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洞
这场接风宴上，朱杰全程一言不发，对满桌的野味佳肴也毫无食欲。在宴席的过程中，朱杰更是没有与李子龙有任何的眼神交流，除了掩饰性地刨饭，几乎全程都处在走神的状态之中。由于这场接风宴的主角本来也就是李子龙，众人见谁也不认识的朱杰不怎么爱说话，也就没再搭理他，一门心思地找李子龙敬酒。
为了掩饰朱杰的异样，李子龙只得尽量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对于敬酒之人几乎来者不拒。
接风宴结束后，朱杰迫不及待地逃出了这家餐馆。走在路灯蒙眬的夜路上，朱杰只是远远地走在李子龙前面。对于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的李子龙，他完全没有与之交谈的打算。
待两人回到招待所后，朱杰直接倒头便躺在了床上，背朝着李子龙，似乎就打算这么不洗漱地睡过去。
李子龙自然理解朱杰的心情。他走进洗手间，把袖口残余的血迹用洗衣粉沾了沾，而后顺着水流揉搓起来。李子龙看着水池中混着丝丝血迹的流水，泛起一丝苦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健硕但偏矮小的身材，微胖但已经满面通红的脸颊。在那双小小的眼睛下，他看不见丝毫的情感，不像野兽，更像是机器一般。
李子龙从呆滞的目光中回过神来，继续搓洗起自己的袖口。随后，他开始给自己洗漱、洗澡，而后披着浴袍，走出洗手间，将门口和窗前的警戒机关布置妥当后，躺在了床上。
朱杰依旧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没有丝毫动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李子龙见朱杰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便关了床头灯。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夜很静，也很长。招待所外已经听不见什么人声了，只有间断不息的虫鸣。
李子龙的声音很低沉，但也很轻，慢慢地传到了朱杰的耳边：“有什么都可以说。我听着。”
朱杰突然觉得一股泪意上涌。不知为何，李子龙低沉的声音瞬间触动了他心中的某根暗弦，让他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似的，眼泪顿时止不住地向外涌出。
李子龙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朱杰蜷缩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着。两人谁都没有率先打破这沉默。
就这样，夜进入了它的正曲。窗外的灯光再一次被调暗。远处村委会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整座村庄都陷入了沉睡。
朱杰声音有些哽咽，轻如蚊鸣：“我只是不甘心……”
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在朱杰以为李子龙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李子龙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只要你肯信我，你就不会有事。但世道就是如此，我们无法拯救他人的命运。”
朱杰没再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于今晚的事，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李子龙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朱杰轻声道：“你那一刀很快。她没有痛苦。”
李子龙松了一口气。他担心这个其实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的懵懂青年会在不断的生死诀别中崩溃。想到当年初次见血的自己，李子龙不禁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
当年李子龙第一次出城，误杀了一个垂死状态下的异人，为此差点被饿死在无人的荒野之中。若不是二娘和茫叔救了他，李子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儿了。
“我相信你。”朱杰的声音很微弱，似乎睡意渐浓。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哽咽。
在这一瞬间，李子龙感觉自己仿佛突然被一阵电流所击中，仿佛一位神灵在云端之上降下了一道猛烈的雷霆，将他毫无防备地劈中了一般。这种感觉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他自五岁那年入城之后，第一次被如此的依赖和信任。李子龙清晰地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值得被依靠的人，但这种不经理智评判的战友似情结让他的心头一瞬间涌上一股浓浓的责任与使命感。这是他在城外孤寂求索了近十年间很少有触及到的情感。
朱杰渐渐进入了梦乡。他的鼾声如雷。可能对于这个还未仔细思考过人生的年轻人来说，今日的一切已经令他倍感疲惫。昨日的朱杰明显是在震撼与警惕中入睡的。他的睡眠很浅，呼吸也时急时缓，经常翻身。但今夜朱杰睡得很沉，像是在逃避着现实一般。
李子龙躺在床上，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放松着自己全身紧绷的肌肉。他对于杀人已经无感了，特别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知道今晚的一刀毙命对于那位浑身赤裸的中年女子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他忽然记起了一位老和尚写的词：“倘若人生如是，愿吾永无来世，一地赤砂尸。”
李子龙自嘲地咧了咧嘴，而后闭上了眼，缓缓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朱杰比李子龙更早起床。
“你睡得很沉啊……”朱杰叼着一次性牙刷，推醒了还在睡梦之中的李子龙。
李子龙缓缓从床铺里爬了起来，只感觉到一阵头痛，像是经历了整晚的宿醉一般。
“看来这村里的酒质量就是不行啊！”李子龙坐在床边，苦笑地看着一脸看戏状态的朱杰，“这后劲儿也太大了……”
朱杰耸了耸肩，看上去已经从昨晚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了。但他的笑容还是有些勉强：“大哥，是你酒量不行吧……”
李子龙不服气地道：“你昨晚一挑三试试？我好歹还能自己走回来。你看陪我喝酒的那三个，哪个不是被抬出去的？”
在潦草吃过早饭之后，李子龙和朱杰的房门处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由于村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李子龙的到来了，朱杰对于陌生的敲门声再没有表现出紧张与抗拒，但依旧下意识地看了眼李子龙，给了后者一个警惕的眼神。
李子龙状若无事地打开了房门，看见一脸冷漠的史宫正站在门外。
“我们的队伍要出发了。先生你们如果要去无人区，最好跟着我们进山。山里的路可并不好找。等出了山，你们想去哪里我们也就管不着了。”
“那就有劳了。”
李子龙微微一笑，丝毫不恼于史宫的态度。毕竟李子龙也不想史宫的队伍老是跟着自己，史宫若是不爱搭理自己，倒也省得李子龙再费心思甩掉他们。
在简单收拾整理之后，李子龙和朱杰便来到了村口，与史宫的调查队集合了。村长张丰生也站在进山的村口，一脸惋惜地看着李子龙和朱杰：
“李先生，你们这么着急进山啊，都不再多耍会儿吗？我们村儿别的不说，吃的那是绝对管够！”
李子龙笑着婉拒道：“村里确实巴适，但实在是有任务在身，不能耽误，多谢村长和乡亲们的盛情款待了。”
在与村长短暂寒暄之后，史宫一脸不耐地命令调查队出发。李子龙和朱杰也就此离开了村庄，正式进入荒无人烟的无人区。
调查队里大多是健壮的男子，也有一些挽弓持矛的悍勇妇人。不过他们大多都是常人，对于此次出行，既没有多少兴奋激动，也没有畏惧担忧之情。对于他们而言，外出巡逻就是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而已。
史宫虽然性格有些乖张，但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作为调查队的队长，他对于整个队伍的管理可谓既威严又得人心。行进的队伍一直保持着严肃的安静，每一次行进与休息也都整齐有素。看得出来，这支队伍的分工清晰明确，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就算是休息时段也都有事可做。
李子龙和朱杰虽然是编外人员，但也需要遵守队伍里的规矩。但对于两人而言，需要遵守的规矩并不多，就两条。一是不能在行进时讲话。二是在队伍执行各项任务时，两人只能与大部队或者后援队在一起，不得擅自离队或者自作主张；而在平时行进时两人必须走在队伍的前半段，时刻处在队长的视线范围内。
“你们调查队的任务是什么？”李子龙在一次休整的时间里问道。
“寻矿，采药，搜寻一些以前没被发现的工厂或是研究所，伐木，顺带打些野物回去。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任务。”史宫没有看李子龙，而是满不在乎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片松针地。
李子龙点了点头。这些事确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调查队每个月巡逻一次境外的山区，其主要目的还是勘察地貌和时刻警戒村庄周围的变化，并不会有大的危险，也难怪这些队员们虽然都很认真警惕，但并不紧张。
“你们要去的那片大无人区还要一直往南走。”史宫用手边的小树枝指了指南方，继续说道，“翻过前面这座山，我们就要往东折了。这座山的南面是一片还算平坦的丘陵地带，到时候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李子龙再次点了点头：“感谢护送！我们就在你说的地方分别吧。”
史宫不屑地笑了笑，对于李子龙的感谢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十分嗤之以鼻。
李子龙瞟了眼混迹在村民中的朱杰。后者正在和一个第一次加入调查队的年轻人聊天。那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还残余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预示着他的年轻稚嫩，不过听说这个更像是男孩的男人却早已娶妻生子了。
“你似乎对常人十分不屑。”李子龙看了眼史宫，露出了一次淡淡的微笑。
史宫冷笑了一声，道：“你错了，我对所有人都很不屑。只是见到那些村长、镇长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李子龙笑道：“你倒是很坦诚，算是条汉子。”
史宫丝毫不领情，眼神阴鸷地看着李子龙：“有用吗？到了危难时刻，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果有活下去的可能，也会选择背刺自己的战友。所有人都不过如此，成天搂搂抱抱装兄弟，有什么意思？”
李子龙对于史宫的戾气，并没有丝毫反感。他只是淡淡地抬起头，看着松林之上的苍白天空：
“看来你对这个世界很失望啊……但你似乎还不打算完全与整个世界来一次了断，不是吗？”
史宫轻蔑地瞥了李子龙一眼：“谁能和整个世界做了断？你当自己是不吃不喝的神仙吗？”
李子龙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史宫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站起身来，向远处走开了。整个队伍接到了继续前行的号令，也都纷纷站起身来，继续在这荒草丛生的大山之中长途跋涉。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随着蜿蜒的山路，一行人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走在最前面的史宫停了下来，指着众人头顶不远处的一个洞口，看着李子龙道：
“那儿就是一处妖洞了。你要去看吗？我们可以等你。”
李子龙抬头看着那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山洞，点了点头。
于是史宫发出了全体休息的指令，而后冷冷地看着李子龙：
“要是想活命，最好别进洞太深，在洞口看看应该没事。如果有事，那也是你命不好了。”
李子龙和朱杰便沿着有些陡峭的，长满杂草的山坡向上攀爬着。用了十多分钟，便来到了这处有些潮湿的山洞洞口。
李子龙掏出指南针，发现指针偏转正常，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拿出包里的探照灯，往洞里照了照，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些浅浅的水洼和岩石缝隙之间的黄绿杂草。
“这里面感觉什么都没有啊。要不丢个催泪瓦斯进去？”朱杰掏出一副望远镜，向洞内张望着，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应该没用。”
李子龙摇了摇头。他早已外放了他的感知力，洞内五十米之内没有任何有意识的生物。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长得像板砖一样的电子设备，拔出里面的天线，开始检测洞内释放的电波。
“能检测到什么吗？”
朱杰将脑袋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他自然见过这个设备。部队里的通讯兵也会用这个东西。他只知道是检测电波的玩意儿，但并不会使用。
李子龙慢慢转动着调频的旋钮。设备屏幕上的波形始终杂乱无章，呈现出电磁噪声的形式。
就在李子龙打算放弃之时，在一个相对高频的位置，屏幕里呈现出了一列相对稳定的波形。
“这么高频的电波吗？”
李子龙皱着眉头，有些意外地道，点击了一下设备上的解调按钮。
“有什么问题吗？”朱杰问道。
李子龙看着正在解调的信号，若有所思地道：“这个电波的频率远超同富盟内部的通讯频段，可以说完全不在同富盟接收的信道上。这说明这个山洞里传出来的电波并不来自同富盟。而且这可能也说明，实验室并没有真的被毁灭。那些穿着科研服的狂暴异人，也可能只是实验室的断尾求生之策。”
朱杰有些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真的是那个实验室所为？”
李子龙点了点头，肯定地道：“频率越高，通讯设备所需的技术越难达到。只有需要严格保密的科研机构才会有这样的技术或者设备。”
“滴滴”
此时，电波捕获器显示已经解码完成。但捕获器似乎无法破译这条电波的信息。因为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点和线的条纹。
“这是……电码？”朱杰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李子龙，“这种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居然会在如此高精尖的实验室里被用到。”
李子龙苦笑道：“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脑子里全是数字的人究竟会些什么。”
显然，李子龙并不懂这种语言。只有镇与镇之间才会使用电子通讯。像平今这样的村落，只能通过闪光弹这种物理形式给远方的和平镇发信息。而且电码这种语言本是在通讯技术还发达时的产物，对于那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技术，根本使用不到这一套语言系统。
“但我学过呀！”朱杰拍了拍胸脯，骄傲地道，“我爸是秘研所的。小时候我爸唯一教会我的东西，恐怕就只有这套电码了。”
李子龙惊讶地看着朱杰，而后把设备递给了朱杰。
只见后者掏出纸笔，开始记录起这串电波。看得出来，朱杰掌握得并不是很好。作为一个学习不上进的青年，你很难指望他能记住太多的知识。
“好了。”
这串不长的电波让朱杰翻译了整整二十分钟。但对于语言毫无感觉的朱杰对于这一串没有空格的字母显得毫无办法，只能一脸懵地递给了李子龙。
经过简单的拼凑后，李子龙很快便得到了这句话的正确书写方式：
“ToSurvivors:Stayawayfromcities!”
“致幸存者：远离城市！”
为了掩饰朱杰的异样，李子龙只得尽量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对于敬酒之人几乎来者不拒。
接风宴结束后，朱杰迫不及待地逃出了这家餐馆。走在路灯蒙眬的夜路上，朱杰只是远远地走在李子龙前面。对于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的李子龙，他完全没有与之交谈的打算。
待两人回到招待所后，朱杰直接倒头便躺在了床上，背朝着李子龙，似乎就打算这么不洗漱地睡过去。
李子龙自然理解朱杰的心情。他走进洗手间，把袖口残余的血迹用洗衣粉沾了沾，而后顺着水流揉搓起来。李子龙看着水池中混着丝丝血迹的流水，泛起一丝苦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健硕但偏矮小的身材，微胖但已经满面通红的脸颊。在那双小小的眼睛下，他看不见丝毫的情感，不像野兽，更像是机器一般。
李子龙从呆滞的目光中回过神来，继续搓洗起自己的袖口。随后，他开始给自己洗漱、洗澡，而后披着浴袍，走出洗手间，将门口和窗前的警戒机关布置妥当后，躺在了床上。
朱杰依旧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没有丝毫动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李子龙见朱杰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便关了床头灯。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夜很静，也很长。招待所外已经听不见什么人声了，只有间断不息的虫鸣。
李子龙的声音很低沉，但也很轻，慢慢地传到了朱杰的耳边：“有什么都可以说。我听着。”
朱杰突然觉得一股泪意上涌。不知为何，李子龙低沉的声音瞬间触动了他心中的某根暗弦，让他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似的，眼泪顿时止不住地向外涌出。
李子龙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朱杰蜷缩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着。两人谁都没有率先打破这沉默。
就这样，夜进入了它的正曲。窗外的灯光再一次被调暗。远处村委会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整座村庄都陷入了沉睡。
朱杰声音有些哽咽，轻如蚊鸣：“我只是不甘心……”
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在朱杰以为李子龙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李子龙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只要你肯信我，你就不会有事。但世道就是如此，我们无法拯救他人的命运。”
朱杰没再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于今晚的事，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李子龙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朱杰轻声道：“你那一刀很快。她没有痛苦。”
李子龙松了一口气。他担心这个其实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的懵懂青年会在不断的生死诀别中崩溃。想到当年初次见血的自己，李子龙不禁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
当年李子龙第一次出城，误杀了一个垂死状态下的异人，为此差点被饿死在无人的荒野之中。若不是二娘和茫叔救了他，李子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儿了。
“我相信你。”朱杰的声音很微弱，似乎睡意渐浓。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哽咽。
在这一瞬间，李子龙感觉自己仿佛突然被一阵电流所击中，仿佛一位神灵在云端之上降下了一道猛烈的雷霆，将他毫无防备地劈中了一般。这种感觉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他自五岁那年入城之后，第一次被如此的依赖和信任。李子龙清晰地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值得被依靠的人，但这种不经理智评判的战友似情结让他的心头一瞬间涌上一股浓浓的责任与使命感。这是他在城外孤寂求索了近十年间很少有触及到的情感。
朱杰渐渐进入了梦乡。他的鼾声如雷。可能对于这个还未仔细思考过人生的年轻人来说，今日的一切已经令他倍感疲惫。昨日的朱杰明显是在震撼与警惕中入睡的。他的睡眠很浅，呼吸也时急时缓，经常翻身。但今夜朱杰睡得很沉，像是在逃避着现实一般。
李子龙躺在床上，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放松着自己全身紧绷的肌肉。他对于杀人已经无感了，特别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知道今晚的一刀毙命对于那位浑身赤裸的中年女子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他忽然记起了一位老和尚写的词：“倘若人生如是，愿吾永无来世，一地赤砂尸。”
李子龙自嘲地咧了咧嘴，而后闭上了眼，缓缓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朱杰比李子龙更早起床。
“你睡得很沉啊……”朱杰叼着一次性牙刷，推醒了还在睡梦之中的李子龙。
李子龙缓缓从床铺里爬了起来，只感觉到一阵头痛，像是经历了整晚的宿醉一般。
“看来这村里的酒质量就是不行啊！”李子龙坐在床边，苦笑地看着一脸看戏状态的朱杰，“这后劲儿也太大了……”
朱杰耸了耸肩，看上去已经从昨晚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了。但他的笑容还是有些勉强：“大哥，是你酒量不行吧……”
李子龙不服气地道：“你昨晚一挑三试试？我好歹还能自己走回来。你看陪我喝酒的那三个，哪个不是被抬出去的？”
在潦草吃过早饭之后，李子龙和朱杰的房门处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由于村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李子龙的到来了，朱杰对于陌生的敲门声再没有表现出紧张与抗拒，但依旧下意识地看了眼李子龙，给了后者一个警惕的眼神。
李子龙状若无事地打开了房门，看见一脸冷漠的史宫正站在门外。
“我们的队伍要出发了。先生你们如果要去无人区，最好跟着我们进山。山里的路可并不好找。等出了山，你们想去哪里我们也就管不着了。”
“那就有劳了。”
李子龙微微一笑，丝毫不恼于史宫的态度。毕竟李子龙也不想史宫的队伍老是跟着自己，史宫若是不爱搭理自己，倒也省得李子龙再费心思甩掉他们。
在简单收拾整理之后，李子龙和朱杰便来到了村口，与史宫的调查队集合了。村长张丰生也站在进山的村口，一脸惋惜地看着李子龙和朱杰：
“李先生，你们这么着急进山啊，都不再多耍会儿吗？我们村儿别的不说，吃的那是绝对管够！”
李子龙笑着婉拒道：“村里确实巴适，但实在是有任务在身，不能耽误，多谢村长和乡亲们的盛情款待了。”
在与村长短暂寒暄之后，史宫一脸不耐地命令调查队出发。李子龙和朱杰也就此离开了村庄，正式进入荒无人烟的无人区。
调查队里大多是健壮的男子，也有一些挽弓持矛的悍勇妇人。不过他们大多都是常人，对于此次出行，既没有多少兴奋激动，也没有畏惧担忧之情。对于他们而言，外出巡逻就是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而已。
史宫虽然性格有些乖张，但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作为调查队的队长，他对于整个队伍的管理可谓既威严又得人心。行进的队伍一直保持着严肃的安静，每一次行进与休息也都整齐有素。看得出来，这支队伍的分工清晰明确，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就算是休息时段也都有事可做。
李子龙和朱杰虽然是编外人员，但也需要遵守队伍里的规矩。但对于两人而言，需要遵守的规矩并不多，就两条。一是不能在行进时讲话。二是在队伍执行各项任务时，两人只能与大部队或者后援队在一起，不得擅自离队或者自作主张；而在平时行进时两人必须走在队伍的前半段，时刻处在队长的视线范围内。
“你们调查队的任务是什么？”李子龙在一次休整的时间里问道。
“寻矿，采药，搜寻一些以前没被发现的工厂或是研究所，伐木，顺带打些野物回去。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任务。”史宫没有看李子龙，而是满不在乎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片松针地。
李子龙点了点头。这些事确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调查队每个月巡逻一次境外的山区，其主要目的还是勘察地貌和时刻警戒村庄周围的变化，并不会有大的危险，也难怪这些队员们虽然都很认真警惕，但并不紧张。
“你们要去的那片大无人区还要一直往南走。”史宫用手边的小树枝指了指南方，继续说道，“翻过前面这座山，我们就要往东折了。这座山的南面是一片还算平坦的丘陵地带，到时候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李子龙再次点了点头：“感谢护送！我们就在你说的地方分别吧。”
史宫不屑地笑了笑，对于李子龙的感谢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十分嗤之以鼻。
李子龙瞟了眼混迹在村民中的朱杰。后者正在和一个第一次加入调查队的年轻人聊天。那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还残余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预示着他的年轻稚嫩，不过听说这个更像是男孩的男人却早已娶妻生子了。
“你似乎对常人十分不屑。”李子龙看了眼史宫，露出了一次淡淡的微笑。
史宫冷笑了一声，道：“你错了，我对所有人都很不屑。只是见到那些村长、镇长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李子龙笑道：“你倒是很坦诚，算是条汉子。”
史宫丝毫不领情，眼神阴鸷地看着李子龙：“有用吗？到了危难时刻，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果有活下去的可能，也会选择背刺自己的战友。所有人都不过如此，成天搂搂抱抱装兄弟，有什么意思？”
李子龙对于史宫的戾气，并没有丝毫反感。他只是淡淡地抬起头，看着松林之上的苍白天空：
“看来你对这个世界很失望啊……但你似乎还不打算完全与整个世界来一次了断，不是吗？”
史宫轻蔑地瞥了李子龙一眼：“谁能和整个世界做了断？你当自己是不吃不喝的神仙吗？”
李子龙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史宫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站起身来，向远处走开了。整个队伍接到了继续前行的号令，也都纷纷站起身来，继续在这荒草丛生的大山之中长途跋涉。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随着蜿蜒的山路，一行人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走在最前面的史宫停了下来，指着众人头顶不远处的一个洞口，看着李子龙道：
“那儿就是一处妖洞了。你要去看吗？我们可以等你。”
李子龙抬头看着那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山洞，点了点头。
于是史宫发出了全体休息的指令，而后冷冷地看着李子龙：
“要是想活命，最好别进洞太深，在洞口看看应该没事。如果有事，那也是你命不好了。”
李子龙和朱杰便沿着有些陡峭的，长满杂草的山坡向上攀爬着。用了十多分钟，便来到了这处有些潮湿的山洞洞口。
李子龙掏出指南针，发现指针偏转正常，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拿出包里的探照灯，往洞里照了照，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些浅浅的水洼和岩石缝隙之间的黄绿杂草。
“这里面感觉什么都没有啊。要不丢个催泪瓦斯进去？”朱杰掏出一副望远镜，向洞内张望着，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应该没用。”
李子龙摇了摇头。他早已外放了他的感知力，洞内五十米之内没有任何有意识的生物。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长得像板砖一样的电子设备，拔出里面的天线，开始检测洞内释放的电波。
“能检测到什么吗？”
朱杰将脑袋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他自然见过这个设备。部队里的通讯兵也会用这个东西。他只知道是检测电波的玩意儿，但并不会使用。
李子龙慢慢转动着调频的旋钮。设备屏幕上的波形始终杂乱无章，呈现出电磁噪声的形式。
就在李子龙打算放弃之时，在一个相对高频的位置，屏幕里呈现出了一列相对稳定的波形。
“这么高频的电波吗？”
李子龙皱着眉头，有些意外地道，点击了一下设备上的解调按钮。
“有什么问题吗？”朱杰问道。
李子龙看着正在解调的信号，若有所思地道：“这个电波的频率远超同富盟内部的通讯频段，可以说完全不在同富盟接收的信道上。这说明这个山洞里传出来的电波并不来自同富盟。而且这可能也说明，实验室并没有真的被毁灭。那些穿着科研服的狂暴异人，也可能只是实验室的断尾求生之策。”
朱杰有些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真的是那个实验室所为？”
李子龙点了点头，肯定地道：“频率越高，通讯设备所需的技术越难达到。只有需要严格保密的科研机构才会有这样的技术或者设备。”
“滴滴”
此时，电波捕获器显示已经解码完成。但捕获器似乎无法破译这条电波的信息。因为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点和线的条纹。
“这是……电码？”朱杰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李子龙，“这种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居然会在如此高精尖的实验室里被用到。”
李子龙苦笑道：“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脑子里全是数字的人究竟会些什么。”
显然，李子龙并不懂这种语言。只有镇与镇之间才会使用电子通讯。像平今这样的村落，只能通过闪光弹这种物理形式给远方的和平镇发信息。而且电码这种语言本是在通讯技术还发达时的产物，对于那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技术，根本使用不到这一套语言系统。
“但我学过呀！”朱杰拍了拍胸脯，骄傲地道，“我爸是秘研所的。小时候我爸唯一教会我的东西，恐怕就只有这套电码了。”
李子龙惊讶地看着朱杰，而后把设备递给了朱杰。
只见后者掏出纸笔，开始记录起这串电波。看得出来，朱杰掌握得并不是很好。作为一个学习不上进的青年，你很难指望他能记住太多的知识。
“好了。”
这串不长的电波让朱杰翻译了整整二十分钟。但对于语言毫无感觉的朱杰对于这一串没有空格的字母显得毫无办法，只能一脸懵地递给了李子龙。
经过简单的拼凑后，李子龙很快便得到了这句话的正确书写方式：
“ToSurvivors:Stayawayfromcities!”
“致幸存者：远离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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