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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赵然

    安远城百鹤里拐角小院

    “师叔你好,我是啼莺。”

    一名脸庞清秀,眉耸春山,穿着有些浆白的衣服的少年端坐在椅上,他神色端正,正在做着自我介绍。

    “师侄,我叫周问萍,执法殿执事,称呼我周师叔就好。”

    对面,则是一名身姿绰约,清冷容颜的女子,一身的素白裙,双脚穿着一双褐色皮靴,腰间戴了一根皮革做的腰带,中间点缀了一枚翠绿玉石。

    两人中间一张榉木桌子横陈,桌面上纤尘不染,空无一物。所在屋子,除却一张桌子外,再无一物。

    屋外青石阶下正站立着两名威武男子,背对屋子静默守卫,院子里有株含苞待放的桃树。

    碧翠的天穹飘下肉眼难辨的雨丝,落在两名男子的身上,湿了衣衫,两人恍若未觉,院外薄薄的雾气凝而不散,影影绰绰。

    “周师叔。”

    赵然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的青阶下的两人,小心翼翼的叫道。

    “不必担心宗门会怪罪于你,只是正常的问询罢了,你提交的报告颇为详细,事情的经过宗门里已经知道了,只是想从你这里了解更多细节罢了。”

    周问萍看他样子,清冷的容颜,舒缓下来,柔声说道。

    赵然神色感激的连忙点头,紧绷的脸色也舒缓开来。

    周问萍双手搭在木座的扶手上,向后一靠,放松的靠在座背上,开口道:“就从那晚开始行动之后说起吧,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一说。”

    周问萍神色放松,但是赵然却不敢真个放松,毕竟现在回答的每一句都关乎自己的小命,略作思考,回道:

    “三月初一丑时一刻,众位师叔师兄弟开始行动,我因是负责外围警戒,一直在距郡守府正东一百五十步的一座院落的房顶上。”

    “我看见,众位师叔翻墙进入府衙,众师兄弟在府外停留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也翻墙进入了府里”

    “之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府里四处都响起了‘有刺客’的呼喊声,紧接着就听见郡守府里传来了打斗声。”

    “因我的任务是在外警戒,未得信号,不敢擅自行动,便一直在外等待,再之后,就是看见了府衙的上方升起了撤退烟花,我便迅速撤离了。”

    默然少顷,周问萍的目光穿过赵然,看着半空落下的细雨,深思片刻转头犹疑的问道:

    “凭你的修为,如何在夜色里一百五十步外分辨出是众位师兄先进入府衙,众师侄是后进入的呢?”

    清冽的春风从窗间穿入,窗外的桃树枝轻轻摇曳,赵然握紧拳头,冷汗涔涔。

    这位周问萍,周师叔,在宗门里虽然只是一个执事,但却是执法殿的执事,对任务失败的弟子有刑讯调查的权力。

    更是会对背叛宗门的弟子进行不死不休的追杀,无论是逃往何处,哪怕是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都会追杀到底。

    执法殿也不是会对每一件任务失败的案子进行调查,只要提交的报告合情合理,庶务殿一般都不作理会。

    当然这也因为往往任务失败的案子,极少有活着回来的弟子。

    但是这次事情太大了,执行刺杀行动的师叔师兄弟都死了,只有负责外围警戒的几名低阶弟子活了下来,是二十年来损失最大的一次。

    庶务殿把报告交给了执法殿处理。

    于是派到了周问萍手里,让她前来调查清楚。

    赵然连忙解释:“当夜月色清朗,万里无云,视野极好。”

    “更兼之,在行动前和众位师兄弟朝夕相处了半月有余,对众师兄弟的身形极为熟悉,虽然穿着夜行衣,依旧可以在远处分辨出后入府衙的是众师兄弟。”

    赵然抿了抿嘴唇,小心的看了一眼好似在发呆周问萍,又道:

    “既然后进入的是众师兄弟,那之前进入的就只能是师叔门了。”

    “你在外面,周围有异常吗?”周问萍微颦。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赵然作努力思考状。

    周问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些和她之前从其他渠道那里得到的情报差不多,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赵然竟然能够清晰辨认出先后进去的两批人的不同,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当夜月光清朗,还有赵然此人极好的目力的原因。

    但是赵然却没有说这一点,周问萍也不多问。

    宗门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违背宗门戒律,执法殿也不便多问。

    之后周问萍又问了一些赵然在行动前后的细节上的问题,便告诉赵然耐心等待调查结果,调查结果出来之后,会对赵然有安排的,叫他不要担心。

    听见这话,赵然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师叔。”

    周问萍一扶扶手,侧身站起,不咸不淡的瞥了赵然一眼。

    “不用谢我,此次任务你们本来就所知甚少,加之实力低微,行动中也只是负责一些外围警戒的事,详细问询也只是为了补充一些细节罢了。”

    赵然苦笑,没想到的是最后让自己免除嫌疑的是自己的低微实力。

    周问萍不再多说,绕过榉木方桌,走向门外,在即将踏下青石阶的时候,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后悔过吗?”

    “后悔?”跟在后面的赵然,眉头微颦,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事?

    “被骗来我天灵宗后悔吗?”

    “宗门授我法门,救我于困窘之中,赵然从不曾后悔。”赵然微微提高了自己的声音,铿锵有力,面色坚定。

    站在青阶下的两人,微微侧身看了后面的赵然一眼。

    听到赵然的回答,周问萍没有什么表示,脚步顿也不顿,任由苍穹落下的细雨洒在自己的衣裙之上,赵然连忙跟上。

    院里的两名男子也随即跟在周问萍身后,不发一言,看也不看赵然。

    一行三人打开院子的门,消失在濛濛细雨之中,院子里的赵然作揖送别。

    待三人走远,赵然神色轻松,踏步向前,踩着欢快的调子,伸手扶在五尺宽的木门上,探出脑袋向外张望,雾气浓浓,不见三人踪影,脸上又多了几分喜色。

    随即在‘吱呀’声中把门关上。

    ‘咵’的一声,门闩移动。

    闲庭信步。

    赵然回返西边的主屋,走到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眉眼五官,眸光璨璨,端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好相貌。

    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不错!

    穿越之后不仅仅是年纪恢复到了十八岁,腰酸···肾···呸!腰酸背痛的毛病也没有了。

    没错,赵然也是光荣的穿越大军中的一员!

    犹记得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正被大洛官府和宗门的死对头天问阁追杀,检阅记忆发现两人是同名,估计就是因为是同名,触发了同名必穿的法则。

    原身受重伤,又没有时间治疗,最后竟然在路上活活的累死,等到穿过来,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可能是因为穿越而修复?

    之后,没有停留,按照原身记忆里规划的逃跑路线,一路辗转腾挪,终于摆脱了追兵,安全的回到了宗门驻地。

    那些负责刺杀任务的师叔师兄一个都没回来,反而是他们这些负责外围警戒的,见机不妙逃的快。

    他们都是一些小啰喽没有引起官府的注意,分散逃跑,才有了这一线的生机。

    一想起这些,赵然就唏嘘不已,那段逃亡的日子是真的苦。

    不过苦尽甘来!

    现在能修仙了!

    对于穿过来的赵然来说,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但可怜的是,在刚穿过来的时候,就被官府的势力追杀,原身所在的门派又是鼎鼎有名的魔门,对于赵然来说,最好的选择就只有回到原身所在的天灵宗了。

    否则的话,赵然再一脱离魔门,那就基本上要被所有的大势力追杀。

    也幸好,没有深度参与那次任务,回来之后只是暂时有限度的被限制,既是小人物的幸运又是小人物的不幸。

    想起那夜的任务,赵然还是感到心有余悸。

    突然之间被强制召集,每天和师兄们出门收集没头没脑,毫不相干的消息,直到二月二十八日夜,到了任务地点,才有了点头绪。

    对于原身来说,听从宗门命令,天经地义,但是对于赵然来说,明显是送死的任务,还是毫无意义的送死,实在不合自己的价值观。

    原身本身就是被骗入宗门的,在宗门里三年,没法突破到炼气中期,被赶下了山,开始为宗门执行任务,还没到自己应该报道的地点,就被强制召集了。

    在赵然看来,宗门对待他们这些被赶下山的弟子,虽然宗门福利,分毫不差,完成任务还有奖励,但是更多的像是对待消耗品一样。

    死亡率出奇的高,能安稳熬到不必辛苦奔波的年限的人,凤毛麟角,更别提能更上一层楼的人了。

    不过这也是宗门给他们这些资质不好的弟子的一条路,一点希望不是么?

    看过了山顶的美景,只要有一点希望爬上去,谁也不会放手!

    想到自己的艰难处境。

    “唉——”赵然躺在床上,看着房梁,轻叹了一声。

    车到山前必有路!眼前最难的一关都过去了不是么。

    本来按照赵然自己的推测,逃回来活下去的概率本就是五五之间,今天周问萍没有一上来拘拿自己,那么自己不被宗门随意抛弃的概率已经到了九成。

    九成了!还怕啥!

    当然促使赵然毫不犹豫就按照既定计划逃跑的原因还在于,刚一穿越脑海里出现的【任务奖励系统】。

    身为接受过各种小说轰炸的二十一世纪的四有青年!没有一丝犹豫,瞬间就接受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和系统。

    随着赵然的呼唤,脑海里随即出现一行行的透着一股浓浓的仙侠风的字体。

    【只要任务成功,本系统就有巨额奖励,任务失败小额奖励】

    “当前任务进行中······”

    “任务描述:参与三月初一日夜,天灵宗代号‘甲山’的强制任务,成功刺杀***并顺利逃脱,视为任务成功。”

    “任务完成奖励十年修为,任务失败补偿一年炼气修为。”

    想到自己那半年多没有动过的修为,必须逃啊!

    没想到的是,摆脱追捕之后,系统依旧显示

    “当前任务进行中······”

    所以当时赵然猜测,要结束任务估计需要按照正常流程向宗门提交任务报告,得到任务反馈才行。

    这也是赵然冒着巨大风险回归宗门的原因,不然的话,依靠原身的渣资质,压根没可能修成仙。

    更没法结束掉这个任务!

    在等待宗门反馈的日子里,赵然也试过为邻居带孩子的任务,给巷口的阿婆找猫的任务······

    无一例外,系统连搭理都不搭理,似乎就是认定了那个任务。

    赵然也询问过系统,系统也是毫不搭理。

    没办法的赵然只能静等,静等近一月,结果等来了周问萍。

    ······

    百鹤里最高的屋顶,周问萍和两名男弟子站在上面。

    衣裙飘飘,清风带着雨丝飘零,发丝飞舞,击碎雨丝。

    周问萍的目光看向赵然小院的方向,似乎穿透了薄雾,洞悉了小院里正发生的一切一样。

    “周师叔,赵然有问题?”身后的一名男弟子低头看着自己快要湿透的衣衫,终于忍不住发问。

    “没问题。”周问萍斜晲男弟子一眼。

    发问的男弟子把头埋的更低了三分,显然是懂了周问萍的那一瞥的意思。

    “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不等身后再次发问,周问萍接着说道。

    “这次活着回来的弟子就只有他一个。”

    周问萍像是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入身后两名弟子的耳中,炸雷一样,两人不知所措。

    宗门不是说那次的任务有好几名低阶弟子回来吗?

    怎么就变成了赵然一个人?

    难道说······?

    发问的男弟子,心里苦涩无比,这种机密,周师叔你怎么随口就说出来了!

    我不想知道啊!

    “赵然的报告,赵然今天所说的情况和线人传回来的消息,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赵然一个炼气三阶弟子,又是怎么逃脱追捕的呢?”

    “那些修为比他高深的多的弟子怎么一个都没有回来?师兄们就像是直接踩进了陷阱,那么谁又是叛徒呢?”

    周问萍看向远方,眼神空洞,目露迷茫。

    身后的两个弟子,鸵鸟一般把头埋在了胸脯间,不敢发一言。

    虽然执法殿热衷于追捕叛逃的弟子,但每个人都明白什么人可以追什么人不能追。

    这件事的背后不仅仅是有叛徒的背叛,更有宗门高层的推波助澜。

    最重要的是,在那一夜,宗门里就收到了任务失败,执行任务的弟子全军覆没,低阶弟子撤离被追杀的消息,但却没有派出任何一个人前去救援,眼看着那些弟子被追,被杀。

    由此就可知道这件事的诡异之处,宗门已经默认所有参与任务的弟子的牺牲,却宣布说负责参与外围警戒的五位弟子回来了,但现在却有一个赵然真个回来了。

    当看见那个刺杀目标的身份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只能装聋作哑,千算万算还是掉坑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苦意,打定主意不再多说一句!

    “万三,楚浩,回返宗门!”

    周问萍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师叔!”万三,楚浩两人齐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