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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表象不一定真

    树会死,花会败。有生命的个体皆有陨落之时。虽世间万象变化万千,但只要这苍天未变,这人世间想必会一如往常。

    “如果它变了呢?”

    只见一身影在夜空中飞渡,素衣猎猎,呈一脸怒容,蓬头乱发状,该声音正是此人发出。似是呐呐,又像是在与旁人低语。

    观其形貌虽有古稀,但如有人在侧一定不会这样认为。毕竟能飞驰于天际之人必是所谓仙家,而修仙者最忌讳以表象度其年龄。

    “有雷会躲,下雨打伞。这可不是从前,天有异象世人只知祈求。他们,可聪明着那。”

    一问一答虽皆由此人发出声音,但很显然这两句的声调大不相同。后者更显妖异轻飘,而前者则是听上去颇为厚重正直。

    “呵,你太高看他们了。世人只知山外山,人外人,却不知这天外天。你我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不就是太过于狂妄了吗?”

    ……

    声音戛然而止再无回话,仿佛说到此人痛楚。此时,唯有这月光清许,风声戳人。

    “嘿嘿,你看那小子,似哭似笑,是否如现在你我这般?”妖异之音再现。

    但此人只是哼了一声继续前行,并没有理会这突如其来的缥缈之音。

    “你就不好奇这小子为何而哭,又为何而笑?”话音刚落,此人又道:“快看,快看。那小子又一脸杀人样和你有几分相像那!哈哈哈哈。在梦中杀人,不知道杀掉了没?唉,我说。你做梦的时候杀过他没?”

    “够了!!”此人一声怒喝,竟然一掌打在了自己的脑门上,顿时一口鲜血澎涌而出。

    “哇!舟发,你可真狠啊!你我现在皆为一体,一陨俱陨,一损俱损。你可真能下得去手啊!!”

    “要不是想起小霜,在南海与你初见时就将你形神俱灭了。”

    自此再无回音,名为舟发之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只得轻叹一声。终于看向下方屋顶上酣睡的少年,也许是被说动,勾起了好奇心,眨眼间便移形至身旁。

    舟发打量了下此人,一头长发还算齐整,一身宽大蓝袍就显得不太合身且过于老成。毕竟看上去不过花季少年十六七岁。

    再观其面相,天庭饱满,眉眼间聚散有威。算得上是一副难得的好模样,只是这时笑时哭时怒的表情着实令人惊诧。

    沉吟片刻,只见舟发手捏剑诀指向少年,就在刚挨到的一瞬间,如同遭遇到巨大危机,只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块,霎时间便是一身冷汗。

    舟发咬紧了牙关,青筋暴起,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般,终于挤出环绕在喉咙中的二字:“帮我。”

    “已经在帮了。”缥缈之音同样费力的回道。

    “喝”,随着一声发力,舟发终于收回了手。只是此时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下四周。仔细观察后发现,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名村落,其中有十几栋房屋,想必是人烟稀少之地。

    为何会这样?

    舟发摸着自己的胡须回想起来,好歹自己已经活了百年之久,他遇到过用秘法锁识之人,但情形也不是这般。

    “李渊,你觉得如何?”舟发并没有开口,而是传音向身体中的另一个人。

    这名为李渊之人仿佛认真了起来,轻飘的声音也有了几分重量。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因为这种情况他有些印象。

    “我们所学之法皆源于天地法则,取大者可控阴阳,取小者也能够延年益寿。溯源之法乃溯其本源,你方才施术想观其从前,于时空相关。但如果这个小家伙当时身边有大法力者操弄天地呢?”

    话音刚落,只见舟发的脸上缠上了一丝阴郁,仿佛想到了什么,望向这祥和,平常之地。

    将视角再次放到这个少年人身上时已有片晌,又看了一会才传声道:“在我年少金榜题名时,风光无限,本想为官造福一方,却不知局中复杂,人与人之间尽是诡诈。只为了金银利禄,却不管他人死活。”

    “甚至啊!甚至先得到好处才肯去施粥,当年不懂,但等我懂时也是我离开之时。”这一通话突然说出来确实让人摸不清头脑,但有心者听来只剩沉默。因为眼前的种种皆因为从前,没有从前那些屁事想必现在二人又是另一幅模样。

    ……

    “后来游历四野,偶遇机缘便踏上了修行之路。本想着简单,只求个逍遥快活,不会为了钱财而糟心,也不会为了担心吃食而难受。但谁能想到论自由竟不比凡人,论贪婪却要更胜一筹。”

    “要怪啊,只能怪你没有遇到一个好的引路人。”李渊回道。

    “哼,你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其实你比任何人都难受。”舟发道。

    见其没有回声,又道:“我不怪他,甚至要说声感谢。要是遇到一个所谓好的引路人,我怕是活不到现在。在以前我觉得那些会腾云驾雾的便是仙,他们超然世外与世俗泾渭分明,但其实他们只是能力大点的贼而已,甚至有些还不是人,各路妖魔鬼怪更是这般。”

    “于天地间掠夺,善食花草,更食走兽,更甚者于食人也懂得门道。说是贼已经算是嘴下留情了。”

    “哈哈哈。”李渊突然笑了起来,“难得听见你发回牢骚,看来这少年还是值得。”

    舟发没有回音,只是闭上了眼睛,此间思量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这荒僻之地,竟也能生出令大能争抢之物。便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被这少年一家所得,现只能独留一人面对着灰蒙世间。”

    虽无法溯源,但舟发依然用神识扫了一遍整个村庄,并没有发现与这少年有血缘之人。故得此结论向李渊传声道。

    “怕没有那么简单,西北方向那茅屋怕是新址,四周还有大道痕迹,恐怕已经过了近十年,虽然几近消散。但休想逃过本大爷的眼睛。”李渊得意的说道。

    虽没有身形,但舟发依然知道此时他的嘴脸。气得心里直打鼓,只得感叹,看来在那件事上他依然没有吸取任何教训。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谁又能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轻易改变自己长久以来的习惯呢?终究,脱得了这肉体凡胎,脱不开这人世常情呐。

    还未待舟发插嘴,又正声道:“借你手掐天师决,待我细观。”

    舟发左手大指掐着二指第一节,李渊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大喝一声,“起”。只见少年周遭环绕着三条粉红色的细丝带,舟发并没有显露惊容,仿佛还没有走出回忆,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成这副模样了?”

    “哼,我乃求真之道,你呢?他们呢?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李渊眨眼间便接下话茬,不屑的回道。

    仿佛说到兴起,又道:“你啊,就像那俗世中的泥匠,即便从前的种种早已化作齑粉,你还要费力拼合,花在上面的时间越久,掌上的痕迹就愈加明显。”

    ......

    “那帮畜生施的是火行,被这孩子亲眼所见,致使业力缠身。但观其灵台清明,便不知此子用什么方式不被业力所扰?”舟发仿佛啥都没听到,又或许是此时所见要比听到的更重要。

    “哼。”如果让李渊来做形容,那么在他看来舟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固执己见,油盐不进。认定对的事情天王老子来都没法让他改变。

    孟夏之季,气温渐暖。午夜房顶上,一个老头轻抚着胡须看着一个少年人酣睡,这场景着实叫人觉得古怪,庆幸的是此地并无他人旁观。

    “他内衫有东西。”李渊道。

    舟发一怔,将手伸向少年内衫,摸索了起来。

    孟夏之季,气温渐暖。午夜房顶上,一个老头正在专注地乱摸一个酣睡中的少年人,这场景不能够说古怪,如果把少年换成少女,想必此时便是猥亵,哪怕是神仙都不能原谅了。

    舟发此时如临大敌,看着这手上的玉佩。他翻来覆去着实看不懂,明明是个玉佩,却又不是一个玉佩。这让他很是震惊,毕竟自己的道行摆在这里,而如今这物事普通的让他摸不清头脑,实在说不过去。

    “莫非那些大能便是为了这东西?”李渊传声道。

    舟发看了一眼玉佩,又看向怒容减缓的少年人。道:“也许是人。”

    “唔…”这一层李渊可没想到,不过要说这僻静之地也确实适合藏身。

    “莫不是哪位大师的风流事,喝醉了酒,强占了人,然后乘风而去。很多年后突然想起了这遭,觉得于声誉上过不去,便下来灭口?哈哈哈!”李渊调侃着笑道。

    舟发并没有反驳,毕竟世人眼中的神仙便是可以做到这般为所欲为。

    一块自己看不懂的玉佩,更不要提普通凡人。哪怕自己现在是世俗之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拿出自身所有来换取性命。更何况现在还是两条?怎么想都不亏。

    如果按照自己的逻辑,那么这些来灭口的人便不是要这玉佩,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东西。更像是来杀光知道某个事情的人。

    李渊在玉佩上打了个诀,只见其流转的光辉瞬间被掩盖,变成了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玉佩。将其放好后,便孤身一人乘风而去。

    “嗯?这就走了?”李渊问道。

    “想不通便不想,命由天定,虽为真,但不全是。每个人都会经历各自的苦难,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便只能负重前行。少年人虽父母双亡,但在这乱世,有这样经历的人不知凡几。未来,还是要靠自己。”

    风声依旧,只见舟发此时一脸萧瑟,又道:“如果有缘,他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做他的引路人。如果无缘,来世相见,我愿做他的父母。保他安宁平和,多福长寿。”

    “你怎么确定自己对他而言就是好的引路人呢?”李渊语气中带着些戏弄。

    苍髯白发,在孤寂的夜里化作一道流光,唯有一声轻叹回荡在这空置的天地间,发声之人是舟发还是李渊便不必深究。

    叹息之由,或许可以说说。毕竟修仙之人并无来生,此间事了便散于云野,归于天际。不过想来也算是符合伦常,如果修仙之人有所谓轮回,那么想必这天早就不属于天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