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联欢会上

    洪雪飞递过来一张有站长签字的借阅条，李博浩只扫了一眼，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上面虽然只有文号，但是他清楚记得，这些都是近年来作战部发的最新战报，并未在处长间传阅，站长阅后直接交档案室存档了。她借阅这些文件干什么呢？

    博浩不动声色地将文件交给她，让她在借阅薄上签字。

    洪雪飞在那厚厚一摞的文件上拍打了一下：“唉，迫于舆论压力，河南大学那90多个涉事人都被放了。站长还被上司训斥了一顿。上峰现在觉得咱们保密局简直就是一个菜市场，什么秘密都保不住，让自查呢。我现在也觉得，把这些文件串起来看，似乎还真能看出我军的军事行动呢？难怪这次大别山行动大败呢，军事部署情况比歌星的小曲流传得还快，能不败吗？”

    博浩心里却不由夸赞洪雪飞聪明，虽然太迟，她能清楚记得这些文件内容的重点，且看出他们之间的交集还是很有头脑的。

    “难道这些战报不是每个站都发？而是只发给河南站？”他笑着问。洪雪飞垂下眼皮没说话，扭身走了。

    李博浩无数次设想过最坏的可能，但是当闻到危险逼近时散发出的腥臭味，内心如同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不安在一层层加剧。

    他曾亲眼目睹过敌人对自己同志的审讯，那位被折磨得体无完肤都没有吐过一个字的坚定的共产党人，看到自己刚成年的女儿被赤膊的特务拉进审讯室时，精神立刻崩溃了。

    他吐露了一些情报，然后提出要离开审讯室，和女儿呆在一起，以确保女儿不受伤害。

    特务们凭自己的经验知道，一般被撬开口的共党份子，和盘托出所有只是时间问题。

    特务们按照他说的情报，确实捣毁了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点，但是没有抓到人。他说他与组织失去联络已经四天了，地下党撤离那是肯定的。

    特务想让他交代更多的情报，他说我需要想一想，明天答复你们。而第二天，那位同志用自己的衬衣勒死了女儿和自己。

    “安葬吧！”顾恩国看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毫不掩饰自己的颓丧。李博浩站在他身后，始终没有敢看小女孩的遗容。那晚他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心口疼得彻夜辗转难眠。

    从那一天起，博浩随身都会带着一枚精巧的手雷，因为他明白了，一个人，可以为了信仰牺牲肉体，却未必舍得下至爱家人。

    所以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意志力，更不要低估敌人的手段。危急时刻的自我毁灭，对于自己所钟爱的事业、同志和家人，也是最好的保护。

    “都什么时候了，还联欢，女人就是事多！”顾恩国不耐烦地把纸拍在桌上，没注意到洪雪飞不满的小眼神。

    女中校长与共建单位保密局联络，邀请顾恩国携站领导及站里单身的男人们参加女中的三八节联欢活动。

    副站长看见了洪雪飞的表情，笑着说：“其实，女同胞如果觉得天下太平，那是我们做军人的荣耀，这样，站长如果忙，我带人去应付，越是战时越需要稳定人心。”

    顾恩国“嗯”了一声：“行，让女人......女同胞都去联欢，那个，李博浩必须去，他不去，等于这联欢会联而不欢。”

    自从本校那位有共党嫌疑的女老师失踪后，女校长内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这几天她突发奇想，可以利用这次三八节联欢拉近与保密局、警务处的关系。

    听说葛潇与保密局的一位处长在交往，但是关系一直若即若离，本校还有两位女老师尚待字闺中，战争时期，男人们更需要成家立业，最好把这两位女老师也介绍给军警们，那样，在目前这个风雨飘摇的时期，虽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是她还是幻想自己的学校，师生们或可以求得安宁的一隅。

    联欢会其实是汇演，女中还真是人才济济，学生们载歌载舞，居然还有两位女生表演了钢琴独奏和小提琴，而且弹拉得非常好。

    李博浩被顾恩国“一切工作靠后”派来“执行任务”，身着制服的他笔挺地坐在女教师中间，心下不由恼火顾恩国，给自己派了这个无聊透顶的任务。

    他的右边坐着葛潇，两人除了刚见面寒暄了几句后再无交流，害得洪雪飞总忍不住扭脸去看他们。

    节目终于到了最后，主持人说虽是阳春三月，天气还是比较冷，她请大家先起身，由学生们把座椅挪到墙边，围成一个场地，供长官们与女士共舞。

    学生们动作还真快，转瞬就把礼堂座椅摆成一圈，几名军警官员先笑着起身邀请身边的女士。

    洪雪飞则飞快地跑到李博浩身边，主动邀请了他。

    李博浩的目光不由得去人群里寻找葛潇，发现她已经安静地站在了一个灯光昏暗的角落。

    这一对舞者，男的依然身着军装，挺拔英武；女的一身暗紫色旗袍娇俏美丽。

    洪雪飞脸上的笑靥玫瑰花刺一样扎着葛潇的心。原来，他们才是最合适的！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初春的夜晚，彻骨的寒。

    “葛潇。”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身着军装，怀里抱着一件浅灰色毛呢大衣，葛潇认出那大衣是洪雪飞的，于是，一丝不友好的神情爬上她的面颊，但是看着看着，李兰的音容笑貌却一步步走进了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