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她心里只有别人

    张红玉住院的这一个星期里郑蓉一直坚持每天与她联系，尽量给张红玉说一些宽心的话，让她放下思想包袱安心地养病，张红玉也似乎适应了这样的交流。在交流中她们除了相互说一些贴己的话以外，张红玉也把自己病情的变化情况和感受告诉给郑蓉，郑蓉则更多的是给张红玉一些安慰的话。她们交流渠道主要是微信，因为张红玉带着氧气面罩打电话不方便。张红玉每天打点滴的时间比较长，身上各种医疗监护仪器的导线也比较多，这些导线和点滴的导管搅在一起让她发送每一条微信都比较费劲，总是郑蓉发过了几条微信以后好长时间才能回复一条。性子急躁的郑蓉对张红玉特别宽容，从来没有因为张红玉回复信息的迟缓而催促或者唠叨过，反而是不时的提醒张红玉不要急着回复信息，只要有平安的消息就好。其实郑蓉内心何尝不着急，她需要及时了解张红玉的病情的每一点变化，了解张红玉的情绪波动每一点变化，并根据这些变化来及时的调整她们交谈的内容和节奏，有的放矢地给张红玉一些开导，让张红玉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配合医生的治疗来渡过眼前的劫难。但这只是郑蓉的愿望，能够做到什么程度的完全靠张红玉的表现。

    从昨天开始她们交流的频率骤然下降，张红玉回复信息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最长的一次是今天下午隔了两个多小时，回复的内容就只有一个”嗯”字，接下来竟再也没有回音。郑蓉心里泛起了不祥的预感，她担心张红玉的病情恶化，心神不宁地守候在手机的屏幕前，紧张地巴望着张红玉的信息，做任何事的心思都没有。今天的晚餐还是程赫回来后下了两碗阳春面，他们才草草地填饱了肚子。直到晚上8点多钟张红玉主动的发过来几条信息，郑蓉的心才稍稍的安了下来。

    郑蓉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张红玉刚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搏斗。

    张红玉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会病成这个样。身体开始有些不适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在乎，那是从华南海鲜市场买年货回来以后。每年给腊枝嫂子备年礼张红玉都都是买一些实用的东西。她的收入不高，给腊枝嫂子备礼都是既花钱不多又实在能用的东西，或者织两件毛衣，或者买几段布料、买一双鞋，再买一些糖果。现在农村的条件已经好了，再也不时兴自己做衣服，一般的糖果点心随处可买。张红玉想到腊枝嫂子一个人住在乡下生活，给嫂子带去一些平常难得见到的东西最好。刚到六溪冲的时候，根宝会在每年的冬天给他们几个知识青年打几只山鸡或野兔带回武汉过年。现在牛牛在武汉做工程没工夫打猎，加上国家也要求保护野生动物，嫂子恐怕也吃不上这些野味了。张红玉就想到去华南海鲜市场买几只野兔。市场上的野味稀少，她在市场转了几个圈，东挑西选，又讨价还价，挑了两只大一点的腌制野兔，又买了几斤香菇和干笋，这都是腊枝嫂子喜欢吃的。等她买完了东西走出市场的时候，看见门口蹲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模样的人，脚下放着两只野鸭，妇人嘴里还不停的叫卖着。围观的人都说野鸭的要价太高，看了看都掉头走了。张红玉感到好奇，问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打得到野鸭？妇女说她是洪湖人，自己的孩子在协和医院住院，老公来看孩子时偷偷在湖里打了两只鸭，自己卖了鸭以后还要赶回医院去照看孩子。张红玉可怜妇女的遭遇，按妇女的一口价买下了鸭子，最后还多给了人家20块钱。就是在市场上这样走了一遭，回家后没半天的时间身体就开始发烧，一直拖到住进医院。住院以后才从同病房的病友那里听说这个病可能是华南海鲜城传染的，他们几个人都有去那里的经历。

    身体开始不舒服时她以为就是普通的感冒，像往常一样吃点感冒药多喝了些开水，想到感冒可以马上就好的。那几天她与平常一样的生活，包揽了家里的家务活，参加了同学的聚会，还和铁柱一起去搞了一天的演出的排练。没有想到接下来她的病情慢慢地加重，但是她仍然认为这就是一次重感冒。到医院看病医生要求住院她坚决不同意，担心住院要多花钱，担心自己住院后家里的活就要留给老吴和雅琳去做。她觉得老吴这样的年纪在外面打工，回家来以就不该再做家务了。雅琳怀有身孕，本来在家里就没有给她特别的照顾，再要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去做家务，这在良心上就说不过去。所以，张红玉开始的时候死活都不愿意住院，谁劝她都没有用，连医生的话她也不听。吃药，打吊瓶，回家，这是她死死咬住三条。还是程仁和的那个叫胡荣辉的同事一句话把她给唬住了：

    ”你想把病传染给家人吗？”这当然不是她愿意的事情，最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住进了医院。

    可是张红玉刚刚住进医院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住院就是给人添麻烦。住进医院的当天程仁和就进进出出不晓得跑了几多遍，一边是嘘寒问暖，一边是买这些买那些的生活用品，还有手机的充电器，不晓得其他的病人看到了会么样去说程仁和，万一有病人要给程仁和提意见，说他对病人不能一视同仁，那不是在给他添乱？还有一件让张红玉后悔的事，就是在她刚住进医院的时候，老吴要留下来陪护被她逼了回家，她不想拖累老吴。冇想到第二天老吴就去辞掉了仓库保管的工作，这让张红玉心里就更急了。他知道老吴很在乎这份来之不易的打工机会，每个月能多拿两千多块钱的工资，老吴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房子每个月都在添砖加瓦一样，辞掉工作每个月少了2000块钱的收入老吴心里一定像拿刀割一样难受。自己不住院老吴就不会有辞掉这份打工的事。让人更没有想到的是老吴辞掉了工作，给张红玉做好饭送到医院时候，被告知这个病可能有传染性要隔离，家属不能到病房探视和送饭，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再后来，郑蓉告诉张红玉他们几个老朋友给她送了一些钱，特别是铁柱一个人送了5000块钱，她简直就受不了。凭什么就要他们送钱给自己，有哪个是欠了自己的钱不成，以后可以拿么东西去还人家这重的情？特别是铁柱，自己欠他的感情债还没有还，哪能接受他这样大额的资助？以后叫自己的脸往哪儿搁，自己的良心往哪里搁呀？唉！真不该住医院，哪怕是自己死了也比惹这些麻烦要强。刚住院的前两天，就是这些想法在张红玉的脑子里捣腾来倒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