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成三人（4）
温家在商场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敌人，他更不是没见识过腌臜手段的毛头小子。但有一点，除非是个疯子，否则谁会无缘无故地恨着谁，甚至一心想要置对方于死地？而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林若虚，他的家大业大不是假的，他的财富和智谋不是假的，甚至那天短短几个时辰在彦君的宴席上，与所有人的谈笑风生里显示出来的风度，也定然不是假的。如果说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真的曾和温家有过什么过节，怎么可能在他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就在这封信中。温云齐却突然有些没有勇气去揭开谜题了。
林家老爷突发急病的传言，自然也是传到了温云齐耳中。他和许多人一样，感觉林若虚之死蹊跷重重，却不曾信什么风水噩运接连落到了帝都几家富户。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命数运道，都是自己曾经种下的因，才会收获今日的果。所以一切必然事出有因，许多事情不过因为眼下还参不破罢了。
因为脑中这番纠结，温云齐手里紧紧攥着信，却迟迟没有打开。
温若瑜一直在观察着温云齐的神色变化，汪泰平疑心的事，他一刻也不曾想过，不过眼前看到温云齐没有半分心虚，却是疑窦丛生的表情，终于心中一松。
“这封信是何时送来的？”
温若瑜才想起，温云齐尚不知晓他曾让汪泰平夜探林府的发现，更不知昨夜他们去偷了这封信出来，突然面上有些愧色。此举毕竟不光彩。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信并不是林若虚写了差人送过来的，是……我闯到林府盗出来的。”
温云齐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言语。此时他才发现，温若瑜一直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不似平常，该说的该做的完结之后，转身便走。再联系他一进屋的那个神情，所以……他是想知道信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吧？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这个孩子盯着，这封信早晚也是要读，便读吧。
“坐一会，我让阿玉给你沏一壶好茶。”
温若瑜似是有话想说，最终还是从嘴里憋出个“好”。
他不太有和温云齐长时间独处的经验，此刻在这间卧房里，颇感别扭。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家，一个登堂入室的年轻男子，若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还说得过去，可他俩的尴尬在于想要找点话题也无法继续，只觉得自己的存在于对方而言，都是令彼此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
而此时，更觉难熬的是温若瑜。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不时看一眼温云齐。那封信里的内容一定非常……震撼，眼见温云齐的表情愈加凝重，不时睁大眼睛，时而快速地转动眼珠，最后，一抹绝望从眼底升起，他极为疲惫地对温若瑜说了三个字：
“你走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个人怎能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里，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温若瑜看着温云齐悠悠叹了一口气，把那封厚厚的信终于读完，却对他挥挥手，根本是要赶他出房间。
这个老头！
温若瑜心里翻滚起一股怒气，让他候着喝了半天的茶，这一肚子晃荡的水，不就是为了告诉他那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吗？此时信读完了，却过河拆桥么！换成以往的他，必然就直接把话甩出来了，可眼下看着温云齐颤颤巍巍的模样，他心里竟有半分迟疑。这老头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差点就要心一软，觉得是不是此时真的该放他一个人静静，毕竟眼下的温云齐看着根本再没一丝力气，只不过因为当着自己，还不好意思崩溃和瘫倒罢了。
然而再望一眼那封信，却发现温云齐正看着自己。不知为何便隐约感觉，读完信之后，他这么截然的转变，是与自己有关。心中的好奇与不甘突然间翻涌起来，还带着点任性的决定——就是不走！
“信里写的什么？”他不多寒暄，本来这也非他所长。
想不到的是，温云齐居然立刻回答了这个问题：“林若虚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了，彦君是他害死的。他让我永远不要想报仇。”
温若瑜迅速地理解了这句话：“林若虚不是急病死的？”
“他善于用毒。彦君早在第一次见林若虚的时候便被下了第一重毒，直到宴席那天，喝了酒，又闻了林若虚特别调制的香，第二重第三重毒一起生效，加上他有用精油助眠的习惯……”温云齐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尤其是念到彦君的名字，总是忍不住咽下半声呜咽，才能继续。
听着他这样说话，温若瑜的心头像是被撒下一把粗粝的盐巴，干涩地膈着肉疼。他接了一句话，也不知是为了让温云齐缓一口气，还是让自己能释放一下胸中的烦闷：“所以，林若虚也是用毒自尽，旁人自然查不出来？”
温云齐苦涩地点点头。
此时，温若瑜再也忍不住，他径直走到床边，几乎要伸手去抢夺那封信，却终于攥成拳，把三个字从齿间挤了出来：“为什么？”他想问的是，既然林若虚早已如愿，还有本事把毒下得悄无声息，哪怕有人疑心到他身上，也未必就能抓住什么痛脚，为何要选择舍了自己一条命——等等，方才温云齐说什么，让他永远不要想报仇……这话听起来，好生别扭。
温云齐没法回答那句为什么，他怎能说出口，温若瑜永远不会想要知道彦君被害的真正原因。他忍了太久的悲怆骤然决堤，汹涌到无法阻挡。抓着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要用尽力气撕毁它，却终于手一松，头一歪，晕了过去。
“……林若虚恨的是……”那个“你”还没有出口，温若瑜就见温云齐身子整个软了下来。他冲上去扶住，下意识地探了探脉象，好险还微弱地跃动着。
“阿玉！阿玉！快叫大夫！”
那一刻他终于发现，心底喊了那么久“老不死”，其实他从未有一刻想过，如果温云齐真的不在了会怎样。
现在他总算知道了答案——他并不想。
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就在这封信中。温云齐却突然有些没有勇气去揭开谜题了。
林家老爷突发急病的传言，自然也是传到了温云齐耳中。他和许多人一样，感觉林若虚之死蹊跷重重，却不曾信什么风水噩运接连落到了帝都几家富户。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命数运道，都是自己曾经种下的因，才会收获今日的果。所以一切必然事出有因，许多事情不过因为眼下还参不破罢了。
因为脑中这番纠结，温云齐手里紧紧攥着信，却迟迟没有打开。
温若瑜一直在观察着温云齐的神色变化，汪泰平疑心的事，他一刻也不曾想过，不过眼前看到温云齐没有半分心虚，却是疑窦丛生的表情，终于心中一松。
“这封信是何时送来的？”
温若瑜才想起，温云齐尚不知晓他曾让汪泰平夜探林府的发现，更不知昨夜他们去偷了这封信出来，突然面上有些愧色。此举毕竟不光彩。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信并不是林若虚写了差人送过来的，是……我闯到林府盗出来的。”
温云齐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言语。此时他才发现，温若瑜一直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不似平常，该说的该做的完结之后，转身便走。再联系他一进屋的那个神情，所以……他是想知道信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吧？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这个孩子盯着，这封信早晚也是要读，便读吧。
“坐一会，我让阿玉给你沏一壶好茶。”
温若瑜似是有话想说，最终还是从嘴里憋出个“好”。
他不太有和温云齐长时间独处的经验，此刻在这间卧房里，颇感别扭。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家，一个登堂入室的年轻男子，若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还说得过去，可他俩的尴尬在于想要找点话题也无法继续，只觉得自己的存在于对方而言，都是令彼此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
而此时，更觉难熬的是温若瑜。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不时看一眼温云齐。那封信里的内容一定非常……震撼，眼见温云齐的表情愈加凝重，不时睁大眼睛，时而快速地转动眼珠，最后，一抹绝望从眼底升起，他极为疲惫地对温若瑜说了三个字：
“你走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个人怎能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里，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温若瑜看着温云齐悠悠叹了一口气，把那封厚厚的信终于读完，却对他挥挥手，根本是要赶他出房间。
这个老头！
温若瑜心里翻滚起一股怒气，让他候着喝了半天的茶，这一肚子晃荡的水，不就是为了告诉他那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吗？此时信读完了，却过河拆桥么！换成以往的他，必然就直接把话甩出来了，可眼下看着温云齐颤颤巍巍的模样，他心里竟有半分迟疑。这老头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差点就要心一软，觉得是不是此时真的该放他一个人静静，毕竟眼下的温云齐看着根本再没一丝力气，只不过因为当着自己，还不好意思崩溃和瘫倒罢了。
然而再望一眼那封信，却发现温云齐正看着自己。不知为何便隐约感觉，读完信之后，他这么截然的转变，是与自己有关。心中的好奇与不甘突然间翻涌起来，还带着点任性的决定——就是不走！
“信里写的什么？”他不多寒暄，本来这也非他所长。
想不到的是，温云齐居然立刻回答了这个问题：“林若虚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了，彦君是他害死的。他让我永远不要想报仇。”
温若瑜迅速地理解了这句话：“林若虚不是急病死的？”
“他善于用毒。彦君早在第一次见林若虚的时候便被下了第一重毒，直到宴席那天，喝了酒，又闻了林若虚特别调制的香，第二重第三重毒一起生效，加上他有用精油助眠的习惯……”温云齐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尤其是念到彦君的名字，总是忍不住咽下半声呜咽，才能继续。
听着他这样说话，温若瑜的心头像是被撒下一把粗粝的盐巴，干涩地膈着肉疼。他接了一句话，也不知是为了让温云齐缓一口气，还是让自己能释放一下胸中的烦闷：“所以，林若虚也是用毒自尽，旁人自然查不出来？”
温云齐苦涩地点点头。
此时，温若瑜再也忍不住，他径直走到床边，几乎要伸手去抢夺那封信，却终于攥成拳，把三个字从齿间挤了出来：“为什么？”他想问的是，既然林若虚早已如愿，还有本事把毒下得悄无声息，哪怕有人疑心到他身上，也未必就能抓住什么痛脚，为何要选择舍了自己一条命——等等，方才温云齐说什么，让他永远不要想报仇……这话听起来，好生别扭。
温云齐没法回答那句为什么，他怎能说出口，温若瑜永远不会想要知道彦君被害的真正原因。他忍了太久的悲怆骤然决堤，汹涌到无法阻挡。抓着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要用尽力气撕毁它，却终于手一松，头一歪，晕了过去。
“……林若虚恨的是……”那个“你”还没有出口，温若瑜就见温云齐身子整个软了下来。他冲上去扶住，下意识地探了探脉象，好险还微弱地跃动着。
“阿玉！阿玉！快叫大夫！”
那一刻他终于发现，心底喊了那么久“老不死”，其实他从未有一刻想过，如果温云齐真的不在了会怎样。
现在他总算知道了答案——他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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