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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丑陋的女人(第一段)

    她是个丑陋的女人,三十余岁了,如果不是肮脏的几块灰布遮掩下的**还未干瘪,人们更愿意相信她已年过半百。她说她是这片巨大的荒园的主人,现存的唯一的主人,她没有说这是座荒废的园子,她只是说出了她和它曾经的辉煌。她说,这是洛城最大的牡丹园;她说,这野草丛生的泥土上种满了各种最娇艳的牡丹;她说,这里的牡丹是全天下最繁盛的牡丹花;她说,她就是牡丹仙子,她拥有牡丹一般倾世绝伦的容颜。她不是个疯子,更不是乞丐和世俗的女人,她只是蓬松着头发,发梢带着几颗杂草和落叶,她一身衣裳,应该是名贵的料子,却早已破败褴褛,沾着无数的污渍和泥巴,她的鞋很陈旧,很脏,却保管的很好,没有一点破损,所以,她应该不是经常外出的人。脸,皱皱巴巴的,应该许久未清理,有无数的杂乱色彩和一点点的水纹。她一双美丽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寒剑,她说,寒剑像是她养过的一株牡丹,她对他如此熟悉,甚至都品尝过他的呼吸。

    女人就这样站在牡丹园的门口,她甚至没有名字,如果有人了解她的过去,那么大部分人选择叫她牡丹。牡丹是花,牡丹也是人,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开出牡丹,但是这个地方会再出现牡丹一样的女人,她像花,凋谢后的花,无人相信她是花,但是她自己却清楚地知道,她人生如花的部分在何时残败,她人生只是人的部分在何时丢失。靡靡惘惘,她也为此费尽心思,可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因此,而每况愈下。倘若有人问她园子里十年内的事,她一概不知,但凡若提及十年之前的往事,她能眉飞色舞的说上三天三夜。寒剑以为她是个活在过去的人,她却以为寒剑活得太现实和超前。

    妓女环顾四周,这的确是洛城上好的地段,附近街市都住着豪门大户,达官商贾。街面上积着不太厚的雪,却没有太多的脚印,已是黄昏时分,一整日没有行人路过的地方,并不一定因为荒凉,或许是因为权利,有权利在这里行走的人并不多。昨夜她来时,并未见到牡丹,三刻之前,从此处离开时,也未见到她,而此时她正好在,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但是恰好这正是偶然,这个世界发生过太多次美丽无辜的残败,任何人都可以将这个女人和荒园比作坠楼人和金谷园,比作贵妃和长生殿。没有相同的故事性,没有青史留名,但是她就此般存在着,像是沧海之间的岛礁,像是洛城的古庙,像是雪中的黑溪。寒剑和妓女并不愿问她的过去,也不在乎她的感怀,他在乎他世界里的所有东西,他在乎一只狐狸,她在乎他。所以,他径直走了进去,她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牡丹带着微微的惆怅远远的追了上去,只是一个时辰前的那个山洞却再也找不到了,连昨日坐过的青石都不见了踪影,两人面面相觑,一人疯疯癫癫。

    捕头醒了,在一家并不是豪门别院的柴房里醒来,天刚亮,他便为晓光惊醒,从院墙腾跃而出,几个纵跃便归于酒家住处,他并不是世上随便的人,哪怕他过得那么自然,所以,要了一桶上好的热水,和衣跃入桶中,再将衣物全数褪去。又去喝了最好的酒,温了上好的炉子,然后一顿美酒佳肴后,再平静的卧在榻上,手边放着那把他甚感美丽优雅的刀,刀比他的女人更让他觉察到新鲜感,因为它让他认识了太多非比寻常的人,做了太多非比寻常的事。沉沉地睡去,显然,昨夜他并没有睡好,直到妓女回来时,他才刚醒不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他感慨着世界的变化和自己的渺小,却无心窗外千奇百怪的故事,也许他不该听的,直到他听见了妓女口中的红狐,习惯了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他或许对于世间所有的宝物都不感兴趣,但是红狐却是唯一可以让他放下这一切东西,传言红狐之血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对于掌握人类性命的稀世珍宝,他一定是感兴趣的,并且相当感兴趣,所以,他远远的跟着寒剑,几个纵跃,先行到了牡丹园中,落进了一间屋子,屋子建材很是考究,柱子用的是数百年的柏木,椽子也是上百年的树木,墙砌着三尺高的大理石,上面用上百年松木雕成的各种图式,桌凳床椅皆是上等的小叶檀木,瓦是上好的官窑烧纸的琉璃,屏风用的是苏州的丝绸,花瓶用的是景德镇的瓷器。可是如此豪华的房子并不显眼,和村落的民居一般,就在园子最荒废的一个角落里,陈列着几间。屋子里破旧难堪,显然所住的人和屋子并不般配,至少此时此刻并不般配。

    黄昏,雪后的夕阳,像美丽女人初春时节的手掌,温润如水,透明如纱,她应该是散发着特殊香气的处子,让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忍不住的咬吻她洁白无暇的肌肤,无人质疑,那她就成真的了。洛城这般举世繁华之地,有过多少西域妖姬,闺中倾城,绝色烟尘或者绝世伶优。此刻的城市,却更接近非人间之尤物,她清新脱俗,却又百媚丛生,眉黛丘山,鬟如朔月,墨瓦如发,白雪似霜肤,落霞如华服。柳树早已失去了今年所有的叶子,孤零零的被白雪怀抱着,横柯如皎臂,形如垆边人。捕头远远地望着三人,由急渐缓,终于也定格在了灌木丛之间,一动不动,如若不是夕阳已深,或许捕头尚以为身在梦中。

    远远望去,暮色将尽时,他方才注意到世界的改变并非只是天色的深浅,园子随着日落也变了些模样,石头仿佛换了方位,树木似乎远了些,假山和池塘移到了远处,小径变成了荆棘地,有些事物不见了,有些事物却骤然出现,仔细追寻,园子大致却没有变化,只是光线的不同,景致换了模样,这一定是行家设计建造的园子,这间园子深处一定藏有十分宝贵的东西,这些东西一定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器,就像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