大、蔓延,彩霞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太阳渐渐地从天边露出脸来,就像朝阳初升一般,夕阳又从天边回升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变亮、变圆,迎着他们款款而来。

    伊川青流一刻也不曾停歇地朝前奔走而去,明氏止离与他并肩而行,虽不知前方为何,但觉心中异常愉悦。

    渐渐地,太阳开始往中天移去,地表温度也在不断攀升,伊川青流脸上的汗珠如雨珠一般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气息也越来越不匀称。不知奔走了多久,伊川青流突然扭头看向一旁的明氏止离,见她整个人已然成了雨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汗水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脸上流下,一张粉脸被晒得发红。

    伊川青流停了下来,明氏止离也跟着停下,一停下便躲到了他的影子里,泪水突地狂奔而出,和着脸上的汗水一起汹涌而下。伊川青流一阵束手无措:“你……你怎么了?”

    饶是烈日烤晒,明氏止离仍是用厚厚的喜服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满目梨花带雨抽噎着说道:“二哥,我快要被蒸发了……”

    伊川青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四周的茫茫大地,此时,太阳已然垂挂于中天,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看这太阳的走势,他们往前走,太阳便往东回落,时间是倒着走的,午时往前,地表温度会越来越低。

    因为天气太热,伊川青流早早地就把外面的喜服脱了,只剩一件白色的里衬,却见她把喜服裹得紧紧的,浑身还微微发着颤,不由拧眉:“你不热吗?要不把这喜服先脱了?”

    明氏止离摇晃着晕晕乎乎的脑袋:“热,好热,不过,我感觉身体里的水都要被蒸干了,二哥,我好渴,好想喝水……”说着说着,忽然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他。

    “阿离……”伊川青流俯身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落,白色的里衬也早已湿透。他将她抱起,猛然间感觉好像抱着一团热气蒸腾的水。明氏止离似突然间没了骨头的水人,软趴趴地贴在他胸前。

    “好渴……”明氏止离从喉间发出十分软糯的咕哝声,伊川青流一个趔趄向前栽了下去,整个人都压在明氏止离身上。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发丝,生平第一次感到心就快要跳出来了。

    记忆又拉回数月前,初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他和苏尘纤、朱心月、夕照四人被夕未央的弟子们追杀,一路奔逃,数日之后才终于摆脱了他们。正当他们坐下歇息喘口气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的明氏止离竟跟着他们跑了一路,彼时她手里拿着一根木头削做而成的剑,说:“你们不用跑了,他们都被我赶跑了!”

    四个人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瞧,她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眉眼之间却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邪魅之气。他们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他们,最后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对着他咯咯咯地直笑。

    此时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眉眼,他竟无法挪开自己的眼,她的眼因为浑身无力而显得迷离失神,比之之前更添了几分柔媚之色,倒减了几分邪气。

    昨夜礼已成,她已是他的妻。

    伊川青流感到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再次变得柔软起来。

    她是他的妻。他怎么忍心让她遭受这样的罪?

    他突然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太阳没有挪动半分,正在无情地炙烤着他们。伊川青流再次将她抱起,在太阳底下奔行。渐渐地,太阳从中天落了下去,地面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低,偶有微风吹过,还有些许凉爽。伊川青流不再有任何停留,一直奔走直至太阳又降到了天的另一边,此时,已是昼的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