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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丸老头

    “你是蛊师吧?”敖淼开门见山。

    老头躺在藤椅上晃荡,灰色的棉褂看起来质量不错,就是袖口和领口被磨蹭得掉色,明显泛白了,衣服应当许久没洗过,到处都脏兮兮的,沾了油污糖渍什么的。

    “小子买糖丸吗?一粒八两。”老头油光满面。

    “我们是来请您救人的。”敖淼抱拳行礼。

    “不买就滚滚滚!别耽误我做生意。”老头发脾气地挥手赶他们走。

    敖淼大手一挥,“这些糖丸我全买了,您要是替我朋友解了毒,要多少酬金你自己定!”

    巧了不是,老头你爱财,我偏偏最不缺的就是钱。

    谁知老头更火了,“全买?你要包养我啊?”说着嫌弃地上下打量敖淼,“啧啧啧小身板我不喜欢。要解毒去找医士,找老头子我做什么?”

    “可是这蛛毒只有你能解。”

    “被蜘蛛咬了?没事,你买一颗糖丸就好。我这糖丸贵有贵的道理,防毒解毒顶呱呱!”

    老头打开一个简陋的小木匣,里面安静窝着一枚指头大小的黄色小丸,圆润发亮。

    敖淼半信半疑地掏钱,灵芝接过糖丸端详了一会,问道:“这个糖丸能解八眼花绒蛛的毒吗?”

    老头笑眯眯掂量手上碎银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沉下来,“这附近怎么会有八眼花绒蛛?”

    越毒的东西越是被蛊师喜爱,收藏到自己的蛊室,八眼花绒蛛作为万虫之王,早就被逮捕殆尽,几乎没有野生的,人养的却难以存活,是以越来越少,更为珍重。

    “是一个叫姬婉儿的蛊师养的,已经被我们杀了,但是它死之前咬了我朋友。”

    “不早说!带我去看看!”

    敖淼:“……”

    明明是你之前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要不是有求于这个小老头,敖淼早就开怼了。

    老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小子,记得帮忙搬我的家当哦。”

    敖淼:“……”

    敖淼自己一个人背了个比他还大两倍的行囊,累个半死。

    床前。

    老头喂伍与一吃了一粒糖丸,扎上几根银针,娩灵入体,将毒素逼至蜘蛛咬伤的伤口。

    一个时辰后才有黑绿色的脓液从伤口一滴一滴地往外冒,腥臭腐朽的味道弥漫房间。

    老头抹一把额角的汗珠,将排出的蛛毒装进白玉瓶内。

    “累死老夫也!他休息一会就会醒,我去看看那虫王。”丢下这句话一蹦一跳走了。

    这真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怕不是老顽童,奇奇怪怪。

    敖淼开了个新的上等房,刚躺下准备休息,就听到门外一声粗粝的吼叫,“他姥姥的娘嘞!你小子竟敢把虫王烤熟了!你给我出来!”

    “嘭——”

    门被粗暴地踹开,老头怒气冲冲闯进来。

    “你小子既然有本事杀得了虫王,还找我做什么?现在连具尸体都不留给我研究!他姥姥的娘嘞!我亏大发了!臭小子!”

    敖淼脾气可不好,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两人当即打起嘴炮。

    楼上楼下往来的客人和伙计都伸头探脑地张望,或者驻足倾耳细听。

    还好伍与一没有醒过来,不然一定会替敖淼觉得丢人。

    傍晚时候,伍与一醒了,吃了饭,把过脉,一切正常,就是刚回复身体有点虚弱,多休息就好。

    敖淼吃过晚饭,跳上屋顶吹风,看天边夕阳缓缓落下,披着艳红轻纱褪去,银白色的冷清的月亮从背后一步一步踱上天幕。

    敖淼调转方向,面对盈盈圆轮。

    夜里安静下来,仔细听能听到瀑布水击水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成了暗黑里唯一的响动。

    自古逢月悲寂寥。

    在这样的环境下,敖淼不可多得地也安静下来。

    脱去热烈懵懂的外衣,此刻的深沉更像是真实的他,冷然孤寂静默无言。

    和还癸单独在一起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不然敖淼行于世间想做什么都更容易。

    好比今天,还癸能徒手碾死虫王而不被毒液反噬,她还能把虫王的尸体连同它的毒烧焦净化,全然出于本能,保护自己、保护敖淼的第一反应。

    她的实力深不可测,就算是陪她生活了十年的敖淼,也常常能在她身上看到惊喜和不为人知的力量。

    要不是听到那老头说,八眼花绒蛛的毒液被烧化会随烟融入空气,方圆十里呼吸到带有毒液空气的人、动物、甚至植物,都会一命呜呼,后果十分严重。

    然而事实是虫王焦了,人却没事。

    敖淼知道是还癸的手笔,但也只是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还癸身上古怪颇多,作为关川,手段实力固然强大,但她们是关川的前提,也只是一个人。为什么她从小就表现出非人的冷漠和悍勇,而敖淼却还是个小垃圾?

    不要说是因为敖淼不刻苦习武,其实,还癸更不可能练功,她只会跟着敖淼无所事事。

    还癸不练武却功力日渐精进,这是疑点其一。

    许多名医包括糖丸老头诊过脉,都说还癸没有异常,但她实在性格古怪,不是常人,这是疑点其二。

    要是还癸正常无异,今天也不必求助他人,她就可以替伍与一解蛊解毒。

    伤秋悲春完还癸的身世,敖淼想起躲在暗处匍匐的黑影人,他的灭族仇人。

    随着对蛊毒的进一步了解,和对医书蛊书的粗略扫描,再联系那奇怪迷离的金果传说,桩桩件件仿佛有一根线将它们串起来。

    敖淼隐约觉得黑影人与蛊可能有些关系。

    只是个低级的情蛊就能迷人心智,操纵他人。或许黑影人体内有更高级的蛊。

    那天在金果树瀑布细细探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金果,也没有奇怪的地方。

    看来明天得去裘府旧址看看有什么线索。

    ……

    伍与一坚持要跟敖淼一起去裘府,他比敖淼更加心细,帮得上忙。

    众人来到破败的裘府宅院,白墙不白,黑瓦不黑,被火烧得黢黑,焦木泥砖随处可见。

    院内泥沟落叶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踩上去绵软如绸,裘族覆灭,未能有人替它打扫过。

    杂草丛生,茅草和凤尾蕨居多,角落阴暗潮湿出是密密麻麻的青苔,青翠欲滴,阳光照处像翡翠一般含光透亮。

    敖淼率先走进去,小心翼翼,碰到哪个老物什掉下来砸到人就不好了。

    行走间偶尔才到咔嘣脆的东西,掩埋在泥垢之下,看不清楚,但那怪异的咔嚓声在阴森森的老院子里显得愈发风谲云诡,令人毛骨悚然。

    “三水,这是什么声音?”伍与一从进门就搂着敖淼的半条,躲在敖淼身后。

    敖淼不耐烦地撇撇嘴,“不知道,可能是烧焦的树枝。”

    “树枝有那么脆吗?”

    “想知道自己掀开看看。”

    伍与一想了想还是算了,真要掀,敖淼铁定不等他。

    没走几步,伍与一踢到异物绊了一跤,拉拽着敖淼摔下去。

    “操!伍与一你干什么!”

    “抱歉啊,三水。”伍与一伸手拉敖淼。

    敖淼站定后朝那凸起的小包踹了一脚泄愤。

    湿黏黏的泥垢扬起,露出白中带黄的一角,伍与一补刀将它踢远。

    咕噜咕噜,一颗骷髅头滚了出来,边滚边掉渣。

    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除了还癸。

    想到脚下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敖淼头皮发麻,敏捷地跳到伍与一身上。

    灵芝和敖淼虽然见过很多凶杀场面,但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死人的白骨。

    “三水,你下来,我,我也怕!”

    伍与一颤颤巍巍,“噗通”一声又跌坐地上,敖淼也是摔了个狗啃泥。

    两人趴在地上,白森森的死人骨近在眼前,敖淼甚至嘴对嘴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啊!啊!”

    “喔!喔!喔”

    手忙脚乱,手脚并用爬起来,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衣袍,谁推了谁一把。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灵芝:“……”

    终于站稳。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伍与一:“还进去吗?”

    灵芝:“来都来了。”

    敖淼:“既来之则安之。”

    为了不虚此行,一致决定继续往深处走,反正都是些死人,没什么好怕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雄赳赳气昂昂,不散阴魂还姐姐挡。

    走。

    在他们看不见的断壁残垣间,出现一只闪过寒光的阴冷眼眸。

    三人并肩缓慢地拐进迎客大堂。

    伍与一眼角抽搐几下,看不下去,对敖淼说:“三水,还姐姐好歹是个女子,你这样不好。”

    “还姐姐是我的关川,有什么不好?”

    “女子体力毕竟不及男子。”

    敖淼气急败坏,“还姐姐可不是寻常女子,不是男子胜似男子,你闭嘴!”

    “三水,男人还是要怜香惜玉的,男子汉大丈夫也犯不着如此害怕。”

    敖淼翻了个白眼,“你不害怕?有本事你松开我袖子。”

    伍与一视线一格一格往下移,定格在自己紧紧撰着敖淼袖口的修长手指上,顺带抖了两下。

    再往下,是敖淼那双价格不菲的滑绸软金尖头靴,晃荡在空气中。

    是的,敖淼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正理直气壮挂在还癸的身上。

    她背着他。

    “都别吵了,干正事,该看什么就看什么吧。”灵芝发话。

    伍与一松开手,去搬弄白蛇屏风,“连屏风都是大蛇,果然是西京裘族。”

    敖淼没有下来,拿起桌上的缥瓷茶杯,哪怕蒙尘十年,手指抹开污秽,杯体依旧滋润柔和。

    瞥了眼配套的茶壶,印花都是些小虫,惟妙惟俏。

    用这玩意儿喝茶不瘆得慌吗?

    满屋子都是蛇蛇虫虫的,还好自己没有出生在裘府,一点也比不上敖府那般淡雅怡情。

    伍与一亦腹诽,还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斐府更好看些。

    近处小院和房间看了看,被那场大火烧得七七八八,别说一张记载什么的纸片糊糊,连个木桌子都难有残骸,早就化为灰烬与黑炭,凄惨地等候了十年。

    “这儿宽敞,应当是族长的院子,到他的书房看看,可能有密道或者密室。”

    灵芝好歹在敖府伺候了几年,又是敖淼母亲的陪嫁丫鬟,他不小心看到过敖乞书房里的密室,不过没进去过。

    她撞破了秘密,差点被“入世”一剑封喉,是敖淼娘亲舍不得姐妹情分,劝敖乞手下留情,才幸免于难。

    然而活罪难逃,灵芝当年被罚站三日,烈日当空,粒米未食,滴水未进。

    众人在书房一筹莫展之时,伍与一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旁边掠过。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