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逃不掉一顿打
两日后，女先生第一次来授课。
地点在后院空厢房，屋内地龙烧得足，三张案几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沈若棠、三姑娘沈秀、六姑娘沈妍，按年纪大小，从左到右，并排落座。
女先生给每人发本《女德》，当堂开讲。
沈若棠来听课，不过顺应做做样子，她不动声色观察沈妍。
沈妍懒懒散散翻着书，和旁边正襟危坐的沈秀形成鲜明对比。
女先生坐在太师椅上，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既不评价也不斥责。
就是这堂课太长。
眼见过了午时，伺候身侧的丫鬟们在门外提着食盒，女先生视而不见。
沈妍早就听烦了，发问道：“先生所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古乐府》里《木兰辞》，女儿替父从军，巾帼不让须眉，宋有李清照，她的《漱玉词》为之惊叹，这些从文从武的才女，可谓失德？”
“你……”
女先生被问得一时无言。
沈妍故意提高声音：“学生不懂，请先生解惑。”
门外不知哪个丫鬟，没忍住发出“噗呲”的笑声。
女先生脸色变得更难看，冷哼声，拂袖而去。
沈秀怕女先生跟曹珍莲告状，面露惶恐：“怎么办？先生生气了。”
沈妍毫不在意：“是我顶撞，三姐怕什么？”
“你不怕连累赵姨娘吗？”沈若棠饶有兴趣看着她。
提及赵秋蓉，沈妍沉默片刻，视线瞥向别处，逞强道：“那是我们家事，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沈秀担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赶紧打圆场：“六妹妹这样说，棠姐姐要伤心的，她如今归家，父亲和小娘都承认了，祖母生前……”
“三姐。”沈妍冷声打断，“你找到新靠山，自己献媚就好，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语毕，起身离开。
沈秀微微怔了怔，而后对沈若棠苦笑一下：“六妹妹就这样，棠姐姐莫见怪。”
沈若棠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叫踏春进来。
她知道沈秀的食盒分量少：“一起吃吧。”
沈秀受宠若惊，指了指案几：“在这吃？”
沈若棠笑笑：“外面天寒地冻，三妹想去哪？”
沈秀咬咬唇，忐忑道：“小娘给我们特意置办的学堂，吃饭弄脏，她会不高兴，何况下午还有课，先生发现了，又要发脾气。”
沈若棠让她放宽心：“六妹妹一通闹，下午怕是上不了课了。”
如她所言，女先生这会正在曹珍莲屋里，请辞。
吴嬷嬷好说歹说，留人吃饭，缓和氛围。
女先生不给一点颜面：“鄙人才疏学浅，教不了府上的千金，还是另请高明。”
曹珍莲愁眉不展，讨好道：“先生，几个姑娘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惯坏了，眼见外面下雨，怪冷的，不如吃完饭，用府上马车送先生回去。”
女先生是个有气节的，拒绝得很干脆，连带今天的学费都不要了。
吴嬷嬷送客折返，进屋就看见曹珍莲极为不悦，伺候在侧的丫头满眼小心翼翼。
“都下去吧。”吴嬷嬷打发走其他下人，亲自添碗汤，端到曹珍莲面前，“夫人，为那些小蹄子气坏身子，不值当。”
曹珍莲讥诮道：“我当赵清蓉能生龙生凤，没想到，沈妍也是个不省心的，正好，晚上等老爷回来，你去垂花门报信。”
吴嬷嬷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讲。”
于是整件事传到沈栋之耳朵里，就变成——
六姑娘不尊师不重道，夫人吃完午饭才发现，女先生气走了。
沈家祖上高中过探花，入过仕途，也曾是盛极一时的书香门第。
代代相传，哪怕沈栋之只是进士出身，对老师仍极为尊重。
气走先生，犯家规大忌。
晚饭定在申时，踏春刚把食盒提进屋子，外面有小丫头的通传，说夫人叫过去。
冬福擅长应酬，打帘子出去，笑盈盈塞了两个铜板：“我家姑娘饭还没吃呢，怎么这会有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小丫头透底：“六姑娘今儿犯了老爷忌讳，夫人怕惊动姨娘的身子，这不，找个理由把姑娘们都叫过去，姐姐赶紧伺候，去晚了可不好。”
冬福言谢，回了屋。
“饭菜等回来热一热再吃。”
沈若棠起身换衣服，带踏春出门。
踏春五感极强，走在游廊里，耳朵动了动，拉住沈若棠，“主子，有人在哭。”
沈若棠不意外：“沈妍今日逃不掉一顿打。”
偏院最远，主仆俩跨进院子时，就听见戒尺打在皮肉伤的清脆声。
一群丫头婆子站在寒风中，不知被吹得，还是吓的，瑟瑟发抖。
沈秀胆小，经不住吓，一发现沈若棠，便往她身旁凑。
很小声道：“棠姐姐，你可来了。”
沈若棠颔额，又看向跪在地上，伸出手掌，低低啜泣的沈妍。
“父亲很生气，让小娘代罚，”沈秀用气音说，“小娘说下不去手，便交给吴嬷嬷。”
吴嬷嬷打人，向来不留情面。
对照上次冬福，六姑娘的手掌不仅肿了，还起了一条条血痕，是皮下出血。
“你可认错？”
沈栋之负手站着，脸色阴沉。
沈妍嘴唇都咬破了，不吭声。
沈栋之指着她，冷哼道：“继续打。”
吴嬷嬷高高抬起尺子，使劲抽下去，带起咻咻的风声。
血痕落血痕，沈妍十指发抖，连带肩膀微微颤动。
曹珍莲在沈栋之面前，表现出一副慈母心肠，劝道：“妍儿，我的好姑娘，你赶紧认个错，别再气你父亲了。”
沈妍抬头，狠狠盯着她：“我挨打，不正合你意，装什么好心？”
曹珍莲满脸错愕：“你，你这孩子……”
沈妍冷笑：“我说错了么？”
“掌嘴！”沈栋之突然出声。
吴嬷嬷抡起胳膊，一巴掌甩下去——
沈妍猝不及防，整个人扇倒地上。
沈栋之叫停手，痛心道：“你明年就该及笄，前些时你娘亲思忖给你寻个好人家，可你性情顽劣，目无师长，哪个好人家敢要你？你娘平日就这般教你？”
沈妍捂着脸，咬牙切齿：“不许说我娘不好！”
“你！”
地点在后院空厢房，屋内地龙烧得足，三张案几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沈若棠、三姑娘沈秀、六姑娘沈妍，按年纪大小，从左到右，并排落座。
女先生给每人发本《女德》，当堂开讲。
沈若棠来听课，不过顺应做做样子，她不动声色观察沈妍。
沈妍懒懒散散翻着书，和旁边正襟危坐的沈秀形成鲜明对比。
女先生坐在太师椅上，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既不评价也不斥责。
就是这堂课太长。
眼见过了午时，伺候身侧的丫鬟们在门外提着食盒，女先生视而不见。
沈妍早就听烦了，发问道：“先生所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古乐府》里《木兰辞》，女儿替父从军，巾帼不让须眉，宋有李清照，她的《漱玉词》为之惊叹，这些从文从武的才女，可谓失德？”
“你……”
女先生被问得一时无言。
沈妍故意提高声音：“学生不懂，请先生解惑。”
门外不知哪个丫鬟，没忍住发出“噗呲”的笑声。
女先生脸色变得更难看，冷哼声，拂袖而去。
沈秀怕女先生跟曹珍莲告状，面露惶恐：“怎么办？先生生气了。”
沈妍毫不在意：“是我顶撞，三姐怕什么？”
“你不怕连累赵姨娘吗？”沈若棠饶有兴趣看着她。
提及赵秋蓉，沈妍沉默片刻，视线瞥向别处，逞强道：“那是我们家事，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沈秀担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赶紧打圆场：“六妹妹这样说，棠姐姐要伤心的，她如今归家，父亲和小娘都承认了，祖母生前……”
“三姐。”沈妍冷声打断，“你找到新靠山，自己献媚就好，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语毕，起身离开。
沈秀微微怔了怔，而后对沈若棠苦笑一下：“六妹妹就这样，棠姐姐莫见怪。”
沈若棠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叫踏春进来。
她知道沈秀的食盒分量少：“一起吃吧。”
沈秀受宠若惊，指了指案几：“在这吃？”
沈若棠笑笑：“外面天寒地冻，三妹想去哪？”
沈秀咬咬唇，忐忑道：“小娘给我们特意置办的学堂，吃饭弄脏，她会不高兴，何况下午还有课，先生发现了，又要发脾气。”
沈若棠让她放宽心：“六妹妹一通闹，下午怕是上不了课了。”
如她所言，女先生这会正在曹珍莲屋里，请辞。
吴嬷嬷好说歹说，留人吃饭，缓和氛围。
女先生不给一点颜面：“鄙人才疏学浅，教不了府上的千金，还是另请高明。”
曹珍莲愁眉不展，讨好道：“先生，几个姑娘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惯坏了，眼见外面下雨，怪冷的，不如吃完饭，用府上马车送先生回去。”
女先生是个有气节的，拒绝得很干脆，连带今天的学费都不要了。
吴嬷嬷送客折返，进屋就看见曹珍莲极为不悦，伺候在侧的丫头满眼小心翼翼。
“都下去吧。”吴嬷嬷打发走其他下人，亲自添碗汤，端到曹珍莲面前，“夫人，为那些小蹄子气坏身子，不值当。”
曹珍莲讥诮道：“我当赵清蓉能生龙生凤，没想到，沈妍也是个不省心的，正好，晚上等老爷回来，你去垂花门报信。”
吴嬷嬷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讲。”
于是整件事传到沈栋之耳朵里，就变成——
六姑娘不尊师不重道，夫人吃完午饭才发现，女先生气走了。
沈家祖上高中过探花，入过仕途，也曾是盛极一时的书香门第。
代代相传，哪怕沈栋之只是进士出身，对老师仍极为尊重。
气走先生，犯家规大忌。
晚饭定在申时，踏春刚把食盒提进屋子，外面有小丫头的通传，说夫人叫过去。
冬福擅长应酬，打帘子出去，笑盈盈塞了两个铜板：“我家姑娘饭还没吃呢，怎么这会有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小丫头透底：“六姑娘今儿犯了老爷忌讳，夫人怕惊动姨娘的身子，这不，找个理由把姑娘们都叫过去，姐姐赶紧伺候，去晚了可不好。”
冬福言谢，回了屋。
“饭菜等回来热一热再吃。”
沈若棠起身换衣服，带踏春出门。
踏春五感极强，走在游廊里，耳朵动了动，拉住沈若棠，“主子，有人在哭。”
沈若棠不意外：“沈妍今日逃不掉一顿打。”
偏院最远，主仆俩跨进院子时，就听见戒尺打在皮肉伤的清脆声。
一群丫头婆子站在寒风中，不知被吹得，还是吓的，瑟瑟发抖。
沈秀胆小，经不住吓，一发现沈若棠，便往她身旁凑。
很小声道：“棠姐姐，你可来了。”
沈若棠颔额，又看向跪在地上，伸出手掌，低低啜泣的沈妍。
“父亲很生气，让小娘代罚，”沈秀用气音说，“小娘说下不去手，便交给吴嬷嬷。”
吴嬷嬷打人，向来不留情面。
对照上次冬福，六姑娘的手掌不仅肿了，还起了一条条血痕，是皮下出血。
“你可认错？”
沈栋之负手站着，脸色阴沉。
沈妍嘴唇都咬破了，不吭声。
沈栋之指着她，冷哼道：“继续打。”
吴嬷嬷高高抬起尺子，使劲抽下去，带起咻咻的风声。
血痕落血痕，沈妍十指发抖，连带肩膀微微颤动。
曹珍莲在沈栋之面前，表现出一副慈母心肠，劝道：“妍儿，我的好姑娘，你赶紧认个错，别再气你父亲了。”
沈妍抬头，狠狠盯着她：“我挨打，不正合你意，装什么好心？”
曹珍莲满脸错愕：“你，你这孩子……”
沈妍冷笑：“我说错了么？”
“掌嘴！”沈栋之突然出声。
吴嬷嬷抡起胳膊，一巴掌甩下去——
沈妍猝不及防，整个人扇倒地上。
沈栋之叫停手，痛心道：“你明年就该及笄，前些时你娘亲思忖给你寻个好人家，可你性情顽劣，目无师长，哪个好人家敢要你？你娘平日就这般教你？”
沈妍捂着脸，咬牙切齿：“不许说我娘不好！”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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