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眼线
隔天，沈府一切照旧。
因为留门耽搁了时辰，沈若棠叫踏春又给看门的婆子包了几两碎银子过去。
用几个师兄的话说，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当然，沈若棠眼下最不缺的就是钱。
来燕都前，师兄们生怕她吃不饱穿不暖，挨个敲房门送银票和散碎银子，加起来近万两。
说不要还不行。
所以她在沈府，住在偏院，没人来往也不觉得憋屈。
屋里吃穿用一律按自己喜好来。
甚至叫踏春买了几棵上好的白玉兰和红梅，种在院子里，观赏。
种树那天，动静不小，很快传到曹珍莲屋里。
吴嬷嬷疑惑：“夫人，那个养女哪来钱买这些？账房有奴婢天天盯着，别说银子，一个铜板都不可能多拿。”
曹珍莲一点不吃惊，面无表情道：“若真是无依无靠的养女，能在宴请上出尽风头？到现在还有人跟我打听，她的琵琶师承何处，想请她做女先生。”
吴嬷嬷暗暗吃惊：“老爷可有指示？”
“栋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说个不字。”曹珍莲拿起剥好的橘子瓣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只要不花府邸的钱，她爱买什么买什么，不必拦着，我倒要看看，她死撑面子能撑多久。”
吴嬷嬷捂嘴笑：“只怕这乡下丫头，把燕都当沧州呢！”
“沧州有水运码头，有钱的商贾不比燕都少，”曹珍莲用帕子擦擦指尖的汁水，意有所指，“别小瞧那个地方，越是鱼龙混杂，越容易藏人。”
吴嬷嬷没吭声，她吃过沈若棠的亏，有些后怕。
“夫人，我们真放任不管么？”
以曹珍莲的性子，当然不可能放任。
回头沈栋之问起来，她便一五一十回答，既不添油加醋，也不会偏颇帮衬。
总之，沈若棠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
曹珍莲想了想，问：“我记得老太太屋里原先有个叫冬福的，卖了没？”
吴嬷嬷回：“没呢，牙婆子嫌她脸上冻疮烂得吓人，不肯要。”
曹珍莲：“给她一盒冻疮膏，再换身干净衣服，告诉她该怎么做，做不好直接卖窑子，那地方不看脸，是个女的就行。”
“还是夫人法子多。”吴嬷嬷阴险地笑起来。
两日后，冬福被带到偏院。
踏春开门看见一张大烂脸，又看眼吴嬷嬷赔笑的满脸褶子，只觉得膈应，砰一声把门合上了。
吴嬷嬷立刻变脸，在院子里叫嚣：“哎！这是夫人叫我带来伺候棠姑娘的，要不要由不得你说！”
屋里，沈若棠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踏春恼道：“主子，您听听，什么叫找人伺候您，分明找个眼线盯着咱们。”
沈若棠淡定放下手里的书，“去开门。”
“主子！”
“开门。”
一个眼线而已，沈若棠有的是办法对付。
若不是冬福脸上有冻疮，单看五官还算周正。
不过真正引起沈若棠兴趣的，是冬福不卑不亢又沉稳的态度。
踏春到底在沧州关着长大的，没经历过深宅大院勾心斗角，喜恶都表现在脸上，容易吃亏。
如果冬福真能为自己所用……
沈若棠打着算盘，打发走吴嬷嬷，又叫踏春拿从沧州带来的冻疮药，给冬福。
没想到冬福婉拒：“谢姑娘好意，奴婢有药。”
“我家主子用的药材都是极好的，”踏春嫌恶瞥她一眼，“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冬福垂眸，不说话。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踏春更来气：“和你说话呢，哑巴了？！”
冬福还是不吭声。
“踏春，去看看茶水煮好没。”沈若棠借口支开人，又叫冬福坐，直言道，“我刚回府时，在祖母屋里，见你在打扫屋子。”
冬福轻笑下：“奴婢是粗人，不值得姑娘惦念。”
沈若棠扫眼她脸上、耳朵、十指、手背上青肿的疮口，指了指桌上的小瓷瓶：“我的药比夫人的好，像你这种烂疮，连续用三日便能看见效果。”
冬福有点不解：“棠姑娘，您着实不必对奴婢好，奴婢受之有愧。”
踏春那种横眉冷对，才是正常对待眼线的态度。
冬福不怕被排挤冷落，至少能得过且过。
可对方拿出怀柔政策，到底是裹着糖的砒霜，还是另有目的，叫人琢磨不透。
人最怕不可预测的东西。
沈若棠笑笑地看着她。
偌大的房间，静得有些压抑。
准确的说，那种压抑感来自沈若棠的视线。
冬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要她再多说一句拒绝，就走不出这间屋子。
她哆嗦下手指，拿起瓷瓶，差点打翻瓶盖。
慌忙道：“谢，谢姑娘。”
“小心。”沈若棠提醒，又叫来踏春，“冬福手疼，你给她上药，养好了再安排活计。”
踏春应声。
冬福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跪在地上，猛磕几个响头。
“姑娘，奴婢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好几年，常听她老人家念叨您，夸您聪慧伶俐，只可惜这么多年没养在身边，如今奴婢有幸再来伺候姑娘。”
顿了顿，又道：“姑娘玲珑心思，自然明白夫人的意思，可老太太只教会奴婢忠心，没教奴婢如何一侍二主，奴婢不懂，也不敢二心！只求跟着姑娘过太平日子。”
这番表忠真情实感。
踏春露出鄙视的神情——
方才拒绝主子的好意，给脸不要脸。
沈若棠捧着书，故意晾了冬福一会，才开口：“踏春，扶她起来，地上凉。”
“谢姑娘关心。”
冬福推开踏春的手，自己爬起来，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而后退下。
“主子，这种不知趣的东西，就该哪来回哪去，”踏春边添茶水边说，“恶心不死那曹氏。”
沈若棠却说：“她是祖母屋里调//教出来的，我信得过祖母。”
既然主子决定了，踏春不好多言。
不过她备好匕首和毒药，冬福敢吃里扒外，她便杀之后快。
可沈若棠，却要求冬福每日去跟曹珍莲请安。
请安么，无非就是汇报动向。
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
吴嬷嬷听着又妒又恨，拼命在曹珍莲跟前挑拨：“夫人，奴婢在燕都十余年，就没见过哪家养女这般张扬，她吃穿用度明着暗着比着您，哪有半分孝敬之心。”
见曹珍莲脸色变了变，她继续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眼下得哄着棠姑娘，可她出嫁后呢？到时府里几个未出阁的庶出，跟着她学，还了得！”
曹珍莲不动声色反问：“你觉得该如何？”
吴嬷嬷露出阴狠的表情：“以奴婢拙见，就该治治那养女，让后院女眷知道，您是主母，她们就是嫁天王老子，只要在府里一天，就得听您的。”
因为留门耽搁了时辰，沈若棠叫踏春又给看门的婆子包了几两碎银子过去。
用几个师兄的话说，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当然，沈若棠眼下最不缺的就是钱。
来燕都前，师兄们生怕她吃不饱穿不暖，挨个敲房门送银票和散碎银子，加起来近万两。
说不要还不行。
所以她在沈府，住在偏院，没人来往也不觉得憋屈。
屋里吃穿用一律按自己喜好来。
甚至叫踏春买了几棵上好的白玉兰和红梅，种在院子里，观赏。
种树那天，动静不小，很快传到曹珍莲屋里。
吴嬷嬷疑惑：“夫人，那个养女哪来钱买这些？账房有奴婢天天盯着，别说银子，一个铜板都不可能多拿。”
曹珍莲一点不吃惊，面无表情道：“若真是无依无靠的养女，能在宴请上出尽风头？到现在还有人跟我打听，她的琵琶师承何处，想请她做女先生。”
吴嬷嬷暗暗吃惊：“老爷可有指示？”
“栋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说个不字。”曹珍莲拿起剥好的橘子瓣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只要不花府邸的钱，她爱买什么买什么，不必拦着，我倒要看看，她死撑面子能撑多久。”
吴嬷嬷捂嘴笑：“只怕这乡下丫头，把燕都当沧州呢！”
“沧州有水运码头，有钱的商贾不比燕都少，”曹珍莲用帕子擦擦指尖的汁水，意有所指，“别小瞧那个地方，越是鱼龙混杂，越容易藏人。”
吴嬷嬷没吭声，她吃过沈若棠的亏，有些后怕。
“夫人，我们真放任不管么？”
以曹珍莲的性子，当然不可能放任。
回头沈栋之问起来，她便一五一十回答，既不添油加醋，也不会偏颇帮衬。
总之，沈若棠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
曹珍莲想了想，问：“我记得老太太屋里原先有个叫冬福的，卖了没？”
吴嬷嬷回：“没呢，牙婆子嫌她脸上冻疮烂得吓人，不肯要。”
曹珍莲：“给她一盒冻疮膏，再换身干净衣服，告诉她该怎么做，做不好直接卖窑子，那地方不看脸，是个女的就行。”
“还是夫人法子多。”吴嬷嬷阴险地笑起来。
两日后，冬福被带到偏院。
踏春开门看见一张大烂脸，又看眼吴嬷嬷赔笑的满脸褶子，只觉得膈应，砰一声把门合上了。
吴嬷嬷立刻变脸，在院子里叫嚣：“哎！这是夫人叫我带来伺候棠姑娘的，要不要由不得你说！”
屋里，沈若棠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踏春恼道：“主子，您听听，什么叫找人伺候您，分明找个眼线盯着咱们。”
沈若棠淡定放下手里的书，“去开门。”
“主子！”
“开门。”
一个眼线而已，沈若棠有的是办法对付。
若不是冬福脸上有冻疮，单看五官还算周正。
不过真正引起沈若棠兴趣的，是冬福不卑不亢又沉稳的态度。
踏春到底在沧州关着长大的，没经历过深宅大院勾心斗角，喜恶都表现在脸上，容易吃亏。
如果冬福真能为自己所用……
沈若棠打着算盘，打发走吴嬷嬷，又叫踏春拿从沧州带来的冻疮药，给冬福。
没想到冬福婉拒：“谢姑娘好意，奴婢有药。”
“我家主子用的药材都是极好的，”踏春嫌恶瞥她一眼，“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冬福垂眸，不说话。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踏春更来气：“和你说话呢，哑巴了？！”
冬福还是不吭声。
“踏春，去看看茶水煮好没。”沈若棠借口支开人，又叫冬福坐，直言道，“我刚回府时，在祖母屋里，见你在打扫屋子。”
冬福轻笑下：“奴婢是粗人，不值得姑娘惦念。”
沈若棠扫眼她脸上、耳朵、十指、手背上青肿的疮口，指了指桌上的小瓷瓶：“我的药比夫人的好，像你这种烂疮，连续用三日便能看见效果。”
冬福有点不解：“棠姑娘，您着实不必对奴婢好，奴婢受之有愧。”
踏春那种横眉冷对，才是正常对待眼线的态度。
冬福不怕被排挤冷落，至少能得过且过。
可对方拿出怀柔政策，到底是裹着糖的砒霜，还是另有目的，叫人琢磨不透。
人最怕不可预测的东西。
沈若棠笑笑地看着她。
偌大的房间，静得有些压抑。
准确的说，那种压抑感来自沈若棠的视线。
冬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要她再多说一句拒绝，就走不出这间屋子。
她哆嗦下手指，拿起瓷瓶，差点打翻瓶盖。
慌忙道：“谢，谢姑娘。”
“小心。”沈若棠提醒，又叫来踏春，“冬福手疼，你给她上药，养好了再安排活计。”
踏春应声。
冬福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跪在地上，猛磕几个响头。
“姑娘，奴婢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好几年，常听她老人家念叨您，夸您聪慧伶俐，只可惜这么多年没养在身边，如今奴婢有幸再来伺候姑娘。”
顿了顿，又道：“姑娘玲珑心思，自然明白夫人的意思，可老太太只教会奴婢忠心，没教奴婢如何一侍二主，奴婢不懂，也不敢二心！只求跟着姑娘过太平日子。”
这番表忠真情实感。
踏春露出鄙视的神情——
方才拒绝主子的好意，给脸不要脸。
沈若棠捧着书，故意晾了冬福一会，才开口：“踏春，扶她起来，地上凉。”
“谢姑娘关心。”
冬福推开踏春的手，自己爬起来，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而后退下。
“主子，这种不知趣的东西，就该哪来回哪去，”踏春边添茶水边说，“恶心不死那曹氏。”
沈若棠却说：“她是祖母屋里调//教出来的，我信得过祖母。”
既然主子决定了，踏春不好多言。
不过她备好匕首和毒药，冬福敢吃里扒外，她便杀之后快。
可沈若棠，却要求冬福每日去跟曹珍莲请安。
请安么，无非就是汇报动向。
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
吴嬷嬷听着又妒又恨，拼命在曹珍莲跟前挑拨：“夫人，奴婢在燕都十余年，就没见过哪家养女这般张扬，她吃穿用度明着暗着比着您，哪有半分孝敬之心。”
见曹珍莲脸色变了变，她继续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眼下得哄着棠姑娘，可她出嫁后呢？到时府里几个未出阁的庶出，跟着她学，还了得！”
曹珍莲不动声色反问：“你觉得该如何？”
吴嬷嬷露出阴狠的表情：“以奴婢拙见，就该治治那养女，让后院女眷知道，您是主母，她们就是嫁天王老子，只要在府里一天，就得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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