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铺垫）无脑剧本
凌晨，天空阴沉沉的，时不时砸下几颗水珠子。
原阳本来就不是个无夜的城市，这时候更是华灯褪去，只有科技城L3区的科展楼上有个疾疾奔走的人影，来来回回，红外温感的走廊灯都来不及为他照明。
余萘近乎疯癫了，科技展迫在眉睫，他一直在忙着展会的事，尤其是约定好的那几家小有名气的研究所、工作室，都急不可耐地要借这次机会，通过余萘的展会推销各自的最新成果。
他这次可是下了大网，连记者招待、职院甚至高校的研学小队的接受问题，都挑出不少来。不过，这还都不算什么大事，最重要的还是这网能不能捞到那条大鱼――原阳物理研究院。
余萘幻想过无数次他的这棵梧桐树能招来什么金凤凰，只是从来没想过，当他通宵忙到早晨六点，却同时收到了管理局和科技城负责人的禁止令。他的大脑宕机了，像做梦一般。
科技城，他尚且可以与之叫板……
可是管理局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科展余萘也不是没有向上级申请过，所有参与科展的科技产品管理局都有大体的目录，可是现在，开幕在即了，管理局这时候要他放弃？
这时候放弃，余萘想都不敢想――外面的消息放的那么大，忽然中止真的是不好收场，尤其是那些蓄势待发的记者们，他们肯定不会因为科展取消而罢休，反而会因此奋力挖掘科展取消背后他们更感兴趣的猛料。
其实这都算不上什么，最重要的是，余萘不甘心啊！
他想现在就去管理局询问清楚，可是也许是累日失眠的缘故，通宵到六点钟，他不可抗地趴桌子上睡着了。
助理刘凯叫醒他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余萘身上披着助理的外套，显然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刘凯是不忍心叫醒他的。
“怎么了？”
“会长，科技城把场地租金退了回来，还给我们下了逐客令……”刘凯显然是已经和负责人争论过了，只是没有斗过负责人那村头大妈般的臭嘴。“好像是要租给辅导机构办什么辅导班。”
余萘没有兴趣了解科技城收回场地要干什么――有管理局在脑袋上压着，科技城的说辞不过就是个幌子。
可是神奇的是，余萘忽然失去了刚得到消息时的那股子冲动，可能是睡过一觉后冷静下来了吧，“让他办，咱们走。”
刘凯没有预料到他这样回答，“我们，现在换场地还来得及吗？”
余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是管理局下的禁止令，那肯定不是换场地就能解决的事，到时候有些限制性技术一上场，展会却没有获得审批，得罪一大波科研组织事小，像余萘这种发起人，不蹲大牢，也得进局子喝喝茶。
刘凯领会到余萘眼神里藏的信号，心情有些激动。他不是那种圆滑世故的助理，反而文文静静有股子书生气，也正是这样，他现在的失态，才彰显出了他内心的震惊。
“我们……”刘凯睁大眼睛看着他，惊疑，无措，失望，不甘，“会长，我、我们换场地也可以的！您可以尽管休息，我们还有七八个人，我、我不用下班、我也可以日夜工作！”
余萘低着头，有点不敢看他，苦笑。
这小子，昨晚一点多要不是余萘赶他回去，估计也要跟着余萘通宵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久的努力，眼睁睁的付诸东流。
“不是科技城，是管理局。”余萘惨兮兮地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弃吧。”
刘凯通红的眼眶里徒然掉下来两颗泪珠子――放弃？会长说放弃？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会从会长嘴里说出来，在他心里，会长的形象简直是天神一般。
哪怕是管理局，刘凯虽然不希望余萘去冒险，可是说实话，他内心还是期待着会长能够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带他们杀出重围……
会长，可是他的信仰啊！
“会长！您去管理局说说啊，说不定管理局只是想要科技城这个场地……说不定，这个辅导班就是所属管理局的呢？”
余萘有点不耐烦了，刘凯这个空有一腔热血想事不带脑瓜的助理，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达到着火点，“刘凯，你看看，我脸有这么大吗？”他指着自己的脸，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触怒了余萘，刘凯心脏都颤了颤，可翻涌而上的委屈和失望却淹没了他的恐惧，“没想当您是这样的人，会长。”
余萘心里的那股子愧疚也涤荡起来，“你先休息两天吧，这些天来的加班费不会少你的。”
刘凯却不以为然，“您是在用钱来买我的付出吗？”
余萘真的毛了，这刘凯也就比自己小个两三岁，他还当自己是小孩子？这么拎不清！
“你工作不为挣钱，还能为什么？报效国家？”余萘冷笑。
刘凯眼眶血红，他也笑，只是眼角的泪珠子却不配合他，“真的，跟您谈不上理想一说。”
他为了理想，曾错过那么多千载难逢的机遇，从未觉得可惜，所以错过这个余会长，也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从准备科技展的高度神经紧绷中猛地松懈下来，一直到搬离科展楼余萘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科展黄了，刘凯走了，走前向他道歉、道谢，一套规规矩矩的形式说辞。
突然间变成个闲人，余萘没有趴枕头上补觉，而是到附近的一家健身房打了一下午的沙袋，一直打到人家关门。
发泄够了，余萘还是心情郁闷。
科展取消的通知已经发到了各大研究组织，纸质报电子报都有它的一席之地，不过好像是原阳物理研究院搞出了什么新发现，吸引了大批记者的火力，仅留下的那么一两个，也被余萘打发走了。
晚上余萘回了他半个月没回的那套小公寓，躺在床上，感觉好像什么都没了，又好像根本就没失去什么。
刚睡着，就接到了妹妹余蒽轰炸似的一连串电话。
“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
在妹妹面前，余萘是绝不会勉强维持形象的，所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咋了，你老公要结婚了？”
余蒽被呛了一句，却一点也不生气，“哥哥~”
余萘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机都差点摔出去――他的立毛肌要揭竿起义！
“说、说说说说！”
“嗯……我毕业的日子你都忘了哥哥？”余蒽还是一副嗲嗲的声音。
余萘揉揉眉心，确实，自己这个妹妹，向来是个小嗲精。
“你不是年年都毕业吗？”余萘刚安抚下自己两臂上的细胞军卫，不成想头皮又炸开了，“被下药了你？能不能正常点？”
对方安静了，“年年毕业”这个词对余蒽的打击太大。
今年，是余蒽延毕的第二年。
从出生起，余萘这个大两岁的哥哥就是公认的天才，全家的骄傲，在理论科学上有十足的天分。
但是余蒽不一样，她从小热爱编导，也一直矢志不渝的在这条路上走着，可是她可能是天生愚笨吧，专业课一直修不过，也没了什么专业吸引力，以至于每年的毕业作品她都要一个人扛起所有角色。
余萘却丝毫不收敛，“从你放弃夏考我就不同意，你非要学这个，可以，反正爸妈挺赞同，但是你现在也不小了，至少要能养活你自己吧？要你真的能学成，那才好，可是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一事无成的巨婴，都是被爸妈溺爱出来的！”
余萘这是把气撒在余蒽身上了，可是余蒽仍旧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哥哥，那你愿不愿意出演我毕业作品的男一号？”
好家伙，余萘说了那么多，她这是一个字都没听……
回过神来，余萘心底冒出一丝愧疚，“找我干什么？我很……”忙。对啊，自己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因为哥哥长得俊了！没时间吗？嗯嗯嗯？”
余萘的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剜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像余蒽那样，可以微笑着面对一切恶意和挫折，他是很容易受挫的。
小时候，被老师批评一句，那阴影，他一学期都走不出来。
那时候还一直认为，像余蒽这样的差生，那是被批评得多了，练就出了防弹衣般的脸皮，可后来想起来，好像又不是这样。
像刘凯，像余蒽这样的有着所谓理想的人，真的会被赋予挑战命运的力量吗？
余萘嗤笑，自己的想法怎么变得那么幼稚了。
“有时间啊。我们搞科研的，工作之外那还不是随时都是假期啊？”余萘不忘暗戳戳挖苦她一句。
“那太好了，我去找你！”余蒽像是没听懂一般，风风火火就要赶过来。
哈？来找？现在？
“啥玩意、你！”余萘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今天说着没事没事却也折腾到十点半了。
再瞅瞅自己房间这邋遢的样子，余萘的脸色沉的黑铁锻造的一般，偏偏不等他推辞，通话界面已经变成了他简约整洁的手机桌面……
现在呢？怎么搞？刚刚貌似把自己夸太大了？
余萘从床上蹦起来，刚把自己陈年积攒的袜子丢进洗手间，他顿悟了――来就来吧，反正是她求我办事，只要我架子不垮下来，她就是在高攀我！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幕：洗手间泡了一池臭袜子，水还在不要钱般哗哗的放着，余萘躺在床上，右腿搭左腿，余蒽欢欢喜喜地进门，接着就踢翻了门口的半桶泡面汤，抬头……她亲哥已经快要被床上各种被褥、衣帽埋严实了。
余蒽脸黑了，“哥……你热不热？”
“热开空调。”余萘不知用了什么魔法从杂物堆里随手摸出了遥控器，“滴――”，确实神奇，居然没报废！
可是余蒽觉得空调声音不太对，当她跨越垃圾堆来到空调下，仰头隐隐能看见风口垂下来一个黑色的立方体，“哥，不凉啊。”
余萘倒也没烦她事多，坐起来瞥一眼，“哦，滤网堵了。”又躺下。
余蒽脸皮抽搐：滤、滤网？那个黑色立方体？！
正常的空调顶多滤网上积一公分的浮土就罢工了，看着这空调兢兢业业足足干到了七八公分，余蒽心底竟然油然而生一股子敬意……
而她亲哥……
人才！绝对人才！
余蒽没有提毕业作品的事，反而换了余萘的拖鞋，围裙口罩报纸帽，一副全副武装搞卫生的样子，马上投入到了战斗中。
余萘看着她忙活，心下无语：她这是专程来整自己的？不然谁家出门随身带围裙啊……
他就不要脸的趴在床上，翻看余蒽一开始放在他脚边的一本大书。
这个是？！
“……”
这形似新华大词典的重足七八斤的大书竟然是余蒽的剧本！
余萘：“……我、”靠……
“嗯？”余蒽见亲哥看起了剧本，立即把自己亮晶晶的期待眼凑了过去，眨巴眨巴。
掂掂手里的份量，余萘已经有了决定――演这一整本，他肯定不会帮的。
这天爷的简直是一整个电视连续剧的工程啊！这演完还不得等到余蒽下一次毕业？
“你的编剧挺敬业的。”
余蒽吧唧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但是很快，余蒽走马观花的目光愣在了第七页，他喃喃，“双生扣……洛街桥双生扣？”
他还记得几年前爸妈骗他说去庙里求了两个玉扣，兄妹一人一个，可保他们平安，后来余萘才发现，这双生扣只有一个，也不是什么平安扣，而是一个桃花扣，还是从天桥算命的那儿高价买的……
想来就是他这死妹妹的主意了。
余萘刚想生气，可对上余蒽那亮晶晶的大眼睛，一时间也没了脾气。
她怎么，眼睛里还布了血丝的？余萘恍然。
“这情节你写的？亏你想的出来！”
余萘继续往后看了几眼，嗯，普通修真，主角无敌，无脑剧本。
“别跟我说，这整本都是你写的。”
余萘只是感叹一句这写剧本的人和这死丫头的脑回路如出一辙，没想到余蒽竟然无比自然的点点头……
这整本！？
余萘看着她，有点心疼。
“啥时候开始的？”
“去年七月吧。”
去年七月，余蒽被延毕，她走出来后，扭头就准备了自己第二年的毕业作品，现在是四月，只剩下拍摄部分了。原本早就可以投入拍摄的，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延毕学生的作品是要自费的，所以也不能一直拖着，她就想到了余萘。
对啊！主角余未阑的原型，就是余萘啊！
虽然一提她哥她就犯怵，但是，拼一把，或许可以呢？
“我不会帮你。”余萘话一出口，余蒽就愣住了，“首先，这剧本直接就超幅了，我记得你们最多只有六小时的正片时间，对吧？”
余萘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挑毛病，“这情节也没什么新意，你靠什么吸引人气？单靠你哥我这张老脸？你们不是还要新生们打分呢吗，谁知道新一代小女孩又衍生出什么刁钻审美。”
余萘一回头，就看见余蒽失落的小脑瓜耷拉着，以为自己又把话说太重了。“其实……”
“其实我自己也有问题。”
余蒽猛一抬头，就见她亲哥一副别扭的表情，耳朵尖却红红的。
让他承认自己有问题，那简直是火星撞地球了！
“你们的作品是全公开的吧，我、我工作上出了点事，现在舆论被研究院牵走一部分，但终究只是暂时的，我怕，我可能拖累你。”余萘这话说得蚊子哼哼似的。
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余蒽抓住了――难道，校园论坛那个奇怪网友说的是真的？
原阳本来就不是个无夜的城市，这时候更是华灯褪去，只有科技城L3区的科展楼上有个疾疾奔走的人影，来来回回，红外温感的走廊灯都来不及为他照明。
余萘近乎疯癫了，科技展迫在眉睫，他一直在忙着展会的事，尤其是约定好的那几家小有名气的研究所、工作室，都急不可耐地要借这次机会，通过余萘的展会推销各自的最新成果。
他这次可是下了大网，连记者招待、职院甚至高校的研学小队的接受问题，都挑出不少来。不过，这还都不算什么大事，最重要的还是这网能不能捞到那条大鱼――原阳物理研究院。
余萘幻想过无数次他的这棵梧桐树能招来什么金凤凰，只是从来没想过，当他通宵忙到早晨六点，却同时收到了管理局和科技城负责人的禁止令。他的大脑宕机了，像做梦一般。
科技城，他尚且可以与之叫板……
可是管理局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科展余萘也不是没有向上级申请过，所有参与科展的科技产品管理局都有大体的目录，可是现在，开幕在即了，管理局这时候要他放弃？
这时候放弃，余萘想都不敢想――外面的消息放的那么大，忽然中止真的是不好收场，尤其是那些蓄势待发的记者们，他们肯定不会因为科展取消而罢休，反而会因此奋力挖掘科展取消背后他们更感兴趣的猛料。
其实这都算不上什么，最重要的是，余萘不甘心啊！
他想现在就去管理局询问清楚，可是也许是累日失眠的缘故，通宵到六点钟，他不可抗地趴桌子上睡着了。
助理刘凯叫醒他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余萘身上披着助理的外套，显然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刘凯是不忍心叫醒他的。
“怎么了？”
“会长，科技城把场地租金退了回来，还给我们下了逐客令……”刘凯显然是已经和负责人争论过了，只是没有斗过负责人那村头大妈般的臭嘴。“好像是要租给辅导机构办什么辅导班。”
余萘没有兴趣了解科技城收回场地要干什么――有管理局在脑袋上压着，科技城的说辞不过就是个幌子。
可是神奇的是，余萘忽然失去了刚得到消息时的那股子冲动，可能是睡过一觉后冷静下来了吧，“让他办，咱们走。”
刘凯没有预料到他这样回答，“我们，现在换场地还来得及吗？”
余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是管理局下的禁止令，那肯定不是换场地就能解决的事，到时候有些限制性技术一上场，展会却没有获得审批，得罪一大波科研组织事小，像余萘这种发起人，不蹲大牢，也得进局子喝喝茶。
刘凯领会到余萘眼神里藏的信号，心情有些激动。他不是那种圆滑世故的助理，反而文文静静有股子书生气，也正是这样，他现在的失态，才彰显出了他内心的震惊。
“我们……”刘凯睁大眼睛看着他，惊疑，无措，失望，不甘，“会长，我、我们换场地也可以的！您可以尽管休息，我们还有七八个人，我、我不用下班、我也可以日夜工作！”
余萘低着头，有点不敢看他，苦笑。
这小子，昨晚一点多要不是余萘赶他回去，估计也要跟着余萘通宵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久的努力，眼睁睁的付诸东流。
“不是科技城，是管理局。”余萘惨兮兮地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弃吧。”
刘凯通红的眼眶里徒然掉下来两颗泪珠子――放弃？会长说放弃？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会从会长嘴里说出来，在他心里，会长的形象简直是天神一般。
哪怕是管理局，刘凯虽然不希望余萘去冒险，可是说实话，他内心还是期待着会长能够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带他们杀出重围……
会长，可是他的信仰啊！
“会长！您去管理局说说啊，说不定管理局只是想要科技城这个场地……说不定，这个辅导班就是所属管理局的呢？”
余萘有点不耐烦了，刘凯这个空有一腔热血想事不带脑瓜的助理，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达到着火点，“刘凯，你看看，我脸有这么大吗？”他指着自己的脸，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触怒了余萘，刘凯心脏都颤了颤，可翻涌而上的委屈和失望却淹没了他的恐惧，“没想当您是这样的人，会长。”
余萘心里的那股子愧疚也涤荡起来，“你先休息两天吧，这些天来的加班费不会少你的。”
刘凯却不以为然，“您是在用钱来买我的付出吗？”
余萘真的毛了，这刘凯也就比自己小个两三岁，他还当自己是小孩子？这么拎不清！
“你工作不为挣钱，还能为什么？报效国家？”余萘冷笑。
刘凯眼眶血红，他也笑，只是眼角的泪珠子却不配合他，“真的，跟您谈不上理想一说。”
他为了理想，曾错过那么多千载难逢的机遇，从未觉得可惜，所以错过这个余会长，也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从准备科技展的高度神经紧绷中猛地松懈下来，一直到搬离科展楼余萘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科展黄了，刘凯走了，走前向他道歉、道谢，一套规规矩矩的形式说辞。
突然间变成个闲人，余萘没有趴枕头上补觉，而是到附近的一家健身房打了一下午的沙袋，一直打到人家关门。
发泄够了，余萘还是心情郁闷。
科展取消的通知已经发到了各大研究组织，纸质报电子报都有它的一席之地，不过好像是原阳物理研究院搞出了什么新发现，吸引了大批记者的火力，仅留下的那么一两个，也被余萘打发走了。
晚上余萘回了他半个月没回的那套小公寓，躺在床上，感觉好像什么都没了，又好像根本就没失去什么。
刚睡着，就接到了妹妹余蒽轰炸似的一连串电话。
“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
在妹妹面前，余萘是绝不会勉强维持形象的，所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咋了，你老公要结婚了？”
余蒽被呛了一句，却一点也不生气，“哥哥~”
余萘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机都差点摔出去――他的立毛肌要揭竿起义！
“说、说说说说！”
“嗯……我毕业的日子你都忘了哥哥？”余蒽还是一副嗲嗲的声音。
余萘揉揉眉心，确实，自己这个妹妹，向来是个小嗲精。
“你不是年年都毕业吗？”余萘刚安抚下自己两臂上的细胞军卫，不成想头皮又炸开了，“被下药了你？能不能正常点？”
对方安静了，“年年毕业”这个词对余蒽的打击太大。
今年，是余蒽延毕的第二年。
从出生起，余萘这个大两岁的哥哥就是公认的天才，全家的骄傲，在理论科学上有十足的天分。
但是余蒽不一样，她从小热爱编导，也一直矢志不渝的在这条路上走着，可是她可能是天生愚笨吧，专业课一直修不过，也没了什么专业吸引力，以至于每年的毕业作品她都要一个人扛起所有角色。
余萘却丝毫不收敛，“从你放弃夏考我就不同意，你非要学这个，可以，反正爸妈挺赞同，但是你现在也不小了，至少要能养活你自己吧？要你真的能学成，那才好，可是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一事无成的巨婴，都是被爸妈溺爱出来的！”
余萘这是把气撒在余蒽身上了，可是余蒽仍旧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哥哥，那你愿不愿意出演我毕业作品的男一号？”
好家伙，余萘说了那么多，她这是一个字都没听……
回过神来，余萘心底冒出一丝愧疚，“找我干什么？我很……”忙。对啊，自己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因为哥哥长得俊了！没时间吗？嗯嗯嗯？”
余萘的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剜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像余蒽那样，可以微笑着面对一切恶意和挫折，他是很容易受挫的。
小时候，被老师批评一句，那阴影，他一学期都走不出来。
那时候还一直认为，像余蒽这样的差生，那是被批评得多了，练就出了防弹衣般的脸皮，可后来想起来，好像又不是这样。
像刘凯，像余蒽这样的有着所谓理想的人，真的会被赋予挑战命运的力量吗？
余萘嗤笑，自己的想法怎么变得那么幼稚了。
“有时间啊。我们搞科研的，工作之外那还不是随时都是假期啊？”余萘不忘暗戳戳挖苦她一句。
“那太好了，我去找你！”余蒽像是没听懂一般，风风火火就要赶过来。
哈？来找？现在？
“啥玩意、你！”余萘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今天说着没事没事却也折腾到十点半了。
再瞅瞅自己房间这邋遢的样子，余萘的脸色沉的黑铁锻造的一般，偏偏不等他推辞，通话界面已经变成了他简约整洁的手机桌面……
现在呢？怎么搞？刚刚貌似把自己夸太大了？
余萘从床上蹦起来，刚把自己陈年积攒的袜子丢进洗手间，他顿悟了――来就来吧，反正是她求我办事，只要我架子不垮下来，她就是在高攀我！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幕：洗手间泡了一池臭袜子，水还在不要钱般哗哗的放着，余萘躺在床上，右腿搭左腿，余蒽欢欢喜喜地进门，接着就踢翻了门口的半桶泡面汤，抬头……她亲哥已经快要被床上各种被褥、衣帽埋严实了。
余蒽脸黑了，“哥……你热不热？”
“热开空调。”余萘不知用了什么魔法从杂物堆里随手摸出了遥控器，“滴――”，确实神奇，居然没报废！
可是余蒽觉得空调声音不太对，当她跨越垃圾堆来到空调下，仰头隐隐能看见风口垂下来一个黑色的立方体，“哥，不凉啊。”
余萘倒也没烦她事多，坐起来瞥一眼，“哦，滤网堵了。”又躺下。
余蒽脸皮抽搐：滤、滤网？那个黑色立方体？！
正常的空调顶多滤网上积一公分的浮土就罢工了，看着这空调兢兢业业足足干到了七八公分，余蒽心底竟然油然而生一股子敬意……
而她亲哥……
人才！绝对人才！
余蒽没有提毕业作品的事，反而换了余萘的拖鞋，围裙口罩报纸帽，一副全副武装搞卫生的样子，马上投入到了战斗中。
余萘看着她忙活，心下无语：她这是专程来整自己的？不然谁家出门随身带围裙啊……
他就不要脸的趴在床上，翻看余蒽一开始放在他脚边的一本大书。
这个是？！
“……”
这形似新华大词典的重足七八斤的大书竟然是余蒽的剧本！
余萘：“……我、”靠……
“嗯？”余蒽见亲哥看起了剧本，立即把自己亮晶晶的期待眼凑了过去，眨巴眨巴。
掂掂手里的份量，余萘已经有了决定――演这一整本，他肯定不会帮的。
这天爷的简直是一整个电视连续剧的工程啊！这演完还不得等到余蒽下一次毕业？
“你的编剧挺敬业的。”
余蒽吧唧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但是很快，余蒽走马观花的目光愣在了第七页，他喃喃，“双生扣……洛街桥双生扣？”
他还记得几年前爸妈骗他说去庙里求了两个玉扣，兄妹一人一个，可保他们平安，后来余萘才发现，这双生扣只有一个，也不是什么平安扣，而是一个桃花扣，还是从天桥算命的那儿高价买的……
想来就是他这死妹妹的主意了。
余萘刚想生气，可对上余蒽那亮晶晶的大眼睛，一时间也没了脾气。
她怎么，眼睛里还布了血丝的？余萘恍然。
“这情节你写的？亏你想的出来！”
余萘继续往后看了几眼，嗯，普通修真，主角无敌，无脑剧本。
“别跟我说，这整本都是你写的。”
余萘只是感叹一句这写剧本的人和这死丫头的脑回路如出一辙，没想到余蒽竟然无比自然的点点头……
这整本！？
余萘看着她，有点心疼。
“啥时候开始的？”
“去年七月吧。”
去年七月，余蒽被延毕，她走出来后，扭头就准备了自己第二年的毕业作品，现在是四月，只剩下拍摄部分了。原本早就可以投入拍摄的，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延毕学生的作品是要自费的，所以也不能一直拖着，她就想到了余萘。
对啊！主角余未阑的原型，就是余萘啊！
虽然一提她哥她就犯怵，但是，拼一把，或许可以呢？
“我不会帮你。”余萘话一出口，余蒽就愣住了，“首先，这剧本直接就超幅了，我记得你们最多只有六小时的正片时间，对吧？”
余萘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挑毛病，“这情节也没什么新意，你靠什么吸引人气？单靠你哥我这张老脸？你们不是还要新生们打分呢吗，谁知道新一代小女孩又衍生出什么刁钻审美。”
余萘一回头，就看见余蒽失落的小脑瓜耷拉着，以为自己又把话说太重了。“其实……”
“其实我自己也有问题。”
余蒽猛一抬头，就见她亲哥一副别扭的表情，耳朵尖却红红的。
让他承认自己有问题，那简直是火星撞地球了！
“你们的作品是全公开的吧，我、我工作上出了点事，现在舆论被研究院牵走一部分，但终究只是暂时的，我怕，我可能拖累你。”余萘这话说得蚊子哼哼似的。
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余蒽抓住了――难道，校园论坛那个奇怪网友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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