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衣锦还乡
申时末，陈义赶至鹤州城西边近郊的望鹤峰，距鹤州城已只剩半个时辰路程。
陈义勒停了马，立在望鹤峰最高的山头眺望他出生、长大的那方土地。
鹤州城头顶墨染般的乌云依旧未散，再加上外围的一圈雨幕，鹤州城内此时已经黑漆漆的，且看不到半点火光。恍惚间，陈义以为鹤州城已是一座无人的空城。
陈义的脑海中闪过那张亲切的脸庞和那双满溢爱意的明媚双眸，他刚毅的脸庞也因此变得柔和，嘴角上扬，挂起一抹浅笑。从来流血也不流泪的他眼眶中罕见的淌出两行热泪，慢慢融化他这些年如冰封一般的心。
斗笠就挂在马背上陈义却未戴上，策马闯进雨幕中，任凭大雨在他脸上抽打，冲散了与他那张脸庞不相衬的一抹柔情。
半个时辰后，陈义行至鹤州城西城门下。
城门紧闭，城墙上无一人把守。城外的泥地已被雨水浸泡成褐黄的泥浆却看不到有脚印深陷其中，显然此处已许久无人踏足。
陈义勒马在雨中看着紧闭的城门，在他印象中西城门前的西城街曾有许多商贩，傍晚也还热闹非凡，这才离开十来年，已然人非物也非了。
翻下马来，陈义牵着马走到城门边把脸凑到门缝朝城内打量：
街道上空无一人，缺轮的板车、残破的竹筐、断裂的板凳散落街头，两侧的商铺也好些招牌倒地，甚至有的连门扇都不见了踪影，从此处看去，鹤州城真成了一座废弃的荒城。
陈义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呆立了半晌，忽然双目圆瞪，一拳砸在城门上，近二尺厚的木门发出一声巨响，拳印清晰地印在了门上，抵门的横木“咔咔”脆响断成了两截。他双手推门稍一发力，厚重的城门缓缓大开。
骑上马往宁南王府去，陈义惊诧于这十余年间鹤州城的变化，往日闲适安逸的城早已面目全非，四处狼藉，墙根处多生杂草，荒凉，一眼望去尽显荒凉。
一路上几乎遇不到人也看不到屋内有灯火，唯独遇见的几人也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在街道废弃的小摊里翻找着，才稍稍靠近，他们似乎听到马蹄声，吓得连滚带爬钻进了阴暗的巷子里。
陈义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脚弓狠踹马肚子，马嘶鸣一声飞跑起来。
宁南王府前厅内，城内大小官员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齐聚于此。
阮帛傅曾坐的主位空置着，卢总管坐在次位上，正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尝。
“卢总管，所请之人都到了。”
一侍卫走上前来躬身在卢总管耳边轻声道。
卢总管点了点头，挥手让侍卫退下，放下茶杯，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后招呼了一声：
“诸位。”
前厅里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渐渐消失，众人的视线聚向卢总管。
“诸位在这鹤州城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要事相商。短短几日，宁南王府遭受大难，先是世子遭妖人所害，王爷又相继惨死，两个凶手如今都还逍遥法外......”说到这，卢总管捶胸顿足，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眼角，干嚎几声后继续说，“本应倾全城之力追查凶手，但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已有近百人弃城而走，城不可一日无主，若再这般下去，鹤州城恐怕要就此覆灭了。”
众人听到此番言论，转头与坐在身旁的人议论起来，过了片刻，城防营主事顾何率先开口高声道：
“卢总管说的是，看着百姓背着大包小包出城明知是弃城而走，然王爷没有下令我们也不敢拦，鹤州城必须尽快有人做主才行。”
“是啊，那些百姓走的时候籍户也未调走，到了该证税赋的时候又找不到人，凑不齐税，我课税司定逃不了干系，愁死我了。”
课税司主事张荃紧接着抱怨起来。
“调走籍户也要王爷发话才行啊。”
籍户部主事孙颌说。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那几位城内德高望重的老者却板着脸不发一语。
卢总管哭丧着脸踱步走到前厅中央，无论何人抱怨他都上前附和几句，然后拍拍那人的肩表示同情。等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他才开口：
“除去城内诸事需要有人做主，这宁南王府更急需有人把持大局，不然一府上下近百口人，要乱成一锅粥啦。”
“对对对，必须得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才行。”
孙颌应和道。
“王爷和世子都殁了，王府再无男丁，有谁能来主事？”
顾何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爷和世子的丧事都是卢总管一人操持，今日又是他将我们聚在此处，可见他有主持大局之能，何不让他暂代王爷之位，行鹤州诸般事宜？”
张荃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卢总管激动地说。
“是啊，卢总管是王爷最信重之人，由其暂代王爷之位再合适不过。”
“对对对，合适合适，王爷在时许多事都是经卢总管之手，此时鹤州城需要人主持大局，卢总管当仁不让。”
张荃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位官员纷纷附和。
“请卢总管暂代王爷之位。”
几位官员纷纷起身，朝卢总管躬身施礼，齐声道。
“大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卢总管一脸惶恐，忙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
“请卢总管暂代王爷之位。”
几位官员见卢总管没有答应，又纷纷施礼请求道。
“好好好，诸位，快快请起，”卢总管应了下来，又将几位官员扶起，“既然大家如此恳切，那卢某就恭敬不……”
“哈哈哈哈哈～”
卢总管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大笑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是坐在最末尾位子上的一位老者正抚须大笑。
趁众人都转过脸去，卢总管脸色阴沉了一瞬，又立即展露笑颜，冲发笑老者高声道：
“不知黔老何故发笑？”
“老朽教书五十载，今日倒让汝等好生上了一课，受教，受教啊！哈哈哈哈～”
黔老虽已年过古稀，身子骨却十分硬朗。他抚着花白的长须，话语声中气十足。
“黔老何出此言呐？”
张荃满脸疑惑地问。
“汝等早已沆瀣一气，今日假聚于此演这出戏给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看，不过是想借吾等之口笼络民心罢了。”
黔老继续抚须，不紧不慢地说。
听到这话，官员们脸上各色的神情皆闪过一丝惶恐，低垂着脑袋，视线瞥向卢总管。
“哈哈哈，不愧是黔老，吾等粗陋的谋划一眼便被看穿。”
沉吟了片刻，卢总管笑出了声。他走到黔老跟前，不紧不慢沏了一盏茶缓缓递到面前，十分恭敬地问：
“黔老和诸位大贤可否也参与这出戏中？”
“老朽若是不允，今日是否出不了宁南王府大门？”
黔老接过茶盏，看都不看一眼便放在了手边的茶凳上。
“哈哈哈～黔老这说得哪里话，只是如此，”卢总管干笑了几声极力控制着说话的语气。话说到一半，他把脸凑到了黔老耳边，“鹤州百姓怕是要多吃些苦头。”
“你！”
黔老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起身一半又坐回到椅子上。
“卢总管别忘了，宁南王长子阮宏义还在西境，汝等想谋夺阮氏家产，掌控鹤州城，他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阮宏义的名字，卢总管那对短小的眉毛猛地一颤，先是诧异，后眼神中透出一抹哀伤，沉吟了良久后才开口道：
“是啊，怎的把他忘了。阮宏义虽被逐出家门，但始终是王爷的血脉，王位理当由他继承……”
卢总管顿了顿又说：
“卢某只是暂代王爷之位，处理一下鹤州城的乱局，阮宏义若回府，我再退位让给他便是。”
卢总管话音刚落，一侍卫快步跑进前厅，躬身禀报：
“卢总管，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求见？”
“来人自报姓名陈义，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挂着弓挂着剑，像是一名武将。”
侍卫将他所见描述了一番。
“陈…义……”卢总管心中默念，忽然恍然，随即面露苦笑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说，“真是念谁来谁，人既已到门口，请他进来吧。”
陈义勒停了马，立在望鹤峰最高的山头眺望他出生、长大的那方土地。
鹤州城头顶墨染般的乌云依旧未散，再加上外围的一圈雨幕，鹤州城内此时已经黑漆漆的，且看不到半点火光。恍惚间，陈义以为鹤州城已是一座无人的空城。
陈义的脑海中闪过那张亲切的脸庞和那双满溢爱意的明媚双眸，他刚毅的脸庞也因此变得柔和，嘴角上扬，挂起一抹浅笑。从来流血也不流泪的他眼眶中罕见的淌出两行热泪，慢慢融化他这些年如冰封一般的心。
斗笠就挂在马背上陈义却未戴上，策马闯进雨幕中，任凭大雨在他脸上抽打，冲散了与他那张脸庞不相衬的一抹柔情。
半个时辰后，陈义行至鹤州城西城门下。
城门紧闭，城墙上无一人把守。城外的泥地已被雨水浸泡成褐黄的泥浆却看不到有脚印深陷其中，显然此处已许久无人踏足。
陈义勒马在雨中看着紧闭的城门，在他印象中西城门前的西城街曾有许多商贩，傍晚也还热闹非凡，这才离开十来年，已然人非物也非了。
翻下马来，陈义牵着马走到城门边把脸凑到门缝朝城内打量：
街道上空无一人，缺轮的板车、残破的竹筐、断裂的板凳散落街头，两侧的商铺也好些招牌倒地，甚至有的连门扇都不见了踪影，从此处看去，鹤州城真成了一座废弃的荒城。
陈义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呆立了半晌，忽然双目圆瞪，一拳砸在城门上，近二尺厚的木门发出一声巨响，拳印清晰地印在了门上，抵门的横木“咔咔”脆响断成了两截。他双手推门稍一发力，厚重的城门缓缓大开。
骑上马往宁南王府去，陈义惊诧于这十余年间鹤州城的变化，往日闲适安逸的城早已面目全非，四处狼藉，墙根处多生杂草，荒凉，一眼望去尽显荒凉。
一路上几乎遇不到人也看不到屋内有灯火，唯独遇见的几人也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在街道废弃的小摊里翻找着，才稍稍靠近，他们似乎听到马蹄声，吓得连滚带爬钻进了阴暗的巷子里。
陈义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脚弓狠踹马肚子，马嘶鸣一声飞跑起来。
宁南王府前厅内，城内大小官员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齐聚于此。
阮帛傅曾坐的主位空置着，卢总管坐在次位上，正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尝。
“卢总管，所请之人都到了。”
一侍卫走上前来躬身在卢总管耳边轻声道。
卢总管点了点头，挥手让侍卫退下，放下茶杯，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后招呼了一声：
“诸位。”
前厅里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渐渐消失，众人的视线聚向卢总管。
“诸位在这鹤州城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要事相商。短短几日，宁南王府遭受大难，先是世子遭妖人所害，王爷又相继惨死，两个凶手如今都还逍遥法外......”说到这，卢总管捶胸顿足，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眼角，干嚎几声后继续说，“本应倾全城之力追查凶手，但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已有近百人弃城而走，城不可一日无主，若再这般下去，鹤州城恐怕要就此覆灭了。”
众人听到此番言论，转头与坐在身旁的人议论起来，过了片刻，城防营主事顾何率先开口高声道：
“卢总管说的是，看着百姓背着大包小包出城明知是弃城而走，然王爷没有下令我们也不敢拦，鹤州城必须尽快有人做主才行。”
“是啊，那些百姓走的时候籍户也未调走，到了该证税赋的时候又找不到人，凑不齐税，我课税司定逃不了干系，愁死我了。”
课税司主事张荃紧接着抱怨起来。
“调走籍户也要王爷发话才行啊。”
籍户部主事孙颌说。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那几位城内德高望重的老者却板着脸不发一语。
卢总管哭丧着脸踱步走到前厅中央，无论何人抱怨他都上前附和几句，然后拍拍那人的肩表示同情。等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他才开口：
“除去城内诸事需要有人做主，这宁南王府更急需有人把持大局，不然一府上下近百口人，要乱成一锅粥啦。”
“对对对，必须得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才行。”
孙颌应和道。
“王爷和世子都殁了，王府再无男丁，有谁能来主事？”
顾何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爷和世子的丧事都是卢总管一人操持，今日又是他将我们聚在此处，可见他有主持大局之能，何不让他暂代王爷之位，行鹤州诸般事宜？”
张荃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卢总管激动地说。
“是啊，卢总管是王爷最信重之人，由其暂代王爷之位再合适不过。”
“对对对，合适合适，王爷在时许多事都是经卢总管之手，此时鹤州城需要人主持大局，卢总管当仁不让。”
张荃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位官员纷纷附和。
“请卢总管暂代王爷之位。”
几位官员纷纷起身，朝卢总管躬身施礼，齐声道。
“大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卢总管一脸惶恐，忙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
“请卢总管暂代王爷之位。”
几位官员见卢总管没有答应，又纷纷施礼请求道。
“好好好，诸位，快快请起，”卢总管应了下来，又将几位官员扶起，“既然大家如此恳切，那卢某就恭敬不……”
“哈哈哈哈哈～”
卢总管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大笑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是坐在最末尾位子上的一位老者正抚须大笑。
趁众人都转过脸去，卢总管脸色阴沉了一瞬，又立即展露笑颜，冲发笑老者高声道：
“不知黔老何故发笑？”
“老朽教书五十载，今日倒让汝等好生上了一课，受教，受教啊！哈哈哈哈～”
黔老虽已年过古稀，身子骨却十分硬朗。他抚着花白的长须，话语声中气十足。
“黔老何出此言呐？”
张荃满脸疑惑地问。
“汝等早已沆瀣一气，今日假聚于此演这出戏给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看，不过是想借吾等之口笼络民心罢了。”
黔老继续抚须，不紧不慢地说。
听到这话，官员们脸上各色的神情皆闪过一丝惶恐，低垂着脑袋，视线瞥向卢总管。
“哈哈哈，不愧是黔老，吾等粗陋的谋划一眼便被看穿。”
沉吟了片刻，卢总管笑出了声。他走到黔老跟前，不紧不慢沏了一盏茶缓缓递到面前，十分恭敬地问：
“黔老和诸位大贤可否也参与这出戏中？”
“老朽若是不允，今日是否出不了宁南王府大门？”
黔老接过茶盏，看都不看一眼便放在了手边的茶凳上。
“哈哈哈～黔老这说得哪里话，只是如此，”卢总管干笑了几声极力控制着说话的语气。话说到一半，他把脸凑到了黔老耳边，“鹤州百姓怕是要多吃些苦头。”
“你！”
黔老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起身一半又坐回到椅子上。
“卢总管别忘了，宁南王长子阮宏义还在西境，汝等想谋夺阮氏家产，掌控鹤州城，他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阮宏义的名字，卢总管那对短小的眉毛猛地一颤，先是诧异，后眼神中透出一抹哀伤，沉吟了良久后才开口道：
“是啊，怎的把他忘了。阮宏义虽被逐出家门，但始终是王爷的血脉，王位理当由他继承……”
卢总管顿了顿又说：
“卢某只是暂代王爷之位，处理一下鹤州城的乱局，阮宏义若回府，我再退位让给他便是。”
卢总管话音刚落，一侍卫快步跑进前厅，躬身禀报：
“卢总管，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求见？”
“来人自报姓名陈义，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挂着弓挂着剑，像是一名武将。”
侍卫将他所见描述了一番。
“陈…义……”卢总管心中默念，忽然恍然，随即面露苦笑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说，“真是念谁来谁，人既已到门口，请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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