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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胡子从村东头进的村,你姥爷的房子位于村子的最西头,也是这伙‘胡子’最后光顾的人家。进院的有五六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头儿,那伙人一进来便不由分说,里里外外、房上房下地翻找开来,可翻来翻去也没找什么他们看得上眼儿的东西,圈里那头百十来斤的猪是一眼就能发现的,再有他们就只找到了两袋苞米,对了,听说还有一架快散架的马车。见没翻到东西,那个当头儿的很生气,就拿枪吓唬你姥爷他们。

    你姥爷终归还是见过些事面的,就糊弄那人,说:‘真的没有值钱的东西啦!值钱的早都给人抢走了。’

    ‘糊弄谁呢,听村子的人说,我们可是头一份来的,再胡说,我崩了你。’

    ‘是真的,我那敢骗你!就是前晚上,闯进来的三四个人,把值点钱的东西都装到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车上,拉走了。原本这头猪他们也要捆了抬走,可那猪叫的历害,想必是他们人少,怕惹麻烦,这才被留下。’

    ‘那伙人就抢了你一家?’

    ‘嗯哪!应该是,第二天早上,我看了那车轮印,根本没向东进村子。’

    ‘他们都拿走了什么?’

    这时候你姥儿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开了:‘他们抢走了我们所有的钱,我那一百多块大洋啊,呜呜……,往后的日子我们可怎么活呀,我们什么都没有啦,啊……..,都换成钱了,…..现在可好了,什么都没啦……啊……….,你们能不能行行好,给我们留一袋食吧,求求你们啦,啊………求求,求求…….你们啦,……...。’

    那人一定是见多了这场面,任你姥儿怎样哭求,根本就不动心,只是不耐凡地说,‘行了,哭也没用,哭烦了,可别怪我不客气!真他妈的点背,竟让那帮兔崽子抢了先,进村的时候就听说,你们家可是好户,本来…….’。见你姥还在哭求,他便更加的不耐烦,‘难道还要我搬吗?装车,走人!’说完气鼓鼓地独自出了院。

    这伙人来得快走的也快,想来也是害怕政府,毕竟政府还是有部队的。由于是头一拨,这伙‘胡子’可是没少抢东西,据说走的时候,光东西就拉了近十车,肩扛手拎的东西、鞭子赶的活物还不算在内。

    送走了这帮瘟神,你姥儿又哭开了。刚才的哭是假的,无非是为了扰乱那些人,现在却是真哭,她哭当然不是为了被抢走的那两袋米,也不是为了被赶走的那头猪,而是因为后怕,她是真吓坏了。那阵仗任谁见了都会害怕。

    你要是认为这样就算完了,那可就错了,没过几天,又来了第二拨。由于已经被扫荡过了一次,家家户户明面里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这伙人更精明,他们的目标是每家每户藏起来的那些东西。他们清楚这些东西如果不自已亲自动手找,村民是不会主动交出来的,光靠吓唬也是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这拨人与前一拨不同,到你姥爷家,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动手,两个人负责翻东西,还有两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把儿铁头儿的钎子,在院子内四处钎探,一处死角都不落。你姥爷的障眼法对这伙人没起作用,他们愣是把被山墙压着的埋了近三米深的两只装嫁妆的大铁筒给挖了出来,你说厉害不。知道求也没有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它们抬上马车,只有哀声叹气的份,你姥儿毕意是女人,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可让更让她想哭的事儿还在后面!那伙人打开铁筒一看,全是嫁妆,顿时来了精神,逼问他们这是为谁准备的嫁妆?姑娘在哪儿?你姥爷他们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吓的不行,生怕他们把你大姨怎么样。万幸的是,那些人看也没看你大姨一眼。知道胡子要来,老两口最担心的就是你大姨,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你大姨都用锅底灰拌香油涂抹身体,凡是露肉的地方都抹,手也一样,那东西抹的时间长了身上脸上自然就形成了一层洗也不易洗掉的油泥,原本的两条油黑的大辫子也让你姥儿改成了只有成了家的人才挽的发髻,上身穿的是黑挂,下身穿的是缅裆裤,任谁见了都会把她看成是个不爱梳洗的整天围着锅台打转的中年农村妇女,绝不能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那联想就是。

    虽说没被看穿,可面对胡子的逼问总得有个应对,于是你姥爷说:‘这些嫁妆是给她姑娘准备的。’你姥爷指了指你姥儿。

    ‘人呢?’

    ‘没在这边,跟他爷在一起过?’见那人不解,你姥爷接着说,‘我俩是后走到一起的,她死了男人。我们在一起后,她姑娘没跟过来,跟着他爷一起过活。’

    ‘既然是她的姑娘,你怎舍得下这么本钱给她置办嫁妆?以为我好骗?’

    ‘我,我们家是她当家,她想怎样就怎样,我,我可管不了…….’

    ‘瞧你那熊样,白长了这么大个子!’那人指着鼻子损你姥爷。

    ‘她是谁?’那人指了指你大姨。

    ‘她妹子,过来窜门……’

    你姥爷的话并没让那些人死心,他们里里外外找个遍,连院外的那片儿地也找了,见真的再没别人,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他们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到了肚子里。

    这次扫荡可真是让人开了眼,连田间地头儿他们也没放过。搜完了村子,那些人又来到田里——就是那一大片苞米地,他们分散开,每隔三条垄一个人并排向前推着走,每人手里一根钎子,边走边探,对那一大片地进行了拉网式的搜查,村民们藏在田地里的东西没一样漏掉,全都落入了这伙人手里,你姥爷的那匹马驹当然也不能幸免。那些人一进地,你姥爷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牵走了也就牵走了,你能怎么样?心疼也没有,要怨的话,也就只能怨那世道。

    第二拨胡子走后,整个家就空了。也别说没剩什么,还真就剩下了一张被子。被子能留下来还多亏了你姥儿,是她趁那些人没注意把煤油灯里的整整一瓶煤油都倒在了被面上,那些人嫌弃煤油味大,这样那张被子才没被拿走。要不然,所有的铺盖没一样会留下,就连坑席都被那些人卷走了,你说还能剩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