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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枷锁

    “HC-2123030301,陈行野?您好,我就是前来迎接您的接引人员。”

    来接自己的是外表看起来极为消瘦的男人,穿着之下显露的部分躯体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是离得近的陈行野却能从对方略显粗糙质感的声音以及闪着诡异光亮的双眼中看出,他与自己是同一类存在。

    确认了面前这位新转生者的识别编号正确无误,男子稍作停顿后,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陈行野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眼前这个机器人明显在情绪表达方面显得比自己要丰富了许多,是比自己要更新的款式?

    男子见他看着自己的样子,估计是猜到了什么,咧嘴用依旧粗糙的口吻笑着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您刚加入咱们这个群体,可能还有些不适应。对于一个文明物种来讲,我们虽然换了一个机械身体,但是在大范围上依旧属于人类。上头……”

    说到这,男子偷偷用手指了指头顶。

    “……并不会削减原本属于我们人类时候就有的各种权力。相反的是,为了确保我们这样的转生者心理健康的建设,他们反而会在很多方面做出更多的补偿。”

    “更多的补偿?”陈行野比较好奇补偿的事,毕竟自己以后就挂着这么个身份过日子了,他需要了解未来新生活的大概样貌。

    “多劳多得,剩下的您以后就明白了。”男子说完后就不再言语,而是转身示意陈行野跟上,他们现在需要去赶行程了。

    陈行野也不再继续追问,因为就在之前意识刚苏醒的时候,就已经有系统信息提醒他记得跟随引导者前往聚集地激活自己的相关权限。

    就目前来讲,这副机械身体除了基础的行动以及思考功能外,其余功能处于封锁状态,按照之前行政人员的说法,是为了避免转生人员尚处于人类社会中时,因过早开启身体功能权限而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骚乱。

    所以,在参加完自己的葬礼以后,陈行野接下来就需要跟着眼前这个男人去往聚集地解锁自身更多能力。

    男人带着他很快来到了墓园不远处,位于道路拐角的城市地铁站入口,正当两人准备乘坐电梯下到地下月台之时,一位略显丰腴的女人跑过来拦住了他们。

    “先生,先生,等一等,你必须得帮我做下证明!”女人脸上挂着泪痕,语气有些急促,陈行野看她大口喘着气,心想这位伤心的女士估计跑的不慢。

    当然,自己是不认识这位女士的,那对方话语间的先生,应当指的就是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人了。

    果然,接引人员先是仔细观察了下女人的样貌,而后平淡的回复道:“女士,我记得您的样子,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女人听到这个回答,脸上露出喜色,双手匆忙抹了下眼角的泪痕,然后左手指着身后正在赶来的另一个男人故作大声的询问道:“就在刚才,就在那边咖啡馆边上小巷子里,你是不是见过我的丈夫,也就是他?”说罢,还刻意指了指男人。

    接引人员并没有因为对方的音量过大而显得不耐烦,他听到这个询问后,先是再确认了下女人的样貌,接着又侧头看向已经站在女人身后的男人的样子。

    他稍作思考,很快就对着女人说道:“实在对不起女士,刚才因为我的系统信息出了一些小问题,错误的将您的丈夫误认为是我需要接引的目标。如果对您两位造成了一些困扰,在此我深表歉意。”说罢,他后退几步,向两人低头弯腰表示抱歉。

    女人听完,立马神气的转身对身后的丈夫大声斥责道:“听到了没,听到了没?你还冤枉我,明明我就看见你了,你居然还敢骗我……”

    男人还想狡辩,奈何自己的音量没有女人高,而且又有了他人作证后更显得自己理亏,他只能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接引人员。

    陈行野在一边正看的起劲,却被接引人员一把拉过进入到电梯内,直接离开了现场。

    “刚是什么情况?”出了电梯,陈行野跟在接引人员的身后,突然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我不是来接您的吗?不过好像月宫将您的资料传输给我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导致我到了地点后,第一时间认错了人,不过因为有专门的识别码,我好歹也算正确接到了您。”说完,接引人员回头冲着陈行野尬笑了下。

    陈行野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月宫这么厉害的系统也能出这种小错误,实在无法想象,难道是因为转生者资料太多了?

    或许吧,他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就跟着接引人员坐上了前往杭城交通枢纽区域的地铁。

    如今的地铁速度很快,毕竟大部分城市都已经取消了地上交通,全改换为地下或者悬空交通方式,将生活与交通出行相对隔离开来。

    地铁上也有不少正常人类乘坐,所以两人进入后很是自觉的选择了靠角落的位子坐下,一路上也没有很多交流,不过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杭城机场。

    下了地铁,接引人员带着陈行野来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登机入口。

    “接下来就需要您自己进去走登机流程了。”接引人员对着陈行野示意了下安检通道,随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去。

    陈行野依照对方的指示走入安检口,跟转生前的登机流程一样,当然,自己目前身体结构,也不需要专门过一遍金属探测器了。

    走出安检口,他惊讶的发现外面居然有这么多同类。

    只见他们都一个个都笔直的坐在候机大厅的座位上,相比于隔壁的吵闹,这里却显得异常的安静。

    陈行野走近其中一个同类身边观察,看到对方双眼注视着前方空气,好像在浏览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他刚想再凑近点看看,对方身躯上突然浮现一圈鲜红色警告标语环绕起来,他仔细一看,是“禁止打扰”四个字。

    陈行野有些尴尬的后退了几步,耳边却响起了一道机械合成女声。

    “您好,是HC-2123030301,陈行野先生吗?”

    他向声音方向看去,发现是一个有着纤瘦女性身材,却没有脸部样貌的机器人在跟自己说话。

    哦,是智能AI机器人。

    如今世界上,机器人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用在各行各业,替代原先人工的,装配有固定思维程序的智能AI机器人,而另一种就比如陈行野这样的,因为各种原因肉体死亡,而选择将思维转移至机械躯体内的人类转生者。前者因为“恐怖谷效应”而刻意抹去了所有面部特征,徒留一张平滑没有五官的脸,后者则保留了脸部特征,并拥有独属于个体的包含机械身躯编号以及人类姓名在内的识别码。

    于是大部分人都用“有没有脸”来辨别机器人类型。

    但较为可悲的是,智能AI机器人没有脸,却可以留在地球上,对于人类而言它们只是金属工具。而作为曾经是人类一份子的转生者,却因为社会舆论上的压力,只能被迫离开地球,前往火星异乡,尝试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没错,是我。”思考系统突然“过载”的陈行野,在好一会儿发呆后,才回复了对方。

    而智能AI也是在原地一直等待,在确认身份后,接着说道:“您好,陈行野先生,因为目前转生者权限激活程序出了点小故障,所以有关于您的激活流程将暂时延后,对此造成的困扰,我们深表歉意。”

    这略带耳熟的话术让陈行野有些无奈,但已经死过一次的他表示这些都是小问题,不过如果正常流程出了问题,那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对于这个疑惑,智能AI很快给出了答复:“陈行野先生,未激活的情况下,‘泛人类’、‘月宫’、‘荧惑’三大主脑系统将无法共享您的所有资料,所以你的正常登机流程将被滞缓……”

    “滞缓?意思就是我这会儿还走不了?但我又不可能回去,咋滴,《幸福终点站》?”乍一听即将可能发生的后果,陈行野内心止不住的吐槽,但表面上依旧冷静的看着对方。

    智能AI没有发觉他的内心活动,继续着刚才的官方话术:“……不过,为了确保您能及时抵达火星开始新生活,我们这边将会安排专门路线给您,以确保流程不会耽误。至于激活流程,将会安排在火星,由‘荧惑’主脑执行对接。”

    说到这,智能AI左手放在腹部,然后弯腰右手示意了一个方向:“请经过这边通道,前往专机登机口,谢谢您的配合。”

    陈行野顺着手势看过去,发现那边居然还有个小型登机口,想不到自己身前都没走过VIP通道,这会儿居然还能蹭一下贵宾服务。

    他也没多思考,就直接朝着那边走去,智能AI机器人则落后一步随在他身后。

    通过登机口后,陈行野顺着通道登上了一架小型穿梭机,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架穿梭机客舱内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下一个坐在后面的看着很是老态龙钟的老年人,就连跟在自己身后的智能AI机器人也止步于机舱门外。

    所以这是倒霉蛋专机吗?

    陈行野这么想着,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固定好了安全带。

    在透过机窗看了会外面风景后,思考系统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等等,老态龙钟的老年人?

    他猛地侧身转头看向后方另一位倒霉的乘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还没死?”

    “什么话啊这是?”对方听陈行野张口就冒出来这么句话,顿时火冒三丈,“你小子怎么回事,死了一次了,连基本的尊老爱幼的道德观都忘了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啊抱歉抱歉。”陈行野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但是又紧接着着急的问道:“老先生,这架穿梭机可是直接前往火星的呀,您确定您没走错登机口?”

    虽然现在科技发达了,但是直接由特制穿梭机从地球出发不走中转站直接前往宇宙的行为,只有非肉体状态下的机器人能做到,毕竟升空期间存在的巨大压力,也只有坚韧的金属结构能够承受。而区区人类肉体,如果不按照正常流程上宇宙的话,根本经受不住那种压力,更别提是老年人了。

    看着对方那年纪不轻的样子,陈行野总感觉这老人是不是来送死的?

    从话语中感觉到了陈行野的善意,老人的怒火也消散了许多,他有些了然的看了眼陈行野,然后带着神秘的笑容说道:“我没走错,不就是直飞宇宙吗?你信不信就是让我横渡星空,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是,唯物主义社会我们讲科学好吗?陈行野感觉老人就是在逗他,于是他没有继续劝解对方,而是选择尝试联系穿梭机机组人员,希望能有人来处理下这件事,他可不想在参加完自己葬礼后,再参加另一个人的。

    可不管他怎么呼喊,或者通过座位扶手上操控面板呼叫,都没有人回应他的求助,不多久,如今身处的这架穿梭机竟然开始慢慢启动,机器运转产生的震动迅速传遍机身。

    陈行野没办法,只能解开安全带,起身走到老人座位前,俯身准备强行将他带下穿梭机。

    可老人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走过来,并不为所动,当陈行野伸手过来准备解开安全带的时候,老人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身躯上,一股巨力让陈行野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

    “小伙子,穿梭机快要起飞了,你就不要乱跑了,就在我边上坐下吧。”说完,老人一把将陈行野按在一旁座位上,并为其系好了安全带。

    陈行野诧异的看着老人,想不到自己现在这副机械躯体,力气居然还没有一个老人大,这是遇见什么陆地神仙了?咋的,前方目的地是天庭吗?难道是因为自己权限没开,所以“手无缚鸡之力”?

    这会儿陈行野也没办法再站起来,因为穿梭机已经离开了地面,正以异常迅猛的速度朝着外太空飞去,巨大的压力让他被紧紧的按压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可一旁的老人还仍有余力一般,颇有闲情雅致的说道:“这力道真不错,所以我老说按摩还得力气大,要不然都不得劲,这才舒服嘛。”

    不是吧,我这边上坐的是哪位修仙大佬啊!没听说过这年头还有身体锻炼的这么厉害的强人啊,难道是我之前孤陋寡闻了?

    不过在巨大的压力下,陈行野也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好在穿梭机速度也快,不一会儿,陈行野明显感觉到作用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开始变小,穿梭机速度也开始减缓。

    “各位乘客你们好,目前穿梭机已经到达地月系外太空区域,机舱内仿重力系统已经启动,相对速率已校准,各位乘客可以选择解除安全装置起身活动。本机将于五个小时后抵达月球检查站,在通关后,将提速前往火星机场,请各位知悉。”

    穿梭机内开始响起一些相关注意事项的例行广播。

    “五个小时?”陈行野第一次上真正意义上的来外太空,有些惊讶于时间之久,地球去月球都要五个小时,那之后去火星需要多久?

    老人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陈行野,彷佛瞧出了他的疑惑,开口道:“去火星用的时间可比这长多了。”

    听言,陈行野转头看向老人,只见对方依旧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还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慢悠悠的接着说道:“那可得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哦。”

    “一个多月?”陈行野虽然有些感慨航行时间居然需要这么久,但是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看过宇宙航行相关的信息,但是此刻他更加不理解的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面前这位还是“肉体凡胎”的老人可怎么度过。

    “老先生,一个多月,你坚持的住吗?这小型穿梭机上有足够的食物吗?”

    老人闻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伙子,我虽然不像你一样是个机器人,但是我有自己的办法,而且,我可是已经辟谷了的呀!”

    绝了,得道仙人是吧!陈行野感觉如果自己还能翻白眼的话,肯定会甩给对面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他转念一想,刚刚升空阶段对方身体都能承受住那么大的压力,难道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老人明显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了机窗外面的深邃宇宙,突然带着些许感叹说道:“就算是我们乘坐的这种非载人用穿梭机,单单去趟火星都得一个多月,要是那种载人型号,更是要多上好多时间,真令人绝望啊。”

    “那没办法,这架穿梭机本来就是运送像我这种机械躯体的转生者的,本身设计上就不用考虑太多正常人类无法接受的条件,所以速度就可以提的很快,而那些载人型号里面塞的东西,可就要复杂的多了。”陈行野以为老人只是单纯的在感叹两种型号之间的差距。

    但是老人却用一种莫名难受的语气接着说道:“人类啊,一直被那么几个枷锁困住,肉体、引力、时间……就彷佛沉溺在深水泥潭中无法动弹。明明星球之外有无限大的区域探索,现如今却单单连地月系都那么难以踏出。”

    陈行野听着对方的话语,也突然感觉到有些说不出来的念头,但他还是强装无事的接过话语安慰对方:“老先生,科技一直在发展,一百年前,人类还在研究怎么离开地球,现在就有我这种机械转生者,还可以去火星生活,说不定再过个一百年,我们就飞出太阳系了呢!万事皆有可能嘛,不要这么伤心拉。”

    老人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而陈行野呢,则发觉从刚才开始,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事情。

    奇怪。