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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惊怒受伤

    外面街巷上一阵嘈杂,有大呼小喝的声音由远及近,秦叙没反应过来呢,外面扑通一声,门被砸响了。

    秦叙眉头一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走过去,傅瑶和赵天刚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一开门,秦叙手上一片黏腻,摊开一看,掌心沾着通红的油漆,脚下的台阶也都洒满了,门上更是惨不忍睹,新旧红漆交杂在一起,变得斑驳。

    抬眼看过去,李鹏嚣张的朝他示威,手里的油漆桶滚落在地上,应该就是刚刚用它砸的门。

    秦叙眼神危险,这李鹏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又来他门口撒野。

    “你有病治病,滚远点。”

    要是熟悉秦叙的人,此时就能从冷肃的声音里听出他压抑的不悦和怒气,偏偏李鹏迎风而上,最喜欢跟人对着干。

    李鹏晃了晃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说道:“你他么划了我一刀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以后有我一天,你这店就别想消停。”

    秦叙骂了一声神经病,那一刀都是多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早就应该消失的连结痂都看不见,这会缠上纱布欲盖弥彰,这不闲出屁来了。

    “滚。”

    李叔今天夜班,没时间来管这个宝贝儿子,他也不想跟脑沟浅显的人纠缠,转身就要回去。

    站在身后的赵天刚下一秒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秦叙的手腕甩到身后,嘭地一声,油漆桶从两人耳边飞过,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红色的油漆喷溅出来,落在地面,看上去十分狰狞。

    原来秦叙刚转身,李鹏上前一步捡起油漆桶就是狠狠一掷,要不是赵天刚手疾眼快拉走他,秦叙当时就得被砸的一个趔趄。

    秦叙猛然回头,眼神里全是怒火,这一眼落在李鹏身上,当时就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傅瑶感受到秦叙陡然发生改变的气场,像一只在暴怒边缘游走的狮子,尖利的牙齿已经对准了猎物的喉咙,下一秒就要发起攻击。

    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傅瑶按住了他的手腕,小声说:“你要是动手,一会闹起来就理亏了,为了这么个混混,不值得。”

    秦叙紧紧咬着后槽牙,两颊的肌肉紧紧绷在一起,看得出是在压抑怒火。

    这李鹏消停了好几天,不知道又抽什么风,竟然来泼油漆。

    “赵天刚,报警。”秦叙瞪着李鹏,宛若看着一只癞蛤蟆,又恶心又脏污。

    赵天刚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门牌号,拨出了报警电话:“有人在我店门口寻衅滋事,地址是佐敦道德成街十八号有家小店。”

    李鹏听见他报警,喊道:“报警更好,老子进去供吃供住,等我出来了,你这店就更别想开下去。”

    王阿姨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饭铲子,指着李鹏骂道:“老李家小子,你讲讲理好不好,你看你这样子,跟人家叙仔有什么关系?老大不小了,给你爸爸长点脸吧,整天游手好闲的,现在还胡搅蛮缠,有什么意思啊。”

    李鹏挺着腰,胡子拉碴的说:“你个老东西,有你什么事,别瞎说话,小心我明天油红你家门口!”

    “叙仔也是在这长大的,你爸爸也总来吃东西,你哪来的脸皮在这闹啊,趁早回家吧,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败家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谁不知道秦叙的来历啊,就是个野种,做的事比我脏多了,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站着都是给他脸面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邻居都窃窃私语,王阿姨也一愣,想到当年的事情也摇着头闭嘴,回了家。

    李鹏的气焰更盛了,什么难听就说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要赔偿他伤了手腕的医药费。

    傅瑶看周围人都走了,明显对李鹏口中那件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虽然她听不懂,但身边这个人的气势更盛了,随时都能冲出去将李鹏暴揍一顿。

    秦叙刚刚只是愤怒,但现在眼中各种情绪翻涌滔天,仿佛台风过境时海上阴沉浓郁,掀起八尺巨浪,已经没有平日波澜不惊的样子了。

    拳头紧紧攥着,脚下已经卖出一步,朝着李鹏的方向走去。

    “怎么,你还要打我?”李鹏顺势往地下一躺,指着脑袋叫嚣:“来来,往这踢,踢坏了你正好养老子后半辈子。”

    傅瑶见情势不妙,连忙抓着秦叙拦着他:“已经报警了,就不要跟他纠缠了,他也只敢过过嘴瘾了,你冷静一下。”

    秦叙转头看着他,拨开她的手:“放开。”

    “秦叙!你为了个人渣进警局,值得吗?不过几句话而已,自然有人会教训他,没必要……”

    话没说完,秦叙已经冲出去,将李鹏按在地上,拳头砸在他脸上,瞬间青了两块,嘴角也被砸裂,渗出血丝,那疯狂的样子像在发泄。

    拳头一下下落在李鹏身上,秦叙跨在他身上眼睛通红,即便对方用胳膊遮挡,每一拳的力度也让人心惊。

    傅瑶和赵天刚赶紧上去制止,万一把人打坏了,秦叙都要负责任的。

    “秦叙,秦叙你冷静,快起来。”

    “秦专员,别冲动啊!”

    秦叙就像一头狮子,拦都拦不住,眼睛死死盯着李鹏,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下面人的身上,额发濡湿,汗珠随着动作滴落在李鹏的衣服上。

    傅瑶真的有些吓到了,她认识的秦叙严谨、冷漠,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做饭的时候才展现出平和热爱的一面,但现在暴戾冲动,让她有些心惊,李鹏口中的当年到底有怎样的魔力,让他变成这个模样。

    李鹏阵阵哀叫,赵天刚抓着秦叙的胳膊将人拖拽起来:“秦专员,再打人就死了。”

    秦叙站在一旁喘着粗气,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的平静生活,让他以为那件事对自己已经没有影响了,没想到今天只是听李鹏提了两句,就控制不住心里沸腾的情绪,竟然在外面动起手来。

    那丝丝缕缕的红色,仿佛一股烈火,灼烧着他的心脏,只有他自己清楚,心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被经年的冷寂掩盖了最真实的反应,原来,还是会冲动的。

    秦叙转身走进饭店,将挂在墙上的老照片倒扣在桌子上,外面李鹏吐出一口血沫,不停地咒骂着,这样的污言秽语,怎么能打扰先人的宁静。

    坐在板凳上,手指放在相框上抚摸,以前每天都能看见的照片,现在连翻开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呆呆愣愣的盯着,一言不发。

    赵天刚想过去说话,但傅瑶拉住他摇了摇头,现在秦叙的心情一定不好,最希望得到的就是清净,而且他们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贸然上去劝慰容易适得其反。

    桌上的牛腩粉已经凉了,表面浮起一层白花花的油脂,粉条凝结在一起,已经没有刚才鲜到舌头的美味了。

    秦叙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站起来走进厨房,从菜篮里扒拉出一个红心大萝卜,然后翻找着雕刻刀,一贯将厨房收纳归置整齐的他,这次毫无章法的乱翻,终于在抽屉里看见了雕刻刀。

    将萝卜上的泥土洗掉,坐在砧板前,暗自运气,可惜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心中的不平静,第一刀就划深了。

    雕刻是一门手艺,更是一种艺术,让平凡普通的食材绽放出最美的姿态,将一切心中所想的美好事物体现出来,这门手艺要长年累月的练习积累,更要心情平和,手上才能用更细致更柔和的线条创造出最美的作品。

    现在,秦叙既没有平和的心境,也没有稳如泰山的双手,雕刻刀刃锋利,泛着寒光从萝卜的皮肉上划过,一不留神就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一道刺眼的鲜红瞬间涌了出来,温热的血液从手指上划过掌心手背,最后滴落在砧板上。

    但秦叙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眉头也不动一下,继续盯着萝卜下刀。

    脑海中反复呈现当年的景象,老人一声声哭喊,生命监视器一滴滴作响的声音,医生们遗憾无奈的叹息,就像一场暴风雨,在他的耳边一次次重播,渐渐逼红了眼眶。

    越是心绪不宁,手上就越是没有准头,刀刃在肌肤上划过,留下一道道伤口,跟那些旧疤融合在一起,变得刺目。

    砧板上的血迹已经存了一整片,傅瑶在外面看的心惊,想要进去阻止,走到厨房门口想起这里是他的禁地,便不敢掀开帘子走进去了,只能焦急的在外面踱步,想着警察快点来,把人带走询问也比这种自残式的行为好很多。

    傅瑶正想着呢,外面的警笛声隐隐传来,不一会就有赶来处理的警察走到外面,看见了李鹏那张脸被打成了猪头。

    “呦,这不是李鹏嘛,又闹事了啊?”

    李鹏这个败家子的名声太响亮了,这些年都不知道进了多少次警局,进局子都成家常便饭了,负责执勤的人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李鹏躺在地上哀嚎:“哎呀——我今天被打坏了,秦叙那王八蛋把我器官踢坏了,你们可得把他抓走啊——”

    “行了你,赶紧先起来,跟我们回去。”

    穿着制服的人走进店里,径直走到秦叙面前,看他坐在厨房里雕花,整个手被鲜血染红,还愣了一下:“你报的警?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

    秦叙听见声音,将萝卜摆在盘子里,手中的雕刻刀随手扔在砧板上,落进一片血光中,锋利的刀刃染上血色,刺目又诡异。

    他向来偏爱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加的空间感,甚至能在豆腐上雕刻出一大丛鲜花盛开,但此刻手中的萝卜只有简单的线条,拨除作废的皮肉,一只卡通的小兔子出现在手中。

    就是一只最普通的兔子形象,身上一点花纹都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雕刻出来,一只无神、平凡,随处可见的兔子。

    秦叙看着这只萝卜兔子,这是他刚刚学雕花时长辈教的,那时候他没有耐心,学一会就想跑出去玩,有时候手受伤了,就嚎啕大哭,然后耍赖不肯碰雕刻刀,长辈就用这只小兔子哄他。

    现在他已经能雕刻出更好的作品了,却还是最喜欢这只淳朴的带着温情的兔子。

    他看着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嘲讽的笑了,看来当年的阴影从来都没有消散过,只是被紧紧的封闭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用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和孤寂,提醒自己不能去想,但只要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契机,由此带来的暴戾还是会冲出牢笼,打破伪装平静的假象。

    秦叙站起来,手上的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随着他的走动,延伸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

    傅瑶走过去想拉着他先处理伤口,但秦叙麻木的躲开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跟着警察出了饭店的门。

    李鹏已经坐进了警车,还从车窗伸出脑袋叫骂,被警察一下子推了回去。

    看着他不停流血的手,有人说:“一会先处理伤口再做笔录吧,让留下的人对附近居民走访一下。”

    秦叙坐在警车上,手上的痛意一丝丝传导进感觉中枢,纷至沓来的疼痛,让他额头逼出了一串冷汗。

    十指连心啊,他看着掌心存下的血液,宛若当年在病床边看见的那一滩,鲜红、腥臭,陷他于地狱般的折磨之中。

    街道两侧的大树绿意恒生,身边穿着制服的人坐的笔直,他却非常疲惫,累到想要闭上眼睛不管不顾的睡上一觉,哪怕这是在警车上。

    做笔录的时候,警察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始终低着头,不肯多说一句话,手上的伤口也被处理过了,因为有两处刀伤是叠加的,差点将皮肉划烂。

    当酒精沾上伤口消毒的时候,他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淡淡的瞟了一眼,这点伤不算什么,当年事情之后,他一天削完了两大筐胡萝卜,手上的伤口更多,那也没有哭出过一声。

    实在是心里最痛的回忆被李鹏勾了出来,外在的伤痛都已经难以转移,纱布在手上厚厚的缠了好几层,有的手指上比较短小,上了药就包上创口贴。

    旁边人提醒他要记得换药,秦叙眨了下眼睛表示听见了,仍旧不愿意多说话。

    “你这人真是奇怪,明明是李鹏主动挑衅,你却一句话都不解释,要不是邻居给你作证,你真就要因为伤人被拘留了。”警察将笔录放在他面前,让他核对之后签字。

    “李鹏会拘留五天,你交了担保款就可以走了,回去别再冲动打架了。”

    秦叙站起来,跟着人去交钱,然后转身走出去。

    夜风清爽,白天的燥热已经被吹散了,风轻柔的从耳畔滑过,街上行人还不少,很多情侣手牵着手压马路,彼此嬉笑打闹,有人不小心撞在他身上,也恍若未觉。

    前面的九龙公园里有一尊美人鱼雕像,周围绕着一圈喷泉,带着彩色的射灯,很多家长都会带着孩子在这里的儿童乐园玩耍,孩童银铃般的笑声能免除一切忧愁,父亲宽大的肩膀会托起他们的一生,母亲柔软的手指会擦去他们的汗水。

    秦叙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停下脚步,可是他已经忘记这样的温馨有多久没在自己身上体会过了,李鹏再不堪,也有七十多的老父亲跟在后面苦口婆心的教导,那是他求而不得的幸福。

    站到双腿僵硬,秦叙又接着往家的方向走。

    招牌上的家字还亮着等,只是闪烁的频率比之前更快了,看上去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这个招牌几十年了,老旧褪色,有的边角都露出了后面生锈的铁架子,但每一次都舍不得换掉它,只是更换里面的线路,外表依然维持原样,不管谁的建议都不肯听。

    秦叙在这样时间久远的老物件上,有着格外执拗的情怀和脾气。

    推门进去,一个娇小的身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原本三个面碗也都收拾了起来。

    秦叙看着傅瑶酣睡的侧脸,上面有衣袖压出的痕迹,身上披着的白色西装外套上沾着几点血迹和油花。

    走进后厨一看,果然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砧板的颜色恢复如初,血迹都被清理干净,那只看上去呆滞麻木的兔子摆在案边。

    可能是他的脚步声吵醒了傅瑶,迷茫的睁开眼睛,捶着酸痛的腰坐起来,看见秦叙的时候瞬间清醒。

    “你回来啦!”

    傅瑶看见他站在厨房,有些忐忑的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又没有什么事情做,就自作主张把碗筷都收拾了。但是你放心,其他东西都没有乱动,都放在原来的位置上的!”

    秦叙微微点头,看着她唇上的口红因为睡觉被蹭花了一块,这么晚还等在店里,有些触动,即便现在不愿意开口说话,也还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没事的。”傅瑶看着他,有些紧张:“你的手……”

    视线转移到手上,看着已经处理过了,才放下心来:“包扎了就好,这几天就不要碰水了,虽然左手伤的比较多,但也别做饭了,等彻底长好吧。”

    秦叙又点头,心里有些挣扎,这么晚了,也不好打车,这姑娘到底是因为担心才在店里留了这么久,要是让她现在走的话,会不会不安全啊?

    “要不你……”

    “那我就走了。”

    傅瑶也有些尴尬,她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哪个不是捧着她说话,谁能让场子冷下来,偏偏秦叙常常板着一张脸,话少到以为他口齿有问题呢。

    “太晚了,你……怎么回去?”

    这是秦叙第一次开口关心她,虽然语气平整的没有起伏,但仍旧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温度。

    “我给司机打电话就行了。”傅瑶感受到他的关心了,于是凑近了一些,拿出手机故意说道:“今天的面钱还没给呢,赵组长说好了请客,结果他妻子催回家,就先跑了,下回一定要点最贵的馆子,让他请回来。”

    秦叙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收费,今天大酬宾。”

    傅瑶噗嗤一声笑了,她看向放在角落那张用粉笔写着“今日酬宾”的小黑板,上面都落灰了,粉笔字也被蹭花了,可见放在那很久了,竟然被他拿来随口就用了。

    “那谢谢你。”傅瑶笑着的样子眯着眼睛,大大的酒窝在两颊上,让原本有些妖冶的面容,变得有些清纯可爱起来。

    “不过这么晚我才回家,你肯定不放心吧,要不咱俩加个微信,我到家了给你报平安,好不好?”

    秦叙收敛呼吸,想着这姑娘的酒窝怎么这么大,还有,这又为什么离他越来越近啊。

    “好。”

    他需要知道傅瑶是否真的安全到家,毕竟是因为李鹏来找自己的麻烦才让她耽误到这么晚,夜色深重,还是要让自己放心一些。

    傅瑶终于有了他的联系方式,盯着他点下同意,很快就在对话框上发了一个龙猫的表情过去,那得意的小样子仿佛是在炫耀一般。

    眼睛好像在说,让你之前拒绝我,现在还不是被我拿到了微信。

    秦叙收起手机走到放着照片的桌子上,将它重新挂回去。

    傅瑶站在身后说:“我知道那张照片对你意义重大,就没有碰。”

    她其实非常想知道当年在秦叙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今天他痛打李鹏的样子,真的很令人吃惊。

    在公司里,所有人都说秦叙秦专员威风赫赫,手段滔天,严肃又刻板,同组的人都没见过他笑,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但今天她才明白,秦叙并不是没有感情,相反,他一定是一个情绪丰富热烈的人,至少,曾经一定是。

    没有什么会让一个人瞬间改变所有性格,除非是极致的痛,烙印在骨髓里的疼痛,让人呼吸、梦回都不敢去想的遭遇。

    所以秦叙,你宁愿把自己包裹成一个不与外界接触,闭塞耳目,但又坚定甚至执拗的经营一家濒临倒闭的小店,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傅瑶又很多话想问,但她知道秦叙一定不会说,毕竟只是普通同事,秦叙情不外露已经成了习惯,哪会轻易开口呢。

    而且那样的伤疤,想一次就会痛一次,看着他手上的纱布,傅瑶闭上了嘴。

    秦叙看着老照片上的合影,痛苦的闭上眼睛,眼球在皮肤下乱转,手掌不自觉的攥成拳头,当疼痛袭来,他猛然睁开眼,眼中恢复了日常熟悉的状态,平静,像一滩死水。

    “叮铃铃……”

    傅瑶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挂断,说:“我的车到了,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睡吧。”

    秦叙走到吧台,拿出一柄手电筒递给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眼神都只落在了她的眉心。

    傅瑶轻笑一声,接过来:“谢谢,明天见啊。”

    秦叙跟着她走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手电筒的灯光在小巷里摇摇晃晃,直到巷口的车鸣笛,然后消失不见,他才转身。

    看着台阶上凌乱的红油漆,有的沾着脚印踩的门口到处都是,被上方的灯光一照,简直惨不忍睹,像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杀伤案件。

    秦叙关上门,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房间,直接把自己扔在床上,手肘和硬挺的床板接触,磕的嘭地一声,甩掉脚上的拖鞋,随便扯着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都不愿意想,连以往睡前必看的菜谱现在都没有精力,只想快一点进入梦乡,在大脑将那些回忆塞进来之前,让困倦席卷全身。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床上的身影翻来覆去的折腾,呼吸凌乱,可见他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后半夜,月亮渐渐向东偏移,床上夜不能寐的人才渐渐平息下来,进入梦乡。

    窗外细长的一弯月牙落下梢头,极浅淡的月光照在人间,只是将窗棂几十年的老木点亮,桌台上还是一片黑暗,床上熟睡的人皱着眉头,掌心紧紧攥着被子,一丝丝血迹从纱布上渗透出来,但还是没能将他惊醒。

    ……

    “叮铃铃……”

    闹钟撒欢似的在桌面上蹦跶,嘈杂的铃声传遍整个房间,睡得迷糊的秦叙下意识伸手将闹钟拍掉,却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瞬间将手抽回来,霎时间清醒,连带着将闹钟打翻在地。

    皱着眉坐起来,不悦的酸痛的脖颈,可见昨晚一梦让他的觉睡得一塌糊涂。

    秦叙拿着牙刷,嘴角沾着白色泡沫,看着镜子中萎靡不振的脸,这两年越发沧桑了。

    每天上班下班经营饭店,没有任何社交,维持着嘴平静普通的生活方式,却依旧没有阻挡过岁月的痕迹,但上天已经颇多关照了,至少没有风吹日晒,让他的脸上遍布皱纹。

    昨晚的梦那样真真实,仿佛他还在牵着长辈宽厚温暖的手掌,用稚嫩的手指握着菜刀学做饭,而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还跟他蹲在门口,搓着泥碗,看谁的摔下去不会破洞。

    街头张伯伯的糖葫芦每一次吃都会沾一手的糖水,嘴巴上黏糊糊的,但那种酸甜仍旧能直达心底,让他至今都在找寻那样的味道。

    承德的山楂五月开花,八月结果,每一颗果实都饱满酸甜,他挑着最好的带回家,然后用广西原产的白砂糖熬制糖浆,色泽鲜亮浓郁,让每一颗山楂果都被甜甜的糖浆水裹满。

    只是再精致讲究的食材,却总是欠缺了当年那样的味道。

    梦中的一切终究只是一场梦了,他没有时光倒流的能力,也无法让现在冷清的房间变得热闹起来,就连卧室的那张小床,都没有两个孩童打闹争抢被子的欢声笑语了,只剩他自己,夜夜温暖着被衾,独自入眠。

    秦叙漱口,将泡沫水吐出去,他承认是在怀念从前,每一天都在怀念,而走进厨房做饭,才能让的专注力转移到菜品上,获得一时半刻的轻松。

    他走出卫生间,看着满大厅复古的木制桌椅,墙上刷了一半墙面的绿色油漆,每一处都是当年的痕迹。

    而那是不及吧台高的男孩子,已经身形修长,独自支撑着这里的一切。

    风吹长街,叶满古巷,旧人再未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