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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舍小利而取名声

    满场寂静。

    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齐峰才。他的脸色尤为不可置信:“胡、胡说!玄君子乃武当弟子,怎会与你结伴而行!”

    赵太巽笑而不语,看向当事人。

    周自然长叹一声,直视齐峰才,语气中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武当弟子,为何不能与龙虎山天师同行?”

    “大家都是道统门庭,一脉相承。你又何来偏见!话又说回来,我可记得与你随行有一位王姓师叔,正是出自龙虎山,他又何处去了?”

    周自然扫视众人,只见一双双目光,包括元本真在内,虽是惊疑不定,一时却无人出言置疑。

    倒是元本真适才高亢的声音,算是彻底将各势力的代表都吸引了过来。

    周自然自知时机已到,便向齐峰才出言对峙:“你口口声声说,陆婉珠苦等之人已不在人世。“

    “又可曾记得,你这谎言险些将她欺瞒过去时,她为何突然离开!”

    齐峰才顿时愕然,倒不是他没有说辞应对,只是此时他更担心眼前这人真是那位玄君子,那自己的所有仰仗将一扫而空!

    瞧得齐峰才眼珠子乱转,周自然当即提醒道:“你必然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为何此时却吞吞吐吐?”

    齐峰才咬紧牙关,一堆言语涌上咽喉,却迟迟说不出来。

    周自然不由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可能在诈你?”

    “否则,我若真是玄君子,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羞辱你自己!“

    齐峰才暗道不妙,自己所思所想竟都被对方猜了去,更麻烦的是,对方言之凿凿,眼下身后众多宗门代表,一双双眼睛都已经在盯着他。

    今日之事,已无回旋余地,他若就此松口,非但此前所为白费周章,往后更要落得个名声扫地的下场!

    他已无退路。

    他要赌一把,赌面前这个家伙在诈他!

    “你……”

    然而,他一个你字才刚出口,周自然便抢话道:“珠玉儿,我王景还找你来了!”

    “你记得吧?陆婉珠突然离开,是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可你又知不知道,喊这一句话的人,王景还是何许人也!”

    他神情肃穆,语气充满责问意味。

    场中,已有个别年长的人听出门道。

    “王景还……难不成……”

    “素还真人的俗名,确实叫王景还。”

    “会不会是同名?”

    “啪!”

    周自然几步上前,狠狠地扇了齐峰才一个巴掌。

    他声若洪钟,愤慨道:“王景还正是我大师伯!是大岳山首座,是纯阳宫素还真人!他昨夜一场恶战,如今身受重伤!”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怎敢谎传我大师伯死讯!”

    “啪!”

    又是一个巴掌。

    齐峰才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元本真皱紧双眉,只凭眼下对齐峰才神色的观察,他已知晓对方心虚。

    齐氏乃平敦一方修仙世族,其祖上正是出自正元宗,这些年来,也一直保持交往,关系极佳。今日见此,不禁抬手对着齐峰才连连指点,怒其不争:“你呀你呀,齐峰才!今日你齐氏的脸可真是让你给丢尽了!”

    齐峰才已是全然回过神来,脸色尽显慌乱:“元师伯……我……他……”

    如果说,此时的齐峰才还有些不甘,只盼着周自然在虚张声势。

    那武当山掌教真人的到来,则成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眼看掌教真人徐徐走来,众人纷纷让道,“掌教师兄、掌教真人”的称呼此起彼伏。

    周自然收敛脸上怒意,迎上前道:“拜见掌教师伯。”

    掌教真人微微点头:“发生何事?”

    见状,众人神情各异,但看向齐峰才的目光,则全无善意。

    石锤了。

    纯阳宫掌教真人亲自出面,玄君子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周自然举止得体,应道:“回禀掌教师伯,这位齐氏后人因觊觎弟子身上福缘,谎称……”

    齐峰才心中大急:“禀、禀告掌教真人!弟、弟子见他与龙虎山天师随行,这才……”

    周自然冷目一瞪,呵斥道:“你捏造事实,搬弄是非!借此调动在场诸位前辈的情绪,对我心生敌意,分明居心不良,还有何狡辩!”

    齐峰才心如死灰,自己名声扫地不要紧,可纯阳宫是何等地位?怕只怕今日之事,会影响齐氏往后发展!

    他正要再辩驳几句,打算强装无知,以不知者不罪表以无辜立场,却是被元本奚再赏了一记耳光,见对方怒火中烧,当即不敢再作言语。

    周自然向掌教真人继续说道:“弟子此番下山,发现有邪祟作怪,便打算深入调查,恰好赵师伯也在跟进此事,便与之同行。”

    掌教真人只看了齐峰才一眼,便向赵太巽抱拳笑道:“劳烦赵师兄照看玄君师侄。赵师兄身上的伤……无碍吧?”

    别人没看出来,掌教真人却已察觉到赵太巽气机不稳,怕且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众人闻言,不由哑然。

    大岳山首座素还真人,修为高深、实力强悍,有人胆敢招惹已是一桩奇闻,能将之重伤更令人匪夷所思。眼下听掌教真人所言,竟是连名声能与素还真人比肩的这位内坛天师,也受了伤?

    须知东海官洲乃道统门庭,究竟是何方人物,胆敢在此行凶,连伤两位道门中的一流人物?

    赵太巽向掌教真人抱拳回礼,而道:“比起昨夜素还师兄大显神通,我倒是惭愧的很,当日遇上两名阴府司邪祟,若非玄君师侄在场周旋,只怕我已经命丧当场。”

    满场哗然。

    实在是赵太巽这句话意义不浅。

    敌人之强大,其实透过素还真人的严峻伤势,便可见一斑,众人心中对此也算有了预期,故而在听闻赵太巽也受了伤时,不过吃惊于行凶者胆大包天而已。

    可赵太巽一句“若非玄君师侄在场周旋,只怕我已命丧当场”,却叫在场之人回味无穷。

    早在三年前,掌教真人一句“天外谪仙人”,素翎真人一句“冠绝道统三千年”,就已经让玄君子名声在外,传遍整座东海官洲。

    可年轻一辈中,东有王官陵,西有顾雪容,修为精妙的如孟道二、余官玄之流的年轻翘楚更是层出不穷,相较之下,神秘的玄君子反而有些“虚名远播、华而不实”的意味。

    今日凭此一句话,而且还是从向来与武当争锋的龙虎山天师口中说出,在场者已无一人敢轻视这位道门新秀。

    能重伤素还真人,甚至险些击杀赵太巽,敌人化神境巅峰的实力已是铁板钉钉,玄君子到底是何等修为?竟能与之周旋!

    不过,以上种种到底是各人埋藏在心的想法,眼前却有着更大的疑惑。

    武当山一念号召,此地村民死伤殆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即有人问道:“阴府司?!掌教真人,武当召我等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又有人担忧道:“掌教真人,此处百姓无一生还,连素还真人也受了重伤,真是与阴府司有关?”

    掌教真人长叹一声,却也不好作答。

    此事本该向素还真人询问,但他这位大师兄重伤未醒,当下也唯有将目光投向赵太巽,望对方相告一二。

    赵太巽无奈道:“确实是阴府司邪祟所为,但我与之交战已是日前之事,至于他们此行目的……亦不甚明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各有不安。

    显然,阴府司这个势力对他们来说,份量看来是极重。

    元本真一直在观察局面,此时突然开声道:“掌教师兄,近来多有宗门弟子无端丧失修为,不知可曾察明缘由?”

    掌教真人有些无奈,此事尚未调查清楚,亦是不好作答,正想着先安抚几句,却是元本真继续说道:此事我倒是有些眉目了,眼下看来……可能与阴府司也有关系。”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这位正元宗的二长老。掌教真人亦郑重问道:“何出此言?”

    元本真看了眼身边的齐峰才,向周遭施以抱拳:“说来惭愧,齐氏与我正元宗同宗同脉,齐峰才心思不正,实在有辱门风。”

    “不过,我这位师侄本性却也不坏。此事,正是齐氏查出原因,齐师侄主动请缨,不辞劳苦前来正元宗禀报。”

    “至于齐师侄怎么会与玄君师侄产生纠纷,齐氏与这陆姓阴魂明明有渊源、其中福缘又怎会为玄君师侄所有……唉!总归也是齐峰才有捏造之嫌,不提也罢!”

    他这话说完,众人对齐峰才的不满情绪当即减轻不少,也算将今日之事概括为齐峰才个人问题,与齐氏丝毫没有关系。

    甚至于说,这里边玄君子会不会也有夺人福缘的嫌疑?元本真点到即止的话,当真是门道不浅。

    掌教真人看在眼里,已是摸透了对方心思,当即道:“年轻人心智未熟,闹些矛盾也实属正常,此事不会有人加以追究。元师弟还是说正事吧。”

    元本真恭敬回道:“掌教师兄宽容海量。”

    “据齐氏察明,近来众多宗门弟子无端丧失修为之事,与一只名为阴煞的邪祟有关。”

    当即有人应道:“元师兄,可是那自称鬼王的阴煞?”

    元本真点了点头:“不错!”

    应话那人再道:“此邪祟豢养阴魂无数,颇有手段!在凝川一带闹过几场风波,我门中师弟曾在它手中吃过亏。”

    又有人说道:“我紫霄观也与之有过接触,曾联合几位散修道友,无奈此邪祟尤其狡猾,几次都让它给逃了!”

    “好一个阴煞,原来是它搞的鬼!”

    元本真叹道:“此邪祟居心叵测,豢养诸多阴魂,专于附体在各方势力的年轻弟子身上,长期蛰伏,以夺修为,为之反哺。”

    有人提议道:“这厮祸乱一方,今日我等在此齐聚,务必详细商议,将之截杀!”

    场间议论此起彼伏,元本真看准时机,高声问道:“齐通师弟可曾到场?”

    场间当即有个中年男人稳步走出,其人面相倒是与齐峰才有七分神似,见他拱手施礼:“拜见掌教真人,见过元师兄,我也是刚刚赶到,不知小儿所犯何事,还请各位海涵。”

    掌教真人饶有深意地看了眼元本真,随即向齐通笑道:“既是齐师弟察明原委,不妨与大家详细说说。”

    齐通恭敬点头,面向众人侃侃而谈:“邪祟有戏谑之心实属正常,但有野心,敢害人甚至杀人的……却极少。这阴煞……”

    周自然悄然间挪动几步,低声说道:“掌教师伯,你可是纯阳掌教,半座道门的扛鼎之人,怎让人给抢了风头?”

    掌教真人笑意淡然,低声回道:“争这风头有何意义?遇上麻烦有人代为处理不是很好嘛,师侄格局别太小了。”

    “说来……元本真所说福缘是怎么回事?是你动手抢了人家的?”

    周自然回道:“噫,掌教师伯还不了解我吗?我又怎会……”

    掌教真人轻哼道:“正是太了解你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元本真借阴煞之事让齐通掌握主导,对福缘之事只怕也不打算罢休。”

    “纯阳宫作为道门魁首,不可失礼于人,如若真是你的不对,与我明说,我私下替你周旋。堂堂武当山大弟子,万不可有辱门风。”

    周自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的,作为武当大弟子,我得为本门做些事情。”

    说着,他便在掌教真人疑惑的目光中取出一本簿子。

    同时间,场中已响起一道朗朗声音:“诸位前辈,不必如此麻烦。”

    齐通言语间被人打断,却也没恼,只看向那位说话的武当大弟子。

    倒是元本真脸色有些不好看,皱眉问道:“师侄什么意思?”

    周自然捧起手中簿子,递给掌教真人,恭敬道:“弟子谨记掌教师伯之命,下山调查阴煞之事,已有结果。”

    “哦?”掌教真人接过簿子,大致翻看起来。

    周自然转身面向众人,而道:“此邪祟之恶劣行径,纯阳宫早有察觉。我奉掌教师伯之命,此行下山已察明缘由。”

    “并且……无须诸位前辈费心,阴煞已被我击杀!”

    “而这本簿子,记有各宗门被附体弟子的名单,诸位前辈可凭此筛调,着手处理。”

    当即有人发出赞叹。

    “好啊好啊,玄君师侄为凝川除一大害!”

    “多谢玄君师侄,有此名单,可方便多了!”

    “掌教真人,有玄君师侄在,武当山未来可期,道门未来可期啊!”

    周自然笑容灿烂:“为道门分忧,乃吾辈本份。”

    掌教真人亦是笑意盎然,向周自然投了个赞赏目光。

    他哪里有吩咐玄君子调查此事?这小子私自下山,分明是想借此顺水推舟,替自己找来了下山理由,从而免于戒律惩处。真是个小滑头。

    周自然看向元本真,恭敬道:“元师叔适才所说,近来各宗门弟子无端丧失修为的事,或与阴府司有关,可是有其他线索?”

    元本却是将目光转向齐通。

    齐通面沉似水,答道:“正如方才所说,寻常邪祟不会有害人之心,更不可能无端学会夺人修为的法门,这阴煞胆敢如此,阴府司的人又恰好出现,只怕……”

    周自然再次打断他的话:“也就是说,元师叔与齐师叔也只凭猜想,并未有查实?”

    齐通哑然片刻,点了点头。

    周自然长叹一声,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两位师叔的调查比我更加深入……不过,齐师叔猜想无误。”

    元本真微微挑眉,却是有些意外:“玄君师侄言下之意……是已经察明缘由?”

    周自然点头道:“阴煞胆敢害人,是因为曾与阴府司一位名为“血鸦”的邪祟有过接触。正是血鸦授其夺人修为的手段,令他在此监察凤安山那位陆姓阴魂。”

    “也就是与你们齐氏渊源不浅的那位陆婉珠……”

    他将这两日的经历大致简述,虽是未能说明阴府司目的,但无意中已将场间的主导权掌握手中。

    言毕,又向掌教真人请示道:“弟子阅历尚浅,此事后续如何,还请掌教师伯定夺。”

    掌教真人合上簿子,几步上前,神色也渐渐认真起来:“阴府司现身,意义重大。”

    “诸位背后,均是一方宗门势力,是道统一脉的中坚力量,今日齐聚在此,回去务必互通消息。赵师兄,也劳烦你回龙虎山后……”

    掌教真人语气凝重,开始与众人商议具体事宜,周自然趁此间隙,悄然离开,溜入凤尾乡。

    赵太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中大有赞赏之色。

    此前,他认为玄君子唯利是图,其人确实如此,可又不仅如此。

    且看今日,凭着那本簿子,其实有诸多讨利手段,他不信玄君子会想不到,但玄君子并没有这样做。

    玄君子放弃了这些蝇头小利,却为自己赚来了名声。

    今日在场者,均代表了一方势力,待他们回去,免不了对今日之事大肆渲染。

    至此,本来只有虚名在外的玄君子,算是在东海官洲稍稍站稳脚跟了。

    他更好奇的,是玄君子适才所说——凤尾乡这些死去的人,不会化为阴魂邪祟,亦不会消失人间。这个疑惑,是他至今仍未离开的主要原因。

    玄君子,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