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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君子不报隔夜仇

    因为走得急,薛瑞没来得及写拜帖。

    门子见他一介少年,本想将他打发走,可听薛瑞自报家门后,这门子竟然听过他的名号,忙去跟陈镒禀报。

    很快,薛瑞就被请进了府中。

    陈镒身为正二品高官,府邸却并不奢华,看着十分朴素,都察院御史被称作清流,还算名副其实。

    被中年仆妇引到正堂,奉上茶水后,这仆妇就自个儿离去,独留薛瑞在堂中等候。

    等了片刻,正堂外传来脚步声,薛瑞还没看清对方相貌,就听来人道:“贤侄登门,不知有何要事耶?”

    “贤侄?”

    来人自然是陈镒,薛瑞打量着他。表情有些错愕。

    陈镒年近六旬,面容清瘦,颧骨略高,下颚留有长须,光看面相的话,还算正派。

    只是,陈镒口中贤侄这个称呼,让薛瑞有点纳闷。

    他跟陈镒非但不熟,甚至双方间还有些不愉快,陈镒这个自来熟的态度,让薛瑞有点不知所措。

    “学生薛瑞,见过总宪大人。”

    对陈镒的热切态度,薛瑞既不谄媚也不抗拒,保持应有的尊重。

    “呵呵,贤侄无须客气,这又不是在衙门,何须以官职相称,我与你爹可是忘年之交,你若不嫌弃,叫一声伯父便是,免得生分了。”

    陈镒的话,让薛瑞十分无语。

    据薛瑞所知,陈镒只跟父亲见过一面,而且还被他给坑了一回,现在他竟然说跟父亲是忘年之交,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因时间紧迫,薛瑞没有跟陈镒套近乎的打算,一脸沉重道:“总宪,边关要出大事了!”

    “出大事?”

    先前听说薛瑞上门,陈镒还当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一开始就摆出“我跟你爹很熟”的姿态,让薛瑞不好发作。

    谁知,薛瑞竟跟他说起了战事。

    “不错,若是朝廷不重视,边关可能要出大乱子。”薛瑞又重复了一次。

    若是个普通少年跟他谈军国大事,陈镒怕是懒得浪费时间听。

    但薛瑞可不一样,他一介少年就能在京城掀起这般大风浪,陈镒已经不能将他当成普通人看待。

    尤其是薛瑞师公和父亲先后做了五官保章正,若是他们预测到边关有什么凶险也说不定。

    收起笑脸,陈镒正色道:“贤侄若是有机要之事向朝廷转达,老夫责无旁贷。”

    “那学生就直说了,今日大同总兵、广宁伯刘安私闯学生府中,还想见我父亲给他测算吉凶,被学生阻止后,他还动手打伤了我长辈!”

    薛瑞将事情经过说了一次。

    “此事当真?”

    陈镒吓的直接跳了起来。

    前些日子,刘安刚被朱祁钰下旨训斥了一顿,后来他上书为自己辩解,还趁机邀功请赏。

    这种无耻行径,让朝臣大为愤怒,他的奏疏也被朱祁钰留中不发,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不成想,这刘安身为镇守大同最高将领,竟然在战事未定之时私自跑回京城,还强闯钦天监官府邸,企图为自己卜算时运命理。

    往小了说,刘安这是擅离职守,不顾边关安危。

    往大了说,他未得朝廷召还,私自潜入京城拜谒星官,这便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

    “学生绝无半句虚言,家父拒绝相见后,这刘安竟还不肯放弃,还想去为难我师公,恐怕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薛瑞气愤不已,先前他提醒刘安赶紧回大同,主要是不想得罪这个有权有势的粗鄙武夫,所以他才隐忍怒火。

    没想到刘安竟然不知死活,还要去骚扰已经致仕的师公,这对薛瑞来说绝对不可原谅,没办法,他只能来找陈镒告密。

    “这刘安简直不知轻重,也先虽然遁走,可瓦剌其他几路大军依旧环伺在侧,他这个主将竟然擅离信地,万一瓦剌人趁机扣关,岂不是无人指挥防守?”

    陈镒被这事气的不轻,这段时间以来,朝廷花了不知多少力气,才暂时将朝局稳固。

    大同、宣府诸镇,乃是抵御瓦剌入侵的重要关隘,万一大同失守,瓦剌兵锋旦夕可至京城,这绝对是大明百姓的噩梦。

    “大人,现在刘安尚在京城,必须命其速速返回大同戴罪立功,免得被瓦剌趁虚而入!”

    薛瑞假意提醒,实为试探。

    “让他回大同?”

    陈镒闻言冷笑一声,道:“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死有余辜,老夫这就去找于部堂,必须将他立刻羁押,上奏陛下,等候朝廷发落!”

    听到这话,薛瑞心情大好。

    刘安在这种关键时期干出这么荒唐的事,这罪名肯定不轻,依他对朝廷律法的了解,刘安不死也得脱层皮,别说他那总兵之职了,恐怕就连爵位也要被一撸到底。

    他这么问,就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总宪,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

    见陈镒端茶送客,准备出门,薛瑞忙拱手道。

    “贤侄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陈镒放下茶盏道。

    “是这样的,刘安乃是世袭伯爵,伯府有权有势,非学生能招惹得起,若刘安知道是我告密,肯定会记恨与我,还请总宪遮掩一二,免得学生被刘家报复。”

    薛瑞满脸为难道。

    陈镒想了想,点头道:“也罢,你能来揭发刘安,这已经是立了大功,既然怕被报复,老夫就想办法帮你遮掩一二,总不能寒了忠义之士的心,你放心,就算不提与你有关的事,那刘安最轻也得下狱。”

    “那就多谢总宪了,学生这就告辞。”

    薛瑞告辞离去,心中不由一阵惊喜。

    听陈镒这语气,刘安私自跑回京城的事,好像比他想象的后果更加严重。

    离开陈镒府邸,薛瑞让车夫送他去胡中府上。

    到了地方,胡府外有一人正在东张西望,在他身后,还有几个胡府的壮仆。

    见一辆马车驶进胡同,薛元皓等人不免有些紧张,待看清驾车的是薛府马夫,薛元皓才松了口气。

    跳下马车,薛瑞见父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道那刘安还没上门,不由送了口气。

    别看父亲身后有几个胡府仆人壮胆,可那刘安从小舞刀弄枪,说不定手上还沾过血,要是双方起了冲突,他们这边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对方现在还没来,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把薛瑞拉到一边,薛元皓低声问道:“你去见陈大人,他怎么说?”

    “爹,您就放心吧,那刘安这次要吃不了兜着走!”

    薛瑞一脸风轻云淡,只要朝廷行动迅速,说不定刘安还没来胡府,就直接被捉拿归案了。

    等到日落,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哒哒哒——

    夜幕刚降临,连接大时雍坊的街道上,突然奔来一队气势汹汹的骑士。

    为首之人穿着飞鱼服,待看清路旁广宁伯府的牌匾,这人用力一勒缰绳,胯下白马就停了下来,身后其他骑士纷纷下马,整队集合。

    广宁伯府外看门的家丁有些见识,一眼就认出这些人是锦衣卫缇骑,忙上前来交涉:“小的见过这位大人,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本指挥身负皇命,尔等快些让开,别耽误本指挥办差!”

    为首这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前些日子,就是他接手了追查彭得清父子坐党王振一案,因办事得力,在朱祁钰登基后,他被任命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半个时辰前,陈镒去于谦府邸,告知了刘安回京之事。

    刘安这种恶劣行径,把于谦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和陈镒联袂进宫请示朱祁钰。

    朱祁钰得知此事,顿时暴跳如雷,放着于谦两人的面,把刘安骂了个半死,并命于谦调遣锦衣卫,将刘安缉拿下狱。

    最近京城严查奸细,为了配合兵部,锦衣卫也暂时归属于谦调遣,得了朱祁钰的旨意,于谦当即招来卢忠,命他捉拿刘安,听候朝廷发落。

    此时刘安正躺在软榻上,跟许久不见的小妾打情骂俏,消磨时间。

    眼瞅着天黑了,刘安拍拍小妾屁股,让她服侍自己更衣,打算趁着夜色去见见胡中。

    “啊——”

    还没等他穿好衣服,就听外面一阵鬼哭狼嚎,接着,就有一人连滚带爬摔了进来。

    “混账,谁让你进来的?”

    刘安顿时大怒,这后宅是女眷住所,亲兵并不能随意进出,此时见手下闯进卧房,不禁勃然大怒。

    “锦,锦……噗!”

    这亲兵刚一开口,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踹飞,口中喷出的血雾差点淋了刘安一身。

    这亲兵翻滚几圈,落到刘安二人脚下才停止。

    刘安低头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此时亲兵浑身是伤,看起来十分恐怖。

    显然,这亲兵在进屋时,就经过了一番搏杀!

    刘安不知是哪个仇家上门,本能去摸腰间的配刀,不料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回府时,配刀就被亲兵收起,并不在他身边。

    “你是何人,竟敢在伯府行凶,不知死活吗?”

    刘安惊骇莫名,抄起一只板凳,对着屋外那人喝道。

    “圣上口谕,大同总兵官刘安擅离信地,置边关防务于不顾,着立即捉拿下狱,等候朝廷发落!”

    伴随着这道谕旨,身着飞鱼服的卢忠从黑暗中走出。

    “是你?”

    刘安对卢忠有些印象,只不过先前卢忠只是锦衣卫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跟他身份天差地别,虽然见过几面,却没有刻意深交过,所以刘安叫不上卢忠名字。

    “看来刘伯爷识得在下,这就好办了,还请伯爷随本官走一趟吧。”卢忠语气轻松的说道。

    看到卢忠那身飞鱼服后,刘安就知道自己私自回京的事发了,锦衣卫上门自然是来捉拿他的。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通,若是卢忠一开始就念出皇帝口谕,府上亲兵家丁绝对不会阻拦他,这卢忠到最后关头才透露来意,说明他是故意在行凶。

    “可恶!”

    刘安握紧双拳,很想教训卢忠一顿,可他咬牙切齿半天,最后颓然松手,摇头道:“也罢,既然是圣谕,本伯就跟你走一趟。”

    依刘安所想,自己乃是世袭伯爵,就算私自回京,大不了这总兵不做了。

    既然朝廷赏罚不公,亏待有功之臣,那就别怪他撂挑子不干,等到瓦剌卷土重来,看谁更慌!

    见他放弃抵抗,卢忠一挥手,喝道:“将刘伯爷锁了!”

    一声令下,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就有数名锦衣小校手持锁链,冲进屋给刘安来了个五花大绑。

    “你们做什么,我乃是伯爵,祖上随太宗皇帝打过天下,尔等如此对待本伯,是欺我伯府无人耶?”

    刘安又惊又怒,被几个锦衣卫按着,依旧挣扎不止。

    “伯爷,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吧,免得多吃些苦头,这乃是陛下之命,在下奉命行事,可不敢耽误时间。”

    看到被捆成粽子的刘安,卢忠心中一阵快慰。

    自从做了这锦衣卫指挥使,他办的案子是越来而大,收拾的人也越来越显赫,假以时日,锦衣卫重复昔日的荣光,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是皇上的命令,刘安顿时泄了气,被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一路上,刘安发现了几具尸体,估计是在阻拦锦衣卫乱闯时,被这些疯子顺手袭杀。

    “欺人太甚,别让老子出来,否则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将卢忠等人的面孔记下,刘安被关入囚车里,还在猜测自己行踪怎么会被朝廷发现。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事十有八九是薛家父子告的密!

    然而,等被关进诏狱时,刘安才从一个锦衣卫口中打听到事情经过。

    原来,告密的人并不是薛家父子,而是他换便装入城时,被盘查奸细的士卒给认了出来,恰好巡视城门的锦衣听说,便层层上报于朱祁钰,这才有了这个结果。

    “娘的,早知道就听那薛家小子的话,早点离开京城回大同了,现在倒好,不但身陷囹圄,还被人杀了几个亲兵,日后传出去,广宁伯府的面子往哪搁啊!”刘安痛心疾首,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同时,他心中又对薛瑞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小子别看年纪轻轻,可算命还真是有一手,甚至能算出自己不宜在京城久留。

    要是听薛瑞的话,现在他已经在回大同的路上,就算有人告发,只要没在京城被抓个现行,等回了大同,有的是办法为自己洗脱罪名。

    刘安在诏狱中忏悔的同时,薛瑞父子也得到了刘安被抓入诏狱的消息,不禁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