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消防演习遇到地震
可就像装沙的玻璃瓶开了一道裂缝，双手拼命想要去拦截，沙还是源源不断地从缝隙里漏出。
她背靠着电梯壁，站在下行的电梯里，眼前全是那天他从家里沉默离开的画面。
开车去医院的途中，在一个红灯口停下，目光又撞见了那红色的灯光，她强迫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不要去联想。
当这种强制性的潜意识即将崩塌时，她迅速转头去看车窗外，只看见灰蒙蒙的雾霾，高楼隐匿其中。
整个世界萧索而压抑。猝不及防的，一辆红色的汽车从视线里奔驰而过，车身鲜艳如火，在灰暗的背景里拉出一道色彩。
一瞬间，思维的屏障溃不成军，她突然就想：这个时候，城市的另一角，李晓晨在干什么？
另一个街区上，李晓晨带着手下的消防员们挤在小店里吃早餐。
大伙儿早已饥肠辘辘，油条，豆浆，面条，小笼包，蒸饺，一股脑儿全上桌，抓到什么都往嘴里送。
室内暖气大，桌位又挨着厨房里的蒸屉，不久前还在冷风中冻得发白的一张张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红润。
李晓晨吃得不多，也不急，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自己的弟兄们，清一色的年轻消防员，来自五湖四海。年龄最小的十九岁，最大的也才二十五。
到明年，他或许会离开；而这里头有的明年服役期满，无法留下安置，面临转业。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部分军人都无法在军队里一直干下去。
小葛吸溜着面条，问安敬中：“江哥，明年退役了打算去哪儿？”
安敬中笑：“回老家，看看是做保安，还是弄汽修。”
李成说：“想想别的路子，到企业里做专门的消防管理也行。”
安敬中说：“每年退的兵那么多，哪儿轮得上我。再说我农村来的，没背景也没关系，托不了人。”
李晓晨没发言，埋头吃面。
干消防这些年，年年送战友退役复员。大家都是穷苦孩子出身，没路子，在队里学的满身技能出了社会无处施展，只能回到老家做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维持生计。
默默无闻地来，默默无闻地走。
李晓晨岔开话题：“上边说了，明年会涨工资。”
众人兴奋：“涨多少？”
李晓晨：“三百。”
大伙儿高兴极了，曹明星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喜笑颜开：“整好，凑齐了四千五一个月。”
李成羡慕：“我才三千多。”
曹明星道：“你才刚来，熬一熬。”
李成点点头：“诶。”
李晓晨极淡地笑笑，又说：“从明年开始，制度改革，周末也轮休放假。没那么累了。”
李成一脸无所谓：“反正我放假也没地方去。”
小葛瞪他：“睡觉啊。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
曹明星：“小葛，你一天到晚地叫累，是不是右手用多了？”
小葛：“老子踹死你！”
小伙子们嬉闹成一团时，一位年轻的姑娘从桌边走过，小葛无意间扭头看一眼，目光跟着走。李晓晨顺着看过去，那姑娘和小葛年龄相仿，身材娇小，长相清秀，买完早餐离开了。
李晓晨再看小葛，从他眼里看到了年轻男性对女性最原始的爱慕和渴望，稍纵即逝。小葛回过头时，脸上就没了笑，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黑灰，人整个儿沉默了下去。
李晓晨喝着豆浆，心中复杂得不知该作何感想。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想起了他的那位姑娘。
这些天他忙着训练和执勤，不去想她。可此刻一想起，便如利刃穿心，心被撕开一条口子，冷风嗖嗖地往里头灌。
功亏一篑。
……
雾霾一天比一天重，学校持续放假，医院照常运转。
这些天，杨丽萍没再叫外卖，中午都在食堂吃饭，发觉饭菜越来越难吃，准备倒掉时却再次想起李晓晨，想起他说消防队里的伙食比较好。
也是，军人最需要体力，吃不好饭可不行。
可她这份工作也是需要体力的，想一想，便又勉强多吃了几口。
和门诊不一样，急诊没有午休时间，吃完午饭得赶回去上岗。
这天下午，杨丽萍主刀完成了一台手术。
手术难度虽然不小，但完成度很高。结束时，杨丽萍发现徐肯教授全程都在隔壁的观察室里看着，表情严肃，分辨不出好坏。
看到手术结束，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杨丽萍迅速收拾好自己了追出去找徐肯教授。
“徐教授！”杨丽萍一路跟着跑进楼梯间，安全门在身后哐当关上。
徐肯停下脚步。
“我见您看过刚才的手术了，想请教您，看您有没有建议或是指点给我？您的意见非常宝贵。谢谢您。”
得到的回答是：“你的技术堪称完美，我没有多的可以教你。”
杨丽萍清楚徐肯的性格，他不会说客套话的，那便是肯定了。可――
“可您依然对我有意见，是吗？”
徐肯道：“你对待病人，像对待一只做实验的兔子。”
杨丽萍一直都清楚徐教授和她的分歧点在哪儿，她认为这是人与人之间的观点差异，无伤大雅；且她一贯不喜和人交谈沟通，所以从来没挑明过。
可现在，主治医师的评选已进入紧要关头，这分歧或许会影响她晋升。虽然依靠孟家的关系，她十拿九稳，但这次，她前所未有地希望靠自己。
逼到这路上，也无可退了。索性挑开了说吧。
杨丽萍道：“徐教授，你和我看待医学的方式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救人就行。您认为医者要心与情，可我不认为自己以冷静旁观的学术态度去解决问题有什么错，这无非是观念的分歧。”
“医人者，先为人。”徐肯未正面回答，却反问，“杨医生，你选择医学这条路时，立下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杨丽萍微愣，眉心稍稍蹙起。
“我将维护医业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我将给予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徐教授念着这段誓词，道，
“你对生命缺少最基本的尊重，你违背了医者的誓言。医学的荣誉和传统不在你这种人手里。正是因为你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外科医生，我才如此痛心。”
徐教授说完，下楼离开了。
杨丽萍站在原地，心境难明。
徐肯教授的话似乎给了她一丝丝的震撼，可这震撼来的太过冠冕堂皇，她又似乎没有那么大的触动。
这感觉像蛛丝萦绕心间，轻不可触，却缠绵在那里。
杨丽萍推开安全门上走廊时，无意一抬头，迎来了内心的猛震。
她看到了李晓晨，一身橄榄绿的军装，身姿笔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
杨丽萍在一两秒内没有反应，不知他怎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军装，戴着军帽，腰带紧束，更显肩直背挺，人高腿长，整个人英姿飒爽，挺拔得像一棵白杨。
李晓晨原本看着一旁，像是感应到什么，目光移过来，落在她身上。
她刚从手术台下来，一身浅绿色的手术服，脚底踩着灰色的洞洞鞋，头上还罩着手术帽。此刻望着他，眼睛微瞪，表情仍是木木的。
整个人可以用脏、乱、差三字形容，极其的不修边幅。
杨丽萍愣了一两秒，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动作是迅速把头上的手术帽扯下来，一头乌黑长发瞬间散落。
她仓促抓了两下头发，无意识地就准备朝他的方向走过去，身子往前一倾还没迈脚呢，想起说好再不见面了的，于是赶紧刹住脚步往反方向转，这一转又发现后边是堵墙，没路……
人只得又转回去面对他。
李晓晨眼神寂定，远远看着她这一连串忙乱动作。
杨丽萍目光躲闪，硬着头皮朝他的方向走过去，脚步匆匆，直奔两人中间的走廊拐角。
眼见走到拐角要转弯了，李晓晨身边的安全门被推开，医院后勤保障部的刘副主任走出来：“抱歉抱歉，李队长，让你久等了。底下的人粗心，资料弄混了你看――诶？小杨？”
被领导点名的杨医生于是平静地停下了脚步。
杨丽萍攥着手里的手术帽，回头，目光从李晓晨脸上掠过去：“刘副主任。”
刘副主任管后勤保障，平日里就是个热情友善的人，说话时眼里自带笑意，当即就笑呵呵地给杨丽萍介绍：“小杨啊，这是白沙河消防中队的李晓晨，李队长。”
杨丽萍点点头，看向李晓晨，军帽下，他的脸英气逼人。
“李队长，这是我们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外科大夫，杨丽萍，杨医生。”
“嗯。”李晓晨应着声，点着头，看向杨丽萍。
杨丽萍对上他那双又黑又沉的眼睛，心里稍稍一突，倒未移开目光。
她与他沉默对站着，一秒，两秒，即将演变成尴尬时，
李晓晨冲她略略颔首，说：“你好。”
杨丽萍也仓促抬眼看他，跟着点头，说：“你好。”
她的笨拙太过显而易见，刘副主任笑着帮忙：“我们杨医生啊，医术精湛，就是不善交际，不爱说话。这初次见面呢，还请李队长多多关照啊。”
李晓晨说了句：“不敢当。”
杨丽萍脸上微烫，目光也稍稍下落，看着他肩章上的一杠三星，隔半秒又抬眸，问了句：“李晓晨，队长，来医院办事？”
话音未落，李晓晨眼里闪过一丝凉淡的笑意；
刘副主任的表情也变了一变，尴尬地看看李晓晨，又马上拍拍杨丽萍的肩膀，笑道：“小杨啊，下星期我们医院要搞消防演习，文件上星期就发放到各科室了。”
杨丽萍回想：“没有啊……”
李晓晨表情自若，刘副主任忙于补漏：“小杨啊，你肯定是太忙，忘了。”
杨丽萍：“……”
“这不，李队长今天过来踩点。”刘副主任说，“小杨你忙着啊，先走了。”说着就给李晓晨引路。
匆忙中，她又看向他，可下一瞬便擦肩，他的肩章一闪而过。
杨丽萍走出两步了，回头望，李晓晨的背影异常的俊朗颀长。
他很快走过走廊拐角，侧脸更显英俊，转瞬即逝。
他没有回头。
杨丽萍双手插进兜里，转身离开，心里是很平静的。
回到办公室，没进门就听见几个护士在议论，小西说：“别想了，杨医生肯定会反对的。”
杨丽萍走进门，问：“反对什么？”
“刚刚下发的紧急通知，院里要搞消防演习。”小北说，“大家用拿毛巾捂住鼻子弯着腰往楼下跑就行了。但杨医生，你被抽中了。”
杨丽萍：“抽中？”
“扮演被困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小北说。小西补充一句：“而且还是救完被困人员之后落单的那一个。”
杨丽萍：“……”
小东：“可能杨医生看上去最像会落单的一个――”
小南推了她一下，小东闭了嘴。
杨丽萍说：“嗯，我就扮演这个。”说着把消防演习的详细流程书拿过去认真看了起来。
几个护士面面相觑。
小东低声：“我怎么觉得，杨医生好像并没有不高兴诶。”
小北：“是吧，我看也是这种感觉。”
小西：“她高不高兴，不都一样吗？”
众人点头：“唔。”
第二天，北风吹走了雾霾，天空一片湛蓝晴朗。
杨丽萍早起的时候，到阳台边拉开落地窗，给屋里透气，看见楼下的五芳街一派繁忙景象，这个时候，商铺应该都忙着开张；东边的cbd区车来人往，白领们步履飞快，赶着上班。
抬头望，天辽地阔啊。
这样的蓝天一直持续到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四，那天是医院消防演习的日子。
演练场设定在综合病房楼5至7楼，近百名医护人员和患者都做好了演习准备，杨丽萍在走廊上扮演巡视病房的医生。
时钟指向三点半时，楼道里的消防警报突然响起，心外科的朱医生喊了声：“着火啦！”
一瞬间，浓烟在走廊里弥漫，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有人打电话报火警，有人迅速往楼下跑，有人拿湿毛巾捂住口鼻，有人搀扶着病人往楼下走。
一切都井井有条。毕竟是演习，缺了危机感，大家都不紧不慢的，有的还在玩手机，有的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嘻嘻哈哈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按照剧本，杨丽萍被困在了护士站旁的配药室里。
她把自己关进药剂室后，看一看四周满架的瓶瓶罐罐，突然发现这个剧本不合理，她一个医生怎么会跑到配药室来，这很明显是小南小北她们的角色。
罢了，落单就落单吧。
比起跟大家伙儿一道捂着鼻子往下跑，她独自待在这儿，反而落得清净。
杨丽萍闲来无事，随便翻看架子上的配药单，以此推测病人得了什么病，做了什么手术。
看完第四张配药单的时候，远处传来消防警笛声，锐利破空。杨丽萍一愣，这速度太快了。看看手表，据警报响起还不到三分钟。
杨丽萍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没见到车，只听得到警笛声越来越近，街道上的车辆紧急避开让道。
很快，从两个方向开了三辆消防车，杨丽萍记得医院发的演习通报书上写了，这次“灭火”行动调集了七枫路和白沙河两个消防中队，有二十多个消防官兵到场。
消防车开进院里停下，全副武装的消防官兵们一溜烟儿麻利地跳下车，围到队长和指导员身边。杨丽萍一眼看到了李晓晨，他一身墨蓝色的消防服，站在众人中央，跟周围人分析情势，安排任务。
命令下达，众人很快散开，有的直接进了“火场”，有的则开始架高压水枪。
杨丽萍这才意识到消防演习是真要喷水的，而随着时间推移，楼层里的烟雾也浓了起来。
杨丽萍并没有太重视这场演习，没拿湿布，现在，浓烟从门缝里窗户外涌进来，呛得她直咳嗽。
她在药剂箱里翻找，找出一卷医用纱布和一瓶生理盐水，敲开后打湿了捂住鼻子，蹲下来降低重心。
外头高压水枪持续朝室内喷水。病房，过道，楼梯间里水声哗哗。“被困”的医患人员喊救命，向消防员报告自己的位置。
杨丽萍在室内蹲了一会儿，听见外头有匆匆的脚步声，她捂着鼻子猫着腰潜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楼道内全是水渍和烟雾，消防员正在营救“被困”的医患人员。
还没轮到她。
杨丽萍阖上门缝，退回去，继续等。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救她，烟雾倒是渐渐散去了些，毕竟不是真的起火，没法长时间持续地放出大量烟雾。
杨丽萍又等了十多分钟，还是没人来。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被遗忘了，这要是真起火，她应该已经烧死了。
这个意识叫她微微蹙了眉，她原以为，至少某个消防员不会落下她。心里一刺一刺的，她决定立即结束这无聊的角色扮演，正当她准备起身时，有人走来了。
李晓晨推开配药室的门，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看见了蹲在地上拿纱布捂着口鼻的杨丽萍。
李晓晨并不意外的样子，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不是消防演习吗？我是那个落单的人。”杨丽萍把纱布拿下，人也站起来，不太客气地说，“如果是实战，你现在发现的就是一具尸体。”
李晓晨静了半秒，问：“你不喊救命，谁知道你在这儿？”
杨丽萍：“……”
她说：“演习计划里不是写了吗，有一个人落单，关在配药室里。”
李晓晨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我们这边不知道具体位置。”
杨丽萍还试图为自己辩解：“演习计划里没说让我喊救命――”话才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态度不端正。
李晓晨眼神沉沉盯着她，算是无声的训诫。
杨丽萍默不吭声，不犟嘴了。
这时，护士站里几个护士走了过来，是偷偷躲过演习的人，还在讨论过会儿晚饭吃什么。
李晓晨稍稍回头，目光从自己的肩上掠过去，静静看那几个护士一眼。那几个护士齐齐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手拉手离开。
杨丽萍立在配药室里，觉得自己是那个被班主任抓出来当典型的逃课学生。
但班主任显然已不屑于搭理她。
李晓晨略警告地看一眼杨丽萍了，转身就走，杨丽萍见状，跟着往外走。
李晓晨停下：“去哪儿？”
杨丽萍：“你找到我了，不该解救了吗？”
李晓晨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她可笑，笑了一声：“火已经烧了快半小时了，没人能上来救你。给我在这儿待着。”
杨丽萍听出他是真严肃的，便规规矩矩站在原地不动了，低声问：“那我要怎么出去？”
李晓晨：“等举高消防车。”
“……”杨丽萍沉默半晌，反应过来，“就是那个类似起重机的铁架台子？”
李晓晨纠正说法：“救生平台。”
杨丽萍想到自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装货物一样被运下去，也很无奈，低头摸了摸脖子：“好吧。”
李晓晨走出配药室，正要带上门。
突然，脚下的地板晃动起来，毫无预兆的，整栋楼房开始震动，配药室里装满药液的瓶瓶罐罐剧烈摇晃，乒乒乓乓。
两人同时一怔，眼睛立即找到对方，杨丽萍尚在一脸茫然，李晓晨已突然大步朝她扑过来。
两侧药架上的瓶子稀里哗啦震落下来，砸碎在地，玻璃片药水四下飞溅。
李晓晨护住杨丽萍的脑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飞速推到墙角，他高大的身躯把她整个儿捂在角落里，罩了个严严实实。
楼房还在持续震动中，药瓶子噼里啪啦往地上砸，接二连三炸水球似的；配药室外几个护士尖叫着喊救命，这回知道不是演习了。
杨丽萍缩在墙角，心跳如擂。背后身侧墙体晃动着，可面前他的身躯异常坚定安稳，他的手掌还紧摁在她的后脑勺上。消防服粗粝的布料贴蹭着她的脸，她的视线被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这方角落里她砰砰砰的心跳声。异常的安全。
震动持续了近十秒，停下去了。
李晓晨保持着原来姿势又站了两三秒，确定没事了，迅速松开她。
杨丽萍呼吸依然局促，问：“是地震吗？”
“嗯，应该在廊坊附近。”李晓晨表情严峻，走到窗边朝下看，曹明星站在举高消防车的托举平台上，紧攥着栏杆，估计刚才晃得不轻。
李晓晨问：“没事吧？”
“没事儿！”曹明星答。
李晓晨扫视院中自己的队员们，清点人数，还差一个，
“小葛呢？”
“这儿！”四楼的窗户里探出一只脑袋。
李晓晨：“全体归队！”
杨丽萍还来不及说什么，李晓晨已转身踏着满地的玻璃渣往外走，走出两步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一眼杨丽萍脚底的鞋，又走回来杨丽萍身边，招呼都不打就突然箍住她的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杨丽萍猛地挂去他身上，一颗心跟着身体悬了空。
他抱着她，踩过一地的玻璃渣和药水渍到了门外，放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背靠着电梯壁，站在下行的电梯里，眼前全是那天他从家里沉默离开的画面。
开车去医院的途中，在一个红灯口停下，目光又撞见了那红色的灯光，她强迫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不要去联想。
当这种强制性的潜意识即将崩塌时，她迅速转头去看车窗外，只看见灰蒙蒙的雾霾，高楼隐匿其中。
整个世界萧索而压抑。猝不及防的，一辆红色的汽车从视线里奔驰而过，车身鲜艳如火，在灰暗的背景里拉出一道色彩。
一瞬间，思维的屏障溃不成军，她突然就想：这个时候，城市的另一角，李晓晨在干什么？
另一个街区上，李晓晨带着手下的消防员们挤在小店里吃早餐。
大伙儿早已饥肠辘辘，油条，豆浆，面条，小笼包，蒸饺，一股脑儿全上桌，抓到什么都往嘴里送。
室内暖气大，桌位又挨着厨房里的蒸屉，不久前还在冷风中冻得发白的一张张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红润。
李晓晨吃得不多，也不急，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自己的弟兄们，清一色的年轻消防员，来自五湖四海。年龄最小的十九岁，最大的也才二十五。
到明年，他或许会离开；而这里头有的明年服役期满，无法留下安置，面临转业。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部分军人都无法在军队里一直干下去。
小葛吸溜着面条，问安敬中：“江哥，明年退役了打算去哪儿？”
安敬中笑：“回老家，看看是做保安，还是弄汽修。”
李成说：“想想别的路子，到企业里做专门的消防管理也行。”
安敬中说：“每年退的兵那么多，哪儿轮得上我。再说我农村来的，没背景也没关系，托不了人。”
李晓晨没发言，埋头吃面。
干消防这些年，年年送战友退役复员。大家都是穷苦孩子出身，没路子，在队里学的满身技能出了社会无处施展，只能回到老家做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维持生计。
默默无闻地来，默默无闻地走。
李晓晨岔开话题：“上边说了，明年会涨工资。”
众人兴奋：“涨多少？”
李晓晨：“三百。”
大伙儿高兴极了，曹明星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喜笑颜开：“整好，凑齐了四千五一个月。”
李成羡慕：“我才三千多。”
曹明星道：“你才刚来，熬一熬。”
李成点点头：“诶。”
李晓晨极淡地笑笑，又说：“从明年开始，制度改革，周末也轮休放假。没那么累了。”
李成一脸无所谓：“反正我放假也没地方去。”
小葛瞪他：“睡觉啊。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
曹明星：“小葛，你一天到晚地叫累，是不是右手用多了？”
小葛：“老子踹死你！”
小伙子们嬉闹成一团时，一位年轻的姑娘从桌边走过，小葛无意间扭头看一眼，目光跟着走。李晓晨顺着看过去，那姑娘和小葛年龄相仿，身材娇小，长相清秀，买完早餐离开了。
李晓晨再看小葛，从他眼里看到了年轻男性对女性最原始的爱慕和渴望，稍纵即逝。小葛回过头时，脸上就没了笑，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黑灰，人整个儿沉默了下去。
李晓晨喝着豆浆，心中复杂得不知该作何感想。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想起了他的那位姑娘。
这些天他忙着训练和执勤，不去想她。可此刻一想起，便如利刃穿心，心被撕开一条口子，冷风嗖嗖地往里头灌。
功亏一篑。
……
雾霾一天比一天重，学校持续放假，医院照常运转。
这些天，杨丽萍没再叫外卖，中午都在食堂吃饭，发觉饭菜越来越难吃，准备倒掉时却再次想起李晓晨，想起他说消防队里的伙食比较好。
也是，军人最需要体力，吃不好饭可不行。
可她这份工作也是需要体力的，想一想，便又勉强多吃了几口。
和门诊不一样，急诊没有午休时间，吃完午饭得赶回去上岗。
这天下午，杨丽萍主刀完成了一台手术。
手术难度虽然不小，但完成度很高。结束时，杨丽萍发现徐肯教授全程都在隔壁的观察室里看着，表情严肃，分辨不出好坏。
看到手术结束，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杨丽萍迅速收拾好自己了追出去找徐肯教授。
“徐教授！”杨丽萍一路跟着跑进楼梯间，安全门在身后哐当关上。
徐肯停下脚步。
“我见您看过刚才的手术了，想请教您，看您有没有建议或是指点给我？您的意见非常宝贵。谢谢您。”
得到的回答是：“你的技术堪称完美，我没有多的可以教你。”
杨丽萍清楚徐肯的性格，他不会说客套话的，那便是肯定了。可――
“可您依然对我有意见，是吗？”
徐肯道：“你对待病人，像对待一只做实验的兔子。”
杨丽萍一直都清楚徐教授和她的分歧点在哪儿，她认为这是人与人之间的观点差异，无伤大雅；且她一贯不喜和人交谈沟通，所以从来没挑明过。
可现在，主治医师的评选已进入紧要关头，这分歧或许会影响她晋升。虽然依靠孟家的关系，她十拿九稳，但这次，她前所未有地希望靠自己。
逼到这路上，也无可退了。索性挑开了说吧。
杨丽萍道：“徐教授，你和我看待医学的方式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救人就行。您认为医者要心与情，可我不认为自己以冷静旁观的学术态度去解决问题有什么错，这无非是观念的分歧。”
“医人者，先为人。”徐肯未正面回答，却反问，“杨医生，你选择医学这条路时，立下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杨丽萍微愣，眉心稍稍蹙起。
“我将维护医业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我将给予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徐教授念着这段誓词，道，
“你对生命缺少最基本的尊重，你违背了医者的誓言。医学的荣誉和传统不在你这种人手里。正是因为你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外科医生，我才如此痛心。”
徐教授说完，下楼离开了。
杨丽萍站在原地，心境难明。
徐肯教授的话似乎给了她一丝丝的震撼，可这震撼来的太过冠冕堂皇，她又似乎没有那么大的触动。
这感觉像蛛丝萦绕心间，轻不可触，却缠绵在那里。
杨丽萍推开安全门上走廊时，无意一抬头，迎来了内心的猛震。
她看到了李晓晨，一身橄榄绿的军装，身姿笔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
杨丽萍在一两秒内没有反应，不知他怎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军装，戴着军帽，腰带紧束，更显肩直背挺，人高腿长，整个人英姿飒爽，挺拔得像一棵白杨。
李晓晨原本看着一旁，像是感应到什么，目光移过来，落在她身上。
她刚从手术台下来，一身浅绿色的手术服，脚底踩着灰色的洞洞鞋，头上还罩着手术帽。此刻望着他，眼睛微瞪，表情仍是木木的。
整个人可以用脏、乱、差三字形容，极其的不修边幅。
杨丽萍愣了一两秒，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动作是迅速把头上的手术帽扯下来，一头乌黑长发瞬间散落。
她仓促抓了两下头发，无意识地就准备朝他的方向走过去，身子往前一倾还没迈脚呢，想起说好再不见面了的，于是赶紧刹住脚步往反方向转，这一转又发现后边是堵墙，没路……
人只得又转回去面对他。
李晓晨眼神寂定，远远看着她这一连串忙乱动作。
杨丽萍目光躲闪，硬着头皮朝他的方向走过去，脚步匆匆，直奔两人中间的走廊拐角。
眼见走到拐角要转弯了，李晓晨身边的安全门被推开，医院后勤保障部的刘副主任走出来：“抱歉抱歉，李队长，让你久等了。底下的人粗心，资料弄混了你看――诶？小杨？”
被领导点名的杨医生于是平静地停下了脚步。
杨丽萍攥着手里的手术帽，回头，目光从李晓晨脸上掠过去：“刘副主任。”
刘副主任管后勤保障，平日里就是个热情友善的人，说话时眼里自带笑意，当即就笑呵呵地给杨丽萍介绍：“小杨啊，这是白沙河消防中队的李晓晨，李队长。”
杨丽萍点点头，看向李晓晨，军帽下，他的脸英气逼人。
“李队长，这是我们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外科大夫，杨丽萍，杨医生。”
“嗯。”李晓晨应着声，点着头，看向杨丽萍。
杨丽萍对上他那双又黑又沉的眼睛，心里稍稍一突，倒未移开目光。
她与他沉默对站着，一秒，两秒，即将演变成尴尬时，
李晓晨冲她略略颔首，说：“你好。”
杨丽萍也仓促抬眼看他，跟着点头，说：“你好。”
她的笨拙太过显而易见，刘副主任笑着帮忙：“我们杨医生啊，医术精湛，就是不善交际，不爱说话。这初次见面呢，还请李队长多多关照啊。”
李晓晨说了句：“不敢当。”
杨丽萍脸上微烫，目光也稍稍下落，看着他肩章上的一杠三星，隔半秒又抬眸，问了句：“李晓晨，队长，来医院办事？”
话音未落，李晓晨眼里闪过一丝凉淡的笑意；
刘副主任的表情也变了一变，尴尬地看看李晓晨，又马上拍拍杨丽萍的肩膀，笑道：“小杨啊，下星期我们医院要搞消防演习，文件上星期就发放到各科室了。”
杨丽萍回想：“没有啊……”
李晓晨表情自若，刘副主任忙于补漏：“小杨啊，你肯定是太忙，忘了。”
杨丽萍：“……”
“这不，李队长今天过来踩点。”刘副主任说，“小杨你忙着啊，先走了。”说着就给李晓晨引路。
匆忙中，她又看向他，可下一瞬便擦肩，他的肩章一闪而过。
杨丽萍走出两步了，回头望，李晓晨的背影异常的俊朗颀长。
他很快走过走廊拐角，侧脸更显英俊，转瞬即逝。
他没有回头。
杨丽萍双手插进兜里，转身离开，心里是很平静的。
回到办公室，没进门就听见几个护士在议论，小西说：“别想了，杨医生肯定会反对的。”
杨丽萍走进门，问：“反对什么？”
“刚刚下发的紧急通知，院里要搞消防演习。”小北说，“大家用拿毛巾捂住鼻子弯着腰往楼下跑就行了。但杨医生，你被抽中了。”
杨丽萍：“抽中？”
“扮演被困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小北说。小西补充一句：“而且还是救完被困人员之后落单的那一个。”
杨丽萍：“……”
小东：“可能杨医生看上去最像会落单的一个――”
小南推了她一下，小东闭了嘴。
杨丽萍说：“嗯，我就扮演这个。”说着把消防演习的详细流程书拿过去认真看了起来。
几个护士面面相觑。
小东低声：“我怎么觉得，杨医生好像并没有不高兴诶。”
小北：“是吧，我看也是这种感觉。”
小西：“她高不高兴，不都一样吗？”
众人点头：“唔。”
第二天，北风吹走了雾霾，天空一片湛蓝晴朗。
杨丽萍早起的时候，到阳台边拉开落地窗，给屋里透气，看见楼下的五芳街一派繁忙景象，这个时候，商铺应该都忙着开张；东边的cbd区车来人往，白领们步履飞快，赶着上班。
抬头望，天辽地阔啊。
这样的蓝天一直持续到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四，那天是医院消防演习的日子。
演练场设定在综合病房楼5至7楼，近百名医护人员和患者都做好了演习准备，杨丽萍在走廊上扮演巡视病房的医生。
时钟指向三点半时，楼道里的消防警报突然响起，心外科的朱医生喊了声：“着火啦！”
一瞬间，浓烟在走廊里弥漫，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有人打电话报火警，有人迅速往楼下跑，有人拿湿毛巾捂住口鼻，有人搀扶着病人往楼下走。
一切都井井有条。毕竟是演习，缺了危机感，大家都不紧不慢的，有的还在玩手机，有的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嘻嘻哈哈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按照剧本，杨丽萍被困在了护士站旁的配药室里。
她把自己关进药剂室后，看一看四周满架的瓶瓶罐罐，突然发现这个剧本不合理，她一个医生怎么会跑到配药室来，这很明显是小南小北她们的角色。
罢了，落单就落单吧。
比起跟大家伙儿一道捂着鼻子往下跑，她独自待在这儿，反而落得清净。
杨丽萍闲来无事，随便翻看架子上的配药单，以此推测病人得了什么病，做了什么手术。
看完第四张配药单的时候，远处传来消防警笛声，锐利破空。杨丽萍一愣，这速度太快了。看看手表，据警报响起还不到三分钟。
杨丽萍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没见到车，只听得到警笛声越来越近，街道上的车辆紧急避开让道。
很快，从两个方向开了三辆消防车，杨丽萍记得医院发的演习通报书上写了，这次“灭火”行动调集了七枫路和白沙河两个消防中队，有二十多个消防官兵到场。
消防车开进院里停下，全副武装的消防官兵们一溜烟儿麻利地跳下车，围到队长和指导员身边。杨丽萍一眼看到了李晓晨，他一身墨蓝色的消防服，站在众人中央，跟周围人分析情势，安排任务。
命令下达，众人很快散开，有的直接进了“火场”，有的则开始架高压水枪。
杨丽萍这才意识到消防演习是真要喷水的，而随着时间推移，楼层里的烟雾也浓了起来。
杨丽萍并没有太重视这场演习，没拿湿布，现在，浓烟从门缝里窗户外涌进来，呛得她直咳嗽。
她在药剂箱里翻找，找出一卷医用纱布和一瓶生理盐水，敲开后打湿了捂住鼻子，蹲下来降低重心。
外头高压水枪持续朝室内喷水。病房，过道，楼梯间里水声哗哗。“被困”的医患人员喊救命，向消防员报告自己的位置。
杨丽萍在室内蹲了一会儿，听见外头有匆匆的脚步声，她捂着鼻子猫着腰潜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楼道内全是水渍和烟雾，消防员正在营救“被困”的医患人员。
还没轮到她。
杨丽萍阖上门缝，退回去，继续等。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救她，烟雾倒是渐渐散去了些，毕竟不是真的起火，没法长时间持续地放出大量烟雾。
杨丽萍又等了十多分钟，还是没人来。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被遗忘了，这要是真起火，她应该已经烧死了。
这个意识叫她微微蹙了眉，她原以为，至少某个消防员不会落下她。心里一刺一刺的，她决定立即结束这无聊的角色扮演，正当她准备起身时，有人走来了。
李晓晨推开配药室的门，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看见了蹲在地上拿纱布捂着口鼻的杨丽萍。
李晓晨并不意外的样子，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不是消防演习吗？我是那个落单的人。”杨丽萍把纱布拿下，人也站起来，不太客气地说，“如果是实战，你现在发现的就是一具尸体。”
李晓晨静了半秒，问：“你不喊救命，谁知道你在这儿？”
杨丽萍：“……”
她说：“演习计划里不是写了吗，有一个人落单，关在配药室里。”
李晓晨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我们这边不知道具体位置。”
杨丽萍还试图为自己辩解：“演习计划里没说让我喊救命――”话才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态度不端正。
李晓晨眼神沉沉盯着她，算是无声的训诫。
杨丽萍默不吭声，不犟嘴了。
这时，护士站里几个护士走了过来，是偷偷躲过演习的人，还在讨论过会儿晚饭吃什么。
李晓晨稍稍回头，目光从自己的肩上掠过去，静静看那几个护士一眼。那几个护士齐齐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手拉手离开。
杨丽萍立在配药室里，觉得自己是那个被班主任抓出来当典型的逃课学生。
但班主任显然已不屑于搭理她。
李晓晨略警告地看一眼杨丽萍了，转身就走，杨丽萍见状，跟着往外走。
李晓晨停下：“去哪儿？”
杨丽萍：“你找到我了，不该解救了吗？”
李晓晨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她可笑，笑了一声：“火已经烧了快半小时了，没人能上来救你。给我在这儿待着。”
杨丽萍听出他是真严肃的，便规规矩矩站在原地不动了，低声问：“那我要怎么出去？”
李晓晨：“等举高消防车。”
“……”杨丽萍沉默半晌，反应过来，“就是那个类似起重机的铁架台子？”
李晓晨纠正说法：“救生平台。”
杨丽萍想到自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装货物一样被运下去，也很无奈，低头摸了摸脖子：“好吧。”
李晓晨走出配药室，正要带上门。
突然，脚下的地板晃动起来，毫无预兆的，整栋楼房开始震动，配药室里装满药液的瓶瓶罐罐剧烈摇晃，乒乒乓乓。
两人同时一怔，眼睛立即找到对方，杨丽萍尚在一脸茫然，李晓晨已突然大步朝她扑过来。
两侧药架上的瓶子稀里哗啦震落下来，砸碎在地，玻璃片药水四下飞溅。
李晓晨护住杨丽萍的脑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飞速推到墙角，他高大的身躯把她整个儿捂在角落里，罩了个严严实实。
楼房还在持续震动中，药瓶子噼里啪啦往地上砸，接二连三炸水球似的；配药室外几个护士尖叫着喊救命，这回知道不是演习了。
杨丽萍缩在墙角，心跳如擂。背后身侧墙体晃动着，可面前他的身躯异常坚定安稳，他的手掌还紧摁在她的后脑勺上。消防服粗粝的布料贴蹭着她的脸，她的视线被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这方角落里她砰砰砰的心跳声。异常的安全。
震动持续了近十秒，停下去了。
李晓晨保持着原来姿势又站了两三秒，确定没事了，迅速松开她。
杨丽萍呼吸依然局促，问：“是地震吗？”
“嗯，应该在廊坊附近。”李晓晨表情严峻，走到窗边朝下看，曹明星站在举高消防车的托举平台上，紧攥着栏杆，估计刚才晃得不轻。
李晓晨问：“没事吧？”
“没事儿！”曹明星答。
李晓晨扫视院中自己的队员们，清点人数，还差一个，
“小葛呢？”
“这儿！”四楼的窗户里探出一只脑袋。
李晓晨：“全体归队！”
杨丽萍还来不及说什么，李晓晨已转身踏着满地的玻璃渣往外走，走出两步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一眼杨丽萍脚底的鞋，又走回来杨丽萍身边，招呼都不打就突然箍住她的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杨丽萍猛地挂去他身上，一颗心跟着身体悬了空。
他抱着她，踩过一地的玻璃渣和药水渍到了门外，放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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