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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搬到张家后不久,你二姨便结了婚,你二姨夫是个工人,在阜新煤矿上班,虽说是工人挣的钱也就够免强糊口的,随着孩子一个个落地,他们的日子也就越过越紧巴。一家人住的是三间泥土坯房,房子都已成了危房,却根本没钱整修。

    你二姨结婚出去另过后,我们又张家住了好些年。一晃,我也到了谈论婚嫁的年龄。在别人介绍你爸之前,也有人介绍过其他人给我,可我都没同意。我不同意可并不是因为看上了你爸,而是介绍的那些人中没有我中意的。当然了,其中也有不中意我的,因为我附带了一个条件,就是过门要带着你姥爷和你姥儿,有的人家一看这条件就退缩了,话说回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谁不想轻手利脚的过日了呢!再者当时我的心气还很高。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离结婚的好年纪是越来越远,眼看着就快二十六了。说实在话,我心里也是有些着急了,当时的女人要是过了三十可真就是老姑娘了,会被人笑话不说,也不可能再找到什么好人家,可不比现代。比我更着急的当然是你姥爷老两口儿,没事便是暗地里自我埋怨,说是他们拖累了我。‘你嫁你的,不用考虑我们,我们还没老到什么也干不动,可不要因为我们误了婚姻’,他们经常这样跟我说。他们的话让人心酸,你姥爷虽说到头来也没攒下什么,可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总不能到头来没人管吧!于是我心里想,再有提亲的,只要能答应养老爹妈,其他的条件都可以放宽。

    也巧,村西一个老爷子来提亲了,提亲的对像就是你爸。当时你爷家里,你大爷已经结婚了,立户单过;你爸和你三叔没结婚,但都已到了当婚的年龄;你四叔还小;你老姑虽说到了结婚的年纪,但当老师的她心气高的很,一心想找人工人,没有合适的绝不出嫁,她出嫁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那老爷子和你姥爷关系好,一心想促成我的婚事,他怕我不同意,就说,‘你要是不中意他家老二(你爸),选老三也行,那边老太太撂下了话,只要你愿意,两个随你挑。’他又说,‘你们隔壁的住着,相互都很了解,家里情况什么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之所以他家老二快三十还没成亲,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家的老太太太过厉害,好多人都怵和她打交道,就连那些媒人,一提他家,都皱眉头。就因为这耽误了孩子,他家老大要不是自己处的对像,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成家。其实,他家里的孩子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他家老二,绝对是个仁义的孩子,待人处事都不错;为人是老实了点,但干什么象什么,是个心灵手巧,有内秀的人;最主要是他性格绵柔,好相处,也孝顺,将来一定会善待你爹妈。……..’那老爷子就只个劲地说你爸的好,至于你三叔他提也没提,摆明了是要把你爸介绍给我。‘这么说,他同意将来养我爸妈老?’这才是我最关心的,至于其他的用不着他说,我也了解,毕竟我们两家邻居住着。老爷子拍着胸脯说‘答应,一准错不子!我可以打包票’。

    那年月,结婚不兴操办,主要是没那个条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办酒席,想都不敢想的事,可不象现在。不过,现在虽说条件好了,可凡事大操大办的风气属实不咋地,都成了负担,就拿咱们老家那儿结个婚来说,窜小门、窜大门、加上正式结婚都要办,一路下来就是三宗礼,之后,生完孩子还要办满月,无论是买房子还是盖新房都要燎锅底,……..。家里事多的人家,恨不能一年要办两三回,没什么事儿的人家被逼得没办法只得找借口操办,年年往外随礼落在谁身上也受不了。一来二去,现在是无论什么事都要操办一下,相互间比着办。以前,家里有考上大学办酒席的,想想也合理,现在竟还有考高中也操办的,你说还像不像话?有一家更让人着笑,我也是听人说的,那家人住在东高屯,有一天去请客办酒席,被请的人当然得问为什么事操办,那人只是一哈哈,说‘去喝酒就完了,问什么问。’,对方也是个强人,非要问,那人被问得没办法,就说,‘我家昨天砌了猪圈墙。’你说可笑不?”

    确实可笑,母亲的话把我也说得笑了。

    礼多难道真的就情浓了吗?情况恰恰相反,人情淡得很,所有一切都是靠金钱要维系的,假如哪家有事你没随份子,你们的交情便算是完了。

    母亲又坐起身喝了口水。结婚的时候,你奶给了八十块钱,还有两床被褥,再就没什么东西了,八十块钱在当时也不算是个小数目。结婚包括之后,我们都是和你姥爷他们住在一块的,直到他们先后去逝,从没分开过。

    再说你二姨,房子不行了本早就该修,可手头钱不够,也就一直拖着没动工。听说我手里有你奶给的八十块钱,她就打起了这笔钱的主意。钱到手没几天,她就来找我借钱,说要修房子差买房木的钱。我没借给她,其实那钱我早有打算,我准备用来买手表,当时村里时兴这个,一起劳动的时候那些有手表的人会故意挽起袖子露出带手表的手腕,我眼气得很,心想等我手里有了钱一定买块比他们都好的。你奶给我钱的时候,我就已盘算好了买块上海牌手表。其实我是个心气高的人,包括后来过日子,要是你爸能把日子过好,我一定要置办好些东西,把村里那些与我同龄的人都比下去。”

    母亲说的是实话,她确是个心气极高的人。我记得父亲曾提起过,当年(我还没出生)为了买座挂钟,他和母亲还打了一架,这件事最终以父亲的妥协告终。那座钟家里用了好多年,记得我高中的时候还挂在墙上,至于后来如何处理的我就不清楚了。父亲话里的意思是母亲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在我看来,两个人过了一辈子也没做到真正的相互了解。

    “你二姨找你姥爷出面,可我我还是没吐口,你姥爷向着我,并没深说什么。你二姨可不是一般人,干什么执着的很,一天,他请了我二表叔,来做说合人,并把求来的一架马车也停在了院门口,说是就等着那钱去拉房木。瞅那架式,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加上你这个二姥爷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我最终还是松了口。

    原本说好了还钱的日期,你二姨也是答应的好好的,可最后还是今天三块明天五块的,好几年才还清。还的钱再也没能凑成整儿,都零碎地填补了家用,那块儿上海手表最终也没买成。结一回婚到头来什么也没置办。

    结婚后的第二年,村里在屯子最东头给批了块房基地——也就是现在住的位置,基地批下来的当年,我们便在那上面盖了三间土坯房。手里当时没几个钱,好在土坯房也不用买砖,只要肯出力,用来和泥打坯的土不论在哪儿都能取得到。至于房木,一分钱也没花,是别人白给的,当然也是人家用当的旧房木,虽说檩条和主梁都不太直溜,但并没有朽烂,都还能将就着用,主要是不用花钱。主要花钱的地方是吃饭,盖房子全靠村里人的帮工,虽然不要工钱,但饭总归要管,手头钱一大部分用在了这上面。虽说只是土坯房,还只有三间,但好歹也算有了自己的窝儿,你姥爷我们都很高兴。通辽回来的这些年,东家西家地换了好几个住的地方,始终寄人篱下,受了那么白眼儿,大气都不敢出,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你爸当然也高兴,终于能脱离那个乱糟糟的家,不用每天都听你奶的没完没了的吆喝。

    ”南墙根儿的猪圈是在新房完成后紧跟着垒砌起来的,借着盖房儿的那股子热乎劲儿。其实,你姥爷早就想养上几头猪,以前住在别人家不方便,现今有了自己的地场,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经往这几年,家里不养猪,也就别提什么杀年猪了,每逢看见别人杀年猪,你姥爷都会唉声叹气,心情也会变得很坏。”

    姥爷的猪养得确实是好。至今我还记得当年家里杀年猪情景,推算起来我的年纪应该很小,不过我对当时的场景的记忆确是极深,像是印在了脑海里。我清楚地记得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大人进了猪圈,周围好些孩子在猪圈外围观。那几个人在猪圈里好一阵折腾,费了好些功夫才制服住了那头体型硕大的黑猪,并把它从猪圈里弄了出来。当时圈里还有一头猪,与即将被宰杀的那头同属一窝,只不过腰围略小了些,那头猪受了惊吓满圈乱跑,竟差一点从圈里跳出来,把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小孩儿着实吓很不轻。

    小时候的我对斤两没有一点概念,只知道宰杀的那头猪很大,至于到底有多重还真不知道,只是还记得众人把猪抬放到一只十分结实的榆木桌子上准备动手宰杀的时候,那桌子竟被压跨了。猪的惨叫让不受不了,胆小的我躲的很远。父亲后来找到了我,丢给了我一个吹足了气的猪膀胱,我们这些孩子拿它当球玩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于猪肉的味道,我属实是记不得了。至于那张桌子,被修好后又用了好些年。

    之所以说姥爷猪养的好,当然要有比较,这样说出来的话才叫有的放矢。姥爷过世后,父亲也养猪,不过我印象中那猪圈再也没养出过前文提到过的那样的大猪,也没再杀过年猪。有很多次,猪长到二百多斤的时候不知道害了什么病,没有丝豪预兆就死掉了。经过那么几次之后,父亲一度怀疑是猪圈的问题,索性把猪圈牵了位置,可情况依旧没有改观。渐渐地,你亲被折磨得对养猪失去了热情,以至后来,连猪圈也荒废了,里面杂草茂盛的很,却没有一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