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人墓里只无你
灵州一处山脚下，一个偌大的村落静静地躺在黑夜中，村落里面的屋子十分破败，到处结满了蛛网，几百户人家无一盏烛火，只听得夜枭叫声凄厉，外界进村的唯一道路已经被草木掩盖，这里就是被灭族的李氏村落，曾经它有个美好的名字叫百花村，因为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各种各样的花草，香气馥郁，风水上佳，没有人气后，花草也不复从前，有人说是因为万人墓阴气太重，才使得这里风水变化，失了灵气。如今啊，世人都称之为无人村，白天都阴气沉沉，常人根本不敢来此阴森可怖之地。
夜色中，一个黑影闪进无人村，村落以静寂迎接这个不速之客。时至今日，百花村李氏灭族已整整七年，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氏唯一的幸存者李无，七年了，终于能回来看一眼了。
李无直接去了李氏的祠堂，里面的牌位都散落在地，上面布满了灰尘与蛛网，李无捡起最近的那块牌位，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手指不自觉用力握紧手中的牌位，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除了墓室里面的黑暗与阴冷，还有李今朝那慈祥的脸。这个村庄，唯一与李无相关的，也就只有李今朝了。
李无是一个可怜的人，出生时，父亲李九一在外狩猎未归，母亲张兰因难产而亡，诡异之事也随之发生：夜枭围着整个村庄凄厉惨叫，周围黑气若隐若现，吓得产婆落荒而逃，此时只有李无与张兰因的尸体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感应到母亲离世，李无哭了整整一晚上，直至声音沙哑，再也哭不出来才渐渐停止，说来也怪，哭声停了，夜枭叫声也停止了。夜枭是不吉之物，多年来百花村从未出现此种怪像，直至天亮，百花村村民才敢去往李九一家探望，族长李今朝也匆匆赶来，虽然屋外围满了人，却无人敢进门去看一眼李无，李今朝内心也有些恐惧，但幼子无辜，正准备进去看看孩子，突然有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满脸惊慌道：“李九一……李九一死了，就在村口。”
“可不能乱说，张兰因刚刚难产而亡，怎的李九一也出了事。”
“这种事我怎么敢乱说啊，李九一不知是被什么啃食，已经面目全非了。”
“莫不是昨晚的夜枭？”
“李九一可是我们村最好的猎手啊，不至于吧。”
“大伙静静，先去把李九一抬回来，一看便知是如何了。”李今朝身为族长，自然镇定得多，族中人都很敬畏族长，听了李今朝的话，两个壮汉顾不得拿工具，直往村口跑去，不一会，浑身鲜血的李九一便被抬到大家面前，众人皆吓得往后退，哪里还有人样，面部血肉模糊，两只眼睛也不知被什么啄了去，李今朝出言安抚大家的情绪：“别害怕，兴许李九一是着了什么道才会如此凄惨。”
“族长，就是夜枭干的，您看那衣服上还有夜枭的羽毛呢。”
“是他儿子的哭声引得夜枭久久不去，才害死了他，如此，怕是因为这孩子才招致灾祸啊。”
“夜枭一声，索一生魂，昨晚叫一夜，难道要灭我全族吗？”
“我李氏世代为守墓人，本近魂灵，此儿先克母，后害父，断然留不得。”
“对，不得不防……”
“大家静一静。”李今朝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停止说话：“这不过是刚出生的婴孩，怎可能招致这些祸事呢？”
“族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李九一的惨状您也看到了，难道要用全族人的命去赌嘛？”一人高声道。
“就是，并非我等贪生怕死，只怕死得不值。”
“对，昨晚的事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暗示。”
“对，趁他还小，我们应该烧死他，以绝后患。”此声一出，众人皆附和：“对，烧死他，烧死他……”
“你们疯了嘛？要烧死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李今朝气得差点倒下，可，全族千百条人命，他也要负责。
“族长，不处死他如何让大家安心，李九一死得如此惨烈，难道您想百花村都变成这样吗？”
“是啊，族长，我们并不是无情之人，可……他不死，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们，整个百花村。”
“族长……”
众人言辞激烈，情绪难以控制，李今朝深叹一口气：“如此，便将这小儿与他父母同葬吧，起码在阴间还能一家人团圆。”
“事不宜迟，今日便下葬吧，免得夜长梦多。”
“可葬在哪儿呢？定然不能与族人葬在一起，万一这孩子心有不甘化为怨灵，那就糟了。”
“不如葬在将军墓的墓室中吧。将军一身正气，定能压制这小儿。”
“这样会不会叨扰将军？毕竟……”
“又不用开墓，就葬在最偏远的一间空墓室即可。”
“族长，您说呢？”
“如此，那就在那吧。”李今朝闭上双眼，不敢在看睡着的孩子：“我年事已高，发生这种事心力交瘁，如此，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族长您放心，交给我们。”
“对了，让那孩子吃饱了再上路吧。切记不可动手再造杀孽。”李今朝终于妥协，其他人皆同意，反正这孩子必死无疑。见李今朝离开，众人纷纷动了起来，找来棺木，将李九一一家三口入殓，尔后抬往将军墓，这将军墓正是他们世世代代守的墓。
只是众人不知，他们离去后，李今朝悄悄进入墓室，打开棺椁里面的棺木，只见那孩子还睁着眼睛躺在李九一与张兰因中间，所幸孩子命大，竟活了下来，李今朝将他带到另一个空室，白天还能有些缕阳光照进，如此，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李今朝为这个孩子取名李无，无父无母无亲人，无爱也无恨，这名也算贴切，李无三岁才能言语，比旁人足足晚了两年，尽管如此，李无心里也不曾生过恨意，因为墓室中一直有一盏微弱的烛光陪伴着他。
李今朝总是夜里悄悄去照看李无，生怕族人起疑，这些年百花村一直相安无事，也无人再提起当年之事，李无这才得以安生，李今朝一心教导李无向善，李无也没有对现在的状态感到不满，只是长时间无人交流，语言能力较弱，只能断断续续说少许。
李无十岁那年的秋天，族长已经有五日没有去看李无了，白日里他还能去墓室上方的空地玩耍，可晚上只能在墓室，那烛光照亮的不只是那间墓室，还有李无的心，燃尽的烛火和饥饿让李无第一次踏出了这方寸之地，在一棵树旁，李无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李今朝，他跑过去想扶起李今朝，李今朝此时已动弹不得，他从怀中掏出半张饼和半截蜡烛：“远—离此地，勿要生恨。”李无接过沾满鲜血的饼和蜡烛，想说话，可急的不知如何去说，只是点头。
“百花村族人当年要你死，没想到，如今只剩下你。”李今朝喘着粗气，口中鲜血不止：“你……若能活着，记得回来……祭奠族人。”李无这个时候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不知道百花村为什么想他死，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只是点头答应李今朝，李今朝知道让李无祭奠李氏族人很过分，可李无毕竟姓李，李今朝想摸李无的脸，可生命已然到了尽头，手刚刚抬起就已无力地垂下去。李无拼命摇晃李今朝的尸体，可李今朝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只是片刻，李今朝的躯体便化为灰烬，地上仅余一滩鲜血。李无两眼通红，双手用力地去抓消散的李今朝，可终究是什么也留不下，终于，李无领悟到了什么是死，死，就是消亡，就是再也见不到。
当时，李无只是想叫一声：爷爷。尽管后面他每年的今日都会叫一声，可惜李今朝再也不会听到了。
李无下山去，把李今朝曾经所说的那个人间仙境走了一遭，那个之前李今朝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去的仙境，他偏想去看看，这个想法在心里萌生了无数次，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他看到遍地狼藉，却无一具尸体，花儿上面染着鲜血，在夜幕下显得格外阴森，十岁的李无摸着怀里的饼和蜡烛，心里没有恐惧，嘴角竟有一丝若有若无地笑。不知是百花村太美，还是怀里的饼太暖，才让他想笑。
一夜之间，李氏村落就此覆灭，尸身也不知所终。惨案发生不久就有众多玄门修士前来探查，想破此灭门案以求还李氏冤魂安宁，也求为民除害、名扬天下，以玄道宗为首，白衣门、羽音宫、无极宗四大门派探查半月有余，皆无所获，也无活口，为祭李氏，也为避免怨灵出去为祸，玄门百家为李氏修建了万人墓（因无从知晓有多少人殒命，故以万计）。之后各门各派也都撤出此地，此案也成了玄门中的悬案，众人只知灭门之果，却无人知其因。
“爷爷，我回来了。”李无睁开双眼，扔掉了手中的牌位，这个祠堂早已不能让人祭拜，李无只能去万人墓祭奠族人。墓碑上刻着的李氏万人墓十分显眼，虽然是衣冠冢，但坟冢十分巨大，周围布满了安魂咒，尽管已过去七年，安魂咒虽然颜色有些暗淡，但并无残破，只怕是用人血绘制，除了安魂咒，整个万人墓还被镇压法阵压着，就算里面冤魂怨气再重，也不可能破阵而出，李无摸着墓碑上的字，仿佛能看到无数魂灵藏在这坟冢中，痛苦挣扎、面容扭曲。他从袖中取出引火符，点燃了一堆纸钱，光亮瞬间照亮万人墓，一袭白衣的李无面无表情，只因李今朝的遗愿，他才会来此祭奠，若不是如此，这些人于他不过是陌生人，甚至是害他的人，不过，若不是这些人，自己恐怕也在这万人墓里面了，对李无来说，自己对这些人无恨也无爱。但，李今朝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虽然还不知仇人是谁，毕竟恶人夺走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待纸钱燃尽，李无才离开，无人村再次陷入沉寂。
七年里，李无是怎么过来的，他自己都不知，要报仇就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本想去白衣门，可白衣门只收五岁以内的孩子，或许是怕孩子有记忆了过后，总想着报仇吧，李无本身也是要报仇的，所以到了广陵，也没有上禅道仙山，虽然未能进入白衣门，但自灵州到广陵一路，对天下形势有了全面的认知，对李氏灭族之事也有了大致了解，四大门派都没有查到线索，只能证明要么线索已被人毁坏，要么凶手比四大门派更加强大，亦或者，凶手就在他们其中，不管是哪一种，对自己报仇都只会更加艰难，李无知道，自己只有拜当世散仙为师才能有机会报仇，可散仙都避世不出，哪有这么容易遇到，何况收自己为徒呢。尽管李无只是一个十岁孩子，且从未入世，但聪明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很快就适应了在人群中生存，只是，李无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其实，李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极易招阴邪，刚开始很害怕，可后来慢慢就习惯了，既然散仙非大乱不出，那自己就招乱出来。不得不说，此招虽险，但他成功了，遇上了亦正亦邪的散仙知不言，这个道号名满江湖，世人对知不言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心怀大义，有人说他满腹邪念，不过人生在世，就算是散仙，是非功过也只能任人评说。他一眼看出李无身上的正邪之气，与曾经的自己又有何异：“你可愿跟我走？”
“我愿。”李无看到此人轻松斩杀自己招来的阴邪，灵力修为可见一斑，并且也没有怪罪自己，虽不知是否为散仙，但已经够了，知不言骄傲地扬起头：“算你小子有眼力，可有名姓？”
“李无，无父无母，无恨无爱。”这句话是目前李无唯一能说的长句。
“果然是个好名字，以后再加一句，无正无邪。”知不言送他这句话，再合适不过。
“好。”李无点头，知不言伸出手要牵李无，李无慢慢松开拳头，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知不言对李无很是满意，于是将他带回了不知谷，至于知不言为何出现，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罢。
夜色中，一个黑影闪进无人村，村落以静寂迎接这个不速之客。时至今日，百花村李氏灭族已整整七年，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氏唯一的幸存者李无，七年了，终于能回来看一眼了。
李无直接去了李氏的祠堂，里面的牌位都散落在地，上面布满了灰尘与蛛网，李无捡起最近的那块牌位，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手指不自觉用力握紧手中的牌位，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除了墓室里面的黑暗与阴冷，还有李今朝那慈祥的脸。这个村庄，唯一与李无相关的，也就只有李今朝了。
李无是一个可怜的人，出生时，父亲李九一在外狩猎未归，母亲张兰因难产而亡，诡异之事也随之发生：夜枭围着整个村庄凄厉惨叫，周围黑气若隐若现，吓得产婆落荒而逃，此时只有李无与张兰因的尸体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感应到母亲离世，李无哭了整整一晚上，直至声音沙哑，再也哭不出来才渐渐停止，说来也怪，哭声停了，夜枭叫声也停止了。夜枭是不吉之物，多年来百花村从未出现此种怪像，直至天亮，百花村村民才敢去往李九一家探望，族长李今朝也匆匆赶来，虽然屋外围满了人，却无人敢进门去看一眼李无，李今朝内心也有些恐惧，但幼子无辜，正准备进去看看孩子，突然有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满脸惊慌道：“李九一……李九一死了，就在村口。”
“可不能乱说，张兰因刚刚难产而亡，怎的李九一也出了事。”
“这种事我怎么敢乱说啊，李九一不知是被什么啃食，已经面目全非了。”
“莫不是昨晚的夜枭？”
“李九一可是我们村最好的猎手啊，不至于吧。”
“大伙静静，先去把李九一抬回来，一看便知是如何了。”李今朝身为族长，自然镇定得多，族中人都很敬畏族长，听了李今朝的话，两个壮汉顾不得拿工具，直往村口跑去，不一会，浑身鲜血的李九一便被抬到大家面前，众人皆吓得往后退，哪里还有人样，面部血肉模糊，两只眼睛也不知被什么啄了去，李今朝出言安抚大家的情绪：“别害怕，兴许李九一是着了什么道才会如此凄惨。”
“族长，就是夜枭干的，您看那衣服上还有夜枭的羽毛呢。”
“是他儿子的哭声引得夜枭久久不去，才害死了他，如此，怕是因为这孩子才招致灾祸啊。”
“夜枭一声，索一生魂，昨晚叫一夜，难道要灭我全族吗？”
“我李氏世代为守墓人，本近魂灵，此儿先克母，后害父，断然留不得。”
“对，不得不防……”
“大家静一静。”李今朝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停止说话：“这不过是刚出生的婴孩，怎可能招致这些祸事呢？”
“族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李九一的惨状您也看到了，难道要用全族人的命去赌嘛？”一人高声道。
“就是，并非我等贪生怕死，只怕死得不值。”
“对，昨晚的事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暗示。”
“对，趁他还小，我们应该烧死他，以绝后患。”此声一出，众人皆附和：“对，烧死他，烧死他……”
“你们疯了嘛？要烧死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李今朝气得差点倒下，可，全族千百条人命，他也要负责。
“族长，不处死他如何让大家安心，李九一死得如此惨烈，难道您想百花村都变成这样吗？”
“是啊，族长，我们并不是无情之人，可……他不死，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们，整个百花村。”
“族长……”
众人言辞激烈，情绪难以控制，李今朝深叹一口气：“如此，便将这小儿与他父母同葬吧，起码在阴间还能一家人团圆。”
“事不宜迟，今日便下葬吧，免得夜长梦多。”
“可葬在哪儿呢？定然不能与族人葬在一起，万一这孩子心有不甘化为怨灵，那就糟了。”
“不如葬在将军墓的墓室中吧。将军一身正气，定能压制这小儿。”
“这样会不会叨扰将军？毕竟……”
“又不用开墓，就葬在最偏远的一间空墓室即可。”
“族长，您说呢？”
“如此，那就在那吧。”李今朝闭上双眼，不敢在看睡着的孩子：“我年事已高，发生这种事心力交瘁，如此，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族长您放心，交给我们。”
“对了，让那孩子吃饱了再上路吧。切记不可动手再造杀孽。”李今朝终于妥协，其他人皆同意，反正这孩子必死无疑。见李今朝离开，众人纷纷动了起来，找来棺木，将李九一一家三口入殓，尔后抬往将军墓，这将军墓正是他们世世代代守的墓。
只是众人不知，他们离去后，李今朝悄悄进入墓室，打开棺椁里面的棺木，只见那孩子还睁着眼睛躺在李九一与张兰因中间，所幸孩子命大，竟活了下来，李今朝将他带到另一个空室，白天还能有些缕阳光照进，如此，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李今朝为这个孩子取名李无，无父无母无亲人，无爱也无恨，这名也算贴切，李无三岁才能言语，比旁人足足晚了两年，尽管如此，李无心里也不曾生过恨意，因为墓室中一直有一盏微弱的烛光陪伴着他。
李今朝总是夜里悄悄去照看李无，生怕族人起疑，这些年百花村一直相安无事，也无人再提起当年之事，李无这才得以安生，李今朝一心教导李无向善，李无也没有对现在的状态感到不满，只是长时间无人交流，语言能力较弱，只能断断续续说少许。
李无十岁那年的秋天，族长已经有五日没有去看李无了，白日里他还能去墓室上方的空地玩耍，可晚上只能在墓室，那烛光照亮的不只是那间墓室，还有李无的心，燃尽的烛火和饥饿让李无第一次踏出了这方寸之地，在一棵树旁，李无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李今朝，他跑过去想扶起李今朝，李今朝此时已动弹不得，他从怀中掏出半张饼和半截蜡烛：“远—离此地，勿要生恨。”李无接过沾满鲜血的饼和蜡烛，想说话，可急的不知如何去说，只是点头。
“百花村族人当年要你死，没想到，如今只剩下你。”李今朝喘着粗气，口中鲜血不止：“你……若能活着，记得回来……祭奠族人。”李无这个时候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不知道百花村为什么想他死，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只是点头答应李今朝，李今朝知道让李无祭奠李氏族人很过分，可李无毕竟姓李，李今朝想摸李无的脸，可生命已然到了尽头，手刚刚抬起就已无力地垂下去。李无拼命摇晃李今朝的尸体，可李今朝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只是片刻，李今朝的躯体便化为灰烬，地上仅余一滩鲜血。李无两眼通红，双手用力地去抓消散的李今朝，可终究是什么也留不下，终于，李无领悟到了什么是死，死，就是消亡，就是再也见不到。
当时，李无只是想叫一声：爷爷。尽管后面他每年的今日都会叫一声，可惜李今朝再也不会听到了。
李无下山去，把李今朝曾经所说的那个人间仙境走了一遭，那个之前李今朝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去的仙境，他偏想去看看，这个想法在心里萌生了无数次，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他看到遍地狼藉，却无一具尸体，花儿上面染着鲜血，在夜幕下显得格外阴森，十岁的李无摸着怀里的饼和蜡烛，心里没有恐惧，嘴角竟有一丝若有若无地笑。不知是百花村太美，还是怀里的饼太暖，才让他想笑。
一夜之间，李氏村落就此覆灭，尸身也不知所终。惨案发生不久就有众多玄门修士前来探查，想破此灭门案以求还李氏冤魂安宁，也求为民除害、名扬天下，以玄道宗为首，白衣门、羽音宫、无极宗四大门派探查半月有余，皆无所获，也无活口，为祭李氏，也为避免怨灵出去为祸，玄门百家为李氏修建了万人墓（因无从知晓有多少人殒命，故以万计）。之后各门各派也都撤出此地，此案也成了玄门中的悬案，众人只知灭门之果，却无人知其因。
“爷爷，我回来了。”李无睁开双眼，扔掉了手中的牌位，这个祠堂早已不能让人祭拜，李无只能去万人墓祭奠族人。墓碑上刻着的李氏万人墓十分显眼，虽然是衣冠冢，但坟冢十分巨大，周围布满了安魂咒，尽管已过去七年，安魂咒虽然颜色有些暗淡，但并无残破，只怕是用人血绘制，除了安魂咒，整个万人墓还被镇压法阵压着，就算里面冤魂怨气再重，也不可能破阵而出，李无摸着墓碑上的字，仿佛能看到无数魂灵藏在这坟冢中，痛苦挣扎、面容扭曲。他从袖中取出引火符，点燃了一堆纸钱，光亮瞬间照亮万人墓，一袭白衣的李无面无表情，只因李今朝的遗愿，他才会来此祭奠，若不是如此，这些人于他不过是陌生人，甚至是害他的人，不过，若不是这些人，自己恐怕也在这万人墓里面了，对李无来说，自己对这些人无恨也无爱。但，李今朝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虽然还不知仇人是谁，毕竟恶人夺走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待纸钱燃尽，李无才离开，无人村再次陷入沉寂。
七年里，李无是怎么过来的，他自己都不知，要报仇就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本想去白衣门，可白衣门只收五岁以内的孩子，或许是怕孩子有记忆了过后，总想着报仇吧，李无本身也是要报仇的，所以到了广陵，也没有上禅道仙山，虽然未能进入白衣门，但自灵州到广陵一路，对天下形势有了全面的认知，对李氏灭族之事也有了大致了解，四大门派都没有查到线索，只能证明要么线索已被人毁坏，要么凶手比四大门派更加强大，亦或者，凶手就在他们其中，不管是哪一种，对自己报仇都只会更加艰难，李无知道，自己只有拜当世散仙为师才能有机会报仇，可散仙都避世不出，哪有这么容易遇到，何况收自己为徒呢。尽管李无只是一个十岁孩子，且从未入世，但聪明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很快就适应了在人群中生存，只是，李无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其实，李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极易招阴邪，刚开始很害怕，可后来慢慢就习惯了，既然散仙非大乱不出，那自己就招乱出来。不得不说，此招虽险，但他成功了，遇上了亦正亦邪的散仙知不言，这个道号名满江湖，世人对知不言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心怀大义，有人说他满腹邪念，不过人生在世，就算是散仙，是非功过也只能任人评说。他一眼看出李无身上的正邪之气，与曾经的自己又有何异：“你可愿跟我走？”
“我愿。”李无看到此人轻松斩杀自己招来的阴邪，灵力修为可见一斑，并且也没有怪罪自己，虽不知是否为散仙，但已经够了，知不言骄傲地扬起头：“算你小子有眼力，可有名姓？”
“李无，无父无母，无恨无爱。”这句话是目前李无唯一能说的长句。
“果然是个好名字，以后再加一句，无正无邪。”知不言送他这句话，再合适不过。
“好。”李无点头，知不言伸出手要牵李无，李无慢慢松开拳头，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知不言对李无很是满意，于是将他带回了不知谷，至于知不言为何出现，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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