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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墟

    陈行野一直追着吕伯朅询问对方为什么可以得知自己在幻境中所遇到的人。

    老人对于他的追问反复只有同样的回答:“因为我够强,所以我能知道。”

    对于如此赖皮的回复话语,陈行野显然不能接受,但是对方又不想过多解释,只是埋头赶路,没办法,他也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藏在心里,添加在自己的问题列表之上。

    两人沿着洞穴隧道前行,隧道很长,长到几乎让陈行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无聊的穿梭机宇宙旅行时光,除了两人步伐踩在地面发出的响声以外,没有任何其它动静。

    周遭环境又非常昏暗,哪怕是以他装配有夜视功能的机械双眼,也无法看到七个身位之外的东西,吕伯朅倒好像是没有什么顾虑一样,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不过好消息是,隧道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坏消息是,隧道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陈行野都觉得两人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

    宇宙之中时间观念早就变得淡薄了许多,更何况在这么一个幽闭场景里,陈行野老是觉得,要是放在生前的自己身上,估计早就发疯了。

    嗯不对,也许不需要等到这里,之前有就好几次机会,够自己轮回转世了,如果还有的话。

    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心理活动在这个安静环境中越来越多。

    不知走了多久,隧道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圈不一样的色调,还是很黑,但黑的比隧道内要更深一些。

    发现了这一点的陈行野放缓了脚步,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前方,他不确定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而吕伯朅则忽然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笑着对陈行野说道:“我还以为自己找错路了,现在看来,算是走对了,赶紧跟上,咱们到的差不多了。”说完,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什么叫到的差不多了?”陈行野有点不理解这几个字连起来的意思,不过看到老人都这么放心的往前走,他同样也大步跟了上去。

    有大佬在前面顶着,一点都不虚!

    提高速度后,很快两人就走出了隧道,来到了一处更为宽阔的空洞之内。隧道外是一块非常平坦但边缘形状不规则的平台,陈行野好奇的走到了边缘位置查看情况,探出半个身子往下观察却发现平台下方好似深渊,入目就是一片令人感到恐惧的无形黑暗,而且他这边没能看到接着走下去的路。

    “我说老吕,这里好像已经到头了呀。”他转头问向吕伯朅,却发现对方走到了平台另一侧。

    “下去的路在这呢。”老人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过来。

    陈行野见状,连忙走了过去,果然在老人站的地方边缘发现了一条大致一人宽的向下延伸的石阶。

    “等等,这么窄啊?”陈行野比划了下自己略显粗壮的身躯,然后又看了看石阶另一边毫无护栏保护的黑暗,有些心虚的朝吕伯朅问道,“老吕,不高吧。”

    “你放心。”老人笑了笑,轻轻拍了下陈行野的后背,在他稍感心安后又接着说道,“如果你掉下去了,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那你叫我放心个球啊!”陈行野忍不住吐槽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

    “都粉身碎骨了,就不需要任何人来担心怎么抢救你了呗,多省事啊。”老人依旧一副在陈行野看来十分可恶的笑眯眯表情。

    “你……你赢了!你是大佬,你说的都对!”

    他只能选择投降,打又打不过,还有求与人家,算了,尊老爱幼,有什么好争的呢。

    陈行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然后他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直接带头走下了石阶,一步两阶,走的十分迅速。

    “小心点,这里年久失修,也不知道哪里的台阶会出问题。”吕伯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陈行野一下子僵直在原地,心脏都停顿了片刻。

    他有些怒愤的转头看向老人:“你下次能不能直接把所有事都讲明白了。”

    “我也想讲的。”吕伯朅在他上方平台边缘轻轻一跃,越过了陈行野头顶,落在了他下方石阶之上,“谁知道你这么着急,还是我来带路吧,你就好好跟着,后面还有需要你的地方。”

    对于老人那出神入化的身法,陈行野表示真是厉害的不得了,但是对于老人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他只能遗憾的表示,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怕再多来一次自己就会爆炸。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陈行野继续跟在吕伯朅身后走下石阶,但没走下去多久,他就发现平台垂直下去没太深又往外延伸出一方新平台,再往下走一段时间,又有一处新平台,如此接连不断出现十几次后,陈行野在内心勾画出了一幅让他有些惊疑的画面。

    “等等,难道我们边上那落差这么巨大的地貌特征,也是台阶?”

    “聪明,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呢。”老人头也没回,笑眯眯的调侃道。

    “不是,这么大的台阶是给人走的?”陈行野有些无法理解,意识中突然回忆起之前在火星外围看到的那具庞大的人形造物。

    “那当然不是给人走的拉。”吕伯朅终于转过头,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盯着陈行野,“这么大的高低落差,你上去走也得摔得粉身碎骨。”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表达我的疑惑!”陈行野脸色难看的解释道,他觉得对方一直没跟自己在一个思维频道上。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边上那个大台阶,当然是给造出这里的大家伙用的呗。”老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复后,转过头又接着往下走去。

    “我……”陈行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反驳,无奈只能换个话题,“所以这里到底叫什么,既然是被造出来的,总有它的用处吧?”

    “墟。”老人突然降低了音量,低声回复陈行野,“取自‘归墟’中的墟,寓意为万物终结之地。”

    “这么玄乎?”陈行野在后面挠了挠头,“所以这里到底终结了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老人卖了个关子,接着抬手示意陈行野收声,带着他加快了步伐。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台阶尽头,来到了空洞底部,陈行野回头向上望去,已然看不清来时的隧道出口。

    四周还是一片昏暗,但是台阶正前方,赫然出现一道高大无比的门扉,陈行野感觉很奇怪,都是一片黑的,怎么你这扇大门黑的还特别与众不同,就连其门身之上雕刻的奇异纹路,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要去这里面?”他指着门扉,问向吕伯朅。

    老人闻言发出一声“嘘”。

    “我知道这里是‘墟’,所以我们要进门吗?”陈行野以为对方是没听清自己在问什么,于是加大了音量。

    谁知道话音刚落,吕伯朅便急匆匆的返身走了过来,猛的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有些着急的说道:“我是叫你小声点,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是我能对付的!要是引起了那鬼东西的注意,你我都得跑路。”

    “你不是很强吗?会怕里面的东西?”陈行野皱着眉头看着老人,一把推开老人捂住他的手,小声的询问道,他开始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有在过分吹嘘自己的实力。

    “我是很强,但那是对于常理以内的事物而言。”老人有些尴尬的说着,“这里面的东西不在常理之内,不能说强也不能说弱,但我就是对付不了。你没发现自打进了这里,我都没用过自己的超常规力量吗?”

    “啊?我以为你是在保存实力。”

    “不不不,我的超常规力量从根源上讲,与这门里的东西是一个来源,所以万一被对方发现了,虽然它伤害不到我,但却可以把我赶出去,至于你,一个弱小入侵者的下场,你应该能猜得出来吧。”老人咧着嘴,贱笑着看着陈行野。

    “老吕,你在我内心的高人形象已经崩塌的几乎没什么东西了,你明白吗?”陈行野对于老人的行为感到有些悲愤,“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要把我带进来,我就不能在外面等你出来吗?”

    “哎呀,我说了,同根同源的我容易被发现,所以只能带你进来,让你去拿我所需要的钥匙啊。”老人拍了拍的陈行野的肩膀,“你要加油啊,可别让我们白来一趟。”

    “什么钥匙?等等,难道你让我一个人进去?”陈行野指着门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吕伯朅,“我都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啊!你让我进去白送吗?”

    “现在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里面是什么,但是你放心,如果有危险,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带你安全离开,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老人小心的拍打自己的胸膛,然后趁着陈行野没注意,一把就将其推到了门扉之前。

    陈行野还没将“我根本不相信你”说出口,就突然撞到了门扉上,坚硬的触感让他瞬间感到心跳加速,急忙想要转身远离这里,双眼却被门扉之上奇异的纹路变化吸引了注意力。

    那些原本在他眼中虽然复杂多变但是一直很固定的纹路开始有了动静,彷佛是匍匐的水蛇从冬眠中复苏一般各自爬行活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逐渐的,蛇身开始纠缠到一起,并于其中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空白区域,纹路围绕着圆不停的旋转,空白区域中开始显露出一个阴影。

    陈行野使用夜视装置无法看清那个黑影,只有模糊一团的样子,索性他关闭了装置,用寻常状态观察,却有些惊惧的发现,那圆形区域就像一面镜子,里面显示出来的阴影,竟是陈行野自己的模样!

    他的意识一下子彷佛被点燃了一样,无数念头冒出、炸裂。他想要往后撤退,可刚一抬腿,却发现眼前的门扉之上陡然出现了无数龟裂,连带着镜面内自己的阴影也产生了裂痕,随即一阵眩晕感袭来,让陈行野的意识短暂的失去了所有知觉。

    等到重新回过神,依旧是一片黑暗包围着自己,但是那异于寻常的门扉以及吕伯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被重物的压迫感在挤压着陈行野的身体。

    他奋力起身,用力将身上的束缚挣脱开来。随后,一道熟悉的光亮照射到他身躯之上,陈行野恍如隔世般四处打量,看到自己身处在一条小巷子内,他抬头看向光源,发现是让他十分熟悉的大太阳,又看了眼脚下,一堆垃圾袋散落在地。

    自己这是刚被埋进垃圾堆了?而且,自己好像回到了地球了?

    陈行野有些不解,自己不是应该在某小行星内的神秘门扉前吗?怎么突然场景又变到了地球上,不会是又进了什么古怪的幻境里了吧。

    他想到之前自己遇到柳芃芃的那个幻境,难道还是一个连环套?老吕那个怪老头就不能提前说明一下吗?

    他走出垃圾堆,开始整理身上衣物,忽然发现自己衣服之内,浑身上下都是正常人类的模样,金属质地的外表都看不见了,他捏了捏身体,手上传来的是柔软温热的回应,是正常的肌肤?

    但他心念一转,双臂又在他吃惊的目光中由血肉转化为了金属材质。

    陈行野尝试性的单手用力砸向边上的墙壁,直接一拳打进了墙壁之内,过程毫无阻碍,他很轻松的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什么情况,这幻境还带能力附赠的?”他疑惑的挠了挠脑袋,却马上听到了一道异常熟悉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的声音,他好奇的朝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却看到在巷子的出口处,一位略显丰腴的女人正在跟一个瘦小的男人争吵。

    “我刚刚就看见你在这里面,你还在狡辩什么?你来这里到底干什么了?”女人的话语间抱怨的意味十分大。

    而瘦小男人则是愤怒的表达自己内心的委屈:“什么叫我刚才在里面?我是看见你在这里才过来的,你怎么能冤枉人呢?”

    女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亲爱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最需要的就是互相信任,你这样欺骗我,让我感到十分难受。”说罢,她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们,转过头,一眼就瞧见了此时站在巷子口观察他们的陈行野。

    “先生。”女人朝陈行野挥了挥手,略带歉意的问道:“抱歉打扰您一下,我想问一下,您刚才有在巷子里碰见我的丈夫吗?啊,就是我身边这个男人。”说着,还用手指了指瘦小男人。

    在男女都期待的眼神中,陈行野耸了下肩,摊开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我也是刚刚听到你们的声音才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你的那位……”他也指了指瘦小男人,在对方欣喜的脸色中继续说道,“……丈夫是吧,我也没见过,至少在这条巷子里。”

    “你看!”瘦小男人听到陈行野的回答,立刻神气了起来,“我怎么说的?你就是在冤枉我,你肯定是看花眼了!还说信任,你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可能啊,我怎么可能眼花?”女人皱起眉头低头思索了起来,自己明明刚刚就在巷子里看见了,怎么这个从巷子里出来的人却没见过,难道他真的只是恰好路过的?

    就在此时,女人余光瞧见街对面一前一后路过两个人,其中走在前面的人的样貌让她感到熟悉,仔细辨别了一番,脸色随即露出了喜色,她连忙冲着瘦小男人叫道:“这个证人不算!刚才我碰见你的时候其实边上还有个人,喏,就在街对面,有本事你就跟我一起过去再问问,我就不信了!”说完,女人抬腿就往那两个人追去,男人苦笑着紧随其后。

    陈行野摇了摇头,他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两个人,但是还在混沌中的意识一时之间无法回忆起来。

    他倚靠在墙边,在阳光温热的照射下,饶有兴趣的用双眼注视着那对男女跑向了街对面,在一处地铁口拦下了另外两人,可就在其中一位稍高的人转过身后,陈行野顿时感觉到内心一股悸动油然而生。

    等到另一个人也转过身来,陈行野意识深处的记忆也被牵动着逐渐浮现。

    我了个去,那不是自己很早以前还在地球上,被接引人员带着前往宇宙之前的遭遇吗?

    他猛地转头看向街道另一边,熟悉的墓园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此时正有络绎不绝,都曾经见过一面的亲朋好友从内走出。

    这个幻境到底在模拟什么?怎么我还不是我自己了?

    所以我现在到底扮演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