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画像

    许眠来找年睢时他正在画画，在暖色的灯光下，画室里依次播放着各种小众的纯音乐。

    许眠在他背后静静看着他，听音乐，也在听笔的划动声。

    年睢没有发现，反反复复地构勒着各种线条，像他不断终止又缓缓继续前行的思绪。

    一切这样安静，你不言我不语。这样的日子在除前世的每一个重复世界里经常发生，那里的许眠爱年睢，可能因为他帮她找到了丢失的猫，看似冷漠的少年抱着睡着的小猫，笨拙得让人心动；也可能是他总在偷偷看她，他画本上的她，喜怒哀乐，无一不温暖，她就在想：自己也是一个少年的心事吗？于是也会不时观察他，觉得他没有一处是不好的，一点小小的心思，也是可爱的。

    也可能是更早更早以前，不知道是多少世之前，许眠一直把邻家这个优秀的哥哥当竞争对手，他总是笑着说：“许小眠，你的对手只有一个人。”她当他是挑衅，在又一次考试的挫败中，她眼睛红了，瞪着眼睛看年睢。

    年睢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说：“许眠的对手只有她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人能打败她。”

    现在的许眠只记得前世年睢碎碎念的赞美和冷静地述说：“我不爱她，她人美，曲子也美。”那是他对她：一无所知的许眠，能做的仅剩的存在的肯定，价值的赞美和不能说出的爱。

    记得所有的年睢，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一世又一世，逃不开，躲不掉，游离于世间。

    当年睢放下画笔时，轻身正看见许眠对着他展开大大的微笑。

    “年睢，你喜欢边听音乐边画画？我为你创作一首，嗯，专属于年睢的曲子怎么样？”

    许眠蹦蹦跳跳地，碎花裙摆在轻盈的晃动。

    年睢想起第三世的时候，许眠已经为自己写过了曲，她说：“觉不觉得这曲调子很甜蜜？因为这是我为我的爱人，你！写的噢～”

    于是此时的年睢笑了笑，只道：“我很期待，希望它是甜甜的。”

    “嗯？没问题。”许眠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年睢，好像很多画家都画过自画像，那你画过吗？”

    “画是画过，但它不好看的。”

    “啊？你看你这标志的小模样，”许眠的脸上的婴儿肥动了动，“不要谦虚啦，小画家。”

    年睢无法，走到一个柜台前掀开了红布，许眠愣住了。

    那是一人垂坐的背影，影子扭扭曲曲地延伸，人却抱成一团，可以看出双手是紧紧反握着椅角，却像是自己禁锢自己的摸样，桌边还有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书周围的色调非常阴冷。

    “好啦，没什么好看的。”年睢说着一边盖上了布。

    “年睢。”许眠轻声唤到。

    “嗯？”

    “它哪里不好看，也就是有些抽象嘛。”许眠心一紧，却不动声色，将语调放得轻松，一副什么也没看懂的样子。

    “是啊，太抽象了。”年睢也不知自己是心安还是失落，转身去捏平红布上的褶皱。

    许眠想起之前有一次和年睢出去写生时，她问年睢：“你觉得什么是艺术？”

    “嗯？总是被人们视为阳春白雪的，容易被忽略，而喜欢的人，大部分用一生的幸福与苦乐换来足以给历史留下意义的作品；不喜欢的人，甚至觉得自己从未接触过它，即使它就在身旁。”提到爱好，年睢不自觉地多说了许多。

    “我吧，一直在试图成为懂中庸之道的人，毕竟我爱它，却不想因此而疯。但是有时候，可能就脱轨了，这会是遗憾，因为我没有对得起心里的、唯一的乌托邦。”

    “可现实呢？乌托邦是不存在的，那只是我追求的混乱内心的秩序与平衡。”

    那时的年睢，模样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如果许眠知道，知道这个心系艺术，满心正直的人，在很多次轮回之前，就被告知：“放弃吧，你不过是个痴迷艺术的疯子，你甚至会因此杀死你爱的人。”

    而自己不幸的童年又被残忍地摊开：“你知道你为什么幼年凄惨，无人疼爱吗？这只不过是给你内心的幽暗埋下种子，好顺理成章的给你一个疯魔结局，这是……悲剧美学啊。”

    她该多么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