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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

    开到某个路口时,夏流渊把她放下来了,给她简单说了下吃饭的地方所在的位置,示意她先过去。

    “车不好开进去,我先去周边停个车。”

    常声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地方往前走。

    她很快就找到了夏流渊说的那个地方,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去。

    这里根本就是个民居嘛!

    或许是看她徘徊的久了,大门突然打开,一个打扮精致的侍应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笑眯眯、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犹豫的常声,“女士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没有多余的菜了。”

    “啊?哦……是别人叫我先过来的……”

    “不好意思~”服务员用手指了指脑袋,“你这里还好吗……没听明白我刚刚说的什么吗?”

    常声犹豫着,想要解释,但无论怎么样,对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但是态度坚决。

    无论怎么样,就是不让她进屋。

    “耳朵长来是要用的~别人说话是要听的~”

    侍应生边说着,边指了指,“你看,外面有个大排档,那里每天都会供应免费饭菜的。我们这里真的不能给你提供饭菜,我们多余的菜是要扔掉的,不是给你们这种人吃的。”

    常声反应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又被当作流浪汉了啊!

    意识到这点后她站在门口,室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浑身像是被小虫子爬了一般。

    尴尬和羞耻一并涌上来,刺激得她又要哭。

    “我不吃了行吗!”她泄气地大声说道。

    侍应生笑容不变,但是冲她翻了个白眼,“妹妹,什么吃不吃……你也吃不起啊?”

    伴随这句话,她语气也终于不客气起来。

    “别跟我纠缠了,滚。”

    但是她这话说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被停完车走过来的夏流渊听见了。

    他脸色明显一黑。又看到常声一副窝囊的模样,几乎是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侍应生原本挂着标志性笑容的脸突然僵住了。

    做私房菜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识人,尤其是从小细节对一个人的身份作出判断。

    要说她平时也不会这样见人下菜,但眼前这个姑娘的穿着普通,衣服上还有几道口子,又一身灰,连头发都有点乱,很难让人觉得她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孩!

    所以她才在最后有些不耐烦,失去了自己应有的态度。

    但谁能想到,这姑娘后面跟了个穿着全套therow的男人啊!

    他手上的手表虽然不是什么贵奢,但也是omega和007联名的限量版!

    侍应生的眼睛都直了,知道今天得罪了一个自己的顾客。但看起来这两位顾客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挂起笑容继续招呼。

    “不好意思,刚刚有一点小误会~是预约在七点多钟的夏先生吗?”

    夏流渊的眉毛肉眼可见地拧起来了,无视了她的问话。

    “你刚刚说她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是误会。”

    “我不吃了!”常声拉着夏流渊,又开始掉眼泪,“咱们走吧,我想去吃点普通的!”

    “别着急,我们先把这事处理了。”夏流渊低着头,柔声细气地对常声说。

    然后他又抬头,眼神都冷了下来,“叫你们经理出来。”

    “好的好的,两位先进去坐坐……”

    “不用了。”夏流渊冷冷瞥了一眼已经漆黑一片的四周,“刚才不是说了半天你也没让我家小姐进去吗?那现在也不用了,就在这里解决好了。”

    “这……这位是您家里的小姐?小姐穿着品味真的很独特啊……”

    “我家小姐就算套麻袋在街上跑,跟你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又有什么关系?”夏流渊抱臂,不耐烦地继续说,“快点叫你们经理出来!”

    说完,便拉住常声,掏出手机,不再理会试图搭话的侍应生。

    这下门里面跑出来人的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一个腆着大肚子的秃顶男人跑了出来,“哎呦,这是怎么了?”

    这位经理明显是会做人的多,出来时,还倒了两杯茶水给两人。常声还是年轻,接过了经理给的茶水,茶的温度刚刚好。

    夏流渊却没有接,甚至懒得说明情况。正巧这时,他的电话接通了:“轩辕?”

    经理端着茶水的手一抖。

    轩辕这个姓氏很少见,更巧合的是,他们私房菜的股东老爷子也姓轩辕!

    夏流渊没有任何废话,单刀直入,“有人欺负你孙女。”

    “是谁?”他冷冷看了一眼经理,将诺基亚塞到经理的的手中,“让他自己和你解释吧。”

    经理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一边连忙跟轩辕打招呼,一边偷偷用气音吼侍应生,“你干什么了!”

    那侍应生毕竟也是从这种场合出来的,一看经理的反应,便知道她闯的祸比她想象的更大,发起抖来,“我,我没让那个小姑娘进门……”

    “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最近都没来我们这边……哎哎我也在了解。”经理也是何其老辣的人,立马反应过来侍应生在避重就轻,“全他妈给我说清楚!轩辕老爷子家的人会这么不讲理吗!”

    “我……我……”

    “我替你说。”夏流渊淡淡地说,“我过来时刚好听到最后一句,你叫她滚。”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在这样安静的晚上,刚好能顺着听筒传到对面接电话人的耳朵里。

    “前面还说了些什么?说出来吧,我也想听听你是怎么评价轩辕的孙女的。”

    经理听到这话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那姑娘是谁?是咱们股东的孙女!”

    侍应生一听自己闯了这么大祸,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以为她就是普通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普通人,你就能让她滚了?”夏流渊不紧不慢地追问,但语气咄咄逼人。

    “实在对不住!”经理出来打圆场,又兼顾着和电话那头的股东进行交流,“老爷子真对不住啊,这次是我们培训不当,我们一定亲自到您那里赔罪。”

    他耳朵贴着听筒,听对面说了些什么,脸色煞白。

    “他让您来处理……”他双手将手机递还给夏流渊。

    经理可是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搬出老爷子来可不是为了让轩辕来做主。

    毕竟这事太小,若是轩辕亲自出面,太过掉价;而小姑娘又明显还不会应付这个场面。

    所以现在,真正的掌控权就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而轩辕也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两人达成默契,接机给他赋权了!

    “你看看你闯了多大祸!”他心慌意乱,连斥责的力气都没有了,低声骂着侍应生。

    而那边夏流渊还在打着电话。

    “一个小时前找到的。”夏流渊低声说,“知道了,你放心。”

    随后他挂断电话,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两个人,最后收回眼神,落在常声身上。

    “小姐,她刚刚究竟怎么对你的?你说出来,这有助于我的判断。”

    常声本来掉着眼泪看着这场闹剧,没想到话题又转到了自己身上,“我,她,我……”

    “没事,放心说。”夏流渊慢慢地说,“我给你撑腰。”

    “她骂我脑子不好使!”常声崩溃地大哭,用手指着侍应生,“还说就算把菜扔掉也不给我吃!”

    明明前一句话夏流渊的表情还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听到后一句话后,他的脸几乎是立刻就黑了下来。

    “一个月,别让我看到你们营业。”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连话都不愿意多说,领着常声转身就走。

    “剩下你们内部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们自己解决。”

    半小时后,大悦城。

    “我不是本地人,不像姬夭夭他们知道那么多本地馆子……”夏流渊面带歉意地说,“而且我猜你也饿了,就先垫垫肚子吧,之后叫他们带你吃点别的。”

    两个人在楼下提了咖啡,此刻正涮着清汤铜锅。

    氤氲的雾气飘出来,为夜间带来一股暖意。

    “刚好,我想吃点地道的菜。”经过刚刚一番仿佛是小说爽文般的发展,常声被侍应生阴阳怪气所带来的不悦已经尽数消失。

    加上还有涮羊肉和麻酱吃,她现在没有任何一点意见。

    “你还真是个霸总啊!”常声向夏流渊竖起大拇指。

    “……少看点小说。”夏流渊捞了一筷子羊肉放到自己碗里,“我那是替你出头,没人能对炎帝如此不敬。”

    那我也没见姬夭夭凶我的时候你说什么啊,常声想。

    不过看在涮羊肉的面子上,她并不计较这些。

    “这家店有没有豆汁?”她问。

    “拜托你喝点外地人好接受的……”夏流渊无语。

    “你喝过吗?什么味?”

    “我没喝过,没敢轻易尝试。”

    “那我们可以一起试试,我也没喝过,贼想喝。”

    夏流渊显然并不想尝试豆汁,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我刚好想找你谈谈。”他低声说着,“一对一,刚好现在就我俩。”

    常声想了想,大概知道他要谈什么了。

    毕竟,自从在高铁上说出那一番话后,夏流渊的视线便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很想翻个白眼,告诫对方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但后来她想了想,自己无非也是这种想法,按兵不动,等着夏流渊再也憋不住的那天。

    “谈什么?”常声一边装傻,一边端起手中的咖啡。

    她现在全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手机也坏了,望着面前的铜锅喝一桌子菜,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自然是默认了对方可以提问。

    毕竟要不是他,她也现在也吃不起喝不起这些东西,

    她故作深沉地喝了一口,结果差点吐出来:“——噗,你给我的什么东西?!”

    “意式浓缩,”夏流渊面无表情地竖起三根手指,“三倍。”

    常声颤抖起来。

    “我又想了想,应该不算谈话,而是我在审问你。”夏流渊说,“你应该知道我想问的问题。”

    “我就算喝豆汁儿也不要喝这种东西……”常声虚弱地说。

    “你给我让我满意的回答,我就带你去喝豆汁。”

    “真的?”常声的眼睛亮了起来,“一言为定!”

    夏流渊心说我也是外地人,根本不知道哪里有豆汁卖。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吧,你当时面对夜叉时,真的有听见什么女声吗?”

    “在回答之前,我先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所说的真实性?”常声问。

    “就像我说的,对方已经说了她希望以此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么她就没有必要对你再说那一番话,这样画蛇添足只会我们未来交换信息的时候,发现她的阴谋。”

    “可是,如果对方确信我会死呢?”常声问,“为了让我失去信心,孤立无援的等死,那一番话也是很能起作用的。”

    她说的对。夏流渊想。

    他意识到这个小丫头的确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

    从之前听闻诅咒时,与他们对峙时的交流,便可以看出来。

    毕竟也是顶级中学教出来的学生,可以懦弱怂包,也可以因为年纪轻轻而单纯,但一定不会太蠢。

    “但如果是那样,你就不会在我和姬夭夭争论时放我走。毕竟,我才是最可疑的人。”

    “竟然是那块露馅了……”常声有些懊恼地说着。

    她这话一出,夏流渊立刻就知道了:她的确什么都没听到!

    “为什么要帮我说话?”他立刻询问。

    “什么为什么?”常声显得有些迷惑,“那时候姬夭夭和楚凤姐明显不信任你啊,我不帮帮你,你们估计那时候就得打起来。”

    “那你就不怕我真的和对方达成了什么协议,已经背叛了你们?”

    “你当时那么担心楚凤姐的安危,我就相信你肯定没有了。”常声说,“你当时的神情是装不出来的。

    “再说了,如果你真的‘背叛’她我们,那当即除掉我们两个虚弱战力不是当时的最优解?可是你没那么做。”

    夏流渊有些失笑,“你是热血漫看多了吧,哪有动不动就除掉人的?

    “有时候背叛,可不仅仅是杀人那么简单的。”

    “那就换个角度。”常声说。

    她慢悠悠地,像是一位真正的领导一般,悠闲地说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楚凤姐还说呢,‘相信你的同伴’,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她自己又不相信了。

    “要我说,”常声托着脸,用小勺子搅拌着自己的三倍浓缩咖啡,“同伴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没有信任,那比孤狼还要可怕:时时刻刻还要防着身后的人,太可怜了。

    “所以我选择相信你,不仅仅是基于上述的逻辑判断,更是因为你是我的同伴。如果同伴我都不相信,那么我还能相信谁呢?”

    太像了。

    夏流渊有些茫然若失。

    “信任”让她成为天生的领导者,可也是这份“信任”,单纯又轻信到令他担忧。

    这种态度几乎让他立刻回忆起自己的抚养人,上一任的炎帝。

    但他又能够以什么资格和立场,叫常声不去相信?

    “说完了。”常声说,“怎么说呢……不管你觉得我天真还是什么的,但是呢,楚凤姐救过我一命,你救过我一命,姬夭夭救过我一命。

    “所以我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

    “‘天呐,你们都救过我,我再不相信你们,那我也太没良心啦。’

    “所以我才要帮你说话。”她说,“团结我们这个小队,也是我作为团队一份子应尽的义务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内心也在琢磨:自己当时居然是这种想法。

    这种信任,对现在的她仿佛变得轻薄无力,信任与背叛之间的撕扯令她的头脑混乱。

    自己现在究竟应该相信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夏流渊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常声愣住了。

    “你突然说什么玩意?”

    “听好了,炎帝,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所以你可以放心将性命托付于我,我会用性命去守护你。”

    “是因为你的抚养人的遗言吗?”

    “是的。她的话对我很重要。因此,你可以将我说的话理解为一种‘契约’,有了这个契约在,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了。”常声说。

    夏流渊想了想,继续说,“不过,你还是要把真相告诉他们两个——既然你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同伴的定义,那么也就不应该隐瞒他们。”

    “我会的。”常声说,“经过今天这么一出,我也很想知道他们的对这事了反应。

    “我的想法是告诉他们,当时的条件我认为不适合起内讧,并且于情于理,你当时仍是这个队伍的小组长,一切依照小组长的指挥去行动也没错。”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琢磨咯。”

    她摊摊手,语气也轻松起来,“——你能带我去喝豆汁儿了吧?”

    “你先把今天咖啡喝完吧。”夏流渊面无表情,“不许浪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