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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世上唯太阳和人心不能直视”

    “世上唯太阳和人心不能直视。”李丹歌轻轻念出书中写的这句话,然后嗤笑一声。人心那东西千奇百怪,你就算拿着透视镜,也看不明白它。

    他有接着看下去:

    2018年11月2日凌晨时分。街区还在沉睡,万籁俱寂,晨星寥落。

    SY市中心一栋老式高层建筑,29楼。

    安枫静静起来,到大厅里,拉开窗帘,路过爷爷的画室,看到里边灯光微微亮着。

    画室的门随手半掩着,爷爷安少翔坐在画板前,一手拈着画笔,一边看着窗外东方天际的灰白色,出神了。

    画板上有几个线条,勾勒出了好像是一条河的轮廓,还有流沙。

    安少翔已经九十六岁高龄,而自从安枫记事时开始,每到这年的10月下旬到11月初,她都会看到爷爷在悄悄作一幅画,但这么多年过去,那幅画总是没有能够作成。

    安枫脚步声不轻不重地走进画室,让爷爷听到她进来了。

    “爷爷,您醒啦?”

    “枫枫啊。今天的日子多有意思,戊戌年,壬戌月,戊戌日。”

    “您要画一幅画?”

    “是啊。是要画,可不想落笔,只想,先借这个回忆一下。”

    安枫把一条毯子轻轻搭在爷爷的腿上,”爷爷,您跟我分享一下回忆,好么?”

    安少翔看东天里逐渐亮起晨曦,轻轻说:“有些回忆,不仅是分享,更是……分担。”

    他转过头,看着画板上的线条,眼中有无数的故事与悲喜,更充满了生命的光亮,“我活这么久了,上天是要让我做一个见证者。我回忆里那些人,早都已经不在了,那些事情,就像老式电影里的,一幕幕,好像都是灰色的,茶色的。从何说起呢?”

    安少翔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70年前,那时候的他,瘦小、纤弱得如一个女子。那时的沈阳,动荡,喧嚷,一日数惊。

    这天,少翔从画行办事回来,只见满街都是愤怒的市民与青年,游行的队伍前后看不到头,大喊着反内战、反压迫与反饥饿的口号,向前涌去。街边,则是维持秩序的军警,眼神不善的便衣特务,恶言恶语的街头流氓打手。出于性格与身世的原因,安少翔一向不敢接近这些风浪。正在踌躇,寝室同学吉运跑过来拉住他吩咐道:少翔,找个地方赶紧去躲一躲,一会儿可能有麻烦!所幸吉运是个警察,他把少翔塞进一家小吃店,又接着维持秩序去了。

    小吃店里,竟还有他的同学柴新亚!原来,新亚也是在这里避风的,他的脚受了伤,鼻子也出血了。

    他们就在这小店里议论起外边的世界。

    安少翔说,外边的这些人,像不像一条河?

    柴新亚说,我倒觉得他们是在努力地过河呢!我妈去世得早,姥家在浑河南边的苏家屯,有一次我爸带我去姥家探望她,回城时河水突然暴涨,下了大雨,天地一片都是灰沉沉的,身边都是白浪,有几个黑点是水鸟在飞,那是天,我吓得紧紧抱着我爸的腿,他说,怕啥?我说怕被甩到水里淹死,我爸说,不会!撑船的是咱本家,实在亲戚,再大的风浪,也能保着我们,至多在风浪里遭点罪呗——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靠上了十里码头,那船家和我们都瘫软在船上,下去的力气都没了。我大着胆子回头看,那风浪是越来越大,有一艘被打翻了的船,顺着急流从上游被冲下来。我喊,那是不是出人命啦?船家说:这么多人,过河哪有不翻船的?那就是命。我跟我爸叨咕,说还好,咱们家人都过河了。我爸看着那浑河自言自语:都过来了?你妈妈不就没过来么……

    柴新亚讲的这个故事,像活动的画面,永远记在了少翔的脑海深处。

    1948年夏天,年轻的安少翔上课之余,无可事事。他在辽宁省立沈阳师范专科学校的速成班参加培训,纯粹只为得到文凭留校任教。不过他是学美术的,闲下来就画画卖点小钱,夏日里天黑得晚,借着夕阳返照,他就趁亮给朋友的肖像画补色,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两张很有趣的画。这两张画都与他的一位故人相关,而那位故人,就是柴新亚。

    一张画里是八个神采奕奕的青年,有穿师专校服的,有穿半身皮夹克警服的,还有个穿中山装的,他们好像都看着画者。光从画框的四周发出,照亮了画中人所在的地方,可以看出他们半围着一张简陋的餐桌坐着,桌上盘盘碗碗,还有几个酒瓶、汽水瓶。画的最下面写了一行字:风雨同舟.彼岸金兰.省立师专康宁八珠联.作于民国三十五年十月十日.

    还有一张画,上面是老洋货铺里的一对女伴。左边坐着个中国女子,白肤秀目,脸颊下一对梨涡,一身少妇装,手里拿着坤包,耳环和手镯都是翡翠的,虽然坐着,但能看得出她个子很高。右边的白俄女子则开朗奔放,站起来指着一张古画正在说什么,她穿着洋装,满身珠光宝气,淡棕色波浪头发,扬起的细长手臂上,几个颜色质地错杂的镯子叮当相碰,一束光从老店门口进来,巧妙地穿过了两个人和店里物什中间的缝隙……

    这两幅画的来历,颇不简单。

    ………………

    李丹歌看得有些疲倦了,他合上书,打了一个哈欠,将头靠在沙发靠垫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比特死后,李老爷子身心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李家人都围着他,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李丹歌也就继续住在了他父母家,白天出去忙忙公司的事,平时没事时就陪着家里的老爷子,空了就看看书,看困了就眯一觉。

    他很久没有过过这样枯燥、简单却又有些惬意的日子了,这样平静的远离灯红酒绿花花世界的日子。他原来也有过一段这种时光,那是多久之前了呢?细细算来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啊,怎么就觉得像是几个世纪前那么久远了呢。

    一年多前的时候,姜奂还陪在他身边,那个人啊,每天都有新奇的点子,无论和他做什么,李丹歌都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既安心,又满足。这就是wilde•姜让他念念不忘的魔力所在吧。

    那时候两个人登上邮轮环游世界,李丹歌想,如果没有姜奂,他是怎么都不会有这样一次终身难忘的旅行吧。每天安逸又新奇,平静又自在,每晚都无比期待第二天的到来,期待那从没见过的景致。

    李丹歌很少做梦,就算做梦,他也通常是睡醒后就把梦里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而这次,他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场景对于他来说,无比的真实,过分的真实。他梦见了姜奂,姜奂站在邮轮甲板上,背靠在邮轮的桅杆上,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嘴角裂开一个漂亮的弧度,露出一排白色的牙。海风很大,将两个人的短发吹得凌乱。李丹歌朝姜奂走过去,那笑容在李丹歌的眼里无限地放大,他终于用力地将姜奂用在了怀里,大手按着姜奂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也将头埋在了姜奂的肩膀上,他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哑着嗓子在姜奂耳边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海浪拍打着船身,海鸥在两人上空盘旋,那嘶哑难听的叫声撕破海风,回荡在大海之上。

    姜奂既没有拥抱李丹歌,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就这样任李丹歌抱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李丹歌才听见姜奂缓缓开口,他说:“Sameth,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你要去哪?”李丹歌猛地松开怀抱,双手扶着姜奂的肩膀,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慌张。

    他直视着姜奂的眼睛,他此时才注意到,姜奂双眼目光迷离而遥远,那目光里没有他,也没有这轮船和大海,那里是一片水雾,让人难以看清。

    “Sameth,有的人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是只能爱一个。你说是不是?”姜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般地问出一个问题。

    “嗯,我们都是那样的人。”这个问题李丹歌原来和姜奂讨论过,他们都是这样的人,见到好看的喜欢,见到可爱的喜欢,见到脾气秉性相合的也喜欢,他们可以和喜欢的人聊天,吃饭,约会,甚至上床,而却没办法和他们长此以往地重复这些事,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弱点与缺点展示在他们面前。这些人对他们来说,只是喜欢。他们的爱只能给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这爱甚至可以让他们奉献自己的一切。

    李丹歌在失去姜奂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爱的人是姜奂,而姜奂呢?李丹歌不知道,姜奂的爱给了谁。

    “Sameth,我走了。”姜奂说完这句话,突然就转身背对着李丹歌,纵身一跃跳进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可能是海风太猛,可能是海浪声太大,李丹歌竟然没有听见他落水的声音。他看着面前早已消失的姜奂,过了好半晌,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疯了一样跑到甲板尽头,对着大海狂喊姜奂的名字。然后他猛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一头的汗,还好,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嗡……嗡……嗡

    茶几上手机的震动声将李丹歌的思绪从刚刚的梦里拽回了现实。震动很急,李丹歌以为是谁打来的电话,拿起电话时震动已经停了,点开手机的屏幕,上面有10多条的微信提示。

    原来不是电话,是有人一口气给他发了很多条微信。他盯着屏幕上的微信提示,心里有一种极强的不祥预感,竟让他有点犹豫。

    基本没有人会这么给他发微信,如果有人真有什么急事找他,早就打电话过来了,根本不会连着发来十多条微信,这样的微信明显不正常。

    这十来条微信都是从一个临时的群里发出来的,全部都是照片,没有任何文字。而那些照片,李丹歌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看得他想把手机扔了。他目眦欲裂地点开照片,照片里的女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肖清心。而男主人公明显不是他李丹歌,而是不同的男人。有年轻的也有岁数大的,场景有卧室也有卫生间,还有一张照片中的场景赫然就是他李丹歌的家里,那张他睡觉的床上,正躺着一个满身肥肉的老男人,而这个老男人,李丹歌还似曾相识。

    本来这些照片他觉得恶心,都没细看,而看见这个男人时,他又多看了几眼,在脑海里回想着,猛然想起:这不就是那个给他爸拍专题片的郭导么。

    真TM恶心。

    除了郭导以外,这里似乎还有一个熟人,虽然那个男人的脸被肖清心的身体挡住了一部分,但是李丹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齐天一,他曾经的爱人。

    这个世界怎么了,都TNND的疯了吗?

    李丹歌心里燃着一股火,像似要把自己烧着了。

    还好他还留着最后一点理智,这些照片是谁发给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点开了发照片的这个陌生的微信头像,他们不是好友,而且他也不认识他。不认识怎么可能建群呢,他又去翻群里的聊天记录,最上面显示着“A宁邀请您和六大蛋加入了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