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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夜游江有口难言,伪善不仁皇子绝命

    那背影她还不认得吗?那绛紫天地间有几个人敢穿,又有几个人穿得出那般雅致的?

    “师尊救我!”

    川乌在心底里呐喊,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年轻轿夫发觉了川乌的异常,仔细一看,竟是帘角那纱被风挂到了珠帘上,微微掀开些许。

    正要伸手去揭,竟直勾勾对上了川乌求救的眼神。

    这花魁娘子也着实可怜,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如此苦命。

    落到红妈妈的手里,哪个不是如残灯耗尽落花逐水,有几个好下场的。

    轿夫到底年轻,看着那双饱含悲哀满眼泪花的漂亮大眼睛,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不声不响收回了手,假装无事发生。

    川乌侥幸得了空子,从那狭隘一角使劲追寻人群行进那紫色背影。

    人头攒动,夜色里也看得见乌乌泱泱,更难看清容貌衣着,只见一个十分突出的高大背影,也向着前方皇子宫去。

    川乌又巴不得叫那轿夫走快些,她好看清那人模样,也好求救。

    进入水路,那轿夫是不需要抬轿子的了,与其叫轿夫,倒不如说是船夫。

    川乌隐隐感觉身下又有水流涌动起来,水路交接之处自然繁忙,人群行进也受了阻碍。

    那紫衣也被挡在人群中动弹不得,仿佛在四处寻觅什么似的。

    “师尊!我在这里!”

    川乌无声呐喊。

    听那轿夫们闲谈,马上便要到皇子宫了,她心声师尊听不见,若他发现不了她,凭她去寻找他,怕是再等一百年也找不到。

    正焦急着,忽然心生一计。

    趁着水路交接,众人注意都在船上,脚下又不稳,若打翻了轿子,连带着掀了花船,不信还没人看到她。

    川乌只恨自己生的瘦小柔弱,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好容易靠那小小的一点体重,让花船歪斜些许,摇摇晃晃。

    流水哗哗,眼看正要成功了,川乌暗喜,更加使劲推轿子,忽然却有两只收稳稳地托住了。

    “仔细些!磕着碰着花魁娘子,七皇子怪罪下来有你们好果子吃!”

    入耳是一个尖锐油滑的声音。

    这声音她听着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赏当然是要赏的嘻嘻嘻嘻嘻嘻嘻……”

    一连串阴阳怪气的笑声忽然将她带回出走那日在树林中的情形去。

    此人不就是那矮瘦狡猾的白面老鼠么?

    他二人本就与她有仇,也不知是他两人因恨而拐卖了她,还是并不知这轿中端坐的是何许人。

    川乌再次从俯身从角落里窥去,那白面老鼠一般的男子正守在轿旁,捻着一撮鬓毛微笑。

    川乌暗暗吃了一惊,连忙收回了目光。

    若那两人不知抬着的花魁就是那日将他们绑在林中的小姑娘,她如今这番模样,倒给了他二人报复的好机会。

    川乌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手脚被死死地绑在坐榻上,丝毫动弹不得,正急着,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七皇子进宫参加赏月宴去了,先让花影小姐在偏殿里候着。”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开门出来,夹着嗓子道。

    原来那高低黑白两个,在萃香楼处大摆架子,道是七皇子点名要的月影作陪。

    旁人都不敢拂七皇子的面子,他倒狐假虎威演得逼真。

    在七皇子面前又说是他二人专门安排了萃香楼的花魁娘子献给殿下。

    不费一丝一毫,倒白白卖给萃香楼一个人情,还在七皇子前面讨了大把的赏钱。

    川乌被蒙着面纱抬下轿来,恰好那紫衣身影一闪而过。

    川乌连忙拼死的扑腾,那紫衣却无动于衷,只站在远处混于人群中看热闹。

    当日她头一次偷溜出里原,他倒容易发现,如今就在他眼前,却比那眼盲的金乌还瞎!

    “小娘们儿,别挣扎了,好好伺候殿下,伺候高兴了,也给大爷们尝尝鲜儿─”

    那黑胖的色眯眯抬着川乌,悄声道。

    偌大一个房间,装潢如何倒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盏银灯十分明亮,隔着脸纱,像两只硕大的果子。

    川乌被放在七皇子偏殿的床榻上,外面烟火明亮,殿内寂静无人,两个小侍女守在门边无聊打瞌睡。

    烛龙在人群中寻觅许久都未见那小拖油瓶出现,又亲自下场去,到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个检查。

    那山精不是最爱热闹么?怎舍得下这圆月良宵?

    还是……她还未抵达琼花城?

    可按理说他一路过来都未寻得踪迹,她要还在路上,早被他遇着了,怎会上天下地都不见一根头发。

    当时放弃寻找防风,本是抱着寻找元神更要紧的念头,说了两句气话,到头来还得寻她,时间也并没有省下多少。

    烛龙独自气恼,步履匆匆要到桥那边寻找,却被那烦人的什么花魁娘子的阵仗挡住了去路。

    天神与凡人争不得,只好插在一群凡人中间耐着性子等待。

    一个长得貌美些的女子而已,不知这帮泥点子们到底在激动什么,一个个兴高采烈围着那花船不肯挪动。

    好容易那花魁上了岸,人群终于有了些许松动,烛龙迫不及待,一过桥便大步流星往前赶。

    川乌在房中静坐着,那皇子宫的熏香气味独特,暗香里仿佛还有一种柔软的暧昧情意,熏得她直是昏昏欲睡。

    “殿下。”

    门外两个侍女忽然齐声道。

    殿门被一把推开,夜里凉风灌进来,惊得川乌打了个冷颤。

    一个锦衣华服男子大大咧咧进来,随手脱了外衫,在桌前坐定。

    “你就是白鸦黑煞献给本王的花魁娘子?”

    男子开口,带着几分醉意道。

    “怎的不开口?见本王,怕了?”

    那七皇子略有些颓靡地走来,竟坐在了川乌脚下。

    “呵,她们倒会布置!”

    男子拿过那小巧玲珑的香炉,掀开一嗅,随手便抛在了地上。

    头纱被一把抓开,川乌哭得像个泪人,口里塞着避语珠,手脚快被绑出了血。

    “哟,果真是个美人儿─”

    七皇子看着梨花带雨的川乌,瞬间心情大好,一根指头托起川乌小巧的下巴,啧啧称赞。

    转身从架上随手抽了一把短剑,粗暴划断了绑在川乌身上的绳子。

    “那帮奴才怎能这样对待一个绝世妙人。”皇子骂道。

    川乌感激的朝男人微微一笑,小心翼翼躲到了一边。

    “你……是个小哑巴?”皇子面色酡红,眯着眼睛,凑近道。

    川乌摇摇头,说不出话。

    男子口中酒气刺鼻,川乌不愿与他过于亲近,又小心向后退两步。

    “不是哑巴,怎不出声,不出声─”

    “一会儿策马奔腾,可就听不到美人儿为我呐喊了……”

    后一句是专门凑到她耳边咬着耳朵说的。

    川乌一阵反胃,厌恶地躲开那醉鬼。

    “你躲啊─再躲─”

    那七皇子突然上前,笑嘻嘻地掐住她的腰,直到将她挤到后腰抵着桌沿。

    “春宵有刻值千金,美人儿─你在矜持什么!”

    臀部突然被一股劲托上了桌,那皇子一看便知是个风月老手。

    川乌挣扎着要逃开,耳边风声嗖嗖,突然飞来一把利刃簪在柱子上,刀把还在微微发颤,川乌一瞬间被吓呆在原地。

    “想走?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七皇子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

    川乌脖子被划出一道伤口,虽然不至于要命,却已开始向外淌血。

    “你不是人!”

    男子看着她脖子上流出的青色血液,睁大了眼睛。

    “说,是谁派你来接近本王的!”

    冰凉的短剑贴到了川乌的脖颈,七皇子清醒的很,竟与之前醉酒荒淫的模样判若两人。

    川乌被他捏得喘不过气来,死命摇头。

    “不说?哼,不说本王也猜的到!”

    男人冷笑,打了个响指,两个黑衣暗卫竟不知从哪冒出来,活生生跪在地上。

    “白鸦黑煞,即刻诛杀。”

    暗卫领命,又风也似的不见了。

    “他俩死了,下一个便是你。只可惜了一个美人儿,又要死在本王手里,啧啧啧……”

    男子掐着川乌的脖子,将她带到陈列的各式各样武器的架前。

    “你叫花影,啧,就用这个花刀给你陪葬咯─”

    男人说着便将那镌刻着玫瑰的刀片抵着她的喉,正要发力,却被一股强大力量打飞。

    川乌感觉背后吸力,不由自主向后退去,直到抵住一个宽厚的胸膛。

    “凭你,也敢动本座的人?”

    紫气升腾,神光笼罩,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叫人害怕。

    川乌抬头,只见一道清瘦的下颌线,鼻梁高耸,墨色长发松松的泻下来,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那七皇子满眼不甘,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目露凶光。

    他要去拾那短剑!

    “无知小儿,你还不悔过?”

    师尊见他贼心不死,竟还想着反击,一时冷笑道。

    “本王可是堂堂七皇子!是我父皇亲封的安南王!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造次!”

    七皇子疯了似的朝师尊和川乌刺来,却被师尊隔空提到了半空中。

    师尊动动手指,那七皇子又摔落在地。

    “你若从今以后洗净内心,放弃那些邪淫之事,专心执政造福百姓,本座便放你一条生路。”师尊拂了拂手道。

    “你算什么东西!”

    那七皇子死性不改,仍旧挣扎着叫骂,不肯悔过。

    “朽木不可雕也。”

    师尊摇摇头,直接用短剑将那皇子钉在了柱上。

    “可以说话了─”

    师尊捏着川乌了脸,好容易才将那避语珠取出,随即捏成了粉末顺手扬了。

    “师尊─呜呜呜师尊……”

    川乌被折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师尊委屈大哭。

    烛龙被她抱着,竟有些愉悦,也定定站着,不伸手也不推开。

    后背有东西硌着难受,拽开她那小爪子一看,竟是山神邸失窃许久的红莲指钳!

    凶器也好神器也罢,凶器用的正当便是神器,神器用来作恶便是凶器,世间阴阳转化万般,烛龙向来不一锤子定死某物好坏善恶。

    山神邸中的灵阁收藏着天下最齐全的宝贝法器,这红莲指钳从前用来惩罚邸中好斗之辈,忽然有一日却怎也找不着了。

    当时以为一个低等灵器失踪,许是被哪个心存怨怼的弟子藏起来也未可知,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懒得追究了。

    如今却在这里遇见了山神邸之物,恐怕背后隐情并不简单。

    烛龙皱着眉头将那指钳收了,仔细检查起川乌遍体鳞伤来。

    越检查眉头皱得越紧,越看越生气,最后索性也不一一检查了,放下了川乌的胳膊,问话:

    “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师尊的脸上阴云密布,闷闷道。

    “好多人……这是萃香楼的女孩们拧的,这是红妈妈打的,这是七皇子割的,这个也是他抓破的,还有这个……”

    川乌抽抽噎噎,倒豆子似的一连串诉苦。

    “去,捅回去。”

    师尊沉着脸,递来一把小刀,指着墙上的七皇子命令道。

    “啊……”

    川乌看着眼前的利刃,不敢接。

    “拿着啊,废物。”

    烛龙将那小刀塞到川乌手里,骂道。

    他的人,能被一群泥点子们欺负成这样?

    今日他要疏忽些,没感觉到皇子宫中露出来那点微弱的灵气,她现在已经死在那玫瑰花刀之下了。

    “可……他已经死了啊……”

    川乌连架都没怎么打过,更别说去捅人。

    “对啊……”师尊若有所思,长袖一挥,那七皇子竟又活了过来。

    “活了,捅回来吧。”

    师尊淡淡道。

    “啊?”

    川乌本是说,那七皇子已经死了,再捅也没意义。

    好嘛,又给弄活了,不然师尊以后也别叫山神了,直接叫活阎王得了。

    “哼,阎王给我提鞋都不配。”

    烛龙冷笑,感叹这小山精的无知。

    “师父说,君子以德报怨,杀生难免,虐生不可。”川乌道。

    “本座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谁欺负了你便欺负回去。”

    “可师父还说……”

    “你听你师父的,还是听本座的?”烛龙不耐烦打断道。

    “都听……”

    川乌低下了头。

    她实在下不去那个手,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她虽对这人恨之入骨,但要她亲手要了他的命,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你在金轮隐境内不也杀过几个山人么?那时怎不见你犹犹豫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