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梦时同（6）

    安筱蕤似乎觉得，从林府回来之后的温彦君有哪里不太一样。

    温老爷的身体时好时坏，一波一波的客人要应酬，离宴席的日期也一日更近一日，温彦君忙得有时连人影都见不着，有时匆匆一见，也来不及私下多说一句话。她隐隐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安在心头起伏着。没什么具体的迹象，也没什么道理，她就是认定温彦君近来的疲惫和低落，不是因为这些事凑到了一起。

    满怀心事回到客栈，安筱蕤也不觉得饿，径直往楼上走去。

    “姑娘，姑娘！”阿牛叫住了她，往她手中塞进一包温温软软的东西。

    安筱蕤一脸茫然地看着阿牛，阿牛笑呵呵地说：“这几日您大抵是忙晕了，我回了老家一趟，娘给我做了好些麻饼，那可是她独门手艺。这么巧，刚回来没到半个时辰，您就赶上了。一看您就是没吃东西呢，趁热吃，香得很。”

    “如此的话，多谢。”她浅浅一笑，转身继续上楼。

    “姑娘这是怎么了？累得狠了吗？看着一副呆茫茫的样子。可不敢这么不着紧自己的身子啊……”

    阿牛的声音在身后，却突然让她停了脚步。那个词，对，就是那个词，一下子提醒她温彦君让她觉得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里！茫然。

    温彦君的眼神里，那一片没有焦距的茫然，使他整个人像是去了极远的地方，许久过后才让那个失了魂魄的躯壳历经跋涉回到她面前。安筱蕤知道，再忙再累，温彦君也不至于落拓成这般模样。而且最让她觉得困惑的是，假使这副失魂落魄的茫然劲儿只在她和一些贴心的人面前，还能理解他这是真的疲惫到不愿意揣着那个充满智慧又能左右逢源的灵魂，只想休息一下。可是明明在画坊的例会上，对着那些个分号掌柜，甚至应酬一些别家商号的老板时，他也偶尔露出那样的神色。

    这简直就不是她认识的温彦君。

    把这件事想透了之后，安筱蕤再也不能忍受这些天以来，只和他短暂地开会、应酬重要客人那样的相处了。那只是少东家和一个助理、学徒之间毫无温情的交流。而他们，是安筱蕤和温彦君，是纵然她只口说无凭，他便愿意相信她只不过真心求借那幅画；是他告知了画明明有赝品无数，她要全心全意帮助温家度过这个关头，她也愿意相信他最终会信守承诺。

    想到此处，她便打算即刻去找温彦君问个清楚。一起身，竟有些晕眩。

    这是饿的！

    苦笑了一下，安筱蕤记起阿牛给的那包麻饼，赶紧拆开。此时饼几乎已经凉透了，她倒了杯凉水，一口饼一口水地塞进嘴里，告诉自己得赶紧补足力气。这干巴巴的饼，多嚼几口，竟尝出了桂花的甜和芝麻的香。她此刻是真的相信，这是阿牛娘的独门手艺。可惜了没能吃上热乎乎的。

    吃饱了之后，她才急急地走出客栈。此时已是星夜璀璨了。她一路走着，一路想，一会对着温彦君不客气地问“你最近到底哪里不对劲”，对方会是怎样的一番回答。突然间她有些想念初初见到的那个气定神闲里藏着些促狭的公子哥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