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摇
晚上十一点。
雏眠踏进盒子里。这个木制盒子是它的床，一路风吹雨打，外壳的上色已经斑驳的不像样，只能依稀看到一点红黄。盒身看着都摇摇欲坠，以前应该是装过什么礼品的精品包装盒，比较结实，用了几年还没有彻底坏掉。这是被雏眠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跟着这个黑球流浪了几年。松掉的钉子被云耀重新加工，现在稳固了一点。虽然盒子破破烂烂，但是雏眠还是没舍得扔掉，依然固执的留着。
听到云耀房间里传来的关灯声，雏眠迈到盒子外。头上的手机冒尖，抬手抽了出来。雏眠虽然可以用体内的物质模拟手指熟练盲打，语音转文字也是固定的位置所以不用看手机屏幕就知道在哪里。平时和别人对话时的确可以不盯着手机，但是需要打字聊天的时候还是跟人类一样，得看着屏幕才行。
“我在楼下。”头像是柴犬的好友发了条消息，气泡里的狗爪黑黑的，像是踩了泥摁在了屏幕里，“你直接下来，我接住你。”
雏眠仔细听了听云耀房间的声音，估计他应该睡觉了之后，又掏出一个保龄球放在盒子里，顺便盖了层黑布。推开窗户，它又被压成了一个饼，从防护栏的空隙里挤出去。站在栏杆外，看着黑蒙蒙的天，雏眠感觉自己像是夜晚出动的超级英雄！虽然看起来很谐星但是也在拯救世界！这么想着，它把手机藏回头顶，把窗户关好。然后一跃而下。
耳朵动了动，北祁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是风声，四周也没有人后，他又抬头盯着窗台。老师住的是哪一层来着……猫的夜视功能很好，晚上看的很清楚。北祁白天根本打不起精神，为了迎合上课时间才强行调整了生物钟。现在终于可以在晚上出来行动，他准备明天请个假，在宿舍里睡大觉。
“要来了吗？”牧携风站在北祁身边，他今晚有事找云耀，所以跟着猫耳少年一起过来了。
出来了……！一团黑影在视线里极速放大，北祁站定，抬起手臂。黑影砸到手臂上并没有痛觉，像是抱住一大团果冻，但是冲击力还是让他踉跄了一下，手臂使劲上抬。末端快要接触到地面，黑影本来已经被这股力拉成了长条，现在又因为这股力荡回到空中。“砰！”的一声，雏眠从条状变回了球体，然后掉进了北祁的怀里。
“OK，安全着陆。”手机又从头顶伸出，雏眠跳到地上。拍了拍一边的自行车，这是北祁的爱车，“出发去迷宫吧，东西带了吗？”
雏眠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牧携风，跟他打了声招呼。少年点点头，向着楼上走去。
“带了。”看着牧携风离开之后，北祁把胸口袋子里的试剂瓶露了露，“在牧携风那里采集的样本，已经用生肉养过了。”
跳到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雏眠回头看着正在戴头盔的北祁，“你的耳朵……？”
北祁哼哼哼的笑了笑，耳朵从钻好的洞里面冒出。在人身安全方面，猫少年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护膝，头盔，护目镜一应俱全。除了没穿骑行衣外，他就真的和专业骑行者没两样了。虽然说他可以靠自己赶路，不过一会儿要进迷宫，现在不能损耗太多体力。
“出发。”
云耀刚准备洗漱，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凑到猫眼处看了一眼，发现是牧携风之后他赶忙打开了门。
“老师，晚上好。”牧携风双手揣兜，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但眼里隐隐有些疲惫，“我来赴约了，你想知道什么？”
云耀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稍微有点脏啊……思考了一会儿他提议到：“我送你回家吧，路上边走边说。”
“好。”
看着牧携风上了车，询问了他家庭住址后。云耀打开车载音乐，音乐从舒缓处渐进。车窗打开，隔着窗户看外面的光总是显得不太明亮。转了个弯，从小区门口驶出。
“你们那天晚自习到底在排练什么？”看着导航，云耀发现牧携风他家离学校挺近的，“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下个月有艺术节，”牧携风咳嗽了几声，制止了准备关窗的云耀，“……没事老师，这么热，吹吹风会舒服一点。他们准备了一个节目，大概是讲一群人误以为狼人杀人，结果后面发现真相，发现其实是狼人救了“我”的故事。目前还在构思结局。”
“……那也没必要弄的满地是血吧。”云耀叹了口气，他准备找时间去问问另外两个人，“这是为了改变别人对异种的看法？”
“不，只是因为演员不用化妆。”牧携风一本正经，“本色出演。”
车平稳的开在路上，看着连着一条线的路灯，一直向后延伸。已经快十点了，迷宫附近不算市中心，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在舒缓的音乐中，云耀一边看着路，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一边的牧携风。少年的耳朵贴着手机，他正在等家里人接电话。
“喂，妈。”牧携风看了一眼云耀，“我今天晚上要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对，有大人在……不是不正经的人，是我的老师……不是不正经的老师，是班主任……啊，你要等我回来才睡觉啊。但是你明天还要照顾妹妹……行行行，那我尽量早一点回来……什么，你想让老师接电话？”
“云老师，你看……？”
“我开车不能接电话，你开成免提吧。”云耀心里一惊，车速也慢了下来。
“……老师，老师听得到吗？”声线听起来还比较年轻。
“您好，牧携风妈妈，”云耀是第一次和家长通电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今天晚上……孩子们，呃……准备一起出去玩，我会全程陪同，到时候会将他们安全送到家的，还请您放心。”
“好的，麻烦老师了，诶，怎么感觉你们身边这么安静啊……”
“妈，我们刚到地方，”牧携风把手机拿起来，“他们去买东西去了，我和老师还在车上，等跟你打完电话再去。”
“哦哦，这样啊，那麻烦老师给我留个电话吧，我方便联系……”
“好的，我的电话号码是……”
挂掉电话，云耀松了口气，仰头躺在座椅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天……面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老师，你不会撒谎啊。”牧携风看着生无可恋的云耀，觉得有点意思，“我以为成年人都是……”
“都是谎话连篇的是吧？”云耀不想被一个孩子打趣，虽然他在这方面确实不太行，“回到正题，我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
“请说，只要是我知道……”牧携风戴上了一边耳机，另一边用来听云耀讲话。他现在头很痛，只能靠听特定的歌来缓解，“只要是我能说的，我都能告诉你。”
“我当时在迷宫外差点被枪打中，在捡到迷宫资料的时候，”云耀抬了抬左手，上面还缠着绷带，“那堆资料里面，其中有一页是关于迷宫的构造，不过画的太抽象了……但是在那页的末尾，写着别去迷宫。我想知道，迷宫里到底有什么？”
“其实……”牧携风有点惊讶，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我对迷宫也只是了解一点，迷宫有三个大部分，异种聚集地、迷宫区域、研究中心。还有一些附属的配套设施……哦对，还有微缩版的建筑群，在迷宫的最中心的位置。”
“建筑群？”云耀想起那个很奇怪的景点，“你是说……区域建筑模板？”
云耀去过一次建筑群，在华A区和印B区之间。那是一群很美，但是很奇怪的建筑。所有建筑都在石头城墙的包围圈里，红墙木檐的建筑后面是高耸的金属塔；金色三角塔旁边是遥望日出的巨大石像，还有指针停止的大钟楼。他跟着同学们一起参观这些建筑，其他人都在拍照，惊叹于这些建筑的精妙。只有他一个人看着这些建筑，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感觉。
这些建筑会被各个区域仿造，成为该区域的文化象征和特殊建筑风格。其中有关华区风格的建筑特别多，间接导致了华区成为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的区域。云耀还记得，自己所在的那个区域里仿照的是一片被称作园林的“建筑”，那是夏天里最凉爽，最安静的地方。
“里面的人好像一直在研究建筑群，”牧携风看了看手机，还有半个小时到十一点。他的眉头一直拧着，看起来很不舒服，“我也只是大致了解迷宫内的大概构造，你要是问我细节，很多我也不知道……虽然我每个月都会去提供血液，但是一般在迷宫外进行采集……并不会进到迷宫内。”
“没关系，知道个大概就行。”云耀看出牧携风的脸色不好，也不再继续询问。打开车门，让车内透气一点。他把车开到了河边，这条河在夜间，会在河壁上亮一排蓝色的灯，灯光躺在缓缓流过的河里，照的水面的波浪一片黑一片蓝。
看着闭目养神的牧携风，云耀准备去买点喝的回来，在不远处就是便利店。询问了男孩需不需要什么之后。云耀把车钥匙扔给了他，自己带着钱包和手机下车了。
晚间的风有点凉，云耀只穿了一件衬衫，现在他觉得有点冷了。便利店的灯越来越亮，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准备放回裤兜的时候，电话打了进来。
没有备注？云耀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心里一惊。但是已经这么晚了，打骚扰电话的人也应该下班了。他在接听和挂断里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听得到吗？”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抱歉，是牧携风的老师吗？现在方便说话吗？”
“啊，对，对是我……现在方便讲话，”云耀感觉身体都僵硬了，“牧携风妈妈有什么事？孩子们有我在请您放……”
“叫我李太太就行，听携风说过你还很年轻。啊，不是，我并不是因为担心携风才给你打电话的……”电话那边传来杂音，应该是电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杂音消失了，“抱歉老师，我刚刚去关电视了……我想问，携风的那些同学，他们……正常吗？”
“呃……”云耀被哽住了，脚步也慢了下来，“不好意思，您的正常是指？”
“就是……”女声迟疑了一会儿，“我知道学校把我的孩子安排在一群，呃，这些怪……异种之间。我并不了解这个群体，所以我想问问老师，携风的同学，就是这群孩子，他们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呃……”云耀想起牧携风还等着自己，还是加快脚步向便利店走去，“就我目前接触的三个孩子，包括携风，都是好孩……”
云耀突然一滞，停在了便利店门口。欢迎光临的广播一直在响，自动门开开合合，好像催促他，赶紧进入这张大嘴里。他想起来今天傍晚的事情，想起来崇杉眼睛里的凶光，和他们所谓的排练。
“老师？”
思考被李太太的声音打断，在店员奇怪眼神的注视下，云耀赶紧进到便利店里，“抱歉，刚刚在付款……他们都是好孩子，至少在我这几天与他们的接触里……是这样。”
“这样啊，要是老师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那是一群怪孩子……不过还是请老师你帮我多盯盯携风的学习，别让他和不三不四的人……”
付完款，走到便利店外面，云耀久违的想来一根。不过他并没有这种习惯，于是在付款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罐啤酒。
“老师？车我锁好了，钥匙给你。”
把零钱分好类塞回钱包的时候，云耀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看到牧携风正一脸严肃的走来。云耀翻了翻袋子，递了瓶乌龙茶过去。
“在这里待一会儿吧，老师。”把车钥匙还给云耀。拧开瓶盖，冰镇的乌龙茶是暑气里的慰藉。坐在台阶上，牧携风手撑着地面，望着远处的树。
云耀蹲下，手指抠开了拉环。泡沫涌出了一点，浮在拉环附近。喝了口啤酒，气泡散去后，口腔里的味道有些苦涩。他其实不爱啤酒的味道，只不过跟他的心事比起来，啤酒的回味更好一些。
“老师，你应该喝更好的酒，”牧携风认出了那种啤酒，那是他爸最常喝的，也是最便宜的那种，“这乌龙茶应该很贵吧。”
“没关系，我也不常喝酒。”云耀摇了摇手里的袋子，“这乌龙茶第二瓶一块钱，我自己还留了一瓶，你那瓶算下来也就一块钱而已。”
“不应该是原价加一块钱除以二吗？”牧携风脸上露了一丝浅笑，“老师你这样很容易吃亏啊。”
“无所谓，”云耀不想计较这些，摆了摆手，“不管怎么算，只要自己能接受就行。”
“十一点了，”牧携风没看手机就知道到时间，他的鼻塞和头痛的症状完全消失，整个人瞬间清醒，“想不到，这个点我居然和我的班主任呆在外面，在便利店门口聊天。”
“我也想不到，我居然会来当老师。”云耀突然意识到，自己喝了酒好像就不能开车，“糟，我这算是酒驾……算了，今天晚上不开车了，我再去买点。”
“老师你这……”看着云耀起身走进便利店，牧携风有些哑然失笑，这个老师比他想象的要更容易亲近。背后突然传来敲玻璃的声音，回头看见云耀正举着一包薯片。牧携风会意，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喝他的乌龙茶。
“还好你家离这里不算远，”云耀又拿了一袋东西出来，除了酒就是一些下酒菜了，“十一点了，你的病应该好了吧？”
“嗯，康复了。”喝光最后一滴乌龙茶，牧携风起身，“我们走回去吧老师。”
“行，这车我也等明天再来开。”云耀把罐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喝掉，随手一扔，罐子便落进了垃圾桶里，“把你的瓶子给我吧。”
“不用，”牧携风后退几步，看了几秒钟后也扔了出去，瓶子擦过垃圾桶沿，还是顺利跌了进去，“这种程度还是很容易的。”
“哎呀，麻烦老师你把牧携风送回家了，你也不说上来坐坐，喝杯茶……”
云耀走在回家的路上，听着电话那头李太太不断道谢，他也只得拘谨的回话。应付完之后，这条小巷子也快走到尽头。灯下面聚着各种各样的蛾子，正围着灯没有规律的飞着。云耀微微低头，那盏灯修的太低了，如果这么走过去估计会直接从虫群里穿过。走完最后一截窄路，前面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了市中心的步行街。
逆着人群向前走，云耀觉得光有些晃眼。他一直在发呆，思考着牧携风在回家前跟他说的那一番话。
“老师，”牧携风在小区门口停下，转身看着云耀，“我还有些事情想告诉你……是有关迷宫的。”
云耀也停了下来，在夏天的蝉鸣中，师生对望着。相处了这几天，他发现牧携风有个习惯，说话的时候喜欢用最坦诚的眼神和别人对望。看着那双眼睛，云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迷宫里养着一种怪物，我没见过它的样子。只是听说有这样的一种存在，除了研究科技，科学家们也在想办法喂养它……或者说，和它做交易。”
“它就蛰伏在迷宫的某个地方，等待某个时机被放出来，可能就在几年后。我想，那个警告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个好老师，我不希望你进入迷宫，不希望……你去送死。”
雏眠踏进盒子里。这个木制盒子是它的床，一路风吹雨打，外壳的上色已经斑驳的不像样，只能依稀看到一点红黄。盒身看着都摇摇欲坠，以前应该是装过什么礼品的精品包装盒，比较结实，用了几年还没有彻底坏掉。这是被雏眠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跟着这个黑球流浪了几年。松掉的钉子被云耀重新加工，现在稳固了一点。虽然盒子破破烂烂，但是雏眠还是没舍得扔掉，依然固执的留着。
听到云耀房间里传来的关灯声，雏眠迈到盒子外。头上的手机冒尖，抬手抽了出来。雏眠虽然可以用体内的物质模拟手指熟练盲打，语音转文字也是固定的位置所以不用看手机屏幕就知道在哪里。平时和别人对话时的确可以不盯着手机，但是需要打字聊天的时候还是跟人类一样，得看着屏幕才行。
“我在楼下。”头像是柴犬的好友发了条消息，气泡里的狗爪黑黑的，像是踩了泥摁在了屏幕里，“你直接下来，我接住你。”
雏眠仔细听了听云耀房间的声音，估计他应该睡觉了之后，又掏出一个保龄球放在盒子里，顺便盖了层黑布。推开窗户，它又被压成了一个饼，从防护栏的空隙里挤出去。站在栏杆外，看着黑蒙蒙的天，雏眠感觉自己像是夜晚出动的超级英雄！虽然看起来很谐星但是也在拯救世界！这么想着，它把手机藏回头顶，把窗户关好。然后一跃而下。
耳朵动了动，北祁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是风声，四周也没有人后，他又抬头盯着窗台。老师住的是哪一层来着……猫的夜视功能很好，晚上看的很清楚。北祁白天根本打不起精神，为了迎合上课时间才强行调整了生物钟。现在终于可以在晚上出来行动，他准备明天请个假，在宿舍里睡大觉。
“要来了吗？”牧携风站在北祁身边，他今晚有事找云耀，所以跟着猫耳少年一起过来了。
出来了……！一团黑影在视线里极速放大，北祁站定，抬起手臂。黑影砸到手臂上并没有痛觉，像是抱住一大团果冻，但是冲击力还是让他踉跄了一下，手臂使劲上抬。末端快要接触到地面，黑影本来已经被这股力拉成了长条，现在又因为这股力荡回到空中。“砰！”的一声，雏眠从条状变回了球体，然后掉进了北祁的怀里。
“OK，安全着陆。”手机又从头顶伸出，雏眠跳到地上。拍了拍一边的自行车，这是北祁的爱车，“出发去迷宫吧，东西带了吗？”
雏眠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牧携风，跟他打了声招呼。少年点点头，向着楼上走去。
“带了。”看着牧携风离开之后，北祁把胸口袋子里的试剂瓶露了露，“在牧携风那里采集的样本，已经用生肉养过了。”
跳到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雏眠回头看着正在戴头盔的北祁，“你的耳朵……？”
北祁哼哼哼的笑了笑，耳朵从钻好的洞里面冒出。在人身安全方面，猫少年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护膝，头盔，护目镜一应俱全。除了没穿骑行衣外，他就真的和专业骑行者没两样了。虽然说他可以靠自己赶路，不过一会儿要进迷宫，现在不能损耗太多体力。
“出发。”
云耀刚准备洗漱，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凑到猫眼处看了一眼，发现是牧携风之后他赶忙打开了门。
“老师，晚上好。”牧携风双手揣兜，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但眼里隐隐有些疲惫，“我来赴约了，你想知道什么？”
云耀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稍微有点脏啊……思考了一会儿他提议到：“我送你回家吧，路上边走边说。”
“好。”
看着牧携风上了车，询问了他家庭住址后。云耀打开车载音乐，音乐从舒缓处渐进。车窗打开，隔着窗户看外面的光总是显得不太明亮。转了个弯，从小区门口驶出。
“你们那天晚自习到底在排练什么？”看着导航，云耀发现牧携风他家离学校挺近的，“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下个月有艺术节，”牧携风咳嗽了几声，制止了准备关窗的云耀，“……没事老师，这么热，吹吹风会舒服一点。他们准备了一个节目，大概是讲一群人误以为狼人杀人，结果后面发现真相，发现其实是狼人救了“我”的故事。目前还在构思结局。”
“……那也没必要弄的满地是血吧。”云耀叹了口气，他准备找时间去问问另外两个人，“这是为了改变别人对异种的看法？”
“不，只是因为演员不用化妆。”牧携风一本正经，“本色出演。”
车平稳的开在路上，看着连着一条线的路灯，一直向后延伸。已经快十点了，迷宫附近不算市中心，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在舒缓的音乐中，云耀一边看着路，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一边的牧携风。少年的耳朵贴着手机，他正在等家里人接电话。
“喂，妈。”牧携风看了一眼云耀，“我今天晚上要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对，有大人在……不是不正经的人，是我的老师……不是不正经的老师，是班主任……啊，你要等我回来才睡觉啊。但是你明天还要照顾妹妹……行行行，那我尽量早一点回来……什么，你想让老师接电话？”
“云老师，你看……？”
“我开车不能接电话，你开成免提吧。”云耀心里一惊，车速也慢了下来。
“……老师，老师听得到吗？”声线听起来还比较年轻。
“您好，牧携风妈妈，”云耀是第一次和家长通电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今天晚上……孩子们，呃……准备一起出去玩，我会全程陪同，到时候会将他们安全送到家的，还请您放心。”
“好的，麻烦老师了，诶，怎么感觉你们身边这么安静啊……”
“妈，我们刚到地方，”牧携风把手机拿起来，“他们去买东西去了，我和老师还在车上，等跟你打完电话再去。”
“哦哦，这样啊，那麻烦老师给我留个电话吧，我方便联系……”
“好的，我的电话号码是……”
挂掉电话，云耀松了口气，仰头躺在座椅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天……面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老师，你不会撒谎啊。”牧携风看着生无可恋的云耀，觉得有点意思，“我以为成年人都是……”
“都是谎话连篇的是吧？”云耀不想被一个孩子打趣，虽然他在这方面确实不太行，“回到正题，我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
“请说，只要是我知道……”牧携风戴上了一边耳机，另一边用来听云耀讲话。他现在头很痛，只能靠听特定的歌来缓解，“只要是我能说的，我都能告诉你。”
“我当时在迷宫外差点被枪打中，在捡到迷宫资料的时候，”云耀抬了抬左手，上面还缠着绷带，“那堆资料里面，其中有一页是关于迷宫的构造，不过画的太抽象了……但是在那页的末尾，写着别去迷宫。我想知道，迷宫里到底有什么？”
“其实……”牧携风有点惊讶，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我对迷宫也只是了解一点，迷宫有三个大部分，异种聚集地、迷宫区域、研究中心。还有一些附属的配套设施……哦对，还有微缩版的建筑群，在迷宫的最中心的位置。”
“建筑群？”云耀想起那个很奇怪的景点，“你是说……区域建筑模板？”
云耀去过一次建筑群，在华A区和印B区之间。那是一群很美，但是很奇怪的建筑。所有建筑都在石头城墙的包围圈里，红墙木檐的建筑后面是高耸的金属塔；金色三角塔旁边是遥望日出的巨大石像，还有指针停止的大钟楼。他跟着同学们一起参观这些建筑，其他人都在拍照，惊叹于这些建筑的精妙。只有他一个人看着这些建筑，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感觉。
这些建筑会被各个区域仿造，成为该区域的文化象征和特殊建筑风格。其中有关华区风格的建筑特别多，间接导致了华区成为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的区域。云耀还记得，自己所在的那个区域里仿照的是一片被称作园林的“建筑”，那是夏天里最凉爽，最安静的地方。
“里面的人好像一直在研究建筑群，”牧携风看了看手机，还有半个小时到十一点。他的眉头一直拧着，看起来很不舒服，“我也只是大致了解迷宫内的大概构造，你要是问我细节，很多我也不知道……虽然我每个月都会去提供血液，但是一般在迷宫外进行采集……并不会进到迷宫内。”
“没关系，知道个大概就行。”云耀看出牧携风的脸色不好，也不再继续询问。打开车门，让车内透气一点。他把车开到了河边，这条河在夜间，会在河壁上亮一排蓝色的灯，灯光躺在缓缓流过的河里，照的水面的波浪一片黑一片蓝。
看着闭目养神的牧携风，云耀准备去买点喝的回来，在不远处就是便利店。询问了男孩需不需要什么之后。云耀把车钥匙扔给了他，自己带着钱包和手机下车了。
晚间的风有点凉，云耀只穿了一件衬衫，现在他觉得有点冷了。便利店的灯越来越亮，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准备放回裤兜的时候，电话打了进来。
没有备注？云耀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心里一惊。但是已经这么晚了，打骚扰电话的人也应该下班了。他在接听和挂断里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听得到吗？”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抱歉，是牧携风的老师吗？现在方便说话吗？”
“啊，对，对是我……现在方便讲话，”云耀感觉身体都僵硬了，“牧携风妈妈有什么事？孩子们有我在请您放……”
“叫我李太太就行，听携风说过你还很年轻。啊，不是，我并不是因为担心携风才给你打电话的……”电话那边传来杂音，应该是电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杂音消失了，“抱歉老师，我刚刚去关电视了……我想问，携风的那些同学，他们……正常吗？”
“呃……”云耀被哽住了，脚步也慢了下来，“不好意思，您的正常是指？”
“就是……”女声迟疑了一会儿，“我知道学校把我的孩子安排在一群，呃，这些怪……异种之间。我并不了解这个群体，所以我想问问老师，携风的同学，就是这群孩子，他们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呃……”云耀想起牧携风还等着自己，还是加快脚步向便利店走去，“就我目前接触的三个孩子，包括携风，都是好孩……”
云耀突然一滞，停在了便利店门口。欢迎光临的广播一直在响，自动门开开合合，好像催促他，赶紧进入这张大嘴里。他想起来今天傍晚的事情，想起来崇杉眼睛里的凶光，和他们所谓的排练。
“老师？”
思考被李太太的声音打断，在店员奇怪眼神的注视下，云耀赶紧进到便利店里，“抱歉，刚刚在付款……他们都是好孩子，至少在我这几天与他们的接触里……是这样。”
“这样啊，要是老师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那是一群怪孩子……不过还是请老师你帮我多盯盯携风的学习，别让他和不三不四的人……”
付完款，走到便利店外面，云耀久违的想来一根。不过他并没有这种习惯，于是在付款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罐啤酒。
“老师？车我锁好了，钥匙给你。”
把零钱分好类塞回钱包的时候，云耀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看到牧携风正一脸严肃的走来。云耀翻了翻袋子，递了瓶乌龙茶过去。
“在这里待一会儿吧，老师。”把车钥匙还给云耀。拧开瓶盖，冰镇的乌龙茶是暑气里的慰藉。坐在台阶上，牧携风手撑着地面，望着远处的树。
云耀蹲下，手指抠开了拉环。泡沫涌出了一点，浮在拉环附近。喝了口啤酒，气泡散去后，口腔里的味道有些苦涩。他其实不爱啤酒的味道，只不过跟他的心事比起来，啤酒的回味更好一些。
“老师，你应该喝更好的酒，”牧携风认出了那种啤酒，那是他爸最常喝的，也是最便宜的那种，“这乌龙茶应该很贵吧。”
“没关系，我也不常喝酒。”云耀摇了摇手里的袋子，“这乌龙茶第二瓶一块钱，我自己还留了一瓶，你那瓶算下来也就一块钱而已。”
“不应该是原价加一块钱除以二吗？”牧携风脸上露了一丝浅笑，“老师你这样很容易吃亏啊。”
“无所谓，”云耀不想计较这些，摆了摆手，“不管怎么算，只要自己能接受就行。”
“十一点了，”牧携风没看手机就知道到时间，他的鼻塞和头痛的症状完全消失，整个人瞬间清醒，“想不到，这个点我居然和我的班主任呆在外面，在便利店门口聊天。”
“我也想不到，我居然会来当老师。”云耀突然意识到，自己喝了酒好像就不能开车，“糟，我这算是酒驾……算了，今天晚上不开车了，我再去买点。”
“老师你这……”看着云耀起身走进便利店，牧携风有些哑然失笑，这个老师比他想象的要更容易亲近。背后突然传来敲玻璃的声音，回头看见云耀正举着一包薯片。牧携风会意，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喝他的乌龙茶。
“还好你家离这里不算远，”云耀又拿了一袋东西出来，除了酒就是一些下酒菜了，“十一点了，你的病应该好了吧？”
“嗯，康复了。”喝光最后一滴乌龙茶，牧携风起身，“我们走回去吧老师。”
“行，这车我也等明天再来开。”云耀把罐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喝掉，随手一扔，罐子便落进了垃圾桶里，“把你的瓶子给我吧。”
“不用，”牧携风后退几步，看了几秒钟后也扔了出去，瓶子擦过垃圾桶沿，还是顺利跌了进去，“这种程度还是很容易的。”
“哎呀，麻烦老师你把牧携风送回家了，你也不说上来坐坐，喝杯茶……”
云耀走在回家的路上，听着电话那头李太太不断道谢，他也只得拘谨的回话。应付完之后，这条小巷子也快走到尽头。灯下面聚着各种各样的蛾子，正围着灯没有规律的飞着。云耀微微低头，那盏灯修的太低了，如果这么走过去估计会直接从虫群里穿过。走完最后一截窄路，前面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了市中心的步行街。
逆着人群向前走，云耀觉得光有些晃眼。他一直在发呆，思考着牧携风在回家前跟他说的那一番话。
“老师，”牧携风在小区门口停下，转身看着云耀，“我还有些事情想告诉你……是有关迷宫的。”
云耀也停了下来，在夏天的蝉鸣中，师生对望着。相处了这几天，他发现牧携风有个习惯，说话的时候喜欢用最坦诚的眼神和别人对望。看着那双眼睛，云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迷宫里养着一种怪物，我没见过它的样子。只是听说有这样的一种存在，除了研究科技，科学家们也在想办法喂养它……或者说，和它做交易。”
“它就蛰伏在迷宫的某个地方，等待某个时机被放出来，可能就在几年后。我想，那个警告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个好老师，我不希望你进入迷宫，不希望……你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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