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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新不了情

    国庆节向来是举国欢腾,全民放假的日子,佐敦老街上家家户户都挂着国旗与区旗,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推门出去,檐角上也挂着二面鲜红的旗子,不必问,肯定是王阿姨帮忙挂上去的,他每年都忘,这一点点的节日氛围,全靠王阿姨细心。

    他头发刚刚收拾过,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不然三天没洗的油头,实在不能去别人家做客。

    晾干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他早起做好的马蹄糕晶莹剔透,夹起一块叠放在白瓷盘子上,软软弹弹的感觉,带着一丝清甜,隐隐泛着琥珀流光。

    第二层是奶黄流沙包,咸蛋黄碾成沙,包裹在柔软的面皮里,奶香浓郁,若是掰开一个,就能看见金黄的馅料缓缓流出,色香俱全。

    第三层应该是最合傅瑶口味的一道了,猪肠碌,面皮是秦叙起早做出来的,薄至透明,卷着满满的绿豆芽河粉,却没有一丝破溃,上面撒着白芝麻和绿葱花,浇上他特制的牛腩汁调味,第一次傅瑶吃到它的时候,就颇为喜爱。

    盖上食盒,旁边放着的礼品袋里装着那个八音盒,秦叙满意的点点头,傅瑶收到这个应该能高兴,然后把那个据说是御厨后代的人介绍给他,说不定又可以在厨艺上有所启发。

    手机叮的一声响,傅瑶发来一个地址,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进去换了一身衣服。

    不再是前几天随意邋遢的短袖短裤,换上正式一些的浅灰色休闲西装,青色的胡茬也都刮的干净。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秦叙赞同的颔首,这换一身像样的衣服,不就又变成人模狗样的形象了嘛。

    不错,准备出发了。

    左手拎着食盒,小拇指勾着礼品袋,右手熟练的带上门,五根手指相互一勾,就扣上了门锁,钥匙随意的扔进花盆,转身就走向路口。

    傅瑶给的地址离这很远,几乎要横跨半个港岛了。

    坐上出租车,一路向南,他坐在后面,手扶着食盒,里面的猪肠碌有些失算,竟然先把调味汁倒上去了,要是洒出来就弄得乱糟糟的,会影响他菜品的整体形象,这恐怕要在另一个厨师面前丢丑了。

    秦叙越发小心的护着食盒,腰板不自觉的挺直了些。

    等晃悠到目的地,可算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片低密度别墅区,香港的地方本来就不大,但建高档住宅的就有很多,这是唯一一块由天羽开发的楼盘,但因为这块地背靠黄竹坑海岸线,站在落地窗前就能看见波涛汹涌的大海与对面的海洋公园,便在香港闻名遐迩,一路飙升至房价前三位。

    当然了,靠近海岸线的地界自然不同闹市,他要是回家晚了的话,估计很难坐上出租车。

    出租车只能停在小区外面,纯白大理石打造的半圆拱门,刻着精致的雕花,秦叙下车的时候,傅瑶还没出来,拎着食盒站在门口打量着拱门上的图案,因为逆着太阳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幅盛大的鱼跃龙门。

    浪花从拱门两边的底座蜿蜒而上,最高处便是两朵水光溅射的浪花拖着一条摆尾鲤鱼,顶着太阳活灵活现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身到另一边去。

    只是这大门上下的功夫,就足可见小区的不凡。

    等了一会,傅瑶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秦叙抬眼望去,竟有一瞬间,分不清是阳光耀眼,还是一袭红裙是傅瑶更夺目。

    收腰的长裙,衬得她腰肢愈加纤细,踩着高跟鞋小步跑来,发丝与阳光共舞,有些蒙昧的失真。

    “抱歉,我出来晚了。”

    傅瑶站在她面前,今日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还是熟悉的蓝风铃,笑容娇俏,身段袅娜。

    “没事。”秦叙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东西,说:“生日快乐。”

    傅瑶很惊喜,本以为秦叙这个别扭的性格,答应能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想到还准备了礼物,当真出乎意料。

    “谢谢谢谢,快里面请,我跟你说的那位大厨已经到了。”傅瑶引着他往里走。

    进了小区,为了别墅的私密性,柏油路两边都种着棕榈树,秦叙想着美则美矣,这树可实在难打理,只有真正有钱人的小区才会种。

    傅瑶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跟往日活泼的性格不太一样,秦叙略微觉得有点尴尬,可能是身处的环境并不是他熟悉的吧。

    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这离公司太远,平时上班不方便吧?”

    傅瑶红唇轻笑,有些揶揄的回头看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老店就是下班之后自我放松的地方,我这别墅也是啊,临山环海,看着心情愉悦。”

    “再说了,香港本来也没多大,开车就好了,最多提早三十分钟出门,时间足够用。”

    “怎么,就许你有秘密基地,就不许我有啊?”

    秦叙听出她话里的戏谑,本想抬手摸摸鼻子,想起手上拎着东西,只能微微扯出一个笑来,不明显,但傅瑶看见了。

    立刻接着话说:“我去了你的秘密基地,这次也请你来我的地盘。”

    那这对比可太明显了,他那是年代久远的佐敦老街,周围都是最普通平常的烟火气,出了门左拐就是菜市场,整天被叫卖声和家长里短声音环绕。

    而这别墅区是整个港岛南区独一无二的地方,崭新奢华,寸土寸金,不知道有多少身价成迷的大佬在这休养生息,整日望海远眺,尽兴出游,周围尽皆是自然是声涛。

    走了大约十分钟,一路上再没看见一个人,才到了傅瑶家。

    做为傅明生的爱女,尖沙咀私宅必然装修精致,从玄关柜开始,缅甸白玉通铺一直延伸着整个一楼客厅,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铺进来,折射着淡淡华光。

    好在秦叙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感叹精致,但也不至于震惊的愣在原地。

    “直接进来就行。”傅瑶拉着他往里走:“大厨在里面忙活呢,我带你见见。”

    秦叙被突然贴近的小手吓了一跳,那柔腻的触感让他不太自然,借着放下食盒的动作,将手抽了回来。

    “阿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做饭超级好吃的大佬,我的厌食症就是他给治好的!”傅瑶像个兴奋的孩子,迫不及待的要将好朋友介绍给别人。

    秦叙看见厨房里走出一个女孩,虽然穿着一身职业装,但身上围着一条跟气质极不相符的粉色围裙,见到他,微微颔首。

    “秦先生,久仰大名,瑶瑶常提起您。”何芷笑着,任由傅瑶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

    秦叙也低头致意:“幸会。”

    何芷戳了一下傅瑶的脑袋,略带嗔怪的说:“那蛋糕做了一半就跑出去,要不是我看着都糊了。”

    傅瑶揉着脑袋,把两撮翘起来的头发压回去,扭头对秦叙说:“阿芷是我一起长大的姐姐,今天能请动你来的大厨,就是她男朋友。”

    “去吧,云之在厨房呢。”何芷让开路,笑着说。

    秦叙跟着傅瑶走进厨房,这面积能有他那后厨两个大了,操作台前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复古的白色暗纹长袍,袖扣卷到手肘,即便是一个背影,也让秦叙瞬间想到了芝兰玉树四个字。

    傅瑶小声凑在他身边说:“他是我见过比你脸还臭的人,做饭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打扰,这倒是跟你一样。”

    秦叙了然的点点头,专注做菜的人都会全身心的投入到食材中,最不喜欢被打搅,于是也不出声,站在靠门的位置,静静打量着旁边岛台上做好的菜品。

    第一道就是虾蕨拌粉皮,秦叙挑了挑眉,这是记载于南宋著名文人林洪的《山家清供》中的一道宫廷名菜,所用食材笋、蕨、鱼、虾和绿豆粉皮,囊括山林湖海的生灵,所以又叫做“山海兜”。

    虽然在当下这些食材都不算罕见,但在当时交通并不发达的朝代,能将一道菜集齐五湖四海的食材,实属不易。

    将山中竹笋和蕨菜洗净后用开水焯一下,鲜活鱼虾洗净后切块,用开水烫后再用大火蒸熟,与绿豆粉皮一起摆盘,浇上特制的料汁,吃起来口感爽滑脆嫩,咸鲜得宜,用来开胃最好了。

    秦叙过去十几年,熟读各家菜谱,私房馆子也光顾不少,这一道山海兜还不至于惊艳,便顺着盘子接着看过去。

    瓷盘中摆着一圈白嫩嫩的荔枝肉,中间腰花切着花刀,秦叙用手扇闻,鼻尖轻嗅,淡淡的黄酒香慢慢萦绕,还有一丝鸡肉的肉香,看来那腰花上浇着的汤头就是鸡汤了,炖煮的浓稠油亮,看样子火候不短了。

    这菜也是古时的名菜了,那个调料品没有如今这么琳琅满目的年代,腰花要去除腥膻味,才想到以水果入菜,佐以黄酒,才成就了这道另类的果肉结合,香味层次丰富的菜品。

    不过现在去掉腰花腥臊的方法太多了,但这并不影响秦叙欣赏这道菜。

    视线落在做饭的男人身上,他举手投足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有说不上来,只能归结为认真的魅力吧。

    傅瑶见他看的专注,有些窃喜,自己求着阿芷把她家男人带出来,果然就吸引住了他,但又有点被忽略的感觉。

    于是扯了扯他袖口,说:“是不是看着就很好吃?”

    秦叙点点头:“这两道都是古籍记载过的名菜,看得出来很有研究,那道荔枝腰花形色味俱全,确实难得。”

    他眼中的欣赏不加掩饰,傅瑶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抿着嘴偷笑。

    一直背对着他站着的男人听见他的话,转过来看着他,好奇的上下打量,问道:“你也懂做菜?”

    秦叙微微颔首,略有些歉意:“打扰到你了。”

    “没事。”慕云之侧身让出一个炉灶:“一起吧。”

    秦叙看见他刚刚掏空的几个橙子,旁边摆着一盘剥好的蟹肉,知道他这是要做蟹酿橙,不由得升起了一股要比试的心思。

    点了点头,将外套脱下来,随手递给傅瑶,看着旁边准备的食材,挽着袖口走了进去。

    秦叙想了一下,拿起一条新鲜的鲈鱼,破膛开肚,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干净,冲洗之后,握着菜刀几乎平放,片下鱼肉,薄如蝉翼,几可透光。

    鲈鱼刺少,薄薄一片透着淡淡的粉色,在光线的照射下更有玉一样莹润的色泽。

    剩下的边角料便用来吊出鲜汤,炖煮至汤色乳白,鲈鱼的鲜美便完全释放出来,再将残渣过滤出去。

    片好放在盘中的鱼片稍微晾干了水分,裹上淀粉,用筷子加起来,一个个放进汤中,再放入刚刚切好的细笋。

    咕嘟咕嘟沸腾的乳白鱼汤中,嫩白的鱼片若隐若现,随着汤头上下起浮,佐以微黄的笋丝,和出锅之前撒入的碧绿葱花,颜色宛如早春,清爽丰富。

    鱼片很薄,几乎入水就熟,要求做菜的人对火候的掌控即为精准,不然鱼片就失去了嫩滑的口感。

    秦叙将这道汤羹盛进白瓷汤碗中,仿佛散发着玉石的光晕,净透,莹润。

    “这是,玉蝉羹?”慕云之问道。

    秦叙颔首应是,说:“我曾经去杭州住过一段时间,那能淘到很多古菜谱,这是我照着书复刻下来的。”

    说着,还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可惜今天没有莼菜,只能用细笋代替。”

    “玉蝉羹原本是用绿豆粉的,你用的也是淀粉。”慕云之的语气明显温和了不少。

    秦叙轻笑了一声:“绿豆粉主要的作用是让鱼片出锅以后,色泽更接近玉石,但淀粉能让其口感更嫩滑,所以……”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着,一人一句倒是和谐,谁也没攀比,一大串食谱从嘴里蹦出来,到有几分相逢恨晚的意思。

    那灶火自从秦叙接手以后,就没停下来过。

    傅瑶和何芷并肩站在厨房外面,兴味十足的看着他们。

    “他们平时一个比一个高冷,整天摆着一张臭脸,一说起做饭来,倒是平易近人了。”傅瑶笑着说。

    何芷抬着下巴,点了点她怀里的外套,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瑶眼神有些飘忽:“什么就什么意思啊?”

    “别跟我装傻啊,你傅大小姐什么时候对男人这么上心了,还死活都要我把云之带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傅瑶看着秦叙的背影,红了脸:“他还……挺有意思的。”

    何芷见她这么说,正了正神色道:“他看着年纪不小了,也不是那心思浅显的人,看他那样子,对你八成没什么感觉。”

    傅瑶撇撇嘴,可不就没感觉嘛,要不然也不用闺蜜帮忙,找个大厨来挑起他对自己生日宴的兴趣啊。

    秦叙洗干净手,将带来的食盒打开,端出准备好的点心,摆在餐桌上,夜色微微暗淡,吊顶的水晶灯亮起来,照在那碟马蹄糕上,更显颜色浓匀,琥珀流光。

    “哇!这都是你给我准备的!”傅瑶惊喜的扑过来,一双狐狸眼里满是兴奋和欢快。

    “这是我最喜欢的猪肠碌!”

    “这是马蹄糕!”

    “这是……”傅瑶有点不认识。

    秦叙说道:“奶黄流沙包。”

    “恩恩!”傅瑶那馋嘴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拿上捏一块塞进嘴里。

    何芷和慕云之端着菜一一摆上桌,荔枝腰花、山海兜、蟹酿橙,玉蝉羹、花胶猪肚鸡,加上点心冷盘,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傅瑶看着放在中间那个糊了一半的蛋糕,有些窘迫,摸了摸头发说:“我这是失误,第一次做嘛,下回就好了。”

    何芷拿着一瓶红酒走过来,打趣道:“还是不要有下回了,你做一次蛋糕,我跟着屁股后面收拾好半天。”

    傅瑶看她倒酒,摆了摆手:“我喝果汁吧。”又指了指秦叙说:“他住得远,这不好叫车,等下我开车送他回去。”

    何芷放下她那只玻璃杯,笑的暧昧。

    秦叙愣了一下,这姑娘想的还挺周到,但也不好麻烦寿星,开口就想拒绝:“不用了,我……”

    傅瑶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招呼着大家坐下,打断了他的话:“反正我酒量不好,可不能给阿芷灌我酒的机会。”

    秦叙被按在傅瑶身边的座位上,何芷有意撮合他们,就把手里的生日帽递给他。

    “我来点蜡烛,你给寿星带上。”

    秦叙大手捏着薄薄的生日帽有点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亲昵,但傅瑶那双晶晶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也不好直接扫兴。

    动作有些僵硬的,把帽子放在她头上,轻咳了一声,说:“生日快乐。”

    傅瑶扶着生日帽,笑眯眯的双手合十许着愿望,何芷带头唱起了生日歌。

    秦叙已经很久很久没过过生日了,早已忘记这样的生日聚会有多温馨,看着傅瑶脸上的笑,璀璨又美丽,而他只能不甚熟练的想着生日歌该是怎样的曲调。

    正式吃饭的时候,除了傅瑶杯中是果汁,他们三人都是红酒,秦叙骨子里就是个粗人,喝不出几万块和几百块的区别,但是那暗红的液体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碰撞杯壁留下一圈浅淡的红痕。

    落地窗外,天色迟暮,海面从湛蓝变得幽深,远处有一座灯塔,孤独的矗立在海水里,为往来的行船指引方向。

    “秦先生的厨艺师从名门?”慕云之问道。

    秦叙收回视线,回答道:“叫我秦叙就行,就是跟着长辈学过几年。”

    慕云之眼中更加赞赏了:“那真是有天赋啊。”

    “我看你做的菜品大多是古籍中记载过的,是专门研究过?”秦叙问。

    何芷伸出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依恋的靠在慕云之肩膀上,笑着说:“他祖上是御厨,传下来一点本事而已。”

    “好像宋朝的菜多些。”秦叙看着席面上的蟹酿橙、山海兜这些,都是有名的宋代御宴菜品。

    何芷笑盈盈的回答:“宋朝民族融合,商品经济繁茂,自然饮食就精细很多,他专门研究过,倒是班门弄斧了。”

    慕云之任由她替自己说话,垂着眼睑轻轻摸着何芷的头发。

    秦叙看出慕云之沉默避而不谈的意味,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故事,但初次见面忌讳交浅言深,也就自然的喝了一口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很好,傅瑶没喝酒却格外兴奋,一直在说她和何芷小时候的糗事,引得何芷拍了她好几下。

    对方一伸手过来的时候,她就嘻嘻哈哈的笑着往秦叙身后躲。

    秦叙想着小姑娘比他小了不少,只当是个爱闹的孩子,也不躲闪,还坐直了一些,空出些位置来给她藏身。

    桌上的菜引人食指大动,但别的菜傅瑶不管,唯独把那盘猪肠碌拢在自己面前,谁都不给吃。

    “这是秦叙给我做过的第一个菜,都是我的,你们吃别的去。”

    小姑娘护食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秦叙想起头一次在公司见她的时候,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眼里没有任何人。

    后来她冒冒失失的跑到老店去,赌气一般的点菜,明明是要去找茬,却吃光了一盘菜,那又气又羞的表情也生动极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交集会这么多,多到自己这个断绝了一切社交的人,来参加她的生日。

    秦叙站在窗前,手中的酒杯已经添了很多次红酒,只是他酒量好,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一点异色。

    “瑶瑶的厌食症多亏了你,能看着她好好吃饭,我很高兴。”何芷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嘴角含笑,只是没有面对傅瑶时那般真切。

    秦叙想着刚才在饭桌上,傅瑶只夹他做的菜,其他的即便何芷夹到她碗里,也勉强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去。

    “碰巧罢了。”他自认厨艺还没有精湛到能给人治病的程度。

    何芷摇了摇头:“她小时候大病一场,就得了这么个后遗症,什么好吃的好厨师没见过,偏偏你做的菜能吃进去。”

    “医生说了,她这是心病,估计是你让她感觉不同吧。”

    秦叙转身看着傅瑶,手指戳着最后一块马蹄糕,却舍不得吃,一双钻石耳坠垂在脸颊,在光下精致华美,越发衬的她熠熠生辉。

    收回视线,心中对何芷的话不置可否,傅瑶长于锦绣,生于繁华,对自己这样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厌世的人,怎么可能有特殊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多谢你。”

    何芷举杯,秦叙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傅瑶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看着他们两个在说话,凑近了问道:“你们还背着我有小秘密吗?”

    何芷推了她一下:“说什么呢!”

    傅瑶揉了揉鼻子,笑着看向秦叙:“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叫车。”秦叙说道,这么晚了,再让小姑娘自己开车回来太不安全。

    “这里叫不到车的。”傅瑶坚持。

    “没事,走一段就叫到了。”

    “诶你……吃饭之前就说好了我送你的,今天我是寿星,得听我的。”傅瑶瞪大了眼睛,那眼神摆明了告诉他,我很不高兴。

    “我没同意。”秦叙将酒杯放回桌子上,把外套搭在手臂,举步就要走。

    “你这人!”傅瑶追过去,拉住他外套:“你要走好久的,地铁也离这好远,这附近晚上都没什么人在,路上车少,我开车很小心的。”

    秦叙有些无奈,这是车多车少的事吗,这是时间的事啊,他一个大男人让小姑娘送回家,再让人自己回来,哪好意思啊。

    何芷看他们俩僵持着,更是无奈,一个情窦初开想要靠近,一个不明就里毫无感觉,以后还有得好看呢。

    主动走过去,看着秦叙说:“我也喝了酒不能开车,就让瑶瑶送你,然后我陪着她回来,这你总放心了吧?”

    秦叙看着抓在外套上的小手,终于是点了头。

    傅瑶没反应过来,何芷那句你总放心了吧是什么意思,看见阿芷对她眨了眨眼睛,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秦叙担心她独自回家不安全啊,瞬间笑成一朵花,蹦跶着去拿车钥匙。

    傅瑶的开车技术秦叙是见识过的,好在晚上港岛南区的街道安静,车少人也少,这车开的平稳很多。

    秦叙扭头看着夜色,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些路灯,一些大同小异的建筑,只是不看点什么分神,总觉得这气氛很尴尬。

    刚刚上车的时候,他径直坐到了后排,他其实看见傅瑶悄悄噘嘴了,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如果何芷今天没说出来傅瑶对他感觉不同,他自己也不会多想,但既然已经挑明了,秦叙觉得还是要尽可能避嫌吧,毕竟他是真的没有找女朋友的想法。

    那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看不上,既然傅瑶觉得他特殊,那就趁早离得远一些,小姑娘正是年轻的岁数,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忘了。

    胡乱想着,车就一路开到了佐敦老街巷口。

    秦叙道了声谢就下去了,没走两步,傅瑶追了下来。

    “秦叙,我……”

    他没回头,但想也知道,傅瑶必定又抓着裙边纠结,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明天有新上映的电影,我们一起去吧。”

    “没时间。”

    傅瑶又往前走了两步:“这都放假了,你怎么没时间啊?”

    “有事要办。”

    他声音冷淡,打定主意要就此远离这个女孩。

    他们差的太多了,年纪、家世、阅历、性格等等,都不匹配,傅瑶是典型的人间富贵花,明珠怎么能低就一个厨子呢,还是避免以后的麻烦才好。

    即便只是何芷口中那一点特殊的感觉,秦叙也想尽早把这一点特殊,变得普通起来,最好丢进人堆找不见。

    傅瑶有点委屈,明明今天一直都很好啊,他来参加了生日宴,还带了礼物,做了点心,怎么已结束就又变成这不近人情的样子了。

    “那,那我请你出海钓鱼吧,我爸爸的游艇就停在黄竹坑这边……”

    秦叙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明天后天一直到上班,我都没时间,明白了?”

    车灯很亮,亮到能让他看清傅瑶眼睛里的委屈和不解,也能看清她紧紧抿着的唇线。

    秦叙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从一开始傅瑶就说过他是个冷心的人,那以后就也这样认为吧,没什么不好。

    傅瑶坐回车里,他问自己明白吗?

    她明白,就是划清界限,不想来往的意思。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今天一切都发展的很好,他做了饭,走的时候慕云之还送了他一份宋高宗御宴菜单,她专门请来哄秦叙开心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都变了呢。

    何芷开口打破沉默:“你和他不合适的,他这个态度也不是一件坏事。”

    秦叙干脆利落的拒绝,不留下一点暧昧的机会,这对傅瑶情窦初开的感情是好事,不必流连越陷越深。

    但看着傅瑶那不甘心的表情,明显要再去碰壁。

    “怎么不是坏事了!简直坏透了!”傅瑶锤了一下方向盘:“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工作的时候雷厉风行,其实私底下就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又倔强,又不听劝,又死板!”

    何芷噙着笑意问道:“那你还喜欢他?”

    “我就是喜欢他身上的矛盾,明明是个洞若观火的聪明人,工作的时候没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却放任他的饭馆天天赔钱。”

    “明明是重情重义,心软念旧的人,偏偏做出凌厉狠辣的姿态来,把自己的名声搞臭,让谁都不敢接近他。”

    傅瑶越说越生气,就没见过这么自苦的人,扭头问道:“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何芷可跟着她发疯,说:“我看是你有病了,他比你大十岁呢。”

    “十岁怎么了,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好吧,我还觉得我晚生十年呢。”傅瑶顶嘴道。

    “他条件不好,是个厨子。”

    “谁说他条件不好了!他工作很棒的,是资源重组部门的主心骨,月薪高着呢。”

    傅瑶皱着小眉头不赞同的一一反驳:“再说厨子怎么了,他治好了我的病,做饭又好吃,是天底下最好的厨子。”

    总之不管何芷说什么,傅瑶都能反驳回去,就是不许说秦叙一句坏话。

    “你没救了,回吧。”

    傅瑶不知道是说服了何芷,还是说服了自己,看着秦叙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喜滋滋的调转车头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