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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许浑斩白蛇

    佘山,又名蛇山。

    因山中毒蛇遍地,人们又认为蛇字不吉利,故而得名。

    许浑在蒋兴祖的带领下,脚踩着湿滑的苔藓,沿着长满刺棘的羊肠小道,一步一滑的爬着山。

    许浑站在半山腰上转头下望,那笼罩在层层雾气中的墨色山脉,连绵起伏数十里路,就如同一条巨大的黑蟒,将小小的蒋家村盘绕围住,张口欲吞。

    蒋兴祖要带他去平时毒蛇最多的一个山头。

    这一脸憨厚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在前面引路,

    他背上背着一个竹篓,左手拎着一根丈许长的特制竹竿,右手不断挥舞一把镰刀,将前方伸出来的荆棘和灌木薅平。

    “蒋叔,这银线蛇毒性那么强,我们要怎么捉它?”

    许浑和这中年汉子经过半天的相处,已熟络了不少。

    “嘿嘿,当然有办法。看见我手里这跟竹竿了没?这叫竹知了。是我祖父独创的,一根竹竿加一条细绳,简单易用,用来套蛇套鸡,无往不利。”

    蒋兴祖拿了许浑解蛇毒的土方子后,也没有藏私,当下将竹知了如何制作,如何使用,一股脑的告诉了许浑。

    许浑听得震撼,当下接过蒋兴祖递来的竹知了,兴奋的操作了几下。

    这种小玩意,看似简单,实际上用起来却需要一定的技巧和经验。许浑一边爬山,一边在蒋兴祖的耐心教导下,不断的修正自己的错误。

    他本就是猎户出身,得到父亲许道山从小培养,深谙各种捕猎工具,是以他只是练习了半天,就已经能熟练使用起这竹知了了。

    竹知了的长竿既可以拨草寻蛇,也可以当做棍棒,用来抵御蛇的攻击。而缠绕在竿头的绳结,则能在套住蛇头后,迅速收紧,防止其逃脱。

    “到了,许娃子你小心点。”

    忽然,前面带路的蒋兴祖声音一沉,许浑见他忽然弯下身子,用竹知了拨开前方的一簇草丛,只见那草叶枯萎焦黄,纷纷倒伏下去,形成了一条蜿蜒细长的小径。

    蒋兴祖如临大敌,他将镰刀收起,别在腰间。双手握住竹知了,小心翼翼的顺着那条枯黄的小径,慢慢向前探路。

    许浑也不再说话,将呼吸频率都放缓下来,小心跟在蒋兴祖的身后。

    银线蛇其实很好找,这种蛇毒性太强,所过之处,草木尽枯,甚至只要不小心沾染过这些枯草的动物,都会七窍流血而死。

    真正难的,是找到银线蛇之后的正面交锋。

    这种毒蛇,生性狡诈嗜血,喜欢虐杀其他动物。即便在掌握了绝对的胜算后也不会立刻杀死对手,而是会将其困住,慢慢折磨致奄奄一息后再活活吞下。

    “不好!快退!这是条假道!”

    猛然间,前方的蒋兴祖惊恐大叫。他一把拉住许浑,顺势就朝一侧的灌木中一扑。

    嗖!

    一道黑白相间的长长“箭矢”,眨眼射过两人方才站立的位置。

    许浑眉头一皱,随即闻道一股腥臭恶心的气味扑鼻而来,脑袋都有些眩晕起来。而一旁蒋兴祖正弯腰扶着树,脸色发白,显然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这蛇毒好霸道!”

    许浑心头悚然,他和蒋兴祖上山前,都服用过了清心明神的解毒药。没想到这才刚刚遇到银线蛇都还没接触到,就中了轻微的蛇毒。

    许浑来不及惧怕,连忙转身,手中紧握竹知了,朝“黑白箭矢”落下的草丛望去,却只能匆匆瞥见一小截黑底白纹的蛇尾,眨眼消失在草丛深处。

    这蛇,竟然还会做出一个“假道”来迷惑敌人,它自己却躲在一旁,出其不意的偷袭。

    “这也太狡滑了!”

    许浑额头都在冒冷汗。

    刚刚若不是蒋兴祖经验老道,提前看出了破绽,恐怕他们两人现在,早已中毒身亡!

    “蒋叔,要不要追?”

    许浑不甘心就此放过这条蛇。

    “不行,不能追!这畜生看来活的年头不短,它做的那条假道,把我都骗过去了!我能躲过一次,可没把握再躲第二次!走,赶快离开这。那畜生一定还在附近没走远。”

    蒋兴祖如临大敌,拉着许浑扭头就走。动作极其果断!

    懂得取舍,这也是他能捕蛇三十多年,依然健在的原因。

    许浑见蒋兴祖如此畏惧,当下跟着他迅速离开这里。

    前世他就喜欢看动物星球,这一世又学了不少捕猎手段,所以他知道蛇只靠吐信子探测温差,就能在脑中建模出一个红外场景。

    此刻,他和蒋兴祖二人在明,无异于两个滚烫明亮的大灯笼!再留在此地,就是送菜!

    一直走出了四五里,蒋兴祖才示意许浑停下。二人筋疲力尽的靠在山坡上弯腰喘着粗气。

    “许娃子,没看出来你这小身板,竟然比我都不差到哪去。”

    蒋兴祖惊讶的道。

    从离开蒋家田,二人爬山赶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这期间,又经历过好几次像刚才那般的险境,

    可蒋兴祖却发现,许浑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孩,体力和反应,竟然丝毫不输他这个经验老道、正值壮年的猎户!

    “嘿嘿,蒋叔过奖了。”

    许浑也没刻意解释什么,只是谦虚一笑。

    接下来,二人从背包中取出水袋和面饼,就着吃了一会。

    蒋兴祖休息好后,将竹篓重新背在身后,带着许浑继续寻找起银线蛇来。

    山中道路湿滑,路径不多。

    二人又要刻意避开一些猛兽和难缠毒虫的栖息地,所以走的非常艰难。

    一直到日薄西山,天色渐渐黑暗下来。蒋兴祖才带着许浑,在一处土坡下面,寻到一个蛇洞。

    “许娃子,你让开点。这洞里可能不止一条蛇,小心待会他们出来伤人!”

    蒋兴祖叮嘱了一句,卸下镰刀和背篓,

    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一纸包雄黄粉,又从周围捡拾来一堆潮湿的枯草树枝,堆在蛇洞口,

    做好这些后,他将雄黄粉撒在自己和许浑身上,而后又沿着土坡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其他的蛇洞后,这才打开火折子,对着嘴轻轻一吹,将枯草点燃,

    顿时一股股呛鼻的白色浓烟,从土坡上的蛇洞口,倒灌进去。

    没等多久,二人就听见一声声细微的“嘶嘶”声从土坡内传来。

    “出来了,小心点!”

    蒋兴祖叮嘱一声,握紧手中的竹知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蛇洞口。

    许浑也是心中紧张,手中同样拿了一根竹知了,站在蒋兴祖一侧。

    “嘶呀!”

    骤然间,许浑仿佛幻听一般,听见了一声冲充满狰狞的愤怒嘶啸声!

    紧接着,就见蛇洞口处,嗖嗖嗖飙射出一长两短,三条黑白相间的细长“箭矢”!

    “拦住它们,别让它们跑了!”

    蒋兴祖大吼一声,大踏步冲上前去,挥舞着手中的竹知了,一竿子狠狠劈在一条稍短点的银线蛇身上,

    这三条蛇,刚才被浓烟熏的头晕眼花,这时刚想冲过来袭击,又被蒋兴祖洒在身上的雄黄粉摄了一下,当即一条年头较小的银线蛇,猝不及防下就心生退意,却被蒋兴祖瞅准时机冲上来,一竹竿重重砸在七寸位置,

    呀!

    许浑仿佛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嘶啸,

    那条银线蛇,长长身躯顿时弯折U形,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身子扭曲抽搐,蛇嘴张张合合,却是双眼中逐渐蒙上了一层死灰色。

    这一竿子,竟是将它的七寸都给打折了!

    蒋兴祖一竿砸出后,看也不看,再次挥舞竹知了,追向另一条最先逃出的银线蛇。

    这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庄稼汉,果然有点本事……许浑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心中震撼莫名。

    但他没时间过多关注蒋兴祖那边,因为他面对的那条稍短的银线蛇,此刻仿佛感受到了同伴的死去,分叉的猩红蛇信疯狂吞吐,两枚蛇牙上都渗出来丝丝透明毒液。

    “畜生,还敢瞪我!今天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许浑第一次面对这种毒蛇,心底也有些紧张,握着竹知了的双手都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液。

    但是,他双眼犀利,死死盯住面前的银线蛇,

    不弄死它,他就没钱去找郑洪帮他推血活脉,不推血活脉他就过不了五步拳考核,过不了考核,他就被贬为杂务仆役,那样,吴望就会杀了他!

    所以,还是你这条蛇,去死好了!

    许浑咬牙低吼一声。手中长竿狠狠抽出!

    嗡!

    长竿将空气都抽搐嗡鸣声,

    他如今的身体和力气,丝毫不比成年人差。

    而捕猎技巧,他也不缺。

    唯一欠缺的,就是对这“竹知了”的掌握,没那么熟练而已!

    啪!

    一声脆响传出,

    许浑一竿抽出,连忙朝身侧迅速一跃,将银线蛇的攻击给躲了过去。

    刚刚他在这条蛇发动攻击的一瞬,抽中了它的尾梢。

    此刻这条蛇落在地上,沾着血的尾巴末端无力的耷拉在地上,显然是被许浑刚刚那一竿给抽折了!

    许浑得势不饶蛇,趁着它痛苦嘶啸的瞬间,长竿如剑,向前戳出,而后右手顺势一扯绑在竹竿末端的绳头,

    竹知了前端的绳结,眨眼套住了蛇颈,迅速收紧,差点将蛇头都生生累断!

    “呼!”

    许浑长出一口气,看向蒋兴祖那边,

    此刻蒋兴祖也已经将那条率先逃出的大蛇,给扭断了蛇头,一脸的兴奋之色。

    然而,

    “嘶嘶!”

    许浑耳畔,仿佛再次听见了那种低频颤动般的轻啸声,

    他下意识转头朝蛇洞方向望去,就见一条足足长有两丈余,比常人大腿还要粗,通体洁白的大蛇,在地上飞速游走,猩红的蛇信急促吞吐,

    它竟然不逃不避,闪电般冲向了还在兴奋的蒋兴祖!

    “蒋叔小心!”

    许浑只来的及大吼一声,脑中都没怎么思考,脚下便砰的一声踩烂草皮,身体如离弦之箭蹿出,他手中长竿脱手飞出,一下狠狠抽了过去!

    嘣!

    一声闷响传出。

    许浑的竹知了,抽在白蛇的蛇身上,只是让其微微停顿了下,便被其身上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给弹开。

    这时,蒋兴祖也已经听见了许浑的叫喊,他猛地转过头,当看见白蛇后,身体霎时就是一僵,脸如死灰!

    “蒋叔!快躲开!”

    许浑心中大急,他不明白蒋兴祖为什么会发愣,

    可这时也顾不的他多想了,眼看着白蛇已经蛇身离地,蛇头高高抬起,大张的蛇嘴中,两枚毒牙上都开始喷射出丝线状的毒液,

    许浑狠狠一咬牙,抄起蒋兴祖之前扔在地上的镰刀,三步并作两步,十来岁的瘦小身体骤然爆发出一股令常人难以想象的极速,

    噗嗤!

    许浑后发先至,对准白蛇那足足有皮球大小的蛇头,一镰刀重重斩落!

    猩红恶臭的蛇血狂喷而出,

    白色的蛇头上,一对金黄色的竖眼中,露出一抹杂糅着震惊,愤怒和不甘的人性化情感,最后重重砸落在草地上。

    噗噗噗!

    一镰刀又一镰刀狠狠剁下!

    许浑疯狂挥舞着手里的镰刀,任由蛇血喷溅在脸上身上,这种程度的大蛇,他也是第一次见,他极度害怕它再次活过来!

    “许娃子,快停下!”

    直到蒋兴祖回过神来,将许浑拉扯住,

    许浑才心中战栗的浑身发抖着丢下手里的镰刀。

    此时,这把镰刀上已经满是豁口和卷刃!

    “许娃子,你没事吧。”

    蒋兴祖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他看了眼地上的那颗勉强还能辨认出是蛇头的椭圆形物,眼角不停的跳动着。

    “我没事!蛇死了没!”

    许浑虚弱的问道,

    “死了!”

    “那就好。蒋叔,我感觉好累,好热,好冷,好想睡一觉……”

    许浑只觉眼皮沉重无比,浑身都提不起一点力气。

    “糟了!”

    闭上双眼的前的那一瞬,许浑只听见蒋兴祖焦急的大喊着抱起他,朝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