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空之行
“时间过得真快啊，”布莱纳靠在窗前感叹道，“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想想二十年前我们还认为宇宙是一片死寂，现在才知道我们认知的一切对于宇宙其他文明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是啊，不过想想一两周后我们的星球也将成为这一路上遇到的众多遗迹中的一部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艾伦长叹了口气。
暗红色的星云连绵不绝，弥漫中蓝巨星散发的幽深光芒围绕着破旧旳飞船，船员们三三两两坐在观测窗前闲聊、眺望，肃穆犹如梦魇中的魔爪将仰望者的灵魂从肉体中揪出，让他们审视着自身的渺小与愚昧。人们遥不可及的绚丽夜空却仅仅只是先进文明的冰山一角，无可作为的绝望油然而生。似乎触手可及的星河，却远在数万光年之外。生命、存在的意义在这一刻令所有人深思。是否命运早已注定，低贱苟延残喘，高贵为所欲为。无可奈何，无法逃避。
“即将靠近塔拉玛黑洞——”广播久违响起了提示音。
“终于要到了，”艾伦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白耀的漩涡，“现在能获取宜居带的数据吗？”
“还不能，得穿过边界后才行。”
“嗯。”
事件视界渐渐靠近，飞船四周流光四溢的星云横亘亿里。星环、星带上密密麻麻的哥特式建筑在强引力的束缚下静静地漂浮着。
“通讯系统有收到讯息吗？”艾伦问。
“目前没有。”
“这是遗迹吗？”艾伦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建筑群，在主控台上输入指令，调出侦测仪收集实时数据。
“是遗迹，没有任何智慧生物，唯一存在的活物是——”布莱纳伸手点击了一下相关数据条，随即一道全息影像弹了出来，“一些改造过的太空鲸？”
“我猜这里曾经是偷猎者的聚集地，几乎每个街区中都有炼油厂和贸易市场。”艾伦说。
“我们可以去找些补给。”
“嗯，你帮我引航，我手动驾驶。”
“好。”布莱纳按下空间折跃按钮。
“正在返回物质领域，三——二——一——”
飞船就像紧急刹车的超跑，突然停在城市上空。在地平线的尽头，幽深的暗物质沉淀漂黑了四周超巨星散发的强光。艾伦难以置信地站在扫描仪前等待系统分析数据。
“什么也没剩，这里似乎荒废数千年了，到处都是被黑洞引力撕扯的碎片。”
艾伦和布莱纳沉思了片刻。
“不过那些太空鲸倒是能捕来加工成食品和润滑油，正好机组人员也休息一天。”
“嗯，那捕鲸人员呢？”
“从普通船员中选，他们受过相关训练。不麻烦工程部了。”
“好，我马上去办这件事。”布莱纳起身离开指挥室。
艾伦调整飞船方向，朝太空鲸的聚集地飞去。
“舰长，边界的许多数值与我们预想的相差极大。我们到宜居带要经过数不清的中子星和亚空间裂隙。远比科学家测算的要多，我们无法穿过它。”
“我看看，”艾伦诧异地看着显示屏，死沉的表情深深地凹陷在脸颊的骨沟里，“他们忽略了空间折射，真该死——我早提醒过所有测算的科学家，宇宙中处处充满暗物质与引力波，但他们只相信哈勃定律，甚至政府也不愿意出钱造探机去实地测验。”艾伦气愤地说道，“人类之所以落到现在的地步，就是因为社会根本不重视对于宇宙的探索。每个人都想着钱，想着装扮，没有人在意宇宙中有什么？我在空间站工作了三十年，经历过那么多异象，那些窝在办公室的人什么都不明白，还不听劝告。”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艾伦懊恼地捂着脑袋，惆怅地望向窗外。
“我们得冒险穿过亚空间裂隙。”
“舰长，我们的的前方突然出现了好多战舰，“观察员紧张地说道，调出扫描仗收集到的数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战舰？”
“我不知道，”艾伦疑惑地查看着通讯记录，“我们没收到任何文明的警告，怎么会这样？”
“看一下总部有发来新讯息吗？”布莱纳急匆匆地走进指挥室，“现在所有船员都在讨论这件事，我们得立刻解决，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了。”
“我知道……有，什么时候发的……昨天晚上，真该死，”艾伦急忙点开文件，随即一段全息影像弹了出来，“对于守望号上的所有人，我很抱歉。但我们没有办法，谁都不想沦落到给其他文明当低等奴隶的地步，所以我们接受了被智械同化的结局，然后和掠夺者联军决一死战。祝一路顺风。”
“总部接受被智械同化了？什么情况？”艾伦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中的全息影像。
“他……他们怎么能这么做？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去宜居带？”
“我真的不明白总部为什么要接受同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智械再所向披靡也不可能仅靠一己之力打败十余个掠夺者帝国。”
“这是人权的代价，布莱纳，”艾伦望着窗外壮丽的群星哀叹道，“你去盯着扫描仪，我去通知所有人做好殖民低宜居星的准备。”
“没办法，”艾伦惆怅地看着满是警示红点的全息星图，“我们只能找可殖民的星体暂时落脚，等风波过后再启程，”
两人沉默地靠在座椅上思考着。
“那应该怎么分配人员？”
“我们可以将飞船上的人按职业分开，去不同地理条件的星球，即便宜居度只有10%或20%。我们不能放弃，要努力活下去，我们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了。”
“好。”
“把我们的情况传回月球基地，用实况吧。”
“嗯，”布莱纳走到控制台前输入指令。
“敌人太多了，我们根本过不去，看看能找到多少宜居点，将五万人分散开，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好，”艾伦立刻启动通讯器，派出所有探机勘查。“我去通知所有人准备。”
一小时过后。
“数据收集好了吗？”
“嗯，但很不乐观，”布莱纳脸色阴沉地坐了下来，将全息面板递到艾伦面前，“环境都很差，没有设备根本无法长期生存。最适宜的居住点是这颗极寒矮行星，”他滑一了下屏幕。
艾伦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摇了摇头，“这不行，零下一百多度，我们的战舰上没有足够的供暖设备。不过我们可以派一队精英人员去开采融石。”
“或者这一颗卫星——”布莱纳指了指显示屏，“这里温度适合，但什么都没有，只有岩石。”
艾伦犹豫不决地看着眼前的显示屏，仔细分析数据：
“极地行星，宜居指数20％。主要由极地组成的岩石世界，冰雪覆盖了大部分表面。地壳中富含。适宜发展为高品质矿星。”
“液态行星，宜居指数10％。该行星拥有湿润的氮氧大气层以及形成的生命的稳定气压，然而这里的液体“海洋”由于某种原因被银色的活体金属完全吞噬了，使得行星变得不再宜居。在海床上布满数千摄氏度的熔岩口，使得活体金属以液态形式存在，覆盖了行星表面的90％。行星上除了活体金属外没有其他任何可采集资源。”
“高山卫星，宜居指数10％。行星表面随处可见数万米高的高山，山川之间大多由干涸的沟壑相连，地表和地壳中没有任何液体，由于岩石具有极强的吸水性，使得原本郁郁葱葱的卫星最终演化为荒芜的岩体世界。”
“可以去液态行星，相比之下这是最宜居。”
“但这里有很多巨物，动辄上千米，”布莱纳担忧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那颗矮行星，至少先躲一阵子，等敌人离开后再做打算。那是目前最适合生存的星球。”
艾伦沉思了片刻，烦恼地挠了挠头，“确实，去那颗矮行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要去多少人？”
“一半，最多一半，剩下的去其他星球。”
“随机分配吗？”
“呃……得让精英去其他星球才行。最好是科学家。”
“好，我去看一下每个人的具体资料，一会再见。”布莱纳起身准备离开。
“有时间去告诉教授一声。”
“我知道。”
说完，布莱纳走出指挥室，乘上小型悬浮艇，朝档案库驶去。
守望者基地。指挥中心。
“他们遇到大麻烦了。”漫多不安地说道。
“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没办法，他们离我们太远了。”
“不能派智械的舰队去保护他们吗？”
“月球上有五十亿人，智械的舰队保护这些人都远远不足……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可惜。”Allen长叹了口气。
守望号。教授寝室。
“数据和预想中的差了很多。”教授看着全息面板上的数据无奈地说道。
“是的，所以我和艾伦考虑先将船员安置到不同的宜居星上暂避一阵，等风头过后再考虑前往宜居带的事。”布莱纳滑动屏幕，调出计划前往的殖民星的相关数据。
“都很艰难。”
“是啊，这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我和艾伦在守望号建造的过程中三番五次地提议探索前往宜居带的航线，结果政府那些议员根本没拿这当一回事，沃德和漫多一次次地开投票会，一次次地无法通过……后来内战就到来了，议会更不同意了。”
“没办法，将决策交到普通人手中就是这样的结果。”
“您有什么建议吗？现在我有些迷茫，不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
“相信你自己，你们的计划非常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个时候就是生死时刻了，或许得通过广播多加安抚船员的情绪，这些坐办公室或研究院的，没几个有胆识。”
“嗯。你的搭档没上飞船吗？怎么没看到他？”
“他想留下来。不管我怎么劝说都没用。”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噢。我该走了，我得去找艾伦商讨一下对策。您多保重。”
“你也是。”
布莱纳起身离开教授的房间。
“你在哪里，艾伦。”
“瞭望塔。”
五分钟后，瞭望塔。
“艾伦？”布莱纳走向艾伦，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通知了这个计划，也找每个领队单独聊了一会，人员分配好了吗？”艾伦缓缓吸了一口气。
“当然，我将各队名单传输到通讯系统中了，船员应该很快就会收到。”
“过一会儿得用广播再提醒一下。”
“嗯，”布莱纳从兜里拿出一支雪茄，点了起来，“总部会派飞船支援我们吗？他们现在肯定不缺飞船了。”
“不，我没收到任何讯息，他们两周前就知道我们的处境了，如果有回复……也该来了。”
“我越来越迷茫了，”布莱纳深吸了一口气，“我经常不知道该自己在做什么，尤其是和船员交谈的时候，他们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有渴望，更多的是恐惧与不信任。”
“人类总是莫名的自大，动不动就给事物下定论，比如绝对零度、速度无法超越光速、甚至宇宙是什么样的等等。其实对错都不奇怪，谁能不犯错？但很多人自以为读了几十年的书，受过世界最顶尖的教育，世界的规律就尽在计算与调查的范畴之内。不过最讽刺的是所有人都信以为真，这真是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想去质疑。直到有一天，出现了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异类，有着悲惨的早年经历，靠着质疑权威并研究证明自己的质疑是正确的，然后收获全世界的赞美。这种烂片般的传记得用编年体的历史书才能装下。”
布莱纳沉默地抽着雪茄，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
“请所有人前往指定的运输舰等候，祝一路平安。”
老人看着中央广场上嘈杂喧闹的人群，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远在月球基地中的挚友，不禁感叹道：“我说老伙计，有时候你的倔脾气还真未必是件坏事，起码你现在可以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悠闲地哼着小曲，静享时光流逝……不必像我，唉，整天疲于奔命，还未必有结果。”
科学家们按照计划驾驶穿梭舰前往不同的星系。大约两天过后，主飞船在艾伦的驾驶下来到了极寒矮行星上空，然而这里的环境再次超乎所有人的预料。矮行星表面看似冰封，但该行星围绕红巨星的运行轨道使其地表温度高达数百度，正常情况下，这会使行星表面的冰瞬间升华。然而，该行星的超致密核所施加的极端重力使该行星表面的水保持固态，所以这个星球常年处于冰火两重天的状态。
“这里的引力场真是太怪异了。”
“确实，我们得离开这里……继续向深空驶去。”
“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现在就像被迫背井离乡的幼儿，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祈祷别被恶人盯上。”
两人沉默地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恒星系，一言不发。
“真后悔。当初就应该留下来陪伴家人……现在这样没完没了地逃亡，太累了，生命都失去了意义。”
“你觉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就像……我也说不清，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
“我父亲告诉我，生命的意义在于两种境界。一种是义无反顾地打破世俗既定的规则与约束，保持傲视凡世的心气，让历史铭记你的过往，让世界万物颤抖于你的强大。另一种是平淡自乐，生活中充满爱与欢笑，健康与祝福，年轻时一展风采，年迈时怡养天年。”
“前面有一颗宜居星！”
“在哪？”指挥室的人立刻围到全息星图旁查看，扫描仪显示前方八十个天文单位的矩形星系中，有一颗类地行星。
“侦测仪的数据好了吗？”
“马上，再一分钟。”布莱纳兴奋地盯着显示屏。
众人焦急地围成一圈，等待讯息传回。
“来了。”布莱纳迅速输入翻译指令。
“高山行星，宜居指数50%。行星表面随处可见数万米高的火山，不过初步探测表明火山地壳极其稳定，没有明显活动迹象。行星气候湿润，年变化小，日均温度始终维持在五摄氏度左右，植被主要呈垂直分布。山川之间奔腾着深达万米的高矿质水，通过对水体的分析，我们发现了令人不安的事实，这里的水实际上并不是来自这颗星球，它在约一百年前以巨大冰块的形式被运送到这里，扔在极地附近的广阔高原上。冰块很快坠毁，裂成碎片并迅速融化，最终将山川之间万米深的沟壑填满。目前无法得知该项工程的实施者和具体目的。除此外，我们对地壳的考察更令人不安，富含水晶矿的地壳中满是坑坑洼洼的人工矿洞，甚至还能找到一些小型聚落的遗迹。”
众人沉默地看着发回来的分析报告，陷入了沉思。
“不能在这停留，这颗星球上有丰富的水晶矿，会引来很多掠夺者。而且很可能已经有主了。”
“可是……除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
“这里——”艾伦走到全息星图前指着一颗气态巨行星说道，”我们可以去这颗行星补给一番，然后继续前行。”
“立刻出发吗？”
“最好现在就离开，你去通知工程部的人检查穿梭舰，我通知船员。”艾伦转过头对布莱纳说。
“好。”
守望号静静地漂浮在漆黑的深空中，在前方大约五十光年的位置是一片暗红色的人工弥漫，大约只有两百光年的跨度，远比不上自然生成的弥漫。通过侦测仪可以看到薄纱状的弥漫内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斑点一般的蓝巨星，虚幻、空灵，仿佛装上了滤镜一样，将梦幻的星辰美景定格在观望者的视野之中。
“如此美丽。”
月球基地。指挥中心。
“同化效率怎么样？”沃德走到最高意志面前问道。
“平均每天同化一亿人口，不过还需要经过二次同化才能上战场作战。”
“这样的效率还需要两个月，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附近文明的舰队都在朝太阳系赶来，最多再一个月大战就会爆发。”
“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们可以停止对未成年和女人的同化，将所有同化装置使用在男人身上，这样可以最快提升舰队的实力。”
“你确定让社会停止运作，不会引起混乱？”
“我想了一些办法，不过需要彻底改变现在的运行方式。。”
“说来听听。”
“只要轻工业不停产，人们的日常生活短时间内就不会受到影响，所以我预计降低企业招收员工的年龄限制，让十四岁以上的人都能应聘，另外我准备增派四万名机器人到各个轻工业工厂中填补男人的空缺，按照企业规模，一个工厂分配一到五个。国库储存的货币我决定全部拿出来分发给贫困户，此外我预计派一些军队出来强制去截止到上个月为止月收入超过一万的居民家里，按收入的百分比收缴资助款，用来补贴生产企业和贫困户，稳定物价。”
“那治安维序的工作由谁来做？”
“高级子个体，说实话监督的工作有必要的话可以省下来。”
“嗯，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们必须坚持到战争打响的那一刻。”
“当然。”
“好，那就这么办，”最高意志将身上的接线插入电子主脑的插座内，观察所有中、低级子个体的动向，“我来做监督工作，你处理好社会协调的工作。”
“没问题。”沃德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地走出指挥中心，立刻驱车前往指挥中心向人们宣布最新政策。
守望者基地。
“智械怎么会有那么多舰队？”
“他们的发展模式注定他们的军事实力一定会远超于其他所有方面，智械的人口和资源一直控制在膨胀的边缘，这使得他们的文明只要有足够的人口基数，就能一直快速发展下去，所以他们必须每时每刻都在战争，否则文明就会停滞，甚至倒退。其他文明几百年的发展，智械只需要几年就能完成，因此智械文明是全宇宙的公敌，不过智械从来不会退缩，如果失败了，就重回宇宙阴暗的角落中，等待下一次同化机会的到来。”
“所以被同化的文明，命运总是悲惨的。”
“是啊，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谁愿意和智械交往呢？”漫多无奈地叹了口气。
基地中漫多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显示屏上的图像，一旁的扫描机飞快地读取着十六进制代码。
“这些是记录什么的？”
“‘守望’号上发生的大事件，传输系统会实时处理数据并通过粒子流传回来，以便我们了解情况。”
“所有事吗？”
“是的，就像架着摄影机拍摄一样。不过不同的是这是通过感应公共场所转化的数据形成影像，不会侵犯他们的隐私。”
我慵懒地躺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全息屏中电影一般播放着船员们的工作记录及言谈举止。
“没什么意思。”
“能一直这么平静就好，遇到异象就很麻烦。”
“是啊，平静的生活啊……掠夺者联军这几天有消息吗？”
“没有，他们快到太阳系了，情报隐秘性加强了不少。”
突然，一条粉红色的触手毫无征兆地缠住驾驶座，俏皮地在我身上缠绕着。
“泡泡，你怎么钻进来了？”我转过身，微笑地抚摸着她柔软的触手。
她好奇地盯着显示屏，硕大的脑袋可爱地夹在门框之中。
“你也想看？”
“嗯。”
“你可真是只好奇的水母啊。”我坐起身，将信号传输到基地顶部的巨幕上。突然，服务系统传来了警报声。
“怎么了？”
“信号停止传讯了。”漫多立刻打起精神，调换传输系统的信息获取区域。
“正在形成环境影像——”
现实台上立刻出现了五颜六色的星云，看上去似是刚滴进水中尚未溶解的墨水，远远看去这些恒星都是聚集成团的，似乎每一颗星球都靠得那么近，可当你进入星云后才明白，每一个恒星系是那么的孤单，就像是撒在幕布上的钻石粉末，一直延伸至远方。
“亚空间裂隙，”漫多输入指令，调整至指挥室。
指挥室内，三个身着正装的男人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正在形成全息影像——”
“他们离基地已有数光年之远，遇到异象只能自行解决了。”
“现在我们看到的影像是十几天前的吗？”
“至少是，可能更久。”
不一会儿，全息屏中的画面便拉到了极其靠近人物的位置。
“舰长，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进入亚空间裂隙，另一条是冒险穿过掠夺者的领空。”布莱纳忧虑地看着扫描屏上的画面。
“现在讯息传回总部要多久？”
“十四天左右。”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艾伦无奈地叹了口气，背起手站在观测窗前眺望着远处混沌的漩涡。
“您认为呢，教授？”
“我认为应该进入亚空间裂隙，虽然会牺牲很多人，但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活下去的方法。如果我们进入掠夺者文明的领地，逃脱的概率几乎为零。”
“亚空间裂隙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或许和掠夺者文明拼命才是更好的选择。”
沉默压抑着指挥室中的每一个人，飞船在引力的牵引下渐渐靠近裂隙边缘。可以清晰地看到高速旋转的庞大星云在引力的扭曲下，被压缩成只有一个星系大小的微缩银河。
“裂隙内部的巨大压强会使能源核心彻底瘫痪，从而对人体造成不可恢复的伤害，那些孩子和伤员几乎不可能幸免。就连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需要防护服才能免受侵袭。”
“也就是说我们进入亚空间裂隙至少会死一半的人，而且剩下的人也未必能活下去？”
“是的。”
“那还不如和掠夺者文明来一场速度比拼，如果成功了目的地就近在咫尺。”
“还是让船员投票决定吧。”
艾伦打开通讯器，郑重地说道，“请所有代表立刻到中央广场集合。”
“走吧。”
大约十分钟过后，四千名代表无精打采地站在广场中央排好阵列，疲惫写满一张张迷茫的脸，一部分人甚至出现了太空焦虑症。
艾伦沉重地走到演讲台前，见人员到齐后，开始发言：“同胞们，我们前往新家园的航线被敌人完全覆盖住了，我们无法按照预定的航线前往宜居星。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深入掠夺者领地，届时大约只有一万人能够登上穿梭舰尝试突围，不过突围成功的几率十分渺茫，剩下的人则必死无疑；另一条是所有人一起进入亚空间裂隙，我们在进入时会失去一半的船员，也不知道裂隙会通向何处。”
众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激烈地和同伴讨论起来。
“亚空间裂隙极其不稳定，我们很有可能进入后没多久就被引力波碾碎。”
“但没有其他选择了，难道我们要深入掠夺者的领地吗？”
“那也比送死好啊。”
“就是，活着起码还有机会。”
船员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激烈的争吵声似乎面前出现的场景是嘈杂的菜市场，而不是精英聚集的远航舰。
“安静一下，”艾伦看了眼手腕上的全息屏，“飞船马上要靠近裂隙边界了，希望大家五分钟内做出抉择，我遵从大家的意见。”
喧闹的中央广场瞬间陷入沉寂，人们不知所措地看着旁人。
突然，一个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自信地走到演讲台前，他麻利地从公文包中投出一道全息数据影像，然后郑重地说道，“我有些话想对大家说，我是机械动力领域的专家，这艘飞船上所有战舰的动力系统都是我负责建造的。如果我们深入掠夺者文明的领地，即便是运输舰上最快的穿梭舰也没有一点可能躲避敌人的自动反击系统，因此我认为另一种选择是我们当下唯一的出路。”
“投票吧，同意进入亚空间裂隙的请举手。”
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
“好，那我们进入亚空间裂隙。”
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一缕星光，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恐惧与迷茫不断吞噬着人们每况愈下的耐心。
中央广场上，各行各业的专家焦急地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人群中，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长凳上，男孩忧郁地趴在观测窗前，眺望着窗外阴森可怖的漩涡。
“他是你儿子？”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疲惫地坐到工程师身旁，微笑地看着失落的男孩。
“是的。”工程师木讷地回以微笑，心事重重。
“你妻子呢？”男人好奇地问道。
“她得了绝症……将名额留给了我们的儿子。”
“不好意思，这真是令人难过的事实。”
“是啊……”工程师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抚摸着其中笑容和蔼的女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和孩子在一起真是最幸福的事，”富豪羡慕地看着他手中的照片，感慨道，“我离开家人后每时每刻都饱受思念的煎熬，尤其到了深夜那种感觉极为强烈。一想到离别那天，父母、孩子、妻子……他们无助的神情，我就十分自责，或许留下来陪他们最后一程才是最好的选择。”
“唉……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商人。”
“你就是守望号的主赞助商？”
“是的，”富豪微笑着点起一支雪茄，缓缓吐出一道烟圈，老气横秋的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痘坑，“你呢？”
“我是工程师。”
“噢。”他默默点了点头，静望着陆陆续续涌进广场的人群，臃肿的脸上满是焦虑。
“注意，飞船的折跃系统即将重新启动，请还在走廊上活动的船员立刻返回休息室或前往就近的安全椅坐好，以免飞船颠簸给您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中央广场上乱哄哄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观测窗前的一圈长凳上坐满了来广场活动的科学家。
“鞋底和裤子上的磁吸开了没有？”工程师关切地伸出手查看儿子衣着上的状态。
“早开了。”男孩不耐烦推开父亲伸过来的手，忧愁地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漩涡。
“开了，说一句就行。为什么这么不耐烦？”
男孩厌烦地关闭磁吸，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去哪里？都说了飞船颠簸——”
“去上个厕所，哪有什么事？”男孩气冲冲地跑向远处的服务中心。
“得太空焦虑症了？”富豪凑到男人耳边低声说道。
“是啊……现在的小孩子承受不了没VR、没全息投影的生活。”
飞船渐渐靠近漩涡，尾翼散发的蓝光在满目漆黑的漩涡前，甚至比尘埃折射出的灰白更加浅淡。窗外一望无际的亚空间裂隙引起了许多人的惊呼和讨论，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有莫名的好奇和恐惧。
“你对天文学了解多少？”
“一点点吧……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地月，以前只在空间站里工作。”
突然，一个神色张皇、打着笔直领带的西装男焦虑地坐到他们身边，对着手提箱里的全息面板飞快地输入令人费解的指令。
“你在做什么？”
“我在计算引力常数，亚空间裂隙十分危险，极有可能发生重大灾难。”
“你是物理学家？”
“推进力学，当然粒子物理也是。”男人友好地笑了笑，一刻不停地忙活着手头上的事。
“注意，飞船正在进入维度通道。请未经躯体改造的船员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间，谢谢配合。”
十余个服务机器人从仓库中驾驶着满载防护服的运输车出来，仍在房间外的船员沉默地拿走属于自己的一份，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或望着窗外不断爆破的尘粒，或低头阅读着过期多年的科学杂志。
“发生什么了？”
男人惊慌地脱下眼镜，双手忍不住颤抖。
“我们至少会死一半的人。”
“什么？”
“这里的压强足以穿透飞船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我们或许做了错误的决定。”
西装男惊恐地拉起手提箱，朝广场尽头的居住区飞奔而去。广场上一无所知的孩童不情不愿地在安保机器人的督促下，和同伴嬉戏打闹地回到舱室。嘈杂的人群犹如假日疯狂抢购的现场，让人烦躁不堪。
工程师焦急地在窗边的长廊上穿梭着，寻找自己的孩子，一路上数不清的科学家三两成群，拿着一杯咖啡悠闲地高谈阔论，
“你们有看到一个十岁大的男孩吗？”
“没有。”
“打扰了。”工程师焦急地向下一个休息区跑去。
“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小孩子送上‘守望’号，完全就是浪费飞船上的资源。”
“就是。”
突然，飞船剧烈地摇晃起来，窗外如黑洞般庞大的漩涡，远处的行星在广袤无垠的漩涡星云面前显得比沙粒还要渺小。
引力波撕扯飞船装甲发出的“簌簌”声，舱内压强迅速飙升，墙上的警报器随即响彻整艘飞船。
“请未经躯干改造的人立刻返回房间，谢谢配合。”
人群犹如炸开了锅的蚂蚁，争先恐后地挤进安全室，尖叫声与孩童的嚎哭声充斥着中央广场的每一处。远端的人惊慌地躲到靠近中央的地方，不知所措地向旁人倾诉着，少数胆大的则趴在观测窗前查看着窗外的情况。
四周满是弯曲的的星系，漩涡的冷酷幽深彻底吞噬了星光的耀眼，仿佛镶刻在夜幕中的繁星。数不清的星体在漩涡的通道中闪烁，仿佛电影中的魔法世界。
偷偷躲到瞭望台里的男孩，此时一瘸一拐地跑下塔台，强大的压强导致他的四肢僵硬发酸，他害怕地环顾四周，手足无措地徘徊着。
画面的另一边，心急火燎的工程师费尽周折终于看到了瞭望台下的孩子，两人激动地向对方跑去，相拥而泣。
“爸爸，我突然喘不过气来了。”男孩痛苦地跑到工程师身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别害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好吗？”男人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白了将要到来的灾难，泪水禁不住涌上眼眶，“走吧，我们先回房间吧。”
“我不想回房间，房间里好无聊。”
“听话，广播都通知了，再说了外面这么吵，不是吗？”男人强颜欢笑地牵起儿子的手，向走廊走去。
“我不想回去，我都快睡成猪了。”男孩厌烦地甩开父亲的手，不情不愿地跟随着父亲，眼睛仍不忘地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漩涡。
“回房间，爸爸帮你看一下好吗？不然你现在这么难受。”
“好吧。”
一旁的西装男拉住了男人的胳膊，将一包药物塞进他的手中。
“会安逸些。”
男人默默点了点头，泪水止不住往外涌，他急忙背过身不让自己的孩子看到。
“爸爸，你为什么哭啊？”
“没什么，爸爸想……想家人了。”
窗外被引力撕扯碎的金属层不断向深空中飘散，深邃辽远的灰黑星云？？
“好久没见到妈妈了。”
“是啊。”男人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情绪稳定后，继续牵起男孩的手向走廊里走去。
飞船完全进入亚空间裂隙，周围的一切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从扫描仪的引力成像可以看到不断有外来彗星被裂隙的引力捕捉至此，粉碎成尘埃。
“爸爸，我好难受，感觉全身要碎了一样。”
“别害怕，我们会没事的。”
男孩极不舒适地抹了抹眼睛，眼眶里开始淤血。男人痛心地将自己的防护盔带在儿子头上。
住宿区分为六层，密密麻麻的居住舱如蜂巢一般紧密排列在一起。狭隘的空间让人极不舒适，仿佛被塞进行李箱里的挂件。
男孩一瘸一拐地走着，不一会儿，脆弱的骨骼便“咯咯”断裂，他不可避免地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别担心……会好的，好吗？”
“不，我们都要死了！谁都活不了！”
“嘘——”
周围的人厌烦地看着他们，他的父亲难以为情地道歉着，将男孩搂进自己的怀中。
“别害怕，你之前不是一直问爸爸人死后会去哪里吗？就是来这里啊，你看看——”
男人将抽泣的孩子带到观测窗前，指了指窗外，“用心去感受那些星云、星体，多美啊，是不是比望远镜里的好看很多。”
男孩刚强地点了点头，脆弱的眼眶不断渗血。
“那我会变成一颗星星吗？”
“当然了，如果足够强大的话，你可以变成任何事物。”
“可我想活着，我想看着它们，而不是和它们一样静伫在那里。”
“我也不想啊，任何人都不想。但我们应该庆幸能够置身宇宙星辰之中，比起那些忙碌于表面的人，我们起码是星辰的一部分，而不是乌虚的尘埃。”
男孩似懂非懂地抹了抹血肉模糊的眼眶，娇小的身躯紧巴巴地贴着骨头。
“爸爸，我眼睛睁不开了。”
“先回房间，然后爸爸去找医生，好吗？”男人不舍地摸着孩子的脑袋，泪水禁不住从眼眶里涌出，他急忙侧过脸不让孩子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儿子带到走廊内。
“警告，飞船即将进入高压区，请未回到房间的船员立刻绑好安全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随意走动。”
“按爸爸说的，喝下那杯水，然后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嗯。”男孩抹了抹眼角血泪交杂的液体，在父亲的引导下打开狭小的舱门，无声无息地跨进去。
他的父亲早已痛哭流涕，看着自己手腕的能源核心，扶着墙壁失声痛哭。
压强不断增大，飞船剧烈地晃动着，苍白的灯光切换成暗红的警示灯。
他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回到中央广场的长凳上，像其
他改造人一样绑着安全带默哀。
房间内哀嚎声不断，撕心裂肺的敲门声充斥着飞船的每一个角落。
艾伦沉痛地扶着脑袋，望着头顶冒着火星的电线，不禁哀叹道：“人这一生
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失误和遗憾，每当你信心满怀自认为万事俱备时，意外总是突如其来地将即将到手的成功夺过，让你重陷生活的泥泞之中。”
大约半小时后，喊叫声渐渐停止。艾伦看着监控中不知所措的人群，解锁了门禁，起身到全息屏前查看探测仪侦测到的各项数据。
引力波不断撕扯着飞船脆弱的装甲，没有全息护盾的保护，外层的活体金属肉眼可见的迅速脱落。
“飞船的装甲最多只能扛住一个小时，我认为不应该再继续深入了，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布莱纳坚定地对艾伦说道。
“不，一个小时足够了。我们再四十分钟就能离开这里，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进入掠夺者的领地，即便踏入未知领域。”
“好吧。”布莱纳泄气地走到一旁的主控屏前，忧心地盯着扫描仪传输回来的结果。
在浓厚的星云之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各式舰船残骸，其中不乏人类从未见过的先进仪器。
“砰——”
“警告——能量转化环出现裂痕，请立即修理。重复——”
艾伦急忙切换紧急模式，打开控制面板的热成像感应，只见一块百余米长的陨石碎片插穿了舰体上部连接生态舱与能量转化环的走廊。
“布莱纳，飞船严重失压，立刻关闭与破裂处相连的所有舱室。”
“明白。”
舱室内灯管、玻璃破碎一地，人群惊恐地尖叫着，或跑向房间，或愣在角落不知所措。
艾伦焦急地输入指令驱使自动维修系统派出纳米机器人前往修复。然而在高速航行下，飞船的外表不断发生微观形变，加上机器人本身简易的算法，使得裂口始终无法顺利粘合。
“无法修复，请检查——”
“我得去那里手动操控，”艾伦按下关闭按钮，迅速从一旁的冷冻柜里抬出厚重的宇航服穿上，“我去修理，重力生成器得关一会儿，你操控飞船。”
“好。”布莱纳目不转睛地查看着飞船受损的情况。
中央广场上，受惊的船员仿佛战场上的俘虏，害怕地蜷缩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全然忘了自己是某个领域的顶尖才干。
艾伦在不足三米高的走廊里全速飞行，头顶上滋滋作响的灯管，忽明忽暗。
“发生什么了？”
“能量转化环与主体脱鞘了，需要手动脱离。”
“我跟你一起去，这方面我擅长。”工程师说着解开安全带，和艾伦一同漂在半空中。
“安全室里还有宇航服，我先去查看。”
“好。”
折跃带来的剧烈震动，让整个舱室犹如八级地震一般剧烈晃动着，人们惊恐地看着艾伦，双手合十祈祷着。
“现在能关闭折跃引擎吗？”
“不能，引力波会立刻把我们捕捉、撕碎。”
“好吧，”艾伦看着远处星云中耀眼的中子星，惆怅地叹了口气。
“布莱纳，机器人还能用吗？”
“量子信号被干扰了，只有纳米机器人能用。”
“试一下吧，虽然是未成品，但我们暂时没有更好的帮手了。”
“好，我马上启动。”
飞船摇摇晃晃地在星云中超光速航行，四周的引力仿佛无形的巨网牵扯着飞船前行的动力。
“保持航向。”
布莱纳一手操控航向杆，一手在控制台中输入应急指令。
“快，我们没有时间。”
工程师急忙赶到艾伦身旁，帮他输入指令。
“准备好对接了吗？”
“当然。”艾伦比了个前进的手势。
“正在重新对接转化环，请稍等——”
“快啊，我们没有时间了？”艾伦镇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布莱纳，你还好吗？”
“我没问题，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要一会儿。”屏幕上的进度条令人着急地挪动着，约莫一分钟后，显示屏中终于传来了对接提示。
纷飞的金属碎片，伴随着引力波刺耳的摩擦声，挑动着人们内心的恐惧。
“一号舱室正在重新粘合——”
纳米机器人在激光的指引下，在断裂处膨胀成中空的装甲暂时维持舱内稳态。
“我锁定了，布莱纳，慢点——”艾伦强撑着引力波的撕扯，操控机械臂固定住撞击物，“启动能量场。”
舱内的压强陡然飙升，中央广场上的船员们痛苦地瘫倒在座椅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启动偏导护盾。”
飞船剧烈振动着，最大振幅甚至超过了一层楼的高度，船员们不得不启用干扰绳脱离座椅，像气球一般漂浮在半空中。观测窗外，不断有拖着长尾的彗星飞过，它们从各个方向飞来，却又殊途同归地湮没于远处的未知漆黑之中。
“前面肯定有中子星，艾伦，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以现在飞船的糟糕处境，中子星的巨大引力足以毁坏所有暴露的舱室。”
“我知道，但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艾伦焦急地挪动着操控杆，控制机械臂取出撞击物，“快啊，给点力，”
“目前方向无误，往上二十米处有一段钢筋断垣，五米后调整方向右偏20度，持续十五米之后返回现有方向。”
“明白。”
此刻，艾伦和工程师都紧张到极点，两人一人操控一人观察，紧密有序地配合机械臂运作。耳边不断传来尖锐的引力波撕裂声。
“折跃引擎没问题吧？”
“没有，目前一切正常。”
艾伦急促地呼着气，双手紧紧攥住操控杆，竭力不让双手颤抖，笔直地向上扳去，任凭干扰绳上下剧烈摆动着。
突然，前方的迅速打开一道数亿千米宽的漩涡，数不清的晶体格状机器残骸被倾泻至此，似乎是某种蜂群式战斗单体。
“那是什么？”
“扫描仪无法识别，我们避不开它们。”
“不，不——”艾伦慌张地盯着显示屏，示意工程师去观测窗前查看。
“艾伦，重启护盾需要能量环至少有一个舱室稳定工作。得通过走廊去能量环内修理。”
“走廊全是冰，手动操控的仪表盘估计都被冰盖住了。能派纳米机器人吗？”
“它们无法承受住那样的低温，工厂造的这些纳米机器人都只是试验阶段，实用性并不高。”
“帮我查看附近最容易修复的舱室，”艾伦看了眼破裂处的粘合情况，然而粗糙的粘合科技，仿佛仅仅只是在断裂处刷了层泥浆，在引力的撕扯下快速消散。
“护盾严重受损——”
“你先回来，”
“等我将撞击物取出后。”
艾伦小心翼翼地挪着操控杆，终于残骸的半部分已经露出舰体。
“快啊，快出来。千万别出意外。”
“艾伦，还有五分钟我们就会进入中子星的引力范围。”
“我马上好了。”
残骸一点一点地离开舰体，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段尖锐的突起还留在舰体中。
“十五秒后，开启自动维修系统，工程师。”
“明白。”
“十，九，八——”
突然，巨大的聚能板在折跃形成的高压场下毫无征兆地断开，破碎的走廊在舰体上部划开了一道上千米长的裂痕。
布莱纳急忙输入指令，关闭相关舱室，然而失压的舰舱瞬间就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数以万计的科学仪器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瞬间碾碎，纷飞的残骸不断朝飞船外扩散而去。
凄厉的尖叫声从人群中炸开，大量金属构造向舰体飞来，迅速击穿舱室。此时的“守望”号一片混乱，人们在面临生死离别的厄运时，任何秩序与规则都失去了意义，能起作用的只是对危机处理的本能，只是这种能力在人性的刻薄与脆弱前不堪一击。
“布莱纳——启动能量场——”
“我们的能源供应不足，无法自动启动。”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舱室远端的接踵而至，爆炸一直蔓延至转化环顶部，不多时，舰体上方被撕开了一道可怕的裂痕，
“我们必须丢弃转化环，没办法。”
艾伦望着赖以生存的能量转化环，放在脱离键上的手迟迟按不下去。
“快按吧，不然来不及了。”
艾伦无奈地叹息着，拍下脱离键。
“呲——”
转化环随即被甩在数千万千米之后，湮没在星云之间。
“警告，能源即将耗尽——能源即将耗尽——”
“艾伦，我们不能再启用能量场和护盾了。”
“关闭吧，”
飞船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在暗物质领域内超光速航行，如尘埃一般显得那么的渺小。
“我们得回物质领域，飞船的能源消耗太大了。”
“但这里引力太强了，没有能量场回去会立刻被引力波撕碎。”
“一个低引力的地方都没有吗？”
“目前没有，探测仪扫描了附近一个天文单位以内的所有星云都没发现。这里的中子星太多了，很难找到引力缓冲区。”
“好吧，”艾伦失望地靠在墙上，打开手臂上的显示屏，“你去统计一下还剩多少人。”
“嗯。”布莱纳将飞船调为自动驾驶模式，沉重地离开了指挥室。
中央广场上，人们怨艾着，不解地咒骂着，和周围的好友相拥而泣。
“你们跟我一起去检查房间……然后处理一下尸体。”
“好。”几个男人颓丧地跟着布莱纳来到住宿区，然而这里早已没有往日的生气，只剩下恐怖电影一般的“鬼楼”。
“我们能活下来吗？”
“当然，永远不要轻易放弃。”
推开舱门的一刹，众人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狭小的舱室内爆满了遇难者的鲜血，血腥的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你们把遇难者的房间暂时封住，然后把尸体集中起来处理掉。”
“是。”
“这里有幸存者——”
“哪里？”
“1032室。”
布莱纳立刻赶了过去，只见几个血肉模糊的少年哀嚎着躺在床上，猩红的血液浸透了床单，爆裂的眼眶，残破的躯体，不断渗出的浑浊体液。
“呼叫服务机器人，立刻前往1032室搬运伤员。”
“是。”
几个服务机器人迅速将他们抬到修复机上进行手术，猩红的血液犹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整条走廊满是交错纵横的血迹。
布莱纳走进火花四溅的水培舱，二氧化碳指标已突破警戒线，一旁人体必要的各种营养液罐七颠八倒地散落在地上，玻璃碎渣到处都是。
“艾伦，能源舱几乎全坏了，飞船上的生态系统维持不了多久。”
艾伦紧张地盯着全息屏，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狭管空间中终于出现了久违的亮光。
“虫洞？”
“可能吧，我们现在在高维空间通道内，那边就是四维空间了。”
亮点迅速变大，突然，一颗机械化程度极高的遗落星球闯入探测仪传来的实时影像中，艾伦激动地派出探测无人机，同时将飞船的扫描区域集中至遗落星球。
“但愿是颗宜居星。”布莱纳在胸口画十字祈祷道。
指挥室外传来了激情昂扬的叫好声，船员们犹如在海上漂泊十余载的浪荡水手，终于看到了亲切的陆地。
“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航程。”
“但愿是颗宜居星。”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立即让所有船员心灰意冷。这里没有宜居星球具备的任何特征，也没有一点可利用的物质，反倒是整颗星球上布满了放射性极强的金属废液。
“先暂时定居遗落星球吧，等科学家对里面的世界有全面的认知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不，这里环境太恶劣了，我们不能在此浪费时间。没有可用的冶制设备，没有足够的矿物，我们无法自给自足。得抓紧时间去另一侧寻找宜居星。”
“剩余的能源坚持不了多久，最多维持四个小时。起码让船员们有几天的时间喘口气，然后再做打算，”布莱纳看着失神的艾伦，不禁质疑道，“而且我们完全不知道通道的另一侧会通往何处，不能把剩余两万人的性命当赌注。”
“从进入亚空间裂隙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完全进入未知领域了。现在碰到的一切，有什么是之前研究过的吗？遗落星球表面满是辐射与金属废液，停留那里只会彻底耗光船员们的耐心。我们只能一直向前，直到通往维度空间的另一端。”
艾伦看着犹豫不决的布莱纳，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分析报告出来你就会明白的。”
“即便不宜居，作为暂时的落脚点也完全没有问题。我们可以——”
“已完成分析。”服务系统的广播打断了布莱纳倔强的发言。艾伦立刻输入指令，将全息报告结果投在屏幕上。
“目标行星宜居指数0%，在强辐射的作用下行星上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其表面覆盖着数不清的纳米机器人工厂，初步判断是远古时期某个智械文明遗留的大型制造区划。不过如今，这里只剩下堆积成山的工业废料和断垣残壁。且无任何可利用的矿物或基础设施。”
“让船员投票吧。月球也是0%，最终不也成功克服了吗？我不想再让剩余的船员陷入未知、绝望的困境之中。”
“噢，不是吧。你怎么还这么倔强？人的心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就像吸足了水的海绵，即便用尽全力去挤压，也无法让它彻底失水。当绝望彻底占据每个人的内心，即使宜居星真的出现，人们也没有毅力与耐心再去解决遇到的难题，更别谈花费十余年甚至数十年去建立新家园了。”
布莱纳沉默地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漩涡星云，忧郁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随着飞船不断向前，亮光终于展示了其真实面目——一个高速旋转的人工虫洞，在其入口处坐落着一道长宽各达二十个天文单位的星门基址。在门框的四个角上分别有一颗直径超过一亿千米的蓝超巨星级戴森球为其提供所需能源。
艾伦和布莱纳直瞪瞪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巨构，雕塑一般愣在原地，半晌没缓过神。
飞船离开狭管通道的瞬间，虫洞引力波的曲面便立刻捕捉住飞船形成的引力坍缩，时刻干扰着飞船的推进及量子系统。
“是啊，不过想想一两周后我们的星球也将成为这一路上遇到的众多遗迹中的一部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艾伦长叹了口气。
暗红色的星云连绵不绝，弥漫中蓝巨星散发的幽深光芒围绕着破旧旳飞船，船员们三三两两坐在观测窗前闲聊、眺望，肃穆犹如梦魇中的魔爪将仰望者的灵魂从肉体中揪出，让他们审视着自身的渺小与愚昧。人们遥不可及的绚丽夜空却仅仅只是先进文明的冰山一角，无可作为的绝望油然而生。似乎触手可及的星河，却远在数万光年之外。生命、存在的意义在这一刻令所有人深思。是否命运早已注定，低贱苟延残喘，高贵为所欲为。无可奈何，无法逃避。
“即将靠近塔拉玛黑洞——”广播久违响起了提示音。
“终于要到了，”艾伦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白耀的漩涡，“现在能获取宜居带的数据吗？”
“还不能，得穿过边界后才行。”
“嗯。”
事件视界渐渐靠近，飞船四周流光四溢的星云横亘亿里。星环、星带上密密麻麻的哥特式建筑在强引力的束缚下静静地漂浮着。
“通讯系统有收到讯息吗？”艾伦问。
“目前没有。”
“这是遗迹吗？”艾伦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建筑群，在主控台上输入指令，调出侦测仪收集实时数据。
“是遗迹，没有任何智慧生物，唯一存在的活物是——”布莱纳伸手点击了一下相关数据条，随即一道全息影像弹了出来，“一些改造过的太空鲸？”
“我猜这里曾经是偷猎者的聚集地，几乎每个街区中都有炼油厂和贸易市场。”艾伦说。
“我们可以去找些补给。”
“嗯，你帮我引航，我手动驾驶。”
“好。”布莱纳按下空间折跃按钮。
“正在返回物质领域，三——二——一——”
飞船就像紧急刹车的超跑，突然停在城市上空。在地平线的尽头，幽深的暗物质沉淀漂黑了四周超巨星散发的强光。艾伦难以置信地站在扫描仪前等待系统分析数据。
“什么也没剩，这里似乎荒废数千年了，到处都是被黑洞引力撕扯的碎片。”
艾伦和布莱纳沉思了片刻。
“不过那些太空鲸倒是能捕来加工成食品和润滑油，正好机组人员也休息一天。”
“嗯，那捕鲸人员呢？”
“从普通船员中选，他们受过相关训练。不麻烦工程部了。”
“好，我马上去办这件事。”布莱纳起身离开指挥室。
艾伦调整飞船方向，朝太空鲸的聚集地飞去。
“舰长，边界的许多数值与我们预想的相差极大。我们到宜居带要经过数不清的中子星和亚空间裂隙。远比科学家测算的要多，我们无法穿过它。”
“我看看，”艾伦诧异地看着显示屏，死沉的表情深深地凹陷在脸颊的骨沟里，“他们忽略了空间折射，真该死——我早提醒过所有测算的科学家，宇宙中处处充满暗物质与引力波，但他们只相信哈勃定律，甚至政府也不愿意出钱造探机去实地测验。”艾伦气愤地说道，“人类之所以落到现在的地步，就是因为社会根本不重视对于宇宙的探索。每个人都想着钱，想着装扮，没有人在意宇宙中有什么？我在空间站工作了三十年，经历过那么多异象，那些窝在办公室的人什么都不明白，还不听劝告。”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艾伦懊恼地捂着脑袋，惆怅地望向窗外。
“我们得冒险穿过亚空间裂隙。”
“舰长，我们的的前方突然出现了好多战舰，“观察员紧张地说道，调出扫描仗收集到的数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战舰？”
“我不知道，”艾伦疑惑地查看着通讯记录，“我们没收到任何文明的警告，怎么会这样？”
“看一下总部有发来新讯息吗？”布莱纳急匆匆地走进指挥室，“现在所有船员都在讨论这件事，我们得立刻解决，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了。”
“我知道……有，什么时候发的……昨天晚上，真该死，”艾伦急忙点开文件，随即一段全息影像弹了出来，“对于守望号上的所有人，我很抱歉。但我们没有办法，谁都不想沦落到给其他文明当低等奴隶的地步，所以我们接受了被智械同化的结局，然后和掠夺者联军决一死战。祝一路顺风。”
“总部接受被智械同化了？什么情况？”艾伦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中的全息影像。
“他……他们怎么能这么做？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去宜居带？”
“我真的不明白总部为什么要接受同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智械再所向披靡也不可能仅靠一己之力打败十余个掠夺者帝国。”
“这是人权的代价，布莱纳，”艾伦望着窗外壮丽的群星哀叹道，“你去盯着扫描仪，我去通知所有人做好殖民低宜居星的准备。”
“没办法，”艾伦惆怅地看着满是警示红点的全息星图，“我们只能找可殖民的星体暂时落脚，等风波过后再启程，”
两人沉默地靠在座椅上思考着。
“那应该怎么分配人员？”
“我们可以将飞船上的人按职业分开，去不同地理条件的星球，即便宜居度只有10%或20%。我们不能放弃，要努力活下去，我们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了。”
“好。”
“把我们的情况传回月球基地，用实况吧。”
“嗯，”布莱纳走到控制台前输入指令。
“敌人太多了，我们根本过不去，看看能找到多少宜居点，将五万人分散开，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好，”艾伦立刻启动通讯器，派出所有探机勘查。“我去通知所有人准备。”
一小时过后。
“数据收集好了吗？”
“嗯，但很不乐观，”布莱纳脸色阴沉地坐了下来，将全息面板递到艾伦面前，“环境都很差，没有设备根本无法长期生存。最适宜的居住点是这颗极寒矮行星，”他滑一了下屏幕。
艾伦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摇了摇头，“这不行，零下一百多度，我们的战舰上没有足够的供暖设备。不过我们可以派一队精英人员去开采融石。”
“或者这一颗卫星——”布莱纳指了指显示屏，“这里温度适合，但什么都没有，只有岩石。”
艾伦犹豫不决地看着眼前的显示屏，仔细分析数据：
“极地行星，宜居指数20％。主要由极地组成的岩石世界，冰雪覆盖了大部分表面。地壳中富含。适宜发展为高品质矿星。”
“液态行星，宜居指数10％。该行星拥有湿润的氮氧大气层以及形成的生命的稳定气压，然而这里的液体“海洋”由于某种原因被银色的活体金属完全吞噬了，使得行星变得不再宜居。在海床上布满数千摄氏度的熔岩口，使得活体金属以液态形式存在，覆盖了行星表面的90％。行星上除了活体金属外没有其他任何可采集资源。”
“高山卫星，宜居指数10％。行星表面随处可见数万米高的高山，山川之间大多由干涸的沟壑相连，地表和地壳中没有任何液体，由于岩石具有极强的吸水性，使得原本郁郁葱葱的卫星最终演化为荒芜的岩体世界。”
“可以去液态行星，相比之下这是最宜居。”
“但这里有很多巨物，动辄上千米，”布莱纳担忧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那颗矮行星，至少先躲一阵子，等敌人离开后再做打算。那是目前最适合生存的星球。”
艾伦沉思了片刻，烦恼地挠了挠头，“确实，去那颗矮行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要去多少人？”
“一半，最多一半，剩下的去其他星球。”
“随机分配吗？”
“呃……得让精英去其他星球才行。最好是科学家。”
“好，我去看一下每个人的具体资料，一会再见。”布莱纳起身准备离开。
“有时间去告诉教授一声。”
“我知道。”
说完，布莱纳走出指挥室，乘上小型悬浮艇，朝档案库驶去。
守望者基地。指挥中心。
“他们遇到大麻烦了。”漫多不安地说道。
“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没办法，他们离我们太远了。”
“不能派智械的舰队去保护他们吗？”
“月球上有五十亿人，智械的舰队保护这些人都远远不足……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可惜。”Allen长叹了口气。
守望号。教授寝室。
“数据和预想中的差了很多。”教授看着全息面板上的数据无奈地说道。
“是的，所以我和艾伦考虑先将船员安置到不同的宜居星上暂避一阵，等风头过后再考虑前往宜居带的事。”布莱纳滑动屏幕，调出计划前往的殖民星的相关数据。
“都很艰难。”
“是啊，这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我和艾伦在守望号建造的过程中三番五次地提议探索前往宜居带的航线，结果政府那些议员根本没拿这当一回事，沃德和漫多一次次地开投票会，一次次地无法通过……后来内战就到来了，议会更不同意了。”
“没办法，将决策交到普通人手中就是这样的结果。”
“您有什么建议吗？现在我有些迷茫，不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
“相信你自己，你们的计划非常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个时候就是生死时刻了，或许得通过广播多加安抚船员的情绪，这些坐办公室或研究院的，没几个有胆识。”
“嗯。你的搭档没上飞船吗？怎么没看到他？”
“他想留下来。不管我怎么劝说都没用。”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噢。我该走了，我得去找艾伦商讨一下对策。您多保重。”
“你也是。”
布莱纳起身离开教授的房间。
“你在哪里，艾伦。”
“瞭望塔。”
五分钟后，瞭望塔。
“艾伦？”布莱纳走向艾伦，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通知了这个计划，也找每个领队单独聊了一会，人员分配好了吗？”艾伦缓缓吸了一口气。
“当然，我将各队名单传输到通讯系统中了，船员应该很快就会收到。”
“过一会儿得用广播再提醒一下。”
“嗯，”布莱纳从兜里拿出一支雪茄，点了起来，“总部会派飞船支援我们吗？他们现在肯定不缺飞船了。”
“不，我没收到任何讯息，他们两周前就知道我们的处境了，如果有回复……也该来了。”
“我越来越迷茫了，”布莱纳深吸了一口气，“我经常不知道该自己在做什么，尤其是和船员交谈的时候，他们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有渴望，更多的是恐惧与不信任。”
“人类总是莫名的自大，动不动就给事物下定论，比如绝对零度、速度无法超越光速、甚至宇宙是什么样的等等。其实对错都不奇怪，谁能不犯错？但很多人自以为读了几十年的书，受过世界最顶尖的教育，世界的规律就尽在计算与调查的范畴之内。不过最讽刺的是所有人都信以为真，这真是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想去质疑。直到有一天，出现了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异类，有着悲惨的早年经历，靠着质疑权威并研究证明自己的质疑是正确的，然后收获全世界的赞美。这种烂片般的传记得用编年体的历史书才能装下。”
布莱纳沉默地抽着雪茄，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
“请所有人前往指定的运输舰等候，祝一路平安。”
老人看着中央广场上嘈杂喧闹的人群，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远在月球基地中的挚友，不禁感叹道：“我说老伙计，有时候你的倔脾气还真未必是件坏事，起码你现在可以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悠闲地哼着小曲，静享时光流逝……不必像我，唉，整天疲于奔命，还未必有结果。”
科学家们按照计划驾驶穿梭舰前往不同的星系。大约两天过后，主飞船在艾伦的驾驶下来到了极寒矮行星上空，然而这里的环境再次超乎所有人的预料。矮行星表面看似冰封，但该行星围绕红巨星的运行轨道使其地表温度高达数百度，正常情况下，这会使行星表面的冰瞬间升华。然而，该行星的超致密核所施加的极端重力使该行星表面的水保持固态，所以这个星球常年处于冰火两重天的状态。
“这里的引力场真是太怪异了。”
“确实，我们得离开这里……继续向深空驶去。”
“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现在就像被迫背井离乡的幼儿，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祈祷别被恶人盯上。”
两人沉默地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恒星系，一言不发。
“真后悔。当初就应该留下来陪伴家人……现在这样没完没了地逃亡，太累了，生命都失去了意义。”
“你觉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就像……我也说不清，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
“我父亲告诉我，生命的意义在于两种境界。一种是义无反顾地打破世俗既定的规则与约束，保持傲视凡世的心气，让历史铭记你的过往，让世界万物颤抖于你的强大。另一种是平淡自乐，生活中充满爱与欢笑，健康与祝福，年轻时一展风采，年迈时怡养天年。”
“前面有一颗宜居星！”
“在哪？”指挥室的人立刻围到全息星图旁查看，扫描仪显示前方八十个天文单位的矩形星系中，有一颗类地行星。
“侦测仪的数据好了吗？”
“马上，再一分钟。”布莱纳兴奋地盯着显示屏。
众人焦急地围成一圈，等待讯息传回。
“来了。”布莱纳迅速输入翻译指令。
“高山行星，宜居指数50%。行星表面随处可见数万米高的火山，不过初步探测表明火山地壳极其稳定，没有明显活动迹象。行星气候湿润，年变化小，日均温度始终维持在五摄氏度左右，植被主要呈垂直分布。山川之间奔腾着深达万米的高矿质水，通过对水体的分析，我们发现了令人不安的事实，这里的水实际上并不是来自这颗星球，它在约一百年前以巨大冰块的形式被运送到这里，扔在极地附近的广阔高原上。冰块很快坠毁，裂成碎片并迅速融化，最终将山川之间万米深的沟壑填满。目前无法得知该项工程的实施者和具体目的。除此外，我们对地壳的考察更令人不安，富含水晶矿的地壳中满是坑坑洼洼的人工矿洞，甚至还能找到一些小型聚落的遗迹。”
众人沉默地看着发回来的分析报告，陷入了沉思。
“不能在这停留，这颗星球上有丰富的水晶矿，会引来很多掠夺者。而且很可能已经有主了。”
“可是……除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
“这里——”艾伦走到全息星图前指着一颗气态巨行星说道，”我们可以去这颗行星补给一番，然后继续前行。”
“立刻出发吗？”
“最好现在就离开，你去通知工程部的人检查穿梭舰，我通知船员。”艾伦转过头对布莱纳说。
“好。”
守望号静静地漂浮在漆黑的深空中，在前方大约五十光年的位置是一片暗红色的人工弥漫，大约只有两百光年的跨度，远比不上自然生成的弥漫。通过侦测仪可以看到薄纱状的弥漫内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斑点一般的蓝巨星，虚幻、空灵，仿佛装上了滤镜一样，将梦幻的星辰美景定格在观望者的视野之中。
“如此美丽。”
月球基地。指挥中心。
“同化效率怎么样？”沃德走到最高意志面前问道。
“平均每天同化一亿人口，不过还需要经过二次同化才能上战场作战。”
“这样的效率还需要两个月，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附近文明的舰队都在朝太阳系赶来，最多再一个月大战就会爆发。”
“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们可以停止对未成年和女人的同化，将所有同化装置使用在男人身上，这样可以最快提升舰队的实力。”
“你确定让社会停止运作，不会引起混乱？”
“我想了一些办法，不过需要彻底改变现在的运行方式。。”
“说来听听。”
“只要轻工业不停产，人们的日常生活短时间内就不会受到影响，所以我预计降低企业招收员工的年龄限制，让十四岁以上的人都能应聘，另外我准备增派四万名机器人到各个轻工业工厂中填补男人的空缺，按照企业规模，一个工厂分配一到五个。国库储存的货币我决定全部拿出来分发给贫困户，此外我预计派一些军队出来强制去截止到上个月为止月收入超过一万的居民家里，按收入的百分比收缴资助款，用来补贴生产企业和贫困户，稳定物价。”
“那治安维序的工作由谁来做？”
“高级子个体，说实话监督的工作有必要的话可以省下来。”
“嗯，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们必须坚持到战争打响的那一刻。”
“当然。”
“好，那就这么办，”最高意志将身上的接线插入电子主脑的插座内，观察所有中、低级子个体的动向，“我来做监督工作，你处理好社会协调的工作。”
“没问题。”沃德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地走出指挥中心，立刻驱车前往指挥中心向人们宣布最新政策。
守望者基地。
“智械怎么会有那么多舰队？”
“他们的发展模式注定他们的军事实力一定会远超于其他所有方面，智械的人口和资源一直控制在膨胀的边缘，这使得他们的文明只要有足够的人口基数，就能一直快速发展下去，所以他们必须每时每刻都在战争，否则文明就会停滞，甚至倒退。其他文明几百年的发展，智械只需要几年就能完成，因此智械文明是全宇宙的公敌，不过智械从来不会退缩，如果失败了，就重回宇宙阴暗的角落中，等待下一次同化机会的到来。”
“所以被同化的文明，命运总是悲惨的。”
“是啊，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谁愿意和智械交往呢？”漫多无奈地叹了口气。
基地中漫多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显示屏上的图像，一旁的扫描机飞快地读取着十六进制代码。
“这些是记录什么的？”
“‘守望’号上发生的大事件，传输系统会实时处理数据并通过粒子流传回来，以便我们了解情况。”
“所有事吗？”
“是的，就像架着摄影机拍摄一样。不过不同的是这是通过感应公共场所转化的数据形成影像，不会侵犯他们的隐私。”
我慵懒地躺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全息屏中电影一般播放着船员们的工作记录及言谈举止。
“没什么意思。”
“能一直这么平静就好，遇到异象就很麻烦。”
“是啊，平静的生活啊……掠夺者联军这几天有消息吗？”
“没有，他们快到太阳系了，情报隐秘性加强了不少。”
突然，一条粉红色的触手毫无征兆地缠住驾驶座，俏皮地在我身上缠绕着。
“泡泡，你怎么钻进来了？”我转过身，微笑地抚摸着她柔软的触手。
她好奇地盯着显示屏，硕大的脑袋可爱地夹在门框之中。
“你也想看？”
“嗯。”
“你可真是只好奇的水母啊。”我坐起身，将信号传输到基地顶部的巨幕上。突然，服务系统传来了警报声。
“怎么了？”
“信号停止传讯了。”漫多立刻打起精神，调换传输系统的信息获取区域。
“正在形成环境影像——”
现实台上立刻出现了五颜六色的星云，看上去似是刚滴进水中尚未溶解的墨水，远远看去这些恒星都是聚集成团的，似乎每一颗星球都靠得那么近，可当你进入星云后才明白，每一个恒星系是那么的孤单，就像是撒在幕布上的钻石粉末，一直延伸至远方。
“亚空间裂隙，”漫多输入指令，调整至指挥室。
指挥室内，三个身着正装的男人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正在形成全息影像——”
“他们离基地已有数光年之远，遇到异象只能自行解决了。”
“现在我们看到的影像是十几天前的吗？”
“至少是，可能更久。”
不一会儿，全息屏中的画面便拉到了极其靠近人物的位置。
“舰长，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进入亚空间裂隙，另一条是冒险穿过掠夺者的领空。”布莱纳忧虑地看着扫描屏上的画面。
“现在讯息传回总部要多久？”
“十四天左右。”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艾伦无奈地叹了口气，背起手站在观测窗前眺望着远处混沌的漩涡。
“您认为呢，教授？”
“我认为应该进入亚空间裂隙，虽然会牺牲很多人，但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活下去的方法。如果我们进入掠夺者文明的领地，逃脱的概率几乎为零。”
“亚空间裂隙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或许和掠夺者文明拼命才是更好的选择。”
沉默压抑着指挥室中的每一个人，飞船在引力的牵引下渐渐靠近裂隙边缘。可以清晰地看到高速旋转的庞大星云在引力的扭曲下，被压缩成只有一个星系大小的微缩银河。
“裂隙内部的巨大压强会使能源核心彻底瘫痪，从而对人体造成不可恢复的伤害，那些孩子和伤员几乎不可能幸免。就连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需要防护服才能免受侵袭。”
“也就是说我们进入亚空间裂隙至少会死一半的人，而且剩下的人也未必能活下去？”
“是的。”
“那还不如和掠夺者文明来一场速度比拼，如果成功了目的地就近在咫尺。”
“还是让船员投票决定吧。”
艾伦打开通讯器，郑重地说道，“请所有代表立刻到中央广场集合。”
“走吧。”
大约十分钟过后，四千名代表无精打采地站在广场中央排好阵列，疲惫写满一张张迷茫的脸，一部分人甚至出现了太空焦虑症。
艾伦沉重地走到演讲台前，见人员到齐后，开始发言：“同胞们，我们前往新家园的航线被敌人完全覆盖住了，我们无法按照预定的航线前往宜居星。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深入掠夺者领地，届时大约只有一万人能够登上穿梭舰尝试突围，不过突围成功的几率十分渺茫，剩下的人则必死无疑；另一条是所有人一起进入亚空间裂隙，我们在进入时会失去一半的船员，也不知道裂隙会通向何处。”
众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激烈地和同伴讨论起来。
“亚空间裂隙极其不稳定，我们很有可能进入后没多久就被引力波碾碎。”
“但没有其他选择了，难道我们要深入掠夺者的领地吗？”
“那也比送死好啊。”
“就是，活着起码还有机会。”
船员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激烈的争吵声似乎面前出现的场景是嘈杂的菜市场，而不是精英聚集的远航舰。
“安静一下，”艾伦看了眼手腕上的全息屏，“飞船马上要靠近裂隙边界了，希望大家五分钟内做出抉择，我遵从大家的意见。”
喧闹的中央广场瞬间陷入沉寂，人们不知所措地看着旁人。
突然，一个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自信地走到演讲台前，他麻利地从公文包中投出一道全息数据影像，然后郑重地说道，“我有些话想对大家说，我是机械动力领域的专家，这艘飞船上所有战舰的动力系统都是我负责建造的。如果我们深入掠夺者文明的领地，即便是运输舰上最快的穿梭舰也没有一点可能躲避敌人的自动反击系统，因此我认为另一种选择是我们当下唯一的出路。”
“投票吧，同意进入亚空间裂隙的请举手。”
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
“好，那我们进入亚空间裂隙。”
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一缕星光，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恐惧与迷茫不断吞噬着人们每况愈下的耐心。
中央广场上，各行各业的专家焦急地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人群中，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长凳上，男孩忧郁地趴在观测窗前，眺望着窗外阴森可怖的漩涡。
“他是你儿子？”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疲惫地坐到工程师身旁，微笑地看着失落的男孩。
“是的。”工程师木讷地回以微笑，心事重重。
“你妻子呢？”男人好奇地问道。
“她得了绝症……将名额留给了我们的儿子。”
“不好意思，这真是令人难过的事实。”
“是啊……”工程师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抚摸着其中笑容和蔼的女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和孩子在一起真是最幸福的事，”富豪羡慕地看着他手中的照片，感慨道，“我离开家人后每时每刻都饱受思念的煎熬，尤其到了深夜那种感觉极为强烈。一想到离别那天，父母、孩子、妻子……他们无助的神情，我就十分自责，或许留下来陪他们最后一程才是最好的选择。”
“唉……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商人。”
“你就是守望号的主赞助商？”
“是的，”富豪微笑着点起一支雪茄，缓缓吐出一道烟圈，老气横秋的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痘坑，“你呢？”
“我是工程师。”
“噢。”他默默点了点头，静望着陆陆续续涌进广场的人群，臃肿的脸上满是焦虑。
“注意，飞船的折跃系统即将重新启动，请还在走廊上活动的船员立刻返回休息室或前往就近的安全椅坐好，以免飞船颠簸给您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中央广场上乱哄哄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观测窗前的一圈长凳上坐满了来广场活动的科学家。
“鞋底和裤子上的磁吸开了没有？”工程师关切地伸出手查看儿子衣着上的状态。
“早开了。”男孩不耐烦推开父亲伸过来的手，忧愁地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漩涡。
“开了，说一句就行。为什么这么不耐烦？”
男孩厌烦地关闭磁吸，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去哪里？都说了飞船颠簸——”
“去上个厕所，哪有什么事？”男孩气冲冲地跑向远处的服务中心。
“得太空焦虑症了？”富豪凑到男人耳边低声说道。
“是啊……现在的小孩子承受不了没VR、没全息投影的生活。”
飞船渐渐靠近漩涡，尾翼散发的蓝光在满目漆黑的漩涡前，甚至比尘埃折射出的灰白更加浅淡。窗外一望无际的亚空间裂隙引起了许多人的惊呼和讨论，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有莫名的好奇和恐惧。
“你对天文学了解多少？”
“一点点吧……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地月，以前只在空间站里工作。”
突然，一个神色张皇、打着笔直领带的西装男焦虑地坐到他们身边，对着手提箱里的全息面板飞快地输入令人费解的指令。
“你在做什么？”
“我在计算引力常数，亚空间裂隙十分危险，极有可能发生重大灾难。”
“你是物理学家？”
“推进力学，当然粒子物理也是。”男人友好地笑了笑，一刻不停地忙活着手头上的事。
“注意，飞船正在进入维度通道。请未经躯体改造的船员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间，谢谢配合。”
十余个服务机器人从仓库中驾驶着满载防护服的运输车出来，仍在房间外的船员沉默地拿走属于自己的一份，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或望着窗外不断爆破的尘粒，或低头阅读着过期多年的科学杂志。
“发生什么了？”
男人惊慌地脱下眼镜，双手忍不住颤抖。
“我们至少会死一半的人。”
“什么？”
“这里的压强足以穿透飞船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我们或许做了错误的决定。”
西装男惊恐地拉起手提箱，朝广场尽头的居住区飞奔而去。广场上一无所知的孩童不情不愿地在安保机器人的督促下，和同伴嬉戏打闹地回到舱室。嘈杂的人群犹如假日疯狂抢购的现场，让人烦躁不堪。
工程师焦急地在窗边的长廊上穿梭着，寻找自己的孩子，一路上数不清的科学家三两成群，拿着一杯咖啡悠闲地高谈阔论，
“你们有看到一个十岁大的男孩吗？”
“没有。”
“打扰了。”工程师焦急地向下一个休息区跑去。
“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小孩子送上‘守望’号，完全就是浪费飞船上的资源。”
“就是。”
突然，飞船剧烈地摇晃起来，窗外如黑洞般庞大的漩涡，远处的行星在广袤无垠的漩涡星云面前显得比沙粒还要渺小。
引力波撕扯飞船装甲发出的“簌簌”声，舱内压强迅速飙升，墙上的警报器随即响彻整艘飞船。
“请未经躯干改造的人立刻返回房间，谢谢配合。”
人群犹如炸开了锅的蚂蚁，争先恐后地挤进安全室，尖叫声与孩童的嚎哭声充斥着中央广场的每一处。远端的人惊慌地躲到靠近中央的地方，不知所措地向旁人倾诉着，少数胆大的则趴在观测窗前查看着窗外的情况。
四周满是弯曲的的星系，漩涡的冷酷幽深彻底吞噬了星光的耀眼，仿佛镶刻在夜幕中的繁星。数不清的星体在漩涡的通道中闪烁，仿佛电影中的魔法世界。
偷偷躲到瞭望台里的男孩，此时一瘸一拐地跑下塔台，强大的压强导致他的四肢僵硬发酸，他害怕地环顾四周，手足无措地徘徊着。
画面的另一边，心急火燎的工程师费尽周折终于看到了瞭望台下的孩子，两人激动地向对方跑去，相拥而泣。
“爸爸，我突然喘不过气来了。”男孩痛苦地跑到工程师身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别害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好吗？”男人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白了将要到来的灾难，泪水禁不住涌上眼眶，“走吧，我们先回房间吧。”
“我不想回房间，房间里好无聊。”
“听话，广播都通知了，再说了外面这么吵，不是吗？”男人强颜欢笑地牵起儿子的手，向走廊走去。
“我不想回去，我都快睡成猪了。”男孩厌烦地甩开父亲的手，不情不愿地跟随着父亲，眼睛仍不忘地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漩涡。
“回房间，爸爸帮你看一下好吗？不然你现在这么难受。”
“好吧。”
一旁的西装男拉住了男人的胳膊，将一包药物塞进他的手中。
“会安逸些。”
男人默默点了点头，泪水止不住往外涌，他急忙背过身不让自己的孩子看到。
“爸爸，你为什么哭啊？”
“没什么，爸爸想……想家人了。”
窗外被引力撕扯碎的金属层不断向深空中飘散，深邃辽远的灰黑星云？？
“好久没见到妈妈了。”
“是啊。”男人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情绪稳定后，继续牵起男孩的手向走廊里走去。
飞船完全进入亚空间裂隙，周围的一切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从扫描仪的引力成像可以看到不断有外来彗星被裂隙的引力捕捉至此，粉碎成尘埃。
“爸爸，我好难受，感觉全身要碎了一样。”
“别害怕，我们会没事的。”
男孩极不舒适地抹了抹眼睛，眼眶里开始淤血。男人痛心地将自己的防护盔带在儿子头上。
住宿区分为六层，密密麻麻的居住舱如蜂巢一般紧密排列在一起。狭隘的空间让人极不舒适，仿佛被塞进行李箱里的挂件。
男孩一瘸一拐地走着，不一会儿，脆弱的骨骼便“咯咯”断裂，他不可避免地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别担心……会好的，好吗？”
“不，我们都要死了！谁都活不了！”
“嘘——”
周围的人厌烦地看着他们，他的父亲难以为情地道歉着，将男孩搂进自己的怀中。
“别害怕，你之前不是一直问爸爸人死后会去哪里吗？就是来这里啊，你看看——”
男人将抽泣的孩子带到观测窗前，指了指窗外，“用心去感受那些星云、星体，多美啊，是不是比望远镜里的好看很多。”
男孩刚强地点了点头，脆弱的眼眶不断渗血。
“那我会变成一颗星星吗？”
“当然了，如果足够强大的话，你可以变成任何事物。”
“可我想活着，我想看着它们，而不是和它们一样静伫在那里。”
“我也不想啊，任何人都不想。但我们应该庆幸能够置身宇宙星辰之中，比起那些忙碌于表面的人，我们起码是星辰的一部分，而不是乌虚的尘埃。”
男孩似懂非懂地抹了抹血肉模糊的眼眶，娇小的身躯紧巴巴地贴着骨头。
“爸爸，我眼睛睁不开了。”
“先回房间，然后爸爸去找医生，好吗？”男人不舍地摸着孩子的脑袋，泪水禁不住从眼眶里涌出，他急忙侧过脸不让孩子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儿子带到走廊内。
“警告，飞船即将进入高压区，请未回到房间的船员立刻绑好安全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随意走动。”
“按爸爸说的，喝下那杯水，然后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嗯。”男孩抹了抹眼角血泪交杂的液体，在父亲的引导下打开狭小的舱门，无声无息地跨进去。
他的父亲早已痛哭流涕，看着自己手腕的能源核心，扶着墙壁失声痛哭。
压强不断增大，飞船剧烈地晃动着，苍白的灯光切换成暗红的警示灯。
他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回到中央广场的长凳上，像其
他改造人一样绑着安全带默哀。
房间内哀嚎声不断，撕心裂肺的敲门声充斥着飞船的每一个角落。
艾伦沉痛地扶着脑袋，望着头顶冒着火星的电线，不禁哀叹道：“人这一生
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失误和遗憾，每当你信心满怀自认为万事俱备时，意外总是突如其来地将即将到手的成功夺过，让你重陷生活的泥泞之中。”
大约半小时后，喊叫声渐渐停止。艾伦看着监控中不知所措的人群，解锁了门禁，起身到全息屏前查看探测仪侦测到的各项数据。
引力波不断撕扯着飞船脆弱的装甲，没有全息护盾的保护，外层的活体金属肉眼可见的迅速脱落。
“飞船的装甲最多只能扛住一个小时，我认为不应该再继续深入了，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布莱纳坚定地对艾伦说道。
“不，一个小时足够了。我们再四十分钟就能离开这里，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进入掠夺者的领地，即便踏入未知领域。”
“好吧。”布莱纳泄气地走到一旁的主控屏前，忧心地盯着扫描仪传输回来的结果。
在浓厚的星云之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各式舰船残骸，其中不乏人类从未见过的先进仪器。
“砰——”
“警告——能量转化环出现裂痕，请立即修理。重复——”
艾伦急忙切换紧急模式，打开控制面板的热成像感应，只见一块百余米长的陨石碎片插穿了舰体上部连接生态舱与能量转化环的走廊。
“布莱纳，飞船严重失压，立刻关闭与破裂处相连的所有舱室。”
“明白。”
舱室内灯管、玻璃破碎一地，人群惊恐地尖叫着，或跑向房间，或愣在角落不知所措。
艾伦焦急地输入指令驱使自动维修系统派出纳米机器人前往修复。然而在高速航行下，飞船的外表不断发生微观形变，加上机器人本身简易的算法，使得裂口始终无法顺利粘合。
“无法修复，请检查——”
“我得去那里手动操控，”艾伦按下关闭按钮，迅速从一旁的冷冻柜里抬出厚重的宇航服穿上，“我去修理，重力生成器得关一会儿，你操控飞船。”
“好。”布莱纳目不转睛地查看着飞船受损的情况。
中央广场上，受惊的船员仿佛战场上的俘虏，害怕地蜷缩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全然忘了自己是某个领域的顶尖才干。
艾伦在不足三米高的走廊里全速飞行，头顶上滋滋作响的灯管，忽明忽暗。
“发生什么了？”
“能量转化环与主体脱鞘了，需要手动脱离。”
“我跟你一起去，这方面我擅长。”工程师说着解开安全带，和艾伦一同漂在半空中。
“安全室里还有宇航服，我先去查看。”
“好。”
折跃带来的剧烈震动，让整个舱室犹如八级地震一般剧烈晃动着，人们惊恐地看着艾伦，双手合十祈祷着。
“现在能关闭折跃引擎吗？”
“不能，引力波会立刻把我们捕捉、撕碎。”
“好吧，”艾伦看着远处星云中耀眼的中子星，惆怅地叹了口气。
“布莱纳，机器人还能用吗？”
“量子信号被干扰了，只有纳米机器人能用。”
“试一下吧，虽然是未成品，但我们暂时没有更好的帮手了。”
“好，我马上启动。”
飞船摇摇晃晃地在星云中超光速航行，四周的引力仿佛无形的巨网牵扯着飞船前行的动力。
“保持航向。”
布莱纳一手操控航向杆，一手在控制台中输入应急指令。
“快，我们没有时间。”
工程师急忙赶到艾伦身旁，帮他输入指令。
“准备好对接了吗？”
“当然。”艾伦比了个前进的手势。
“正在重新对接转化环，请稍等——”
“快啊，我们没有时间了？”艾伦镇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布莱纳，你还好吗？”
“我没问题，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要一会儿。”屏幕上的进度条令人着急地挪动着，约莫一分钟后，显示屏中终于传来了对接提示。
纷飞的金属碎片，伴随着引力波刺耳的摩擦声，挑动着人们内心的恐惧。
“一号舱室正在重新粘合——”
纳米机器人在激光的指引下，在断裂处膨胀成中空的装甲暂时维持舱内稳态。
“我锁定了，布莱纳，慢点——”艾伦强撑着引力波的撕扯，操控机械臂固定住撞击物，“启动能量场。”
舱内的压强陡然飙升，中央广场上的船员们痛苦地瘫倒在座椅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启动偏导护盾。”
飞船剧烈振动着，最大振幅甚至超过了一层楼的高度，船员们不得不启用干扰绳脱离座椅，像气球一般漂浮在半空中。观测窗外，不断有拖着长尾的彗星飞过，它们从各个方向飞来，却又殊途同归地湮没于远处的未知漆黑之中。
“前面肯定有中子星，艾伦，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以现在飞船的糟糕处境，中子星的巨大引力足以毁坏所有暴露的舱室。”
“我知道，但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艾伦焦急地挪动着操控杆，控制机械臂取出撞击物，“快啊，给点力，”
“目前方向无误，往上二十米处有一段钢筋断垣，五米后调整方向右偏20度，持续十五米之后返回现有方向。”
“明白。”
此刻，艾伦和工程师都紧张到极点，两人一人操控一人观察，紧密有序地配合机械臂运作。耳边不断传来尖锐的引力波撕裂声。
“折跃引擎没问题吧？”
“没有，目前一切正常。”
艾伦急促地呼着气，双手紧紧攥住操控杆，竭力不让双手颤抖，笔直地向上扳去，任凭干扰绳上下剧烈摆动着。
突然，前方的迅速打开一道数亿千米宽的漩涡，数不清的晶体格状机器残骸被倾泻至此，似乎是某种蜂群式战斗单体。
“那是什么？”
“扫描仪无法识别，我们避不开它们。”
“不，不——”艾伦慌张地盯着显示屏，示意工程师去观测窗前查看。
“艾伦，重启护盾需要能量环至少有一个舱室稳定工作。得通过走廊去能量环内修理。”
“走廊全是冰，手动操控的仪表盘估计都被冰盖住了。能派纳米机器人吗？”
“它们无法承受住那样的低温，工厂造的这些纳米机器人都只是试验阶段，实用性并不高。”
“帮我查看附近最容易修复的舱室，”艾伦看了眼破裂处的粘合情况，然而粗糙的粘合科技，仿佛仅仅只是在断裂处刷了层泥浆，在引力的撕扯下快速消散。
“护盾严重受损——”
“你先回来，”
“等我将撞击物取出后。”
艾伦小心翼翼地挪着操控杆，终于残骸的半部分已经露出舰体。
“快啊，快出来。千万别出意外。”
“艾伦，还有五分钟我们就会进入中子星的引力范围。”
“我马上好了。”
残骸一点一点地离开舰体，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段尖锐的突起还留在舰体中。
“十五秒后，开启自动维修系统，工程师。”
“明白。”
“十，九，八——”
突然，巨大的聚能板在折跃形成的高压场下毫无征兆地断开，破碎的走廊在舰体上部划开了一道上千米长的裂痕。
布莱纳急忙输入指令，关闭相关舱室，然而失压的舰舱瞬间就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数以万计的科学仪器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瞬间碾碎，纷飞的残骸不断朝飞船外扩散而去。
凄厉的尖叫声从人群中炸开，大量金属构造向舰体飞来，迅速击穿舱室。此时的“守望”号一片混乱，人们在面临生死离别的厄运时，任何秩序与规则都失去了意义，能起作用的只是对危机处理的本能，只是这种能力在人性的刻薄与脆弱前不堪一击。
“布莱纳——启动能量场——”
“我们的能源供应不足，无法自动启动。”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舱室远端的接踵而至，爆炸一直蔓延至转化环顶部，不多时，舰体上方被撕开了一道可怕的裂痕，
“我们必须丢弃转化环，没办法。”
艾伦望着赖以生存的能量转化环，放在脱离键上的手迟迟按不下去。
“快按吧，不然来不及了。”
艾伦无奈地叹息着，拍下脱离键。
“呲——”
转化环随即被甩在数千万千米之后，湮没在星云之间。
“警告，能源即将耗尽——能源即将耗尽——”
“艾伦，我们不能再启用能量场和护盾了。”
“关闭吧，”
飞船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在暗物质领域内超光速航行，如尘埃一般显得那么的渺小。
“我们得回物质领域，飞船的能源消耗太大了。”
“但这里引力太强了，没有能量场回去会立刻被引力波撕碎。”
“一个低引力的地方都没有吗？”
“目前没有，探测仪扫描了附近一个天文单位以内的所有星云都没发现。这里的中子星太多了，很难找到引力缓冲区。”
“好吧，”艾伦失望地靠在墙上，打开手臂上的显示屏，“你去统计一下还剩多少人。”
“嗯。”布莱纳将飞船调为自动驾驶模式，沉重地离开了指挥室。
中央广场上，人们怨艾着，不解地咒骂着，和周围的好友相拥而泣。
“你们跟我一起去检查房间……然后处理一下尸体。”
“好。”几个男人颓丧地跟着布莱纳来到住宿区，然而这里早已没有往日的生气，只剩下恐怖电影一般的“鬼楼”。
“我们能活下来吗？”
“当然，永远不要轻易放弃。”
推开舱门的一刹，众人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狭小的舱室内爆满了遇难者的鲜血，血腥的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你们把遇难者的房间暂时封住，然后把尸体集中起来处理掉。”
“是。”
“这里有幸存者——”
“哪里？”
“1032室。”
布莱纳立刻赶了过去，只见几个血肉模糊的少年哀嚎着躺在床上，猩红的血液浸透了床单，爆裂的眼眶，残破的躯体，不断渗出的浑浊体液。
“呼叫服务机器人，立刻前往1032室搬运伤员。”
“是。”
几个服务机器人迅速将他们抬到修复机上进行手术，猩红的血液犹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整条走廊满是交错纵横的血迹。
布莱纳走进火花四溅的水培舱，二氧化碳指标已突破警戒线，一旁人体必要的各种营养液罐七颠八倒地散落在地上，玻璃碎渣到处都是。
“艾伦，能源舱几乎全坏了，飞船上的生态系统维持不了多久。”
艾伦紧张地盯着全息屏，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狭管空间中终于出现了久违的亮光。
“虫洞？”
“可能吧，我们现在在高维空间通道内，那边就是四维空间了。”
亮点迅速变大，突然，一颗机械化程度极高的遗落星球闯入探测仪传来的实时影像中，艾伦激动地派出探测无人机，同时将飞船的扫描区域集中至遗落星球。
“但愿是颗宜居星。”布莱纳在胸口画十字祈祷道。
指挥室外传来了激情昂扬的叫好声，船员们犹如在海上漂泊十余载的浪荡水手，终于看到了亲切的陆地。
“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航程。”
“但愿是颗宜居星。”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立即让所有船员心灰意冷。这里没有宜居星球具备的任何特征，也没有一点可利用的物质，反倒是整颗星球上布满了放射性极强的金属废液。
“先暂时定居遗落星球吧，等科学家对里面的世界有全面的认知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不，这里环境太恶劣了，我们不能在此浪费时间。没有可用的冶制设备，没有足够的矿物，我们无法自给自足。得抓紧时间去另一侧寻找宜居星。”
“剩余的能源坚持不了多久，最多维持四个小时。起码让船员们有几天的时间喘口气，然后再做打算，”布莱纳看着失神的艾伦，不禁质疑道，“而且我们完全不知道通道的另一侧会通往何处，不能把剩余两万人的性命当赌注。”
“从进入亚空间裂隙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完全进入未知领域了。现在碰到的一切，有什么是之前研究过的吗？遗落星球表面满是辐射与金属废液，停留那里只会彻底耗光船员们的耐心。我们只能一直向前，直到通往维度空间的另一端。”
艾伦看着犹豫不决的布莱纳，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分析报告出来你就会明白的。”
“即便不宜居，作为暂时的落脚点也完全没有问题。我们可以——”
“已完成分析。”服务系统的广播打断了布莱纳倔强的发言。艾伦立刻输入指令，将全息报告结果投在屏幕上。
“目标行星宜居指数0%，在强辐射的作用下行星上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其表面覆盖着数不清的纳米机器人工厂，初步判断是远古时期某个智械文明遗留的大型制造区划。不过如今，这里只剩下堆积成山的工业废料和断垣残壁。且无任何可利用的矿物或基础设施。”
“让船员投票吧。月球也是0%，最终不也成功克服了吗？我不想再让剩余的船员陷入未知、绝望的困境之中。”
“噢，不是吧。你怎么还这么倔强？人的心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就像吸足了水的海绵，即便用尽全力去挤压，也无法让它彻底失水。当绝望彻底占据每个人的内心，即使宜居星真的出现，人们也没有毅力与耐心再去解决遇到的难题，更别谈花费十余年甚至数十年去建立新家园了。”
布莱纳沉默地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漩涡星云，忧郁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随着飞船不断向前，亮光终于展示了其真实面目——一个高速旋转的人工虫洞，在其入口处坐落着一道长宽各达二十个天文单位的星门基址。在门框的四个角上分别有一颗直径超过一亿千米的蓝超巨星级戴森球为其提供所需能源。
艾伦和布莱纳直瞪瞪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巨构，雕塑一般愣在原地，半晌没缓过神。
飞船离开狭管通道的瞬间，虫洞引力波的曲面便立刻捕捉住飞船形成的引力坍缩，时刻干扰着飞船的推进及量子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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